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白晝時光一日不如一日,變得越來越短暫、越來越令人流連。
然而,對於幾乎將整個白晝時光都奉獻給學校的高中生們來說,煎熬的時間卻並未縮短過哪怕一分一秒。
儘管有些人明白,擠過這條通往未來明天的獨木橋並非是人生的全部,但在這裡,學習無疑就是他們的全部。
不過,就在今天,這所金陵外國語學校的高二年級中,至少有三個人有些心不在焉。
——晨讀前,突然被李雪莉告知,自己的戰書竟然已經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時候被她送達了。
一時間,意外、欣喜、感激、慶幸……諸多情感蜂擁而至,讓華鑫半天回不過神來。
但是,在狐疑與感動之餘,他開始擔心起放學后的告白結局了。
這讓本來以為這周已經告白無望的少年突然變得坐立不安、倍感煎熬起來。
而作為“搭檔”兼同桌的Shirley,則從上一個周六起就被莫名其妙的情緒困擾。
然而,現在的情況或許更糟。
——因為在前一天送戰書時,突然發現葉曦竟是鼓勵過自己,讓自己勇於踏出“做女孩子”這一步的,自己所憧憬着的“那個人”,交匯在一起的兩種情感再次產生了不可逆轉的、令人難以察覺的奇怪想法。
“既然葉曦是‘恩人’,那就沒辦法啦!要是可以幫到她的話……”
無法將心中難以言表的複雜心情訴諸於言語,這令一貫很有主見的少女感到猶疑。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竟會變得像幾天之前的華鑫一樣。
或許……
正是因為自己是那位少年所不知道的理應被信任着的真正搭檔的緣故吧,所以自己才受到了他影響。
Shirley如此給自己找着借口。
而在另一間教室內。
因為被人莫名其妙地下了兩次戰書,大校花葉曦也被莫名的焦躁纏身,煩悶不已。
——那個本以為是小啞巴的高挑女生,竟然又一次送了戰書過來,到底她想做什麼呢?
看她那時的反應又不像是圈裡的什麼人在搗鬼的樣子。
——明明是沒有什麼惡意,卻為何如此執着呢?
每當摸到口袋裡那張寫有時間和地址的紙片,自信篤定的少女便會止不住地胡思亂想起來。
當下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剛一敲響,華鑫就像狡兔附身一般匆匆抓起早已準備好的紙筆,第一個從教室後排奪門而出。
“鑫子?喂……”
意識到聲音已經來不及傳遞到跑遠的少年耳中,司空仁狐疑地轉過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正要追隨華鑫而去的短髮少女。
“鑫子他……這麼急着是要去做什麼?”
“估、估計是忘記交什麼作業了吧……”
“作業?”
“嗯,大概……是畫畫課上要用的吧。”
儘管有些牽強,但Shirley的說法勉強還是能被信服的。
畢竟華鑫的手中還拿着畫筆和稿紙呢。
撫摸着長出絨毛般柔軟鬍鬚的寬下巴,司空仁思忖了片刻,然後目光停留在眼前身材高挑的歸國少女身上。
盯視着Shirley那副除了胸部以外幾乎稱得上完美的身體,司空仁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礙事的死黨華鑫不在附近。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以套出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他可是一直覺得最近自己的那位死黨與眼前的短髮少女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Shirley,你和我們家鑫子最近好像進展的不錯啊!”
“進、進展?什麼進展……”
“就是說你們倆感情看起來非常的要好的意思啦!”
“嗯……是、是還好啦……”
畢竟在國外長大,就算在漢語交流上並無障礙,但單純的Shirley還是不知不覺地入了司空仁的套。
不知是計的她老實承認着。
“那就是說——你承認對我們家鑫子也有意思咯?”
“有意思?”
“就是……喜歡的說法,難道你討厭他嗎?”
“不不不,沒有討厭的意思,也談不上喜歡吧,真的——”
“果然還是討厭的更多一點?”
“不不!其實……要說喜歡的話——”
如果不深想,似乎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但是,因為理解着其含義又思考着究竟該怎樣定義,所以反倒在察覺了某種微妙的情感在左右自己的回答時,少女咬着嘴唇,小聲細氣地給予回應:
“或許……應該還是……喜歡的吧。”
“瞧,果然還是喜歡的吧!原來是這樣呢!嗯嗯!這意思,豈不是你們已經在談戀愛了?哈哈哈……”
以為自己終於挖出了真相,瞬間道出“事實”的司空仁自鳴得意地咧嘴大笑起來。
“哎!?戀、戀戀戀愛!?”
雖然已經是最近一周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但顯然並未料到司空仁竟會如此理解,Shirley以手掩唇小聲驚呼起來着:
“不不不不!你、你你你誤會了!”
慌亂地擺着手,感覺心跳瞬間加速的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儘管被誤會的現實讓她尷尬得滿臉通紅,並且自己口中所說的“喜歡”也絕非“愛”的意思,但Shirley的眼神還是微微有些動搖。
——竟然在察覺到這個詞的另一層含義的剎那,少女的心中閃過某種猶豫。
“我、我們——我們只是‘搭檔’而已……”
“搭檔?”
“不不不,不是和我,是和我哥哥,那個……他和我哥哥在合作畫漫畫……所以——”
事實說出口的剎那,不僅Shirley自己意識到好像不小心說漏嘴了什麼東西,就連司空仁那原本得意的表情也瞬間僵住,接着,不相信與失望旋即在他的肥臉上蔓延開來。
“嘁——搞了半天是這樣嗎?”
仰頭望着教室後排的粉筆板報思忖了半秒,司空仁突然嘆了一口氣,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像那個萬年和尚做出來的事呢,果然這種事情就只有鑫子能做出來了……漫畫呢!沒想到那傢伙還真有要行動的這一天呢!”
低頭看了一眼有些不所措的Shirley,司空仁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魯莽了。
“抱歉,Shirley。”
抓了抓臉,黑大漢男生訕笑着道着歉:
“剛才說的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吧,不好意思了啊!嘿嘿……不過,還真沒想到Shirley還有哥哥啊,哪天也可以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噢!”
“啊!好……不過,他應該沒時間的吧。”
作為插班生的Shirley顯然早已漸漸習慣了這位時常表現無厘頭一面的魁梧同學。
除了報以微笑並原諒外,她好像也別無其他選擇,不過現在好像還有其他問題要解決。
——因為,像這樣的情況下,豈不是知道自己有“哥哥”的人又多了一個?
果然是不能撒謊啊!越來越難以收場了!
“那等有時間再說吧,對了!關於那傢伙畫漫畫的事,以後可不要再和別人說起了,那傢伙其實很怕別人知道這件事的。”
捂着嘴,小聲說著事實的司空仁讓人有種大智若愚的錯覺,
“雖然我知道也不會亂說的,不過就當Shirley從來沒說過這件事,而我也什麼都不知道吧!”
“哎?這樣可以嗎?”
“可以的,嘿嘿……那我先走了!”
“嗯……”
目送司空仁離開,終於鬆了一口氣,卻一眼瞥見牆上掛鐘已經走到了六點十五分的樣子,Shirley瞬間意識到自己差點忘記了重要的見證時刻。
“我怎麼還在這裡呢……我也得趕緊過去才行!”
這樣輕聲低喃的少女猛地搖了搖頭。
似乎為了平息自己的心緒般,她“啪啪”地拍了兩下自己仍舊染着紅暈的臉頰,這才踏着匆匆的步子跑出高二七班,朝格致樓後面的小涼亭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