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八點過半。
相關媒體與案件當事人紛紛落座，身後的木製大門隨即緊閉，面色憔悴的劉碧青被兩位身形挺立的法警押進了被告席。而我則是將頭髮梳至能折射栗色光澤后，才鎮靜地邁進了法庭。
地方中級人民法院，第十三號刑事法庭：一日庭審裁判間。
有關被告劉碧青女士，涉嫌謀殺鄒陽的案子正式開始審理。
但凡在參與庭審前便有了解過那則新聞的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特殊，同時又極為戲劇性的案件。
受害人鄒某的死因，就是名副其實的溺亡后窒息。
沒有使用超脫常人理解範圍的化學手法，也不會出現連我這種大學生都沒聽說過的醫用藥物，更沒有絞盡腦汁去設計的機關術與密室；
連前文經常出現的所謂不在場證明，都在本卷一一免除掉了！
就因為當時在場的就只有被告一個人！所以本次審理，從頭到尾也沒有什麼故弄玄虛的犯案手法。
和喬雪憶的時代相比，這檔子案件可真是低端到幼稚的程度。到了書寫《庭審報告》的那天，說不定還會讓讀者覺得，落筆的律師真不是在給案件湊數嗎？
不過也正合我意。對於我少有接受的刑事辯護委託，該認真的時候還是得認真對待。
所以接下來讓我們繼續說說案情。
首先案發地點是化工廠足有五米深的冷卻池。檢方認定鄒某是受到了被告劉女士的故意推攘，從而一個大步跌落水池。也因此，檢方才會控訴劉女士存在蓄意謀殺的嫌疑。
這是昨天與法官交涉時得出的結論。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理解？
至於尉遲檢察官為何拋開了受害人或許是失足、以及被告存在過失傷人的可能性，這一點她或者我之後都會再說。
梳理完畢，於是待法官的“起立”聲令下，待旁聽席的觀眾一致鞠躬之後，審理正式開始。
“本案當事人，訴訟代理人及辯護委託人已全部到庭。”
法官進行着開庭宣讀。
“……”
尉遲安娜一聲不吭地閉上了眼，懷抱雙手的樣子像是在接受着什麼莊嚴的儀式。
話說您還真戴着口罩出庭……這種給人既突兀又中二的感覺，在場的各位真的不想吐槽？
“現在開始核對身份。原告訴訟代理人！請依次回答你的姓名、性別、年齡、職業。”
不管時隔多久走上這間法院，當下的一切還是讓我感到如此熟悉。所有的審訊流程都那麼的印象深刻，這不禁讓一些人會感慨，咱們的司法體制從初至今……貌似就從未改變過？
“咳、咳咳！”
聽到法官的號令后，尉遲安娜像是感冒一樣沙啞地咳嗽了兩聲，並結束了自己腦內的神遊——我懷疑她在跟我想同一件事。
她一邊整理着自己臉上奇怪的黑色口罩，一邊大聲做起了自我介紹。
“尉遲安娜、28歲、城東人民檢察院二級檢察官，這次庭審將由本人擔任原告人。報告審判長，我的回答完畢。”
看來她的防塵打扮並沒有妨礙到工作。
“了解。”
法官附議道。尉遲安娜誠懇地向合議庭低頭。至此再也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還真是有那麼點樣子。
繼伊琳娜后城東檢察院最年輕的精英，當前看來絕非虛名。我不禁這麼評價着對方。
真沒想到從三年前開始就已經變得遲鈍的我，也會隨着審判的深入，被帶入從未有過的興奮狀態。
“原告方身份核實結束。”
書記官說。直到空間再度回歸寂靜，法庭上的眾人才將種種詫異的視線轉向了辯護席。好似一種本能，大家無一不盯着辯護席。
法官頒布了下一輪號令，“被告辯護代理人，輪到你了。”
我也跟着乾咳了幾下，環視了一遍法庭四周。
“審判長，我是負責被告辯護工作的律師，我叫修皓。”
聽到我的回答，不遠處的尉遲安娜再與我進行兩秒的對視后，又果斷地離開了視線。
……我總覺得她今天有點不對勁，是在一直觀察我嗎？還是說這只是我的錯覺。
“雙方依次回答完畢。本次庭審將由本人柳英治擔任審判長。本庭宣布，被告人劉碧青涉嫌蓄意謀殺一案，正式開庭。”
“請控方檢察官宣讀訴詞。”法官朝向了原告席的方向。
“收到。”尉遲安娜嫻熟地拿起了手中的卷宗。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仔細地朝着她的方向聆聽起來。儘管那份起訴書早在開庭前，就有經由我的手過目。
第一次與伊琳娜小姐的朋友站在大法庭上，還是以對手的身份聽其誦讀案件，真是不得了的體驗。
“被告人劉碧青，在本月1日與受害人鄒某一同前往‘藍氏工業’的鍊鋼廠，並於廠內三號冷卻池處例行巡視。”尉遲安娜漫步到了合議庭的台前。
藍氏工業……這個名字似乎讓我聯繫到了誰。
“在被告人心覺四周無人之際，頓時心生歹念，一手將受害人鄒某推下了離其僅一步之遙的冷卻池中。”她的話音透過面罩也顯得尤為響亮，“冷卻池長五寬三，水深四米半。受害人持續於水池內掙扎兩分鐘，不幸溺亡。”
“故意推攘……”
不是說四周無人嗎，她又怎麼確定被害人一定是受到了來自被告的推力，才從水池上跌落的？
“首先聲明：若是行為人因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或已預見到他人死亡，並實施了剝奪他人生命權的行為，檢控方自然會以‘過失傷人致死’進行訴訟。然而被告人劉碧青不滿足《刑法》中過失傷人的判定。”
泰然自若的尉遲安娜將訴詞再度翻頁，“被告對受害人的推攘行為存在人為侵害傾向，犯罪實施過程中達成主客一致。當事人鄒陽確認死亡，被告已完成犯罪實施，因此控方篤定被告存在蓄意謀殺的嫌疑，並在大法院對被告人劉碧青提起上訴。報告審判長，控方訴詞宣讀完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