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了啊？”
“聽說是大規模的燃氣泄漏，在步行街那裡好像還發生了爆炸呢。”
“真是夠嚇人的，還好今天超市打折，李嬸你不去買點雞蛋？今天可便宜了。”
“不了不了，我家老頭子今天好不容易歇班，得趕快回家給他做頓好吃的。”
7021靜靜地跟隨在兩位結伴同行的中年婦女身後，憑藉黑色兜帽上的術法將自己的行蹤徹底隱藏。
因為無法確認自己的對手究竟會使用什麼樣的探查手段，所以她從離開住所的時候就戴着這個兜帽，就這樣緊趕慢趕的把市區逛了個遍。
林華長老並沒有明說究竟需要她去做什麼，但7021好歹也在事務部幹了這麼久，這點觀察力還是有的。
“怪不得鬼面前輩經常罵他老狐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種臟活從來不親手去做，到時候無論是哪個家族有意見都和他林家沒什麼關係了。”
7021並不在意自己被利用，畢竟林華長老和“五門”對她而言是相當於救命恩人的存在，像這樣幫忙做些雜活也沒什麼關係。
“不過，這一次還真是非常麻煩啊，居然像只老鼠一樣在街頭巷尾跑來跑去，明明就很弱……”
雖然兜帽內部縫製的天師法號所蘊含的力量可以有效遮掩7021的身形，但鞋底與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音、擾亂的空氣以及7021呼出的熱氣卻完全無法隱藏。
即使對於一般人來說其身影已經消失，但在警惕性較高的對手面前，這種程度的隱藏也僅僅只能起到一時的迷惑作用而已。
——但至少對這些傢伙有效，而且不會被普通人發現。
7021主動偏移了身體的重心，將身體大幅向右傾斜，在儘可能不觸碰到街上行人的前提下沖了過去。
在眾人還沒有察覺到街上發生的異樣時，在那個不知何時被人放置在街角的符紙完全生效之前，7021的拳頭就已經先一步到達了。
黑色的線條從符紙表面不斷蔓延出來，在街角沿着牆壁逐漸纏繞組合，最終在暗影中匯聚成身披長袍的人形——而在那人形開口說話之前，7021那附帶靈力的拳擊就已經將街角的牆體連帶着那還未構建完成的人形一併摧毀。
“每個分身都是這樣輕輕一吹就會散掉，但偏偏又很快會在其他地方出現，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在周圍的群眾因為街角突然發生的爆炸而紛紛聚集過來之前，7021便已經先一步離開了現場。
雖然擁有林華長老的簽字授權使得7021可以重新使用她那本應被封印的招式，但由於太長時間沒有練習，偶爾也會出現像剛剛那樣因為力道控制失誤而導致的破壞。
甚至都不需要7021特意到人事部門去問，這部分損失一定會從她的工資中扣除。
“倒是給我稍微耐揍一點啊，控制力道可是非常困難的，不要小瞧我這個被強制加班的人啊！”
7021對着不知道躲在何處的對手怒罵道，然而這終究不過是徒勞無用的泄憤而已，對於現狀沒有絲毫幫助。
原以為解除了力量限制，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波瀾壯闊的對決，又或者是去營救身陷絕境之中的同事，然而那種戲劇化一般的展開並沒有如約來臨，反倒是不斷地在市區內來回奔波所帶來的疲勞在不斷提醒着7021現實生活的殘酷。
如果說一開始7021的心中殘存着那麼一點點對於休息日加班這件事情所產生的怒火，那麼現在的她可能已經徹底發狂失控也說不定。
但充盈於7021心中的感情並不是烈火般的怒意，而是沮喪。
這樣漫無目的的在市區內遊盪究竟能不能對“五門”帶來幫助？也許自己答應林華長老主動放棄休假就是個錯誤。又或者說，從一開始和老爹鬧翻非要加入“五門”就是個錯誤。或許自己就不應該繼承自家的拳法，在學術上繼續深造考取博士才是……
“啪！”
即使心神不寧，7021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那一絲殺氣，轉身用手指拈住了射向自己的鋼針。
“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察覺到來自外界的危險，你看起來比羽家的那個蠢貨稍微厲害一點啊？”
街上的行人並不多，然而由於那聲音忽遠忽近難以捉摸，7021一時間還無法確定對方究竟在哪裡。
根據鋼針來推測對方的位置並不現實，因為這種類型的暗器本就很重視使用者的靈活度，以此作為暗殺工具的刺客也不可能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待自己被人發現。
和一般的修行者過度依賴符篆與術法不同，7021所修習的功法着重於開掘人體潛能，適量的靈力不過是她用來保護身體關節因用力過猛受損的手段而已。
也正是因為如此，對於靈力長期聚集在關節處的7021來說，那種通過反覆干擾周身經絡之中的靈力來控制情感強度的術法並沒有起到太大作用。
現在的7021依舊足夠冷靜，並沒有因為遭到偷襲而驚訝，更沒有因此露出更多的破綻。
從旁觀者角度來看無疑是7021暫落下風，但她和那個躲在暗處的襲擊者心中都很清楚，這場對決的勝負尚且還是一個未知數。
“遍布全市的那種符紙，是你放置的嗎？”
“事到如今還問這種問題未免有些可笑，更何況是誰放置的也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那個刻意壓低了嗓音說話的襲擊者停頓了一下，而7021的身體也隨之繃緊，準備應對不知會從何方出現的襲擊。
隨着風傳入耳中的就只有周圍行人的談話聲，地面上傳來震動也沒什麼異樣，就連空氣中瀰漫的這股氣味也……
7021對這條街很熟悉，因為這是她在“五門”分部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無論是街邊的小吃攤還是那在玻璃櫥窗內一閃一閃的鑽石項鏈，甚至連經過這條路究竟需要走多少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但今天有些地方不一樣，而最明顯的不同就是空氣中的氣味。
無論何時都一定會彌散在整條街道上的香氣，那經過烤箱烘焙過的鬆軟麵包的氣味，今日卻並沒有混雜在空氣之中。
人的大腦有時會自動忽略掉身體所感受到的某些細節，但卻又會將平時所感受到的各類事物以某種特殊的規律關聯在一起。一旦7021察覺到了空氣中氣味的不同，所見所聞所感知到的一切都變得和平常不一樣了起來。
“關於你的情報實在是少的可憐，我還以為這種類型的幻術對於你這種單純的武者能夠起效呢……”
站在逐漸褪去顏色的地平線上，淡青色的羽衣隨着靈力的流動而緩緩搖曳，那個人的面目不甚清晰，但7021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異樣的壓迫感。
肉體上的強弱能夠根據對方的外表特徵來判斷，內在的修為強弱也可以根據對方對靈力的掌控來判斷，但眼前這位卻不在那兩種“強弱”的界定範圍之中。
這個人的“強”，建立在某種7021所不熟悉的基礎之上。
“雖然也早就猜到了林家那邊能夠找出幾個能用的人手，但現在看來我也防範的太過頭了，居然將這麼多靈力耗費在你這裡……”
7021並沒有仔細去思考對方所說的這番話究竟有沒有什麼潛在的價值，畢竟就算她理解了也沒有辦法現在就將情報告知林華長老。
在幻術因為7021清醒過來而瞬間瓦解后，她很快就通過這片空間中詭異的顏色以及周圍彌散的霧氣猜出了自己的處境。
古代傳承下來的霧隱之法，能夠從本質上劃分出虛與實的界線。為了能夠在那個時代完美的劃分出人與非人之間的領地範圍，這種術法曾經廣泛分布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甚至直到今日仍在某些地方有所殘留。
在現在這種狀態下，7021與眼前的襲擊者已經脫離了普通的人類世界，轉而來到了完全由靈力構築的迷霧世界之中。
“即使打倒我，這片濃霧也不會散去，畢竟構築這片空間並為之提供靈力的是我的本體嘛……”
也許是察覺到了7021腰身下沉的動作，又或者是對方真的認為這種術法根本無法破解，襲擊者抬手打了個響指，整個人的身影如水波一般微微扭曲，逐漸融入到茫茫霧氣之中。
“更何況你們這種只煉體的笨蛋們根本就沒有能夠威脅到我的招式，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原地不動比較省力……”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可是即使放棄休假也要出來加班掙錢的標準上班族，耽誤我掙這一份加班費的後果可是相當嚴重的。”
正常情況下，想要驅散霧氣無外乎使用兩種方法，一是等待風將霧氣吹散，二則是用火蒸干空氣中那數之不盡的細小液滴——畢竟霧的本質終究是水，只需要用火加熱就可以快速提高液滴汽化的過程。
而7021選擇了更快更方便的方法。
“雖然今天直到現在都遇到的是那種軟綿綿的對手，但像這樣徒手轟散霧海還是很讓人興奮的嘛！”
隨着7021呼吸節奏的改變，周圍原本幾乎要將其吞噬的霧氣被硬生生逼退，而高速流動的血流也使得7021的體表溫度略有上升。
為了能夠安全使出那一招，維持手臂的溫度乃是重中之重。幾乎都不需要7021刻意去思考應該如何出招，千百次的練習已經讓她完全熟悉了這個過程，靈力轉換為術法的燃料只在一瞬之間，手臂的溫度被徹底固定在了15攝氏度。
“喝！”
將從剛才起就一直憋在胸中的那股沮喪之意隨着這一聲怒喝散出體外，7021將手臂藏於腰間，將全身的靈力都存儲在了腰和腿的關節之中。
——此乃絕不可對人使用之技，傳授他人亦須小心謹慎。最重要的是，當拳揮出之時，要先問一問自己的心。
7021重新回味了一下當初老爹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微微頷首。
“此刻正是出拳之時，雖浩瀚無邊，吾亦往矣！”
緊接着便是深深地吸氣，將周圍空間中能夠調用的靈力統統收為己用。手臂上的皮膚因為快速流動的血液而變得赤紅，7021身邊空氣的溫度也逐漸開始升高。
“絕技·乾坤破！”
早已突破聲速的手掌就這樣穿透了眼前的迷霧，而指尖騰起的火焰則以放射狀的形式向前噴出。
與空氣摩擦所產生的高熱量雖然沒有靈力燃燒形成的火焰那樣具有破壞力，但對於7021的身體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原本儲藏在各關節處的靈力在7021完成出拳動作的一瞬間就已經轉移到了體表，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與空氣摩擦所造成的傷害。
“實在無法理解，你們這些煉體的人怎麼總喜歡給自己的招式起這種奇怪的名字……”
7021剛剛使用的招式並非單純的武技，而是自家門派經過多代傳承最終研究出的秘法。畢竟練武之人對於靈力的運用遠不如其他修行者那樣靈活自如，在對付各類妖魔邪祟的時候僅憑拳腳功夫也很難對其造成有效的傷害，所以這種通過焚燒靈力來加強招式威力的技巧最終也就成為了她們家的絕技。
——而且，從結果上來看，這一招要比想象中的效果強的多啊。
突破音速所產生的音爆徹底吹散了雲霧，用於構築這片幻境的陣法旗幟也因為7021剛剛的全力一擊而全數燒毀。
腳下所踩的已經不是之前那虛實難辨的霧雲，而是因為日光照射而尚存餘熱的柏油路面。而站在這條空蕩蕩的大街上的襲擊者也已經因為雲霧消散而不得不再次顯露出身形。
“還有后招嗎？你可別說就這樣結束了，我這邊可是剛剛才做好熱身運動。”
“所以我才討厭煉體的傢伙們，一個個的都是戰鬥狂，完全沒法正常溝通啊。”
襲擊者原本施加在自己面部的術法隨着雲霧一併消散，露出了一直掩藏的真容。
“不過我所負責的拖延時間的任務也已經結束了，陪你稍微玩一玩也沒什麼關係。”
那人從身後掏出兩隻掛有鈴鐺的飛刀，微微抬手示意7021出招。
“是誰把靈脈鎮物取出來了，後勤部的人呢，趕快下井去修！”
“靈力濃度已經過量了，根本下不去。”
“那就去把你們後勤部最近新買的那輛裝甲車開過來，你們不是說那玩意經過改造可以硬抗三昧真火嗎？”
“來不及了，壓力已經……”
“五門”分部的地下直接連接到經過城市的主要靈脈，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靈脈的種種變化，並隨之採取對應措施。
但今天不一樣，在“五門”分部超過20%的成員同時放假的今天，靈脈出現了前所未見的異動。
作為待在地下辦公區幹了三十年監視靈脈工作的老員工，劉感覺自己簡直倒霉到家了。
職位沒有變化，工資也沒提高，反倒是自己的工作隨着周圍同事的調職而變得越發繁重，劉志剛最近甚至發現自己開始出現了脫髮的跡象。
即使去看醫生也沒有用，他所學過的種種術法之中也沒有能夠治療脫髮的秘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頭髮就像這個部門的成員一樣逐漸稀疏。
而今天，由於監控數值的大幅度搖擺，劉終於有機會按下那個幾乎十幾年都未曾按下的紅色緊急按鈕。
雖然自己這個多年沒什麼存在感的部門領導終於有了派上作用的那一天，但面對自己手下這幫臨時從各個部門抽調過來的笨蛋們，他還是忍不住感慨起自己的不幸。
如果再早上幾年，如果自己的腿傷沒有那麼嚴重，就可以藉助家傳術法直接潛入地下，哪裡還用得着像現在這樣大喊大叫讓人跑去後勤部呢？
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已經嚴重萎縮的雙腿，那是在十幾年前的靈脈異動中所受的創傷。過量的靈氣幾乎將當時正在靈脈中維修探測裝置的劉撕成碎片，全身的器官幾乎都開始因為濃郁的靈力而開始出現萎縮現象。
這種事情對於那些強大的修行者而言並不是什麼稀罕事，隨着個人修為的增強，那些平時幾乎不需要用到的器官會在靈力的侵蝕作用下逐漸萎縮退化。當然，修為到達了那種境界，想要阻止自身肉體的萎縮也並非難事，但劉就不一樣了。
全身經絡被靈力摧毀了八成以上，多個臟器開始出現萎縮現象，而腿部的骨骼更是因為接觸了高速流動的靈力流而被徹底摧毀，像這種情況下就連能夠重塑肢體的丹藥都無法服用——全身已經破破爛爛的劉甚至都無法令自己的身體去吸收丹藥中的藥性，甚至還有可能會因為丹藥中的藥性而喪命。
可以說，他能夠僅僅以犧牲雙腿為代價保住性命就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情了。
“劉主任，我們究竟應該怎麼辦……”
“撤吧，都撤了，地下的安全閥還能再支撐個五分鐘左右，在那之前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這棟大廈已經保不住了。”
即使明白自己的肺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工作，劉還是忍不住點了一根香煙叼在嘴裡。為了能夠讓這些人放心，他說了謊話。
建立在“五門”分部大廈下方的建築中確實有着防止靈脈異動而設置的防護類術法，也有不少能夠阻隔靈力的安全閥，但這些都是有極限的。
在這些安全設計之初，從未有人能夠想到會出現今日這種程度的靈脈異動，劉甚至能夠隔着使用術法加固過的複合陶瓷玻璃看到外面岩盤裂縫之中正在噴出的靈力。
爆炸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但他也並非完全束手無策。
只要將地下設施的應急系統啟動，原本用於在緊急情況下完整封存地下那些需要保密的設備的粉狀固態材料將會徹底淹沒整層地下建築，而在靈脈的過量靈力衝擊下，那些原本鬆散的粉狀材料將會受激硬化，形成一道會隨着靈力濃度不斷增加而持續變硬的屏障。
只不過，由於剛才的震動導致地下操作系統與地上建築的中控系統脫離，想要啟動這項程序就必須做好被活埋的準備。
“那您怎麼辦……我們這就把您搬上去！”
“放下放下，我恐高……”
用手輕輕拍打慌慌張張想要扛起輪椅把自己抬走的小夥子，劉無奈的嘆了口氣，藉助指尖的靈力控制車輪轉動來到了玻璃窗旁。
“反正時間還有的是，從彈射井離開這裡只需要二十秒，我就最後再看一眼這個地方吧，畢竟也在這裡幹了幾十年了。”
“劉主任！”
“快滾，干你們該乾的事情去！”
劉抄起桌旁的瓷杯向後擲去，並未刻意瞄準的杯子僅僅只是砸在了地面。
清脆的碎裂聲止住了回蕩於這片不足百平米的辦公區的嘈雜聲，所有人都在同一時刻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隨手扔個杯子而已，自己的威望根本就沒有達到能令他們惟命是從的程度——這種幾乎顯而易見的事情並不在劉的考慮範圍之中，他只想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好好再看一看這處他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
從滿腔熱情的入職，再到因為事故而落得終生殘疾，最後在生命的最終時刻為了“五門”爭取時間而獻出生命。
這種人生對於劉來說算不上好，但也並不壞。
修行者的撤離比起普通人要快上許多，更何況這裡靈力充裕到幾乎能用肉眼看到，想要施展五行遁法從這裡離開就如同呼吸一般輕鬆。
“哈，反正像這樣苟延殘喘也已經沒什麼意思了，倒不如最後再發揮一下餘熱……”
劉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辦公區，又在身旁的顯示屏上確認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修行者都已經離開了地下區域。
“都已經在這裡吃了這麼多年白食，也到了發光發熱的時候了。”
“被埋在地下是不可能發光發熱的，人的價值只有在活着的時候才能得到體現。”
正當劉準備扳下桌旁那個已經銹跡斑斑的拉杆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阻止了他的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