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否認,以上疑似立青梅竹馬FLAG的特殊事件,多少讓我有點飄飄然,不過我可沒忘記自己是用“出去買冰淇淋”這種借口溜出去的,理所當然的,不可能就這麼兩手空空回家。
為在最短時間內堵住小靈的嘴,我還特意買了便利店最貴的哈根達斯。
等到我真正到家時,才發現這純粹是多此一舉——
因為小靈並沒像我想象中那樣呆在門口守株待兔,也沒有滿腹狐疑地瞪着我問“不就是買個雪糕而已嘛,怎麼就花了這麼多時間呢”。
家裡安靜得有些不自然。
明明在我出門之前,她就已經打開遊戲了……然而,現在我卻連一點遊戲音效都聽不到。
我們倆還是第一次把遊戲機搬出客廳,難不成是因為遊戲聲音太大被鄰居投訴所以才調成了靜音模式?
當我看到門口擺放的兩雙皮鞋,我就明白我怪錯人了。
還是簡單說明一下情況吧——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本來要通宵加班的老爸老媽提前回來了。
結果,光明正大在客廳里打遊戲的小靈很不湊巧地被逮個正着,多年以前的GBA悲劇再度重演。
更不湊巧的是,我在玄關鬧出的動靜,成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首先,出現在我面前的,是老媽。
“你爸有點事要找你談談。我出去給你爸買點酒。”
從我過往的人生經驗來看,老媽一旦說這句話,就證明事情不會這麼輕易收場。
因為當時我決定退學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即使有相應的經驗,卻不代表我就一定能泰然處之,倒不如說面對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大男人主義者,誰都會覺得頭疼。
不過,這倒不是最麻煩的地方,真正叫人感到棘手的是……我老爸說的這句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我沒有拒絕的權利。我能做到,也僅僅是跟在老媽背後來到客廳。
我想,如果說緊張是有濃度的話,站在我老爸面前,不用五秒,我就會窒息而亡吧……
聽上去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但要真的能直接不省人事的話,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跟我老爸當面對峙。
這話由我這個當兒子的說可能有點奇怪,不過事實上我老爸不是什麼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也沒有從頭上長出奇怪的角來,更不懂得噴火,要用一個成語來形容的話,應該就是所謂的“不怒自威”吧。
光是看着他,就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更遑論要與他對視了。
我之所以對他如此恐懼,大概是與小時候被他拿着雞毛撣子打得皮開肉綻的童年陰影脫不了干係。
就像是馴獸師為馴服大象,會在大象尚未成長時給它戴上鐐銬,由於力量不足的關係,任由它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鐐銬的束縛,最終大象會選擇放棄反抗,即便未來它變成了龐然大物,也照樣無法擺脫鐐銬。
我老爸就是那位高明的“馴獸師”,而我就是那隻時至今日在他面前都抬不起來頭來的“大象”。
走進客廳,只見老爸與小靈隔着茶几,面對面而坐。
小靈把腦袋埋得很低,彷彿是不願意讓我看到她的表情一樣;
老爸則面無表情地環抱着雙臂,猶如審訊嫌疑犯的刑警。
而擺放在茶几上,正是被摔變形的PS4。
兩千多的機器就這麼被摔壞了,說不心疼,肯定是自欺欺人,我卻只能當作沒看見。
沒辦法,誰叫我老爸心思縝密超乎常人。
舉個例子,在我小時候,他下班回家,只要把手往電視機後面一摸,就知道我有沒有偷看電視。
在他面前說謊,幾乎跟自尋死路沒什麼區別。
所以說——
“這台遊戲機是你買回來的嗎?”
我只能如實交代了。
可沒等我來得及認罪,小靈卻搶先一步打開了話匣子: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管哥哥的事嘛?遊戲機是我用當讀者模特的錢買回來的。”
她緊緊拽住了我的衣角,似乎是想藉此行動示意我保持沉默。
“閉嘴。我沒問你。”
種種經驗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老爸的話越少,就代表他越生氣。
跟我不同,從小到大,我老爸都視小靈為掌上明珠,不要說打了,就連罵都不捨得。
小靈要真是創下了什麼不可收拾的彌天大禍,他肯定會以“當哥哥沒帶好頭”為由先在她面前把我教訓一頓,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但這一回的狀況卻……有所不同——
我老爸當年就是因為沉迷收音機組裝而沒能考上大學,所以他由始至終都對“玩物喪志”這四個字耿耿於懷,要不然他也不會經常拿着報紙上各種因為沉迷網絡遊戲引發的犯罪新聞來教育我們,告誡我們千萬不要變成這種社會渣滓。
以他的脾性,時至今日都沒把我糾送到山東臨沂,某種意義上,他已經表現出最大的剋制。
相對應的,我當然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至少做個安分守己的家裡蹲。
事到如今,小靈卻明擺着要跟我老爸這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對着干。
一旦動手,他才懶得去記誰是他的掌上明珠。
所以……只能由我站出來了,不是么?
儘管我很清楚現在坐在我身旁的小靈其實並不是我的妹妹……不過就算是本尊遭遇這種困境,我大概也會選擇挺身而出吧?
明明都被我妹妹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了,我卻還心甘情願替她背鍋……就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這種思考迴路。
是因為受到了姚海音那番話的影響嗎?
我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在姚海音將那台破爛的GBA還給我之前,我都會對我妹妹被老爸狠狠教訓一頓這件事……豈止是熟視無睹,不幸災樂禍一下怎麼出這口惡氣?
那麼,能讓我不顧一切做出這種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來的理由又會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因為——
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妹控。
混賬老爸,好好見識一下妹控的骨氣吧!
我第一次在老爸面前抬起頭來。
“遊戲機是我買的。也是我讓小靈陪我一起打遊戲。都是我不好。不關她的事。”
迎接我的,卻是老爸結結實實的一拳。
難以想象以他這種體型的男人,居然能一拳把我這個200斤的胖子打得整個人翻到沙發後面去。
頭冒金星,鼻血汩汩。
沒來得及舉手投降,另一拳又轟在我的臉上。
出現在被染成一片腥紅的視野中的,是完全化身為狂獸的老爸。
“我就知道是你這個小兔崽子造的孽!今天小靈的班主任打電話跟我說她這一周經常曠課早退,跑回家裡跟哥哥打遊戲……要不是今天提早下班,我還不信!”
被老爸摁在地上拳打腳踢,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即便是想爭辯什麼,一挪開用來保護腦袋的雙臂,拳腳就會往我臉上招呼。
結果,我只能一邊大哭一邊大喊“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
“我就說你們兩兄妹平時連話都不多說一句的,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要好了……原來是小靈着了你的道!”
一旦進入這種狀態,就不存在任何溝通的機會了。
“你自己不爭氣也就算了,非要把你妹變成跟你一樣的廢物你才心滿意足是不是!是不是!我看你這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頓,我就不是你老子!”
明明佔據了上風,老爸卻還不滿足,滿屋子找稱手的工具。
趁此機會,我才得以喘一口氣。
多虧長年積累的脂肪層,我受的僅僅是皮外傷而已。
才剛這麼想,老爸又拿着棒球棍殺氣騰騰地向我走來。
然而,真正令我不寒而慄的是……突然出現在老爸身後的小靈。
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把菜刀。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朝我迎面襲來,連老爸手中揮舞的球棒都無暇顧及,我就這麼沖向小靈,把她撞倒在地。
“你想幹什麼!”
我能做的,只有死死將她拿着菜刀的右手摁在地上。
“哥哥,快放開我!讓我砍死這個敢打哥哥的混蛋!哥哥,你不放開我,我可沒辦法砍死這個混賬傢伙!”
完全沒想過她的反抗會如此之激烈……
非要用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她的菜刀給扔到一邊。
剛才我把老爸比作狂獸,我覺得我可以收回前言了。
超高分貝的刺耳尖叫、完全扭曲的兇惡表情、毫無掩飾的暴力舉動……如今的小靈才是不折不扣的“狂獸”。
就連本來氣勢洶洶的老爸也被這一幕給嚇呆了——
面如土色,雙唇顫抖,一屁股坐待地上,手裡的棒球棍跌落在地都沒察覺。
換我站在他的位置,想必也會做出同樣的反應吧……不,可能會更加糟糕。
“小靈……當我求你了,你先回自己的房間,接下來的事交給哥哥處理就好了……”
“但我要是不在的話,這個混賬東西一定又會欺負哥哥的!”
能說出這種話來,證明小靈由始至終都沒有把老爸放在眼裡。
她的視線也由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被我扔到邊上的菜刀。
“不會的,老爸只是想坐下來跟我好好談談而已——爸,你說對吧?”
明明都被老爸打得頭破血流了,卻還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來,我都有點佩服自己了……
沒關係。
頭腦還很清醒。
當務之急是儘快穩住小靈,之後的問題……只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為避免事態繼續惡化,我只得向老爸使了個眼色,心有餘悸的他才點頭如搗蒜。
“你看,老爸都同意了,哥哥也這麼拜託你了……小靈最聽哥哥的話了,對吧?”
我不是老爸那種高明的“馴獸師”,更沒有這方面的豐富經驗,我能利用的,只有“設定”。
我眼前的黑髮少女,是順應我的設定而生的產物。
就像是阿西莫夫提出的“機器人三大定律”一樣,她也有必須遵守的“遊戲規則”。
其中一條,就是“對哥哥言聽計從”。
從“凶光畢露”轉換成“喜上眉梢”的表情,小靈用了不足一秒的時間,與之前的“菜刀女”判若兩人。
這一點雖令我有些驚訝,不論如何,她能一邊說著“既然哥哥都這麼求我了,人家又怎麼好意思不答應”一邊蹦蹦跳跳、安安分分地回到房間里,就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佳結局”。
儘管這個“大家當沒有事情發生過”的結局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爸,剛才小靈的情況——”
“滾!”
“什麼……”
“你給我滾!”
老爸並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
我明白他的感受,他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自己十年如一日呵護有加、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愛女,在高二這個節骨眼上被不務正業的廢物兒子給帶上了歪路,為包庇這個沒出息的廢物,女兒甚至不惜拿出菜刀要砍死自己。
任誰都沒辦法立馬接受這種“超現實光景”吧。
在這種情況下,好好坐下來談談,不過是痴人說夢。
還是等彼此的頭腦冷靜下來,我再來解釋好了……不過像我老爸這種固執己見的傢伙,能信我的鬼話一成,就該燒高香了。就這樣,我被趕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