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在暹羅身後，我們一行人穿過了廣場，來到了一處工廠下的防空地窖內。
昏暗而漫長的走廊，一直通向了最深處。
整個地下室，就像是迷宮一般，要是沒有人帶路，很容易就會在這裡迷失方向。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老實說……這樣的氣氛確實令人感到十分尷尬，而芙蕾雅以及走在我們後面兩名隊員，更是將我們這邊完全當成了敵人。
芙蕾雅躲在了比自己還要矮小的希爾薇小姐身後，不時地向這邊投以敵視的視線，觀察着我們的一舉一動。
不過……
與外面殘破的環境不同，地窖內的環境卻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每一處，都給人一種跑進某個龐大的地下研究室的感覺。
“這裡……就是你們的據點嗎，總覺得和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樣。”
為了緩解這份尷尬的氣氛，我率先向走在最前面的暹羅發出了提問。
但是……
對方非但沒有理睬我的意思，就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氣氛再度降低到了冰點。
對此……
有關小愛的情況，這邊也變得很難問出口。
……
一路上我來回在四周觀察着。
在走到一些比較深一些的地方之後，設施內來來往往走動的人也漸漸變得多了起來。
這個地窖內所聚集着的，並不僅僅只有那些穿着制服自稱是【Polaris】的傢伙。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因為各種原因而無法戰鬥，以及為了避難而躲在這裡的人們。
這些人……只需要通過他們的表情，就能非常容易地辨認出來。
相比起之前希爾薇所在的教堂，光是這一塊地方的人數都要比上次還要多出好幾倍。
而且，這裡也有着足夠大的空間可以容納下這些人。
那些自稱【Polaris】穿着統一制服的傢伙們正幫助着他們。
“這些人……”
“無法返回現實，和希爾薇老師一樣永遠被困在這個世界的人們。”
回答我問題的人，是芙蕾雅。
儘管狼少女的臉上依舊沒有放鬆對於我們的警惕。
“……”
“包括在外面廣場上守護着這裡的人們，他們和我們這些擁有着【Gift】的PLAYER不一樣，他們並沒有被神所賦予相應的恩惠……是一群被【神】所遺忘的存在。而在這個集會所中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為了生存下去……他們只有像這樣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再少的力量都是現在【Polaris】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
原來如此……
儘管昨天的那場戰鬥已經結束，但是【Nightmare】所遺留下來的戰火，就像煙花一樣很快便波及到了這個都市的各個角落。
而這些人，就是為了躲避外面的戰亂而無處可去，最終才會躲到這裡來尋求幫助的吧。
先前的那個廣場是通往這裡的必經之路。
也就是說，外面的那些人就是為了保護這些人所以才會一直守着那裡的吧。
地窖里的這些人裡面，有着那些人的家人、朋友……有着需要他們賭上性命也要守護的人。
而那些拿起了武器的人們，也和裡面的這些人一樣。
他們，都是一群被【神】所遺忘的人們，才會像這樣聚集在一起。
所以……
作為陌生人的我和愛麗絲會被他們發出警告，也無可厚非。
我無意中注意到了一對坐在角落，和美嘉小姐以及小愛年紀相仿的母女，內心也不由地再次變得複雜起來。
走廊上的人們，在看到暹羅路過後都各自停下了自己手頭的事，並為我們讓開道路。
他們的臉上帶着敬意……
有的輕輕點頭示意，有的甚至做出了鞠躬的姿勢，以表示自己內心中的感謝。
從他們一個個人的表情上來看，這個名為暹羅的傢伙也似乎十分受到他們尊敬。
……
——
通過一個個如同迷宮般漫長的走廊，我們最終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廳內。
微弱的陽光透過通風口照射在地面。
大廳的最深處，有着一具巨大的十字架，大廳的四周種滿了鮮紅的玫瑰。
荊棘爬滿了牆面以及眼前的巨大十字架，鮮紅的花朵嬌艷地盛開着。
所有的布置，宛如這裡就是一座大教堂一般。
整個大廳，看起來十分荒涼。
儘管這裡到處都長滿了荊棘與雜草，但是……從我們踏入這裡的一刻起，就連我也能夠感覺到內心平靜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
暹羅、希爾薇、芙蕾雅加上之前被愛麗絲擊倒在地的幾名隊員以及我與愛麗絲，還有伊歐娜，將近十人的隊伍就這樣步入了這個看似教堂的大廳內。
大廳十分安靜，甚至連腳步聲都傳來了迴音。
左手邊的牆面上，掛着一副油畫，而畫中的內容……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暴風雨的海面上，一艘即將沉沒的船上拋出了了一塊船板，落水的兩人紛紛游向了救命的船板。
但是，僅有的一塊船板卻只能夠支撐一個人，如果兩頭同時被握住，船板就會沉沒。
也就是意味着，這兩人之中必須有一個人做出犧牲。
——卡涅阿德斯的船板……嗎？
之前，姐姐有和我說起過這個故事。
“這幅畫……怎麼了嗎？”
就在我對這幅畫陷入思考的時候，希爾薇小姐突然在我身後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不是……”
“這是暹羅最喜歡的畫，是以前那個月見翔送給他的禮物……”
“禮物……？”
“嘛……或者說是【戰書】會更合適一些吧。不禁回想起來，他們兩個剛進入【緋世】時……兩個少年為了各自懷有的【夢想】而戰鬥着的樣子，而現在……那些孩子之中也只剩下暹羅一個人了，多少也讓人感到有些寂寞呢。”
對此，我不禁眯起了眼睛，望向了那個暹羅的背影。
或許是看到了我臉上的疑惑，希爾薇小姐不禁捂着嘴輕笑了一聲。
“嘛……他們，也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敵人的，只不過是兩人對於【世界】的看法出現了些偏差罷了。”
“那兩個人……曾經關係很好嘛……？”
希爾薇小姐，對此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嘛……不過那也都是些過去的事了。”
“……”
說完，希爾薇小姐便離開了畫前。
——
“怎麼樣？愛麗絲……這一路上你所看到的，是不是和你想象中那個到處狩獵逃亡者的【Polaris】不太一樣？”
“……”
面對暹羅的提問，愛麗絲一時沉默。
然後在思考了一陣后，開口說道。
“你的意思是……外面現在正在針對【Nightmare】實行的狩獵計劃，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嗎？”
“我只是希望讓你看看，我所做的這些……是不是你心目中那個【Polaris】該有的樣子。”
“……”
愛麗絲微微皺起了眉頭。
“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在這座都市中，能夠聚集這麼多公會的人……現在除了蓮市以外，就只有你有那個能力能夠辦到。”
“……”
面對着愛麗絲的不斷追問之下，暹羅陷入了沉默之中。
整個大廳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開什麼玩笑……暹羅大人，怎麼可能會做這種……”
一旁的芙蕾雅再也無法忍耐愛麗絲的態度，想要衝上前理論。
卻被暹羅一把攔住。
“如果我說……【是】，那你打算怎麼辦？用你的【三月兔】殺了我嗎？”
暹羅用着十分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
“還是說繼續任由我把想做的事做完，結果你到最後都沒有一點實質性的行動呢？”
聽到這樣的回答，愛麗絲瞪大了眼睛。
只見愛麗絲一下子握住了拳頭，想要直接沖向站在自己對面的暹羅。
“什……！？暹羅……你小子！！”
“等一下，先聽他說話說完……”
情急之下，我趕緊一把拉住了衝動的愛麗絲。
“果然都是你搞得鬼嗎……暹羅！！”
愛麗絲忍耐着內心的怒火，對着面前的暹羅大聲喊道。
——
而在一旁的希爾薇小姐則靠着牆，靜靜地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絲毫沒有打算來阻止兩人繼續激化矛盾的想法。
僅僅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也就是說……
希爾薇小姐，也是站在他們那邊的人嗎？
要是真的要在這裡打起來的話，光憑我們……恐怕絕對不是眼前這些人的對手。
——
“老實說，愛麗絲我對你真的很失望……現在的你和三年前相比，果然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什……”
“那些【Nightmare】曾今也是與你刀劍相向的人……而這次，你又打算成為那群傢伙的保護者嗎？這麼做，對你來說究竟有什麼意義？”
“那麼反過來說……教唆那些被仇恨所蒙蔽雙眼的人們，又有什麼意義！？難道說……這麼做就有意義了嗎？”
“這裡可不是你童話中的世界……像你這種雙方都不出現犧牲者的天真想法，是不可能在這個【緋世】中實現的。互相對立的雙方，一旦引出了仇恨，那就只有等到其中一方完全消失才會停止。那個時候和月見翔戰鬥的時候也是……就在你猶豫不決的時候，如果我當時沒有及時出現，死的就會是你們。”
“……”
對於暹羅口中冰冷而刺耳的話語，愛麗絲不禁低下了頭，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喂……這話說得也太過分了吧。”
我不禁插嘴道。
“要親手殺死自己這個世上僅剩下的唯一親人，那得需要多大的決心，站在旁人角度的你，又能理解愛麗絲什麼……”
然而，還沒等我把話說完，
愛麗絲便一把甩開了我的手，恢復了原來的冷靜……打斷了我的話，繼續說道。
“確實和你說的一樣……暹羅。我和三年前相比並沒有什麼長進，而且……那個時候的事，我也還沒來得及和你道謝。”
“愛麗絲……”
只見愛麗絲握緊着的拳頭，微微地顫抖着。
“但是，這和我要說的是兩碼事……你知道，外面由於這次的行動已經死了多少人嗎？我親眼看到了那個慘相……那種做法，和原來的【Nightamare】又有什麼區別。而且，最先與你見面的蓮市要是知道了你的這種計劃，也絕不可能會放任你做出這樣事。在那通給我們發出警告的電話之後……那傢伙就一直失去了聯繫，難道也是你做了什麼的原因嗎！？”
“什……”
我發出了驚訝的聲音，看着愛麗絲冰冷的側臉。
蓮市先生他……難道說已經……
但是，暹羅他非但沒有任何的反駁，就像是用沉默確認了愛麗絲所做出的假設一樣。
用着冰冷的視線看着這邊。
“……”
——
而對方的芙蕾雅以及幾名作為暹羅心腹的隊員擋在了愛麗絲面前，為了保護身後的暹羅也都紛紛擺出了臨戰的狀態。
“你究竟已經墮落到什麼地步了……暹羅！”
“隨你怎麼說吧。你也知道，我只會做我認為正確的事，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那麼小愛呢……她現在又怎麼樣了！？”
愛麗絲將手伸向了收納在身後的【三月兔】，並向眼前的眾人發出了最後威脅的警告。
情形轉瞬之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你說的那個孩子，現在被我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無法接觸……當然也包括你們，她現在是我們手中最重要的籌碼，所以絕對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什……”
暹羅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輕拍了一下芙蕾雅的肩膀，示意他們放下戒備，並從他們中徑直地走到了愛麗絲面前。
“愛麗絲……以你的實力，如果你認為我做錯了什麼，現在完全可以不費任何吹灰之力地殺了我，而我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可以讓我的屬下離開這裡，避免沒有必要的戰鬥。”
暹羅的話音才剛落下，擋在他身前的芙蕾雅以及幾名下屬立即打斷了暹羅的話。
“等下……隊長！你到底在說什麼……”
“暹羅老師！？”
看到這樣的景象，愛麗絲不禁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暹羅輕輕搖了搖腦袋，然後繼續用着冰冷的語氣說道。
“沒錯……因為，你一直都太過善良了，愛麗絲。”
“……”
“那個【約定之盒】中藏着的不僅僅是數量龐大的點數……而月見翔真正想要的是比起那些更加危險百倍的東西。好好想想吧……愛麗絲，你真的會天真地以為那個月見翔僅僅會為了那些點數，而不惜一切也要打開那個絕不能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三年前引發終焉的【崩壞之核】，也就是特異點的核心，就和那些點數一起被藏在了【約定之盒】之中……而那個，才是月見翔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而如今，那個核心就寄宿在那個小女孩的體內，通過那個核心的力量……也促使那孩子的力量也一併覺醒了。她暴走時所展現的力量，你們也已經見識過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足以造成【緋世】的時空發生崩壞……那是絕對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的東西。”
——
“小愛才不是什麼任何人的東西！她只是和我們一樣，一個會因為悲傷的事而大哭，因為開心的事而大笑的孩子罷了！！”
就在這時，終於聽不下去的我握緊了拳頭……突然對着眼前的暹羅咆哮了起來。
而在我一旁的愛麗絲，也不禁被我激動的樣子給嚇到了，獃獃地愣在了一旁。
原本處於勸架立場的我，也終於仰制不住內心的怒火而爆發了出來。
“【Nightmare】的狩獵也好、小愛的事也好，老實說……這些事現在我都沒有太大的關係，而且我也早已經受夠這些了……但是，從你的語氣中根本就沒有將那些人的性命當做一回事……儘管，我對你的做法沒有什麼去評論的資格，可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不把人當做生命的態度！”
……
我徑直地向暹羅走去，並站在了他的面前。
“難道說，就連外面的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也是你為了能夠利用他們，才會去幫助他們的嗎？”
“我說過，我只會做我認為正確的事……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會選擇這麼做。哪怕是犧牲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暹羅的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而臉上也如同機械一般平靜地說出了這些話。
“……”
聽到了這些，一件事使我得到了答案。
而之前的疑惑也終於解開了。
那就是——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就沒有繼承【Polaris】這個名字的資格。
這個【緋世】……我已經看夠了那些慘劇。
一直以來，被壓抑的無數感情就像充滿了氣的氣球一樣早達到了零界點。
終於無法再繼續忍耐的我，將早已握緊的拳頭直接朝着暹羅的臉上揮了過去。
——
血，滴在了水泥的地板上。
彷彿整個空間的空氣都凝固了起來，大廳內回蕩着沉悶的聲音。
暹羅沒有任何的閃躲，也沒有做出任何抵抗或者反擊的動作……硬是吃下了我這使出了全力的一拳，向後退了幾步。
“MASTER……”
眼看着我這邊引起了衝突，伊歐娜這邊也第一時間跑到了我身旁，並擺出了臨戰姿態。
“……”
“你這傢伙！！”
看到這一幕，在暹羅身後的芙蕾雅立即打算衝上來，卻被暹羅一手直接攔在了身後。
“退下……芙蕾雅。”
“但是……”
暹羅給身後的芙蕾雅使了一個眼神，然後輕輕抹去了嘴邊流下的血漬，看着我輕輕露出了笑容。
“果然這個衝動的性格……還是和那個【記憶】中的你一模一樣呢，汐海……”
暹羅用着小聲輕輕說道。
對此……我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暹羅輕嘆了一聲，然後轉過身看着身後那座巨大的十字架。
“夠了……我已經累了。芙蕾雅，你去安排一下招待他們的地方，再怎麼說他們也是【Polaris】的客人，今後不可缺少的力量之一，可別虧待他們了。”
“誒……！？”
“既然來了，這邊也有些棘手的事到時候會拜託他們，特別是在這個人手不足的狀態。具體的情況……我之後會和你們在作戰會議上詳細說的。”
“……”
愛麗絲對此眯起了眼睛。
“就當是還我一個人情，我想愛麗絲你應該是不會拒絕的吧。”
“嘖……”
愛麗絲將視線瞥向了在一旁輕輕露出笑容的希爾薇，緊緊閉起了眼睛，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與其繼續聽你那些不明不白的解釋，乾脆讓我親眼看看你到底想做些什麼。但如果你不能給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答案，這邊可絕對不會放過你。”
暹羅輕笑着再次轉過身，然後輕拍了一下愛麗絲的肩膀。
“嗯……就按你的想法來做吧。”
……
看着暹羅離去的背影……我只能靜靜地站在原地。
而如今早已經身處在這道旋渦中央的我們，究極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