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三十分,第三刑事法庭證料室。

晨光被白色霧氣阻擋,窗口望出去只能看到冷冷的晨霧。至於室內的溫度則是很低,屋中唯一的暖源則來自沙發旁的暖爐與熱水壺。

水壺內傳出了嘈雜的燒水聲,像是要被熱氣壓爆的水泵在這所沉默的空間內嗡嗡作響。

突然熱水壺的插頭被人一下給拔掉了,唯一的聲源消失后證料室便再度轉為寂靜。緊接着,有人從茶几前端出了兩份冒白煙的黑色馬克杯,杯中傳出了氣味宜人的咖啡香。

“水燒好了壺會自動停止供電……你那是直接拔的電源,那樣不是水還沒燒開嗎?太不衛生了。”我不安地說。

替人沖泡咖啡的女人愜意地從沙發坐回了會議桌,將盛滿咖啡的杯子穩穩地放在了我的面前。

目前坐在我對面,這位靠近入口方向身穿白色西裝,還在胸前圍着深藍色披肩的女人,就是本次庭審的控方檢察官尉遲安娜小姐。

行了,對這個女人的介紹該講的也講得差不多了。她還是和往常一樣戴着黑口罩,無論說什麼也不摘,泡了濃咖啡也沒要喝的意思。

而且我現在還看得出她的面具下,掩藏着一絲絲明顯的怒氣。

“你想喝就喝,反正我不會喝。”她平靜地說,“而且你遲到了,還有臉訓我嗎?”

隨即尉遲安娜便將另一杯咖啡遞給了她身旁的人。

當前和我同處一間屋子的審理人員可不止她一人。與她共事的夥伴,自然還有本場庭審的審判長。

落座於我斜上的柳英治法官,優雅地接過了由檢察官小姐遞出的咖啡……請等一下,你這是拿自來水給法官泡咖啡?

不過這位審判長也沒有抱怨什麼。柳英治戴着小小的黑色針織帽,帽檐被用力拉得很低,始終面帶着微笑。作為法官她確實比我先前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和善。

“修皓律師,還記得我嗎?”柳英治笑着說。

我扶着辦公桌傻傻地坐着,突然舌頭一陣打結,簡直不想去與他們對話。

“啊、嗯……只有一點印象。”我禮貌地回答道。

既然會提出這一問題,想必她肯定在許久以前也見過我。我仔細觀察起了柳英治的相貌。

對比尉遲安娜而言,柳法官並不算漂亮,但她看起來卻特別的聰明,細長的丹鳳眼頗有幾分魅力。而且她現在的打扮在我看來確實稍稍有些面熟,

我仔細回憶着這些特徵,儘可能在腦內搜索着所有曾相遇過的女性。

“我在考取了法官資格后的第二年年初,參與審理的案子是一位名叫范英傑的男人涉嫌犯下的謀殺案。”柳英治繼續說,“那時他的辯護人我記得是一名姓喬的女律師。喬律師當時有位兼職法務助手的男朋友,據說就是你,修皓律師。既然如此,三年前的庭審你應該有在旁聽吧?”

“三年前啊。”

每當有人提到范英傑時,我的心頭都會為之一顫。那是喬雪憶接手的最後一次刑事辯護委託,我想忘也忘不掉。

“怎麼樣,你想起來了嗎?”

“大概想起來了……您應該就是當時的主審法官。”

記憶深處逐漸勾勒出了曾經與我一同出庭參審的人員們的面容。這下使得柳英治在我印象中越發清晰。

當下的柳英治對比三年前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面色依舊很年輕,看起來她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應該還是一位官齡稍短的新人審判長。

“兩位,寒暄就此打住。”尉遲安娜輕拍了拍辦公桌,“差不多該開始準備工作了。”

“嗯、明白了。”像是為了應付工作,我朝兩位簡單地點了點頭,思緒早已不知神遊到了哪裡去。

我們三人在今天會面的契機其實很簡單,尉遲安娜小姐能像這樣泰然自若地坐在我們對面,也只是在單純地遵守地方法院的司法程序而已。

——證據交接。姑且這樣形容當下的處境。原告檢察官與被告辯護委託人,會受到負責刑事案件的公安所託,相互查閱並確認手中已知的證料。

除了與謀殺案緊密相連的主觀證據外,還有曾目擊過案發現場的第三當事人的說辭等等內容,都需要彼此間一一了解。

這樣的做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省去法庭上不必要的提出證據、審閱證據、過濾信息,以及對證人進行不必要的詢問中所消耗的時間。

以去除耗時過多的環節,在一日法庭里進行更多的辯護論證程序,以確保司法公正。

像是類似的工作如果交付給鏡姐來干,估計早就能順利的完成,並且在腦內模擬出案件的真相了。但這樣的過程對我來說卻很棘手。

既然尉遲安娜敢這樣做出如同明牌一樣的舉動,估計是早有心理準備。像是雪憶在內的律師,若是在開庭前知道了對方所持有的王牌,反而不會太過緊張,說不定還能靠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態,去面對接下來漫長的審理。

對於從法學院科班出身的辯護人而言,這樣類似和法官談判的會議,估計老早就當成了常態。而我則反之。

我是第一次接受像這樣的刑事案件,在得知尉遲檢察官準備得如此充分后,我的心裡也一下沒了底氣。

“用於指控被告人作案嫌疑的唯一證據就是指紋。”尉遲安娜說,“此外便是案發當時再無其餘人進出的現場。”

“也就是說,那個地方也算是密室?”

“也可以這麼講,這樣一來嫌疑自然就落在了劉女士的身上。”

柳英治斷言:“被告人當初所面臨是這種處境,會面對法院審訊也是理所當然。現在我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也是希望辯護人能夠做好心理準備。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講,正是原告方在除了被告本人外,確實找不到其它有犯案嫌疑的傢伙,才會如此篤定地做出起訴工作。”

你說是,那就是吧。

我也不知道現在該對兩位司法工作者說些什麼,儘管昨天夜裡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不過由於太過緊張,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