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倆這是怎麼了？眉來眼去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晚自修放學后，燒烤攤前的露天小桌上，死黨三人組再次聚首。
啃着一串沒肉的雞脆骨，安宵狐疑地望向對面兩位表情異常的好友。
“華鑫他喜歡上我家小曦曦了！”
“……”
來不及、也沒辦法阻止，司空仁表情誇張地從厚嘴唇中噴出大量夾雜烤肉碎屑的吐沫星子，瞬間將華鑫羞於啟齒的事實公之於眾。
——老實來說，他並沒有因為華鑫喜歡上葉曦而感到不滿。
當然更沒有因此而抱持敵意。
——若是華鑫也去表白，十有八九會遭遇和他自己一樣的“滑鐵盧”。
司空仁如此堅信着。
因為想要看好戲，所以巴不得“華鑫戀愛了”的這件事全校皆知。
然而，因為事件的主角似乎早已從“被愛沖昏頭腦”的狀態中冷靜下來，所以，少年自己倒是更希望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無顧忌的笑聲立刻就打破尷尬的沉默，愣了半秒后，安宵突然扔下手中的竹籤，一邊大笑一邊拍着手。
“哎呦喂……真的假的？這笑話可一點都不好笑啊！哈哈哈——”
“嘁！不好笑你還笑？”
“這不是為了配合你嘛！哈哈哈——哎呦——”
“就知道會是這樣……”
面對笑到眼角飆淚的安宵，華鑫頗感無奈地搖搖頭。
“我說……可真沒想到啊，傳說中萬年處男不動凡心的人，竟突然就戀愛了？而且還是不愛則已，一愛衝天——偏偏就喜歡上了我們的大美女校花葉曦？”
“是又怎樣……我又不是出家的和尚，哪裡來的凡心不凡心的……”
嘟囔着連自己都覺得老氣橫秋的形容詞，華鑫沒好氣地用力瞪了安宵一眼。
他實在有些想不通，眼前的腹黑男究竟在幸災樂禍個什麼勁兒。
“你知道么？她可是號稱大魔頭級別的處男殺手啊！”
口氣雖然輕佻，但瞬間收斂的笑意則讓安宵看起來並不像是在編造謊言。
見華鑫滿臉的不相信，安宵又瞄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頤的司空仁，挑了挑眉毛向他求證：
“喂！你這傢伙，別只顧着吃啊，可以作證的吧！猩猩？”
“嗚嗚嗚，我要告你虐待保護動物啊，我今天可是剛被小曦曦拒絕過的！你怎麼能——怎麼可以殘忍到這種地步，竟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你不知道我的心靈既幼小又脆弱嗎？”
司空仁的瞬間入戲讓人驚訝，不過更多的則是哭笑不得。
——他那最後一句則直接兩位好友笑噴。
“噗——就你那比城牆拐歪還厚上一層的臉皮，怎麼可能擁有纖弱的心呢？你的那顆大心臟要是纖弱了，可怎麼帶的動你這全身腱子肉的龐大身軀啊！”
“我這叫卸下外表強悍的偽裝，因為怕受傷害所以才強裝強大，你這花心男當然不懂了！”
“好了好了，我懂我懂，OK？你就快別裝了……”
面對司空仁義正言辭且不依不饒地抗議，一向愛捉弄人的安宵似乎也準備妥協。
苦笑着輕拍了一下司空仁的頭頂，安宵強行止住繼續泛濫的無營養話題。
“你就給華鑫說說吧，關於處男殺手的事情，這可是身為兄弟的義務，你也不想來一場不公平的競爭對吧？”
“呃……”
或許安宵的話聽起來的確有挑唆之嫌，不過幸好司空仁從頭到尾都是個直腸子的傢伙。
一聽到安宵這樣的說辭，原本想要繼續辯駁的氣勢也瞬間衰減下去。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后，他轉過臉來，
“好吧！喏！”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司空仁張開指頭粗大的手掌，瞬間橫在了華鑫眼前。
“猜猜看，這可是到目前為止被小曦曦拒絕過的男生數量，嘿嘿……不過，你先聽清楚了哦，你要猜的可都是第一次情竇初開的男生，那些老油條什麼的，全部都不能算在內，聽明白了？”
“這是幹嘛？”
“別管那麼多，你猜就是！”
“那、那——五、五十個？”
雖然沒有準備，並且感到難以預估，但少年還是在兩位好友玩味的眼神盯視下，試探性地張口報出一個數字。
——因為察覺到了安宵臉上湧現的詭異神色，他還特意將數字上浮了十倍。
可就算是“五十”這個數，少年也滿以為多得有些離譜了。
畢竟整個金陵外國語學院的高中二年級，其總人數也不過才五百人而已，要是其中十分之一的人都被拒絕了，這還真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少了！”
“啊？”
“嘿嘿，你“啊”就代表腦袋短路了唄？”
“別告訴我是五百……那我會感覺自己在做夢的。”
“從你喜歡上葉曦那一刻開始，你就是在做夢啊！”
聳了聳肩膀，安宵以很平常的口氣數落道：
“因為這個數可是比五千還多啊——”
“……”
等等……
這莫不是在開玩笑？
本以為猜對的尷尬笑容頓時僵住，下巴彷彿瞬間脫臼般，少年驚訝地張大嘴巴。
——冷氣肆無忌憚地灌進喉嚨，讓人真切體味寒夜的涼意。
“這在貼吧里可是有統計的，根據目前能查到的報名狀況來看，就算排除了有人濫竽充數的嫌疑，被拒絕的處男人數也絕不會少於五千這個量，所以——”
從旁看着華鑫彷彿吃進一隻蒼蠅般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安宵帶着安慰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能真誠地對你說一句——Congratulations（恭喜你）！第一次就這麼獻給了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了！”
“……”
“喂！安宵，鑫子似乎變石像了呦！”
“快快快，乘他石化了，我倆把他的烤麵筋分掉——”
“喂喂喂！你們兩個——”
瞬間就被司空仁和安宵的對話給氣笑了，華鑫苦澀地皺了皺鼻子，
“不要當著本人的面無視他的存在呀！你們這兩個損友……還有啊，我總共就只點了這一樣東西而已，你們是有多禽獸才會想要瓜分我的這一份呢？能不能有一點最起碼的人性啊？”
死死抓住自己面前的兩串烤麵筋，做好與兩人角力的最壞打算，華鑫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說……你倆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么？”
依然覺得突然被告知的事實有些難以置信，華鑫不甘心地再次追問。
“千真萬確！”
“可我怎麼感覺像是天方夜譚呢！”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家小曦曦唄！”
——要是了解才有鬼呢！
本來就是剛認識而已，連話都沒說上一句，怎麼可能了解呢？
不由地對司空仁的說法嗤之以鼻，少年鬱悶地嘆了一口氣。
“想知道？”
“廢話！”
“看在food的面子上，我來給你解釋解釋吧。”
看到華鑫一臉不甘、打算洗耳恭聽的表情，安宵頓時露出意味深長地笑意。
“速度！”
“幹嘛？”
瞬間伸到自己面前的一根手指讓華鑫一臉不解地蹙起眉。
“等價交換啊，剛不是說了么？看在FOO——D的面子上……”
“靠！”
下意識地啐了一口吐沫，少年不快地撇了撇嘴。
原來剛才那個奇怪的發音是這個意思，竟然是衝著自己嚴防死守的那串烤麵筋而去的。
真是防不勝防、防也白防啊！
“強盜——乘火打劫！”
眼看安宵無動於衷地揚了揚眉毛，華鑫最終只能放棄抵抗。
“好吧……給你！”
“啊嗚——”
“現在可以說了吧？”
“唔——”
嚼着搶來的戰利品，嘴角洋溢着得意笑容的安宵這才不急不忙地呵出一口熱氣解釋起來。
“大概你還不知道葉曦在金陵城COSPLAY圈的事情吧。”
“這——還真是不知道，因為以前不怎麼關注這方面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只是單純喜歡動漫而已，其他的衍生品並不怎麼感興趣。”
“所以說，葉曦可是被圈中宅男們譽為“王女”的高人氣扮演者啊，這種事情，你也該好好做做功課才是！”
“……那、那又有什麼關係，不知者不罪，別給我賣關子了，快說！”
“關係可大了！”
“……”
“因為她擁有無數的粉絲和追求者，所以說，拒絕五千個情竇初開的處男告白這種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吧？”
“嗯嗯嗯！我家小曦曦是最棒的！”
司空仁的無厘頭補刀讓人啞然，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太棒了”。
——正如安宵所述，所謂五千人之眾，並非是華鑫所以為的他自己所在的這個高中二年級部，也不是他們所在的這所金陵外國語學校。
——而是這座人口上千萬金陵城，說不定更是覆蓋了中國的整個二次元的COSPLAY生態圈。
若以如此龐大的人口基數來算，五千人之眾實在是算不上多大的數字。
充其量也就是冰山一角上的小冰晶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也足以讓華鑫驚懼不已了。
一想到自己竟要與數量如此龐大的其他男性同胞們同台競爭葉曦的愛戀，他就感到暗無天日的挫敗感如山洪般撲面襲來。
一瞬間就將他壓迫得頭皮發麻、喘不過氣來。
去告白？
天哪！
這不是想不開的自殺是什麼？
完完全全的自虐狂行為！
但是。
既然都已經喜歡上了，總不能現在騙自己說“算了！那就不喜歡好了！”這種話吧。
這不現實，也不符合自然規律。
更何況——
自己都已經錯過了一次表白的機會，失而復得的時機也絕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平白無故地等在眼前。
若是再次輕易地讓其從指縫間溜走，華鑫知道，自己一定會抱憾終身的。
所以——
這一次，一定要想辦法表白才行！
——哪怕被無情的拒絕，也要試着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
“這串也給你了……”
“喂喂喂……華鑫，你瘋了吧！？難道沒聽懂我剛才說的話么？”
不愧是理科班的尖子生兼校草級別的人物，一眼便看穿了華鑫的心思，安宵頓時挑起半邊眉毛，面帶疑慮地凝視着好友的眼瞳，
“你可想清楚了，真的就打算這麼去告白了？我的意思是，你都聽了關於她這麼多的恐怖傳言了，真心打算去白白送死么？”
“或許終有一死……”
“追求她的男生說不定能排隊繞玄武湖十來圈，你連自己能排不能排到號都未可知，即便是這樣？”
“要是你肯傳授我一點告白女生的技巧，或許我不會死得太難看吧……”
“你這是……何苦呢！”
嘆了一口氣，安宵表情複雜地抓了抓頭。
——自然知道這種時候是勸不住的。
一望到好友那似乎下定決心不顧一切的眼神，他嘴邊的後半段話就硬生生地咽回了肚裡。
“好吧！”
“告訴我，該怎麼辦！”
“一個字。”
“嗯？”
“裝酷！”
“啥？”
“裝酷就好了，然後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即是妥協也是炫耀，安宵表情誠懇，卻又帶着些許驕傲地咧了咧嘴，將自己“畢生的泡妞絕學”傾吐出來。
“裝酷？”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
“……”
“呸！這是兩個字好么！”
臉被司空仁的油手快速地掰向另一面，因為在認真思考安宵上一句話的具體含義，華鑫險些重心不穩地從木凳上摔下來。
“鑫子，你可別聽他的什麼狗屁建議！”
因為離得太近，以至被突然而至的大聲嚷嚷給嚇了一跳。
“他就一個花心大蘿蔔兼採花大盜，從小學到現在都不知道玩弄了多少純真少女的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他的建議你也敢聽？”
“哎呦喂！我的建議不能聽，那你建議就能聽咯？你會有辦法？”
司空仁的亂入攪局顯然讓安宵心生不快，然而這倒也讓華鑫瞬間清醒了許多。
其實，只要稍微深思熟慮一下，他就該明白的。
說到底，安宵身邊從來都不缺女朋友誠然是事實，可真正由他自己主動追到手的女生到底有幾個呢？
身為好友的華鑫自然心知肚明。
——大多數情況下，因為長相帥氣、情商高，再加上一直都是優等生的緣故，那些“花痴”女生們自然會趨之若鶩地向安宵主動投懷送抱、表露心跡。
不是俗話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么？
若說這樣的傢伙有能多少成功告白的經驗，倒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
“我當然有更好的辦法了！”
司空仁不服氣的嚷嚷聲將少年的思緒拉回現實，只見大塊頭死黨憤青般蹙着一雙濃密的眉毛，眼神真摯地看着自己。
“喂！鑫子，你聽我說，這年頭，追女生可就時興死纏爛打了，臉皮厚一直是我們男人的致勝法寶。你放心，功夫不負有心人，連物理上都不說的什麼……對！都說量變到質變么？表白自然也是如此，只要不停地告白，相信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總有種要被帶進溝里的惡寒，瞬間，華鑫整個人都感覺不好起來。
“總有一天的話，華鑫你可就老僧入定，功德圓滿了，相信世人一定會知道，你就是那位一輩子只有五指姑娘陪伴的得道老和尚！哈哈哈……”
安宵腹黑的嘲諷向來犀利，並且一定會殃及池魚，聽到這樣的笑聲，華鑫知道，後面一定少不了司空仁的那份“大餐”。
“你這不就等於讓他去撞牆自殺么？！他可不像你，有金剛強大的神猿血脈護體，撞完牆還能一臉輕鬆地撓痒痒……”
“……”
——果然。
眼前的燒烤桌上，壓根兒就不可能有什麼靠譜的建議存在。
所謂的建議，無非是讓華鑫這隻不諳情事的“小白鼠”死得更慘、死得更直接的“臨床試驗”罷了。
——身邊的兩個死黨，要麼就沒有追女生的經驗，要麼就只有追女生失敗的經驗。
要是聽信了他們倆的鬼話，恐怕少年一定會成為那第五千零一名被“虐殺”的處男。
想到這裡，華鑫的臉色比烤糊的韭菜還難看。
可是，現實可不就是這般的蠻不講理、毫無人性么？
這一點，他本該知道的。
自己所要面對的一切一定非常殘酷、非常艱難。
哪怕今天徹夜不眠、絞盡腦汁，恐怕也未必能得出十全十美的對策。
與其如此，倒不如從長計議。
打定主意，華鑫頗為無奈地再次搖了搖頭，輕吐出一口氣。
“唉——算了！”
嘆息聲讓還在喋喋不休的兩位好友停止了爭鋒相對，與他們投來的狐疑目光對視了幾秒后，少年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都別說了，快點吃吧！吃了開路！”
將還在持續發酵的話題強行止於蒼茫的夜色之下，這無疑是當下最好的辦法。
只是——
好不容易才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再次遇見那位在暑假“漫展”上邂逅過的COSPLYA女孩，驚喜地發現她竟會毫無徵兆地現身於自己伸手可及的日常。
這本該是一件讓人歡呼雀躍的幸事。
那種失而復得、如獲至寶的激動心情，大概也只有親歷者自己才會知道有多麼的彌足珍貴。
不僅如此，甚至還知道了，她——就是那個名聲在外、人見人愛的校花女神，更是COSPLAY圈的大名人——葉曦。
這一切都彷彿天方夜譚般，令人興奮、令人忘乎所以，令人難以置信。
可是，華鑫卻怎樣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完全無法掌控的未來似乎已成為定局。
無法順利地表白。
甚至害怕表白失敗而再次猶豫駐足，努力想要改變自己的少年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他只能困頓不已地站在原地思考對策。
心境也因此被擾亂，掀起無限波瀾。
——或許這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終究，這一切都會牽連到少年身邊的那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