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莉婭緩緩睜開了自己的雙眼，瀾的臉突然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她醒了。”
“瀾？”
安潔莉婭從地上撐起身子，發覺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樹下，天色也已經到了黃昏，達里安和瀾就坐在身旁，似乎已經守了很長的時間了。
“安潔莉婭，你感覺還好嗎？”
“我沒事，剛才……”
“和卡洛琳做了最後的告別對吧。”
看着達里安臉上的微笑，安潔莉婭心裡突然間明白了過來，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瀾。
“是你幫忙的嗎？”
“嗯，是的，這是她最後的心愿。”
安潔莉婭突然一把將瀾抱在懷裡，瀾頓時變得有些不知所措，轉頭朝着達里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安潔莉婭這是怎麼了？”
“她是在向你道謝。”
“瀾，謝謝你，給了我和她道別的機會。”
安潔莉婭掰住瀾的肩膀開心地笑了起來，瀾愣了愣，轉頭對着達里安困惑地搖了搖腦袋。
“安潔莉婭變化好大，我都快不認識她了。”
“是啊，五年了，我們也都不是以前的學生了。”
達里安感慨地點了點頭，安潔莉婭也能跟着向達里安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這裡是哪兒？”
“達德利外面的森林裡，你的頭被撞傷一直昏迷着，我就將你帶到了這裡來。”
“麗絲莉特呢？”
“當時的地震將我們兩人拋進了達德利地底的遺迹之中，沿着地底通道走到出口之後，已經到了達德利的外圍，為了躲避惡魔的追趕，最後來到這裡。”
“對不起，我又拖你後腿了。”
安潔莉婭自責地埋下頭，達里安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安潔莉婭的腦袋。
“好了，你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達里安對你是很關心的。”
卡洛琳的話在安潔莉婭腦海中響起，臉頓時變得有些發燙，身體頓時下意識地向後挪了幾步，不敢再直視達里安的臉。
“咳，那，那個，你既然一直都在達德利，為什麼要躲着不來找我。”
“實際上我是追着笑面人的蹤跡來到的這裡，沒想到會被捲入到英菲尼提系統的幻象之中。我一直在暗中關注着你和麗絲莉特，但沒找到解開幻象的方法之前，我不能貿然暴露自己。”
“卡洛琳是怎麼回事，你是什麼時候找到她的？”
“卡洛琳本身只是一個和其他人同樣的模擬人格罷了，但在和你的相處之中，因為大量吸取了外部的信息，並且產生了足夠多的情感波動，讓她慢慢誕生出了如同克西一樣的自我意識。我是靠着瀾的識別才發現了這一點，在你們和另一個我交戰的時候，我潛入到了卡洛琳的宅邸之中和她進行了交談。在了解了所有的真相之後，她答應協助我阻止笑面人的計劃。”
“所以你當著我的面殺了她，也是你們商量好的對嗎？”
“沒錯，達德利的幻象是基於薇薇安的自我意志，對她而言卡洛琳就是一切。我當時以為只要殺了卡洛琳之後，幻象就會自動解除，但沒想到系統還誕生出了另外一個自我意識克西。克西根據薇薇安的意願操縱系統將幻象重置到你來達德利的那一天，而我也順勢將卡洛琳的自我意識保存在了瀾的身體里，繼續隱藏在達德利之中。”
聽了達里安的話，安潔莉婭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是這樣，沒有了卡洛琳的數據，就算重置幻象，也無法再塑造出另一個卡洛琳了，所以最終由薇薇安替代了她。”
“第二次的幻象是由克西主導的，薇薇安之所以會變成卡洛琳，也是因為克西利用了薇薇安的執念順勢而為吧。”
“那為什麼，薇薇安會在第一次的幻象中死掉呢？”
“薇薇安對卡洛琳的死一直有着深深的負疚感，她選擇在幻象中自殺是為了贖罪，同時也能以觀察者的身份默默守護着幻象中的卡洛琳。”
“灰斗篷又是怎麼回事，和我交戰的那個人是你嗎？”
“是我，我想要消滅克西解除達德利的幻象，但沒能成功，被她逃走了。她運用自己的權能改變了我們互相之間的認知，我們互相都沒法看清對方，也無法溝通交流，她是想利用你和麗絲莉特將我從達德利趕走。”
“連瀾也無法辨認嗎？”
“英菲尼提系統在克西誕生之後產生了進化，幻象的效力比第一次還要更加厲害，哪怕是瀾都沒有辦法在幻象中辨認出你的身份。雖然卡洛琳可以，但如果她動用了自己的權能就會立刻被克西發覺，所以在不到最後關頭，我不能尋求卡洛琳的幫助。”
瀾握住了達里安的手，對着安潔莉婭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但你們仍然互相認出了對方，最後誰都沒有受到傷害，真是太好了。”
“那是當然，就算看不清楚樣貌，但達里安的戰鬥技巧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所有的一切都順利解決了，達里安也終於回到了自己身邊，安潔莉婭的心情此刻終於變得好了起來，但有一個最重要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釋。
“達里安，那個自稱黑鴉，和你一模一樣的人究竟是誰？”
達里安沉默了良久，隨即輕輕嘆了口氣。
“等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後，我會告訴你的。”
“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回去和麗絲莉特匯合嗎？”
“不，她現在是福音機關的使徒，我暫時還不想驚動福音機關。”
“她已經……”
安潔莉婭頓了頓，稍微有些猶豫地瞥了達里安一眼。
“你知道她的近況嗎？”
達里安點了點頭，神情一瞬間變得稍稍有些複雜。
“我知道，她現在已經嫁給了雅博，所以我還是盡量不要打擾他們的生活比較好。”
“但是她這五年來一直都思念着你，她之所以要成為使徒，也是為了殺死更多的惡魔為你報仇。”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不能把她牽扯進來，她已經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不能再讓過去的事影響自己了。”
達里安堅定地看向遠方的落日，在夕陽的餘暉中牢牢牽住了瀾的手。
“雖然英菲尼提系統已經毀掉了，但笑面人他們一定還有着另外的圖謀，我和瀾還會繼續追蹤他們。”
“我要和你一起去！”
安潔莉婭幾乎在達里安說完的同時就脫口而出，看着達里安略有些被驚到的模樣，安潔莉婭臉一紅，連忙把頭又埋了下來，不好意思地避開達里安的目光。
“這，這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單獨行動了。”
“但是安潔莉婭……”
“不許拒絕！”
……
一天之後，雅博和麗絲莉特出現在了達德利的地下遺迹之中，正在勘探的士兵們紛紛站起身對着二人敬禮致敬。
“雅博大人，麗絲莉特大人！”
雅博點了點頭，揮手招呼一名士兵走到了自己身前。
“這裡的情況調查的如何？”
“快要結束了，英菲尼提系統已經全部損毀，剩下的那些機器碎片，漣大人正在幫我們勘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數據。”
“還是沒有倖存者的消息是嗎？”
“是的，整個地下遺迹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人的蹤跡，除了一具已經乾癟的屍體。”
“乾癟的屍體？是誰的？”
“還不清楚，我們是從機器的廢墟之中挖出來的，是一名女性。”
“是薇薇安。”
麗絲莉特突然冷冷地說了一句，雅博瞥了麗絲莉特一眼，隨即對着士兵們露出微笑。
“辛苦了，你們繼續忙吧。”
“是！”
士兵們轉過身繼續忙碌了起來，雅博轉過頭，看向正在環顧四周，有些心不在焉的麗絲莉特。
“怎麼了，感覺你心情不太好。”
“敵人就在我面前溜走了，我心情能好嗎？”
“笑面人非常狡猾，對付他還需要和其他的使徒一起商量對策，沒關係，等我們準備充足之後，一定可以抓住他的。”
雅博的耐心勸說似乎並沒有讓麗絲莉特心情變好，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那堵冰冷的牆壁，一旁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麗絲莉特轉頭看去，原來是希爾德帶着漢娜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你們來幹什麼？”
“漢娜醒了，她……”
希爾德似乎察覺到了雅博和麗絲莉特之間微妙的氣氛，有些尷尬地摳了摳腦袋，隨即對着麗絲莉特指了指站在身旁的漢娜。
“漢娜小姐執意要來，所以我就把她帶來了。”
“麗絲莉特小姐，雅博先生，請問有小姐的消息了嗎？”
“暫時還沒有，但不用擔心，她實力很強，一定是安全離開了。我也會發布搜查令，通知福音機關所有支部在各地幫忙尋找安潔莉婭的下落。”
“非常感謝。”
雅博的話讓漢娜稍微寬心了一些，她鞠了一躬，希爾德也跟着在一旁露出笑臉。
“放心吧，安潔莉婭不會有事的，走，我先送你上去。”
“我送她吧，這裡已經沒什麼事了，我想上去看看。希爾德老師，你就呆在這裡協助雅博，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麗絲莉特走到了漢娜的身旁，轉身對着雅博淡淡一笑。
“忙完了就來找我吧，我在營地等你。”
“好，那我先去漣那裡看看。”
雅博揮了揮手，帶着希爾德轉身走進了遺迹深處。等到雅博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之後，麗絲莉特轉身看向漢娜，稍稍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你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漢娜點了點頭，臉上漸漸有了一絲歉意。
“記憶還有些混亂，但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希爾德將情況都告訴給你了嗎？”
“是的，小姐是和達里安一起離開了對嗎？”
“嗯，我猜測達里安應該是去繼續追蹤笑面人了，安潔莉婭肯定不會讓他一個人去，所以跟着他一起離開了這裡。”
“這樣一來，小姐的心愿總算是達成了。”
漢娜將手放在胸前，露出了放心的微笑，但麗絲莉特的臉色卻變得更加冷峻了起來。
“事情沒這麼簡單，達里安現在有兩個，目前還不清楚他們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而且他們兩人這樣貿然行動實在是太危險了，必須要馬上掌握到他們的行蹤才行。”
“麗絲莉特小姐，我明白你在擔憂什麼，我心裡對他們其實也放心不下，只要是為了小姐和達里安，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達里安的事我已經讓我這裡所有的士兵暫時不準提及，包括雅博也不能對他透露半點消息。但人多嘴雜，消息究竟能瞞多久還不得而知，如果讓芙妮特和席蕾婭介入進來，事情將會變得極其麻煩。在那種情況發生之前，我們必須要儘快掌握到達里安和安潔莉婭的行蹤，所以你就暫時跟着我吧，你不是福音機關的人，一些指令由你幫我去做要更加穩妥。”
漢娜點了點頭，伸手牽起裙擺，對着麗絲莉特優雅地彎了彎腰。
“悉聽尊便。”
……
一個注滿了液體的玻璃槽中，懸浮着一名抱着雙膝的金髮少女。
笑面人站在玻璃槽外，正在對着面前的控制面板輸入着某些數據。閃爍的光芒順着電纜流進了玻璃槽的底座，槽里的液體也跟着開始變得閃閃發亮。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似乎知道來者是誰，笑面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頭看向面前的少女，發出了感慨的讚歎聲。
“你看，多麼美妙的傑作，有了英菲尼提系統的數據之後，這個完美的個體就快要誕生了。”
穿着黑衣的達里安牽着瀾的手，一言不發站在了笑面人的身旁，瀾似乎被眼前的少女吸引住了似的，將蒼白的小手放在了玻璃槽上，睜大了赤紅的雙眼。
“哥哥，她是誰？”
“蕾雅。”
“蕾雅？”
“嗯，在達德利你曾經和她見過，不過從今天之後，她的名字就要叫做希爾薇兒了。”
達里安溫柔地摸了摸瀾的腦袋，一旁的笑面人突然聳着肩發出了尖銳的笑聲。
“嘻嘻嘻，怎麼樣，和她在酒吧里共度良宵的滋味如何，我可是刻意按照你中意對象的樣子製造的。”
“你應該感到慶幸，我現在已經對你的這些惡趣味沒有感覺了，否則在踏入酒吧的那一個瞬間，我就會砍掉她的腦袋。”
“別發那麼大的火，消消氣。之所以讓她去做陪酒女，也是為了讓她能夠多接觸更多的人格完善自我。”
“我一點也不覺得干這種齷齪的勾當可以完善自我。”
“哈哈，難道你是吃醋了嗎？沒關係的，反正那些人只不過是一群機械生命體，犯不着和他們較勁。”
“你最好不好再繼續惹我了，這次的對決我輸掉了，現在心情非常糟糕。”
笑面人哈哈一笑，伸手按在達里安的肩膀上。
“看開點，人生哪會總是一帆風順呢，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達里安哼了一聲，將笑面人的手從肩膀拿開。
“英菲尼提系統就這樣自毀了，但你看上去好像心情還不錯？”
“不過是一個早就應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缺陷品，就算毀滅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缺陷品？它不是一台很完美的機器嗎？”
“英菲尼提系統誕生在六百萬年前的拉伯特文明，而那個文明的存在時間只有短短的三萬年，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笑面人頓了幾秒鐘，沒有等達里安回答，便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身為更高等的機械生命，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統治整個星球，卻偏偏要去模仿人類，產生出多餘的情感，所以這個文明最終才會飛速消逝在這個星球上。”
“所以你覺得很滑稽？”
“不，我覺得很有趣。多虧了這種執念，才會有衝突，才會有碰撞，也讓我在這些日子看到了一幕幕非常精彩的戲劇。雖然英菲尼提系統被毀掉了，但我們也得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隨機變量。”
笑面人摸了摸下巴，將目光投到了達里安的身上。
“希爾薇兒很中意你，等她蘇醒之後，就讓她跟在你的身邊吧，這樣對她的成長也會更加有利。”
“隨你的便，只要她不會妨礙我就行。”
“當然不會，這次在達德利經歷的一切都將會成為她以後融入社會生活的重要經驗，有了英菲尼提系統的運算數據，希爾薇兒將會變成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真是讓人感到期待啊。”
達里安冷冷一笑，朝着笑面人不屑地瞥了一眼。
“你只是在模仿腓烈罷了，就算得到了英菲尼提系統的數據，她也不過是一個複製版的席蕾婭而已。”
“並非如此，雖然都是完美人格，但席蕾婭的本質是完美的善，而希爾薇兒的本質，則是完美的惡。”
笑面人抬起頭凝視着少女熟睡的臉，面具之下的眼睛裡放出了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第七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