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鐵口出來,最先迎接國淵的是一股子冷徹心扉的寒流。

  每次從地鐵站溫暖的空調中走出來,這種反差都會讓他打個抖。

  按理說,在人多的地方應該是不會冷的,所謂熱鬧熱鬧,就是又熱又鬧騰。

  一眼望過去,秋熙路的始終都是這樣的,人山人海,人頭攢動,高聳而色彩單調的高樓大廈,配着房子上層層疊疊又色彩艷麗的廣告牌,沒錯看見這個場景,國淵都感覺好像在面對一群武裝到牙齒的罐頭騎士,而花花綠綠的那些廣告牌,實際上是他們畫著亂七八糟紋章的鳶盾。

  “哦,這裡就是秋熙路啊。”

  最先對這個場景發表看法的是蘿德林。

  她瞪大了眼睛,撅着屁股,身子向前傾着,就像是第一次秋遊的小學生一樣,饒有興趣的四下觀察,張望着。

  “在俄羅斯沒有這樣的地方嗎?”

  國淵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如此問道。

  雖然他對秋熙路一點感情也沒有,既不了解,也不痴迷,但是如果能讓老外感到驚訝的東西,那肯定是值得他自己自豪的。

  “俄羅斯?啊,當然了,在俄羅斯可看不到這個。”

  蘿德林回過頭說道。、

  “在俄羅斯不會有這麼擁擠的地方的,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那麼多人聚集在一個地方……除了光頭黨的集會。”

  “噢……”

  聽了這個回答,國淵稍稍有些失望,沒想到蘿德林驚訝的原因居然只是因為人多……

  他本以為蘿德林會誇讚一下這裡的繁榮,發達,或者是城建什麼的,但沒想到……居然只是因為人多?但仔細想想的話,他又覺得似乎不是那麼難理解,畢竟俄羅斯也算是老牌的帝國了,過去最早搭上工業化快車的那一批國家,要說商業區和發展,沒理由會羨慕別的地方的。

  回想自己剛才的那句話,他震驚的發現居然和某些夜郎自大的國家一模一樣,這令他感到羞愧難當,不由得陷入了沮喪之中,只好原地反思。

  “哎呀,你還去過俄羅斯啊,姐姐。”

  而就在他還沮喪着的時候,一旁的希音想蘿德林搭上了話。

  “你到底去過多少國家啊?”

  “人家就是俄羅斯人。”

  國淵插嘴道,對於希音,他老是喜歡反駁,只要有機會。

  但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蘿德林向他投來奇怪的目光,好像是他剛才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一樣。

  “不啊,我不是俄羅斯人,我看起來像嗎?”

  蘿德林淡淡的說道,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不滿於那她和俄羅斯人相提並論一樣。

  這是國淵第一次看見她展現出怒意,雖然輕微的讓人難以察覺。

  “呃……就像,其實,其實我一直搞不懂西方人面貌的區別……”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國淵咧着牙,笑了笑。

  “你們看起來好像都……”

  他覺得自己不能說‘都差不多。’因為很明顯蘿德林不太喜歡俄羅斯人,可是,他平時在上司和希音面前掩飾的時候已經油嘴滑舌習慣了,這一下子舌頭剎不住車了。

  “差不多。”

  “哪裡差不多了?”

  聽了這話,蘿德林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她叉着腰,噘着嘴,眉頭擰成了一團,用一種嗔怒的視線盯着國淵。

  這種面容似乎有種微妙的可愛,但也魄力十足。

  不知道是她墊高了腳,還是國淵不由自主的彎下了腿,或是兩者都有,等國淵從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是被蘿德林給居高臨下的冷眼相待了。

  “我是說,呃……金髮碧眼這些方面……”

  彷彿被這壓倒性的壓力所折服,這個平日在單位作威作福隨性慣了的男人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下來,他好久都沒有在說話的時候舌頭打結過了。

  “我可是棕發!“

  這樣說著蘿德林揚了揚她有些自然卷的長發。

  “我怎麼可能會和俄羅斯人長的像?俄羅斯人都是方腦袋大下巴圓鼻子小眼睛的,我像是那樣的嗎?”

  “不……不像!”

  他急忙回答道。

  雖然不知道蘿德林究竟是哪國人,但是從這個面貌的描述上來看,她的祖國和俄羅斯的關係肯定不太好,不管怎麼想象,方腦袋,打下巴,圓鼻子,小眼睛,這幾個組建都沒法拼一張能讓人誇兩句的臉。

  “完全不像!”

  他又用強烈的語氣否認了一次。

  似乎是這個否定起來作用,蘿德林臉上怒容很快消散了,緊繃的五官像是綳的沒了力氣,漸漸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去,又變成了一張漂亮的小臉。

  “唔……也對。”

  就連語氣,也跟着柔和了下來。

  “其實啊,我們也有點分不清你們亞洲人之間的區別的。”

  她點了點頭。

  “我們其實也搞不懂你們和日本,朝鮮人之間的區別。”

  “啊……啊……”

  這裡這話,國淵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話沒出口,舌頭就先在嘴巴里打了個結。

  他甚至有的懷疑蘿德林是不是真的消氣了,不會是故意這麼說來氣他的吧。一下子,他感覺自己理解了蘿德林怒意,只能乖乖低下了頭,悄悄咪咪的說了句抱歉。

  “抱歉。”

  雖然這聲音蘿德林未必能聽得見。

  “不過,您到底是哪個國家的呢的?”

  “多瑙聯邦啊。”

  希音搶着說道。

  “多瑙聯邦啊……”

  多瑙聯邦是什麼國家?國淵皺了皺眉頭,聽名字應該和多瑙河有關係,但歐洲有這個國家嗎?多瑙河流經的國家好像就那麼幾個,波蘭,奧匈,捷克,斯洛伐克,克羅地亞,羅馬尼亞……那個多瑙聯邦在什麼地方?

  既然這個國家的名字從來沒有出現在討論國際局勢的論壇上,那多半只是個袖珍國家了。

  “嗯,有機會我真想去看看。”

  不過他還是裝作對其很了解,很感興趣的樣子,畢竟要告訴某人,‘聞所未聞’這種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啊。而且從她對毛子的那種態度來看,她大概還認為自己的祖國是有點能耐的,因此國淵什麼都沒說,晚上回去翻翻谷歌地圖吧。

  “當然沒問題,你想要參觀哪裡?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當然願意帶你們參觀一下。”

  “集合地方在哪裡?”

  對於蘿德林的熱情,國淵選擇了直接性的無視。要參觀哪裡?他連這個多瑙聯邦有什麼都不知道,還參觀什麼呢?

  為了避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尷尬,國淵於是迅速的轉移的話題。

  “鍾澄有給你說嗎?”

  他向希音問道。

  當然,國淵沒有忘記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和鍾澄的約會,雖然鍾澄說是什麼要把他和希音變成時尚先鋒,摩登教主啥的誇張的玩意兒,不過女人一旦逛起街來應該除了自己以外就啥都忘了吧。看來自己應該是能免於更衣間之刑了。

  國淵這樣想到。

  當然,這次到秋熙路來,還有一個原因。

  雖然這個原因嚴格來說只能算是這個約會附帶的,但是很明顯比逛街啊什麼的重要的多。

  ‘我需要和你面談一下……’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他說話的語氣還是有些不對勁,即便國淵當時也因為財八斗突發死亡而感到混亂,不過他的聲音里,還有太多違和的東西了。

  就在那個夜晚,那個深夜,在財八斗死亡后的那個電話……

  就連國淵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的面容漸漸的變的生硬,嚴肅起來了。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說不出是什麼,可是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單單隻是想起這件事他就感覺心跳加速,胸口發悶……

  “嗯?你熱嗎?”

  甚至還在不住的冒冷汗。

  如果不是希音掏出紙巾在他的臉上擦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出汗……

  “不,不熱。”

  他平靜的說道,企圖用冷淡掩蓋話語中深藏的不安。

  總之……不管怎麼樣,現在干著急沒有一點意義,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很漫長,一切只有見到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現在…先忘記這個吧,好好熬過這段作為搬運奴隸的煎熬吧。

  想到這,他抬起頭,邁出了踏上秋熙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