AX管理局的解散具體來說是前年的事情，各方勢力的抗議聲促使那些所謂的高層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民眾對此的評價也是喜憂參半，雖說城市圈制度多少是有些令人厭惡，不過至少在維護秩序方面做得還算不錯，所以也就有不少人擔心起自身的安全……現在的秩序也許是有不少毛病，但終歸是要被大家所檢驗的，也許又會被顛覆也說不定，總之，這些就不關我這個送貨員的事了。
說回管理局，管理局高層決定廢棄這座設施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徵求其中職員的意見，為了表示抗議大量的通道都被他們用某種加密手段上了鎖，倒也不是很難理解，畢竟努力這麼久的知識成果馬上就要隨着這個決定公之於眾，銷毀可惜，又不能帶走，於是乾脆鎖在那座建築物里，也不得不提提管理局的安保，兩年時間裡還真是沒有傳出過什麼被破解的消息，直到今天接到亦步的那個電話。
雖說曾作為管理局的職員她因為某些激進分子的誣陷被關了一陣子，不過澄清之後也就很快被釋放了。接下來這麼久的時間，要麼是幫那些AX搞人權運動，要麼就是在研究這個。
的確是該說她對這類機器執念太深了。
找位置停好車，我們三人便向著那座極其顯眼的建築走去了。只是在邁進原來的辦事大廳之前，Changer在門口駐足了好長時間，估計是回憶起了些以前的事，倒也不奇怪，畢竟即便對我而言，這裡也是個充滿了各種回憶的地方。
不過我旁邊的伊芙就是第一次來了，東瞅瞅西看看，好像這裡的一切都值得感嘆一番，絲毫沒有成年人應有的穩重。
“丫頭，這邊。”聲音是從大廳左側傳來的，看去的時候那位大胸女只有上半身還在我的視線里。
就像探出頭的地鼠一樣，真希望她聽了不會生氣，那樣的話我就有理由拿出鎚子了。
“來了。”
是條往下走的小道，以前我竟沒注意到還有這樣一條路。
“換髮型了？很可愛哦。”
“會這麼誇的人也只有你了……我帶了兩個人過來，沒問題吧？”
“倒是沒什麼，Changer我也是認識的，不過這位？”
“伊芙，以前和你提過不少次。”
“哦哦……原來是位這麼小的女孩子啊。”好吧，我承認自己是偷了懶才沒和她解釋的。
沖我身後的白髮女孩點點頭，亦步隨即帶着我們往下走了，也是跟在她後邊這麼近，我才注意到她那頭黑髮中零星可見的一絲對比色。
“都長白頭髮了啊。”
“誒？哪裡哪裡？快幫我拔掉。”
“留着不也挺好的嗎，說起來今天就你一個人？”
“啊，堯葉她的話正在下邊等我……”
果然那傢伙就在這。
“……我去別的地方逛逛。”而在聽見這個消息之後，系著灰色圍巾的少年立馬轉身走了。
“他們倆是鬧什麼矛盾了？”
對此亦步也是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還是先進去看看吧！”伊芙好像還挺開心的，雖然在告訴她可以參觀一下原AX管理局的時候也挺高興……但總感覺是哪裡有點不一樣？
我們繼續沿着這條小道往下。用以照明的光源是不知何時裝在邊緣處的燈管，而兩側原本的牆壁也是在某個時刻換成了扶手，隔過一層玻璃，一排排黝黑的線路便堆積成了巨大的一捆，要說大到什麼程度，即便十個我圍成一圈也抱不住吧。
“這些這些，原本是用來做什麼的？”
正想扭頭對伊芙說有什麼問題儘管提的時候，她已經張嘴問了出來，而且是朝着我前邊那位她應該不認識的女子。
“只是些不可避免的走線，原本這些線路管道是用來給整個管理局供給能體的，不過能體穩態技術被鎖在管理局內部的現在，這些東西也發揮不出原本的作用了。”
“這樣啊……”
這條小道的傾斜很快成了平緩，繼而是一片開闊了不少的空地。我很快在其中找到了那頭紅色捲髮。
“慢死了。”我當然明白這話是在對我說的，本打算不搭理她的，但現在我有了個好主意。
“Changer也來了哦，不過半路聽到你也在就連忙跑了。”
隨後這老女人臉上露出了和我意料中一模一樣的驚訝，以及，憤怒？
“這！個！家！伙！”
最後一遍怒吼着一邊氣沖沖地沿着我們來時的小道往上跑，我可真沒想到她會就這麼走的。啊……不過這麼一說我算是知道Changer為什麼要跑了，看這架勢應該不是打一頓就能完事的。
於是我們三個剩下的人就只能是突然一陣沉默……雖說伊芙好像只是對眼前那扇四五人高的大門感興趣，並沒有注意到這突然的變化。
“這個，可以打開嗎？”
“啊啊，對，今天來就是為了打開這個，加密程序已經破解開了……”於是這麼一邊說著，亦步一邊在衣兜里找起了什麼東西。
“所以你直接開門就完了唄，幹嘛還要叫上我？”
“畢竟也算是個有着重要意義的時刻，我是想和親密的人一起見證嘛。”我居然會因為這句話有點不好意思，而說出這句話的原主人則是一副毫無自知的模樣。
“你這話肯定沒對那女的……肯定沒對堯葉說吧？”
“沒有啊？怎麼？”
“……沒什麼。”問得有點多餘了，畢竟要是說了的話堯葉估計再怎麼樣也不會跑的。
最後被大胸女拿到手裡的是一塊嵌着各種元件的電路板，其上的幾個實體按鈕還有着些字符標識。
“稍等，密碼已經知道了……”
她的意思就是說接下來只需要輸入，所以她這是已經背下來了？
不過反正裡邊的東西估計也只是些會讓那些技術人員高興的玩意兒，我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趁着這個空檔，我扭頭看向了伊芙。
“說起來我以前只知道你喜歡那種機器，現在你還對這裡邊的東西感興趣啊？”
“嗯，因為我想看看源碼！”說這話的時候，那雙淡藍色的眼睛仍舊是在盯着那扇還沒來得及打開的金屬門。
源碼……這個詞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沒有這東西可促不成現今的局面。不過，這事兒得保密。
“為了保密性他們應該是只準備了一份源碼才對，但據說管理局在源碼失竊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一切都還是在照常運轉，所以我很好奇。”
“原來如此……”
在我點頭的同時，氣閥因打開而奔涌的刺耳聲響已經從這扇巨大金屬門的兩側傳來。
“這裡邊，應該就是藏着那個秘密的地方。”接下來，亦步便接過了話。
雖然她們倆的表情十分認真，但我實在不明白是哪裡值得這麼嚴肅，為了不破壞這股子神神秘秘的氣氛，我也只好強迫着自己嚴肅起來。
沉重的門伴着老化部件運轉時的吱呀聲，我們的影子也在朝內拉伸，門口的空間充斥着黑暗，卻也嗅不到什麼特別的味道。
“這種無塵環境，即便現在來看也是頂尖啊。”伊芙這種認真的語氣突然間合乎了她的真實年齡。
“畢竟是那個管理局。”
“被關掉了對人類來說實在是個損失。”
“這倒無關緊要，好的東西終歸是會再回來。”
所以她們兩個是怎麼找到共同話題的？在我還奇怪的時候，她們倆已經邁開步子向前了，於是亦步又就着兩邊的形狀各異的儀器開始給伊芙做起了科普。
“啊！這就是用來對能體做矢量分析的……好像也沒辦法演示給你看，對了，丫頭，能幫忙把電閘打開嗎？”
順帶還有一句頭也不回的……請求？好吧，反正被叫來使喚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啊！我算是明白了，先前說了那麼一大堆，原來這才是讓我來的真正原因啊！
不過即便藉著門口的光線四下瞧瞧，我也是沒什麼找到什麼電閘之類的東西。
身前幾台高大儀器讓前方不再有絲毫光線。
“在哪？”
“往裡走一會兒就能看到了吧，雖然我也沒進來過，不過應該不會太遠的。”
“哦……”但眼前的一片黑暗也讓我遲疑了片刻。
以前自己的確是挺害怕什麼都瞧不見的地方，至於又是什麼時候習慣的，倒是記不太清楚了。伸手探去的時候是空蕩蕩的一片，或許那東西是被裝在了更里一點。
自己又開始猶豫了，眼前的空間被黑暗籠罩上了一層未知，而它們又莫名地帶給人些恐懼。
嘖，區區電閘而已……
最後我還是硬着頭皮繼續向前，朝着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我彷彿是失去視覺般朝前探着手，於是一切都只能依賴這雙手的傳來的觸感，漸漸的，她倆聊天的聲音變小，而我回蕩在這裡的腳步聲也開始佔據聽覺。我當然明白貼着牆比較安全，不過牆又在哪邊？這雙手竟依舊什麼也沒碰到。天知道這裡究竟有多大……
應該是不肯就此服輸，自己才會走這麼久，換以前的話早已經打起退堂鼓了。
扭頭看去的時候，唯一的光源就在身後不遠，於是這才意識到自己只是走得慢了而已。最後乾脆地吐一口氣，跨着大步朝前，因為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部可以當手電筒的手機。
虛驚一場，早點想起來不就沒事了么……
摁亮之後，我才注意到自己這是進入了一片空地。先前見到的那一排排儀器彷彿是刻意將這裡隱藏起來的牆，所以這裡應該也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硬要這麼說的話這裡所有東西都該算，畢竟全都被鎖在這裡邊了。
不知什麼材質的地磚有些光滑，本以為會有些什麼花紋，細下去看的時候其上卻是空白的一片。四周雜亂的線路似乎是朝着同一個方向延伸……我抬高自己手頭的光源試圖看個究竟。
於是腳步也順着它們的走嚮往前，於是最後，身前便有了一個高出地面一小截的平台。或粗或細的接線滿布其上，最後鏈接在一個圓柱形的容器之上。
“亦步。”
我見過這個，卻還是忍不住叫了叫那個大胸女。
“怎麼了？還沒找到電閘嗎？”
“比起那個，我有點事想問問。”
“嗯？”
我聽見她倆朝這邊走來的腳步，所以扭頭看了過去。
“被回收之後的AX會怎麼樣？”
自己從未問過這個，但現在，我忍不住想問。
“會被格式化主體意識和相應的記憶，新型機體的話應該會在檢修之後重新投入使用，老式的話就會在消去外表之後進行銷毀。”
“這樣……”
我記得AX的確沒有推出過四型機。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此刻她們倆也走了進來，直直朝着我所在的位置。
“之後再解釋吧。”
現在我可是難得地想動動手，久違地合乎一下自己作為改造人的身份。於是丟了手機，爬上眼前的高台，最後砸爛這個比我還高的圓柱容器。玻璃碎裂的聲音同時伴着一排排紅色警報燈的突然亮起，刺耳的警報也在那之後響徹了整個空間。
就當是變相地打開了電閘，反正也沒找到。
“警告！源碼載體失竊！”
聽見這個毫無語調的金屬腔，我算是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是被放在這樣一個容器中。
無數線路脫落，倒在我懷裡女孩意外地有些沉，但這份久違柔軟感對我而言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她們倆隨之發出的驚呼讓我忍不住想笑。
我看向亦步，她正捂着自己的嘴瞪大着眼，而旁邊的伊芙，則是目不轉睛地看向了我懷裡的她。
“伊芙，這個生日禮物算是驚喜吧？”
“瞳姐姐！比起這個，她醒了！”
我忙把她推到身前，那雙緊閉的眼瞼的確是在緩緩睜開。
即便周圍只有不停閃爍的紅光，我也能看清楚那瞳孔的黝黑顏色，她此刻的模樣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的懵懂迷茫。我見過，畢竟從她第一次被激活的那刻開始，我就在她旁邊了。
“編號ZY-γ26445，代稱Limit，AX三型機激活確認。”不知是被哪裡的設備檢測到，剛才還不停響徹的警報里插上了這樣一句。
於是一切消散，吵耳的警報成了寂靜，刺眼的紅光歸於虛無。
她又回來了，不論是眼神還是舉動，都和當時一模一樣。
稍稍偏頭，她彷彿對自己正躺在我懷裡的這件事有些困惑。
“……您好?”那雙眼睛裡的陌生感讓我明白，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但我不會奢求更多，這樣就足夠了。
嗯，足夠了。
換上和她一樣的髮型，遇到的也儘是些好事。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好，”
這次換我伸去了手，正如自己以前沒有做的那樣，
“我是你的協助人兼旅伴兼朋友，我叫李瞳，請多關照。”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