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憶姐,該出發了。”

聽完藍遙的相關安排后,喬雪憶接過了早早準備好的小提琴。她和白莉婭在修皓的帶領下前往了體育館的演出室,開始進行最後的節目排練。

眾人本想讓修皓留下來幫助藍遙看守新聞部的攤位,畢竟這裡暫時只有他一個男生。面對需要苦力的活時,他正好可以掛上得力社員的頭銜。

然而聽到這番提議后的藍遙卻搖頭拒絕,認真地表示社團有她就足夠了。

她坦率地說,現在的修皓,應該多陪陪喬雪憶才對。三人明白她的意思后,便沒有再做出過多的發言。

“喬學姐下午怎麼離開了那麼久?”

白莉婭走在她的身旁,不解地問道。

“都是工作上的事了。還有,就是我那個……”前往體育館的路上,喬雪憶十分猶豫地指了指白莉婭,又用很不情願的眼神看向了她懷中抱的一疊以黑白為主色調的超短裙,“我真的、真的必須穿這身衣服嗎?”

“我都穿這套洋服快半天了!學姐你要是穿便服的話,這就太不公平了,我會生氣的。”

事到如今白莉婭也只是把女僕裝當一般的洋裝看待。這應該是藍遙反覆洗腦的結果。

總以強硬態度示人的喬雪憶也在勸說中敗下陣來。

“參加校慶的前輩和後輩們都在很認真地出演着節目,雪憶若不拿出一點稱得上是‘福利’的東西,那太對不起觀眾了。”修皓義正言辭地點頭。

“我之前就說過了,這只是你自己想看而已,別說得那麼正義凜然。”

“我要是單純的變態,直接看白莉婭湊合湊合就行了。”他又賤賤地笑着,“可惜我是變態紳士!”

有區別嗎?而且你只是單純的想看我不甘心的模樣吧!喬雪憶立馬感到沒好氣,很不爽自己的男朋友在這種需要偏袒自己的場合,卻非要取樂自己。

“什麼叫看我只是湊合啊!”白莉婭生氣地鼓着嘴。

“槽點不在這裡啦!說實話,難道你就不想看雪憶穿蕾絲迷你裙的樣子嗎?”

“我、我……”

“想嗎?”

“想!”

連修皓跟前的白莉婭也深表贊同。

“行了行了!我就聽你們的……”

喬雪憶慫肩,表示願意選擇認輸。她明知他倆這一唱一和都是為了套自己上鉤的戲碼,但她還是投降似得攤着手。

當然,喬雪憶對這種只出現在卡通里的服飾,也不是完全抵觸的樣子。凡事……也是會有第一次的嘛,對吧!她這般安慰着自己。

閑聊過後的大約一分鐘時間,三人就停止了前行的腳步。

目的地已經矗立在了他們正前方的十多米開外,名為“城東體育館”的弧形建築正對外閃耀着探明燈,從高空往下看,會發現此處就像安置了顆發光的鵝卵石一樣。

“這是……什麼聲音?”喬雪憶當即捂住了耳朵。

門戶大開的體育館以相當刺耳的分貝播放着擾人的噪音。

說那是噪音,絕不是對校慶活動的貶低,但凡有點音樂常識的人也會做出這樣的評價。

整個體育設施內的音響效果,就好比暴風和閃電,外加冰雹等自然災害一時興起開起了派對般。周圍的聲效給喬雪憶帶來的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這一切已經令她的腦內模擬出了大地震的情景。

修皓跟着後退了兩步,顫抖道:“這真是熱情洋溢的靈魂搖滾。”

“不愧是城東大學的校慶!”白莉婭萬般激動地說。

“先進去再說吧……”她鼓起了勇氣,踏着大步邁進了體育館內。

眾人馬上就來到了室內,又一起環顧起了四周。

以往的乒乓球桌已經被整齊的挪開,羽毛球和網球場上擺滿了摺疊椅。摺椅和課凳臨時組成的席位上已坐滿六成的學生和老師。

摺疊椅的第一排上有位年紀稍大的男老師艱難地站起了身,奮力拿起麥克風對着用木板搭建出的舞台大聲嚷嚷。

“好了好了,搖滾社的大家可以下去了,正式比賽的時候希望你們也能保持這樣的熱情。”

“老師你覺得我們的演奏怎麼樣?是不是能夠從我們的音樂里看到靈魂!”

提着貝斯的男主唱滿懷期待地對着評委席詢問。

“是的,聽完你們的歌后我的靈魂也快出竅了。趕緊換一下個社團,古典樂社、古典樂社在嗎?”

主唱一臉志在必得的模樣揉着他那五顏六色的爆炸頭,這時多半是在心裡盤算奪冠宣言的草稿了吧。待搖滾社的青年們收拾完器具后,穿着打扮都是西服的男女生紛紛走上了排演台。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體育館重新揚起了儒雅的音樂。做完深呼吸的喬雪憶跟着白莉婭走到了觀眾席的最後方,幸災樂禍地在對享受了靈魂演奏的評委進行苦笑。

古典樂社的表演時間不比搖滾社的時間長,當修皓和喬雪憶回過神的時候,西服打扮的學生已經被評委直言轟了下去。

“播音社的人在嗎?”

聽到評委的傳呼后,四五位身着便裝的女生匆匆走上了台,緊張地唱起了流行歌曲。

白莉婭露出了批判性的眼光說:“這次是真外行呢。”

“莉婭也聽出來了嗎?”喬雪憶問。

“喜歡唱歌的人自然會懂的。”

台上的外行人樂團賣力演唱着無任何藝術加工的耳熟流行樂。雖然她們看起來十分賣力,但按照白莉婭的話來說,這些學姐們唱得離“好聽”之間,還是有一點距離。

“跟我比的話,技巧也是有待加強。”白莉婭自信地豎起了鼻子。

評委再次抬起胳膊,台上明白用意的女生們立即停止了合唱,在致以敬意的點頭后,就迅速地走下了舞台。

“新聞部的部員在嗎?”

修皓舉起手,“這裡這裡!”

評委與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最後一排的三人。

“名單這裡寫的……是奏唱表演對吧?”

“是的。”他答道,“一位演奏者和一位歌唱者。”

“新聞部……合唱這種才藝,還真是和你們部門名掛不上鉤。”

喬雪憶反問:“古典樂社不也在唱流行樂嗎?”

“人家後半段還有低音號和管風琴的合奏,這些節目我們在第一次排演時就看過了,所以才讓她們一個個早早離場。”評委氣憤地瞪着三人,“倒是你們,報名參加了比賽,結果上次的排演竟然一個人都沒來。”

修皓立即解釋:“之前我們都有點急事……”

“好了,都不干我的事。說起來,” 評委老師把圓珠筆的筆尖對向了修皓,“既然是二人合唱,為什麼你們有三個人?”

“我?我只是一個搬運工。”

“這裡不需要無關人員入場。”

“身為部員還不能提前看看自己社團的節目嗎?”

“要是可以的話,這間體育場早就擠滿人了。回去吧同學,請排演結束后再過來。”

修皓困惑地盯了喬雪憶一眼。她不作聲息地點頭,贊同評委的看法。

“確實,你留在這裡也幫不了我們什麼忙。”

他撓着頭皮,“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沒什麼不放心的啦。”

儘管喬雪憶嘴上還這麼說,但修皓還是當即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喬雪憶和白莉婭準備的所謂才藝節目,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聽人提起過,不論是演奏樂曲還是合唱過程,他都一概不知。

萬一在排練中就捅了簍子,又是誰來收拾爛攤子?類似的問題不斷想他襲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吧。”喬雪憶自信地凝望着他,“這幾天的時間裡,我和莉婭都有好好準備。雖然你平時看我無所事事的樣子。”

“學長相信我們就行,最起碼……也要相信喬學姐。”

他注視着開懷笑着的白莉婭。而喬雪憶則懷抱着小提琴,一臉凌然。

一股無名的暖流湧上了他的心頭,讓修皓內心的迷茫不復存在。

“你真是……”他這話一頓,瞬間回憶起了長久以來與喬雪憶的交情。

你也……太讓人省心了吧。

話音未落,他便和喬雪憶飽含深情地對視了一會兒。也不知為何,修皓就是對兩人產生了難以言喻的信任感。

沒有任何理由的去相信着喬雪憶,就跟曾經那些時候一樣。

他在心中這般告誡着自己。

【4】

城東體育館,運動場中央。

十分鐘前。

“我還是……第一次穿這種奇裝異服。”

不管喬雪憶怎麼壓低裙角,潔白的大腿肉總會從黑色的過膝襪上方隱約暴露出來。

“沒想到學姐骨子裡這麼保守。”

“這跟保守不保守沒關係吧!”她直視着白莉婭,“還好修皓不在場,不然他肯定會搗亂。”

“習慣就好啦。這下鬆緊度沒問題吧?”

“嗯……就這樣吧……”

幫喬雪憶系完腰帶后,白莉婭雀躍地繞到了她的身前,仔細打量了一番。

“哇哦,還不錯嘛!”她說。

依舊處在高度緊張中的喬雪憶不斷的拉扯着襯衣和袖口,似乎全身都很彆扭,但又找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想我還是換掉這身衣服比較好……”

“不行!”白莉婭大聲呵止,“這身衣服可我跟藍遙姐精心挑選過的,只有喬學姐才可以穿出風格,跟你是絕配。”

“風、風格……”

正如她所言,喬雪憶所穿的女僕裝和其她人的服飾有着很大的不同。

白莉婭的女僕裝主基調是黑白雙色,搭配着蕾絲圍裙和花邊襯衣,袖口和大腿的腿帶都有類似玫瑰與百合的黑色圖案,強調一種可愛與輔酶。

而喬雪憶的上身服飾則是大面積深黑色,少量的淡色調集中在了胸口和蝴蝶領結所在的位置。

她的全身突出了一股硬流線的歐式着裝風格,褶皺和網狀花紋體現了鏤空效果,連衣肩做成了彼此對稱的立體狀,疊裙和長襪的大腿根周邊有着由哥特體排列而成的字母雕紋。

與喬雪憶雪白的肌膚相比,淡黑的主色調反而能給人造成不一樣的視覺衝擊。

“新聞部的人準備好了嗎?” 不遠處的評委席怎傳來了呼叫聲。

“嗯嗯,準備好了!”白莉婭拉着喬雪憶的手走上了台前,“走啦。”

“慢、慢點、鞋子好像有些小了。”

駐步於舞台正中后,兩人先是一陣短暫的深呼吸,接着慢慢從後台的簾幕里取出了小提琴盒。喬雪憶又一次系了系領結,然後才跟着白莉婭的步伐開始了排練。

“我們可以開始了。”她舉起了琴弓,向觀眾席示意。

喬雪憶久違地架起了小提琴,按照原計劃拉起了《天賜恩典》和《夢中的婚禮》。

加油,學姐!白莉婭在在看了一眼喬雪憶后默念了幾聲。

因琴弦的共鳴而帶來美妙旋律,讓體育館暫時進入到了沉浸音樂之中。

白莉婭順勢舉起了話筒,哼出了《天賜恩典》的前奏詞。

……預備!

她嫻熟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展現出了自己的歌喉。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天賜恩典,如此甘甜).”

歌聲幾番回蕩往複,悠揚而又淳樸。

眾評委們認真地注視着兩人的表演,喬雪憶無法從他們的臉上察覺到觀眾對此節目的想法。

她斜視了白莉婭一眼,這她一瞬間才感覺到,自己搭檔的臨場發揮遠比想象中的要厲害。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我曾迷途,而今知返).”

與此同時,喬雪憶停下了琴弓。

小提琴的伴奏僅持續了半分鐘,沒過一會兒,一位五官俊俏,像是出自表演系的年輕男性評委,一手舉着節目名單,衝動走到了眾人中央。

他激動地站在白莉婭正前方,低聲問道:“同學你……你是哪個專業的?”

“哎、我、我是……是那個……”

歌聲被人突然打斷的白莉婭顯得有些懵。她忍不住去想,難道是自己高中生的身份被發現了?

喬雪憶大步走上前去。

“我們法律系大二年級的人,這沒什麼好問的。”她面不改色地大聲回答。但下一秒,喬雪憶又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或許有些太重,於是又假裝改口,“呃,我是說,這很重要嗎?”

“不是,沒什麼,我只是好奇地問問。”

“那麼我們可以繼續排演了嗎?”

“不必了,已經足夠了。”評委滿足地笑道,彷彿受到了鼓舞般,“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媲美朱蒂·考林斯的歌聲。”

白莉婭謙虛地擺手,“沒拿回事,真是謝謝誇獎。”

雖然她壓根就不知道朱蒂·考林斯是何方神聖,但既然評委給出了這樣的比喻,那肯定是對她的正面評價。當下的白莉婭也壓抑不住內心的雀躍,臉上好似笑開了花。

喬雪憶懷抱着手,“這麼說,我們這就算通過預演了?”

“嗯,你們可以參加正式的比賽了。”

“太好了!”白莉婭衝到喬雪憶的身旁,開心地握住了她的雙手。

然而她卻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喜悅。如往常一樣, 喬雪憶冷冷地看着在座的評委們,宛若猜到了接下來要聽到的話。

“但是請先打住一下,還有一件事我得說說,算是我個人對兩位的善意提醒。”雖說是善意提醒,但這位年輕的評委一直用筆戳着節目名單內的表格,嘴裡挺起全是類似警告的語氣。

“請問還有什麼事?”

實際上喬雪憶是在明知故人。她並不感到疑惑,只是單純的想確認評委的看法是否和她的預料一致。

“不論是流行樂合唱、搖滾、還是古典樂,這些都是校慶上爛大街的表演項目。因為你們是第一次參加表演,所以我就把話給你們說清楚。”評委說。

“噢,原來如此。”

這種情況她倒是一開始就想到了。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明白,這種古板的節目是不太會招人喜歡的。唯一能吸引觀眾眼球的,也就白莉婭那傲人的雙峰了吧。

“呸……” 她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喬雪憶還心說自己羨慕個屁啊!

“就是那個……就算我覺得你們很厲害,”評委的話語頓了一下,顯出了萬般糾結的神色,“觀眾們也未必會喜歡你們的節目,所以兩位還是不要對拿冠軍抱有期待。”

熱情慢慢從臉上退卻的白莉婭更加緊握話筒,而喬雪憶則和她面面相覷了一陣。

“我沒有、沒有關係的。”白莉婭誠懇地說。

“是的,本來結果而言對我們來說,獲獎壓根就不是那麼重要。”

“那就好,我在這裡祝兩位加油。”評委欣慰地對兩人鼓着掌,接着重新拿起了節目單,“下一位預演的社團是……”

結束掉問話后,像是受到打擊的白莉婭恍恍惚惚走下了表演台。

“你不是說沒有關係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喬雪憶關心地靠近了白莉婭。

“……被專業人士直白地講你們精心準備的節目沒人看,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傷人。”

“這倒是沒事。但是別忘了,我們還有‘B計劃’。”

“B計劃!學姐你是說……”

“噓,小點聲!”她刻意將白莉婭與評委拉開距離。

她口中的“B計劃”,是曾在某個時間段私下與白莉婭交流所得出的節目。至於其中的詳細內容,除了她倆外就沒人知曉了。

“學姐你真的要搞那一出嗎?”

“我還是很想拿個優勝什麼的。不僅僅是為了社團,更是為了我自己。”喬雪憶垂下了眼帘,“那年我離開學校的時候,什麼都沒能留下。”

白莉婭望着喬雪憶的側臉,輕聲說:“如果學姐你是認真的……那我也會奉陪到底。”

“謝謝。”

她感動地握住了白莉婭的手。

兩人的喜悅之情還未冷卻,忽然有一陣熟悉的鬧鈴伴隨着震動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是手機嗎?”白莉婭指着喬雪憶的裙角。

“啊,是我的手機?”

位於喬雪憶短裙口袋處的地方響起了手機鈴聲。

她獃滯了幾秒,又慢悠悠拿起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白莉婭在期間一直盯着喬雪憶的手機屏。她本以為是修皓打來的電話,於是沒有去多想,結果卻在看見屏幕上顯示的四個字為“未知號碼”,才讓她一下變得好奇起來。

“您好,這邊是……?”

“……學姐?”

“唉……”喬雪憶驚愕地瞪大了眼。

“是誰啊?”白莉婭戰戰兢兢地問。

“……呵呵。”

“學姐!”

“你都消失這麼多年了,就不要擺這些架子!而且突然這麼說,我也很難辦啊……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會發生這些事!他明明……明明……”

“學、學姐!”

“這不可能……”

霎時間,她的手機從掌心滑落到了地板,連着發出了“啪”的幾聲,重重摔了兩三下。已裂掉了一角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結束通話的字樣。

當白莉婭回過神時,喬雪憶卻傻傻地呆在原地。她那空洞的眼眸里,不知為何地湧上了淚水。

兩人都已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