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開始介紹這次活動之前,能請你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把我的私人珍藏全都一掃而空呢?”

雪長老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那股濃郁的酒香味已經令他深感不妙了。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在場所有人湊在一起的破壞力。

如果僅僅只是一兩瓶陳釀慘遭毒手,雪長老自認為自己的心臟還能承受得住,但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原本將這幾位客人先行帶到這所雪長老的私人收藏室只不過是他的習慣,因為平常雪長老和他的那些舊友相會也基本上都是在這間房間之中進行的。

畢竟這也算是雪長老為數不多的幾樣愛好,他的朋友們基本上也都知道這一點,每次也都會互相分享一下各自的收藏。

這一次,雪長老切實的體會到自己的習慣並不能適用於所有人了。

地毯的狀態還好,至少那群已經喝得瘋瘋癲癲的傢伙酒量並不算差,暫時還沒有吐出來的傢伙——除了那個站在窗邊臉色發青的少女,看她那副雙眼無神樣子,很可能是已經將頭伸出窗外好好地“釋放”過胃部內容物了。

“來呀來呀,你這傢伙,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嘛,繼續喝啊!”

那個帶着鴨舌帽的少年用胳膊勒住了雪家家主女兒的老師,正拿着一瓶紅酒往對方的嘴裡灌着。

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醉了所以沒注意到,那個戴着鴨舌帽的少年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握着的是一瓶帶瓶塞的紅酒。

另一邊的場面更加混亂,幾個人圍坐在不知道由什麼物質構成的噴泉旁,甚至有的時候還能看到噴泉之中有鯉魚躍出。

原本雪長老還寄希望於雪家家主的女兒能夠幫他控制一下局勢,然而這位從海外學習歸來的大小姐很明顯已經不再像長老印象中的那樣循規蹈矩,而是輕而易舉的和這群人打成一片。

如果是家主親自來到這裡,可能就只是一笑置之吧……

雪長老扶額搖了搖頭,卻怎麼也沒法把眼前的場景就這麼忽視過去。

雪家確實並不缺錢,但雪長老作為族中長老也不可能任由賓客在自己的地盤上為所欲為——至少他要確立自己作為東道主的威嚴,像這樣被他們視若無物繼續進行酒會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哦哦,這不是超厲害的嘛,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啊,這樣的話就算是畫出錢來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吧?”

雖然運用的術法非常高明,但雪長老還是能夠看出那位黑色長發的麗人乃是男扮女裝。然而,具體用了什麼樣的術法才能做到這種程度,雪長老對於這方面的事情就一竅不通了。

“坐在正中央的那人,是繪枋嗎……聽說當初是被‘畫仙’收養,看來是真的繼承了那股力量了啊。”

雪長老捋了捋鬍鬚,視線在屋內的所有人臉上逐個掃過。

伸手攔住了想要與雪長老一同走進屋內的林闕,他微微擺了擺手,示意林闕稍微向後靠。

站在一旁的青自然也是心領神會,果斷站在了林闕的身前。

“諸天神將聽吾號令,五祖之靈寄於吾劍……”

林闕雖然並沒有和這位雪家的長老見過幾面,但她也知道這位長老的脾氣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麼好——至少她曾經好幾次在五大家族的宴會上看見這位長老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和其他人吵起來,而且往往到後來都會演變成用上符篆的比試。

說白了,這位長老雖然在外人眼中是個仁慈和善的老者,但基本上稍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惹的主。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在“酒”這方面招惹了這位雪家長老,基本上事情就一定會演變成有一方會進醫院的慘烈狀況。

“請您冷靜一下,不是還要讓他們參加活動嗎,這樣下去可就……”

雖然知道可能性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林闕還是想要阻止雪長老——尤其是希望能夠阻止他念完那段口訣。

“五門”的分部在建造之初確實考慮到了遭受襲擊的可能,但那也僅僅只是考慮到了由外對內的威脅。至於這棟建築物的結構設計對於從內部產生的襲擊究竟能起到什麼程度的防禦作用,這種事情已經由半個月前的那幾個小混混憑藉一枚定時炸彈完美的給出了解答。

像雪長老這種級別的修行者在憤怒狀態下釋放出的符法,威力絕不會亞於之前那枚險些將整個“五門”分部完全摧毀的定時炸彈。

更何況羽齊的肉身和靈魂都在那裡,林闕很擔心會不會因為雪長老的符法導致那人出現什麼危險。

“老夫……不,我現在很冷靜,最多也就是把他們統統打到住進醫院的程度,這樣對於參加活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影響,也能藉助那疼痛讓他們好好反省一下吧?”

口訣早就已經在林闕猶豫的時候念完了,雪長老抖了抖纏繞在手中的雷光,臉上的笑容也變得不再那麼慈祥。

“這是誰畫的香檳塔,怎麼只做出來一部分,要倒了啊!”

“笨蛋,我都說了你這傢伙根本就沒畫出立體感,做出來的當然是不完整的!”

“啊啊,誰來把這片香檳塔收拾一下……不過我肯定是不行了,我已經喝醉了哈哈哈……”

“要倒下來了,快躲開!”

圍坐在那裡的眾人還沒有察覺到門口站着的雪長老,只顧得試圖阻止那僅僅只有“一片”的香檳塔。

雖然從側面來看是用玻璃酒杯搭建而成的完整金字塔形狀,但從正面看那僅僅只是一條顏色深淺有所變化的絲線而已。

“不過就是個幻影,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纏繞在手上的雷鞭在空中掠過,準確無誤的抽擊在香檳塔下方的那張稿紙上。

火焰燃起,僅僅只畫了寥寥幾筆的稿紙很快就在那高溫之中化作黑色的灰燼,而原本在半空中搖搖欲墜的香檳塔也化作一縷黑霧消散於空氣之中。

“妙筆生花,畫龍破壁,原本的仙人之法非有德之人不能精熟,怎麼就傳給了你這個不走正道的……”

坐在噴泉旁的繪枋聽到這句話立刻想要伸手拿起桌上的筆,然而她的動作卻已經比雪長老遲了一步。

屋內所有線路都在那一瞬間燒毀,但僅僅只憑藉那一瞬間閃耀的雷光就可以看到,雪長老掌心中的雷鞭筆直的朝着繪枋襲去。

然後撲在了空處。

“這位老人家,能不能請您不要這樣?難得大家都那麼開心,破壞氣氛可不是年長者所應該做的事情。”

“你們這幫小混蛋,拿我的酒享樂,還不允許我發火?”

“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酒櫃里的酒我們可是一瓶都沒碰啊?”

房間內頓時靜得可怕,原本緊張的氣氛一掃而光,剛才還在那裡嚷嚷着倒酒的醉鬼也將視線投到這裡。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雪長老並沒有確認過自己的酒櫃究竟有沒有遭到洗劫,而是單純的憑藉自己的主觀意識認定這群人偷喝了自己的陳釀。

如果這一切都屬實,那雪長老的行為就只是單純的無理取鬧罷了。

“那,這些酒……”

雪長老撤去了手上的術法,隨手拎起了一瓶躺倒在地攤上的空酒瓶。

雖然從觸感和重量上都與真正的酒瓶沒什麼區別,但雪長老還是感受到了手中隱隱流淌着的靈力。

畫龍破壁,這術法雪長老僅僅只是有所耳聞。之前的他也並未見過前一代的“畫仙”,僅僅只是因為這一任的“畫仙”符合要求所以才請對方來到這裡。

該說是繪枋這十多年來隱藏的太好,還是說雪家收集情報的能力並不是那麼強悍呢?

總之,雪長老雖然很想了解這位繼承了傳說中仙人之法的修行者究竟實力如何,但他也沒想到自己能夠這麼快的就這樣近距離的直接感受到這神秘的術法。

“是仿製品嗎……徒有其型,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找到了藏在酒瓶中的那一縷靈力的源頭核心,雪長老輕輕將手中物件用自身的靈力震碎,就像撕掉一張廢紙一樣簡單。

“別著急別著急,您怎麼著也得先坐下來說話不是?”

雪長老手中的雷光消散之後,屋內只剩下了幾雙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閃爍不定。雖然不知道這幾位客人究竟能不能在這種程度的黑暗之中看清楚,但對於雪長老而言這種程度的阻礙完全不會影響到他的行動。

從地上將只剩下一條腿的椅子拽了過來,雪長老穩穩噹噹的坐在上面,伸手從桌上拿了一瓶沒開瓶塞的紅酒。

雪長老甚至都不需要去看,僅僅只是摸摸標籤就能知道這瓶酒至少是十年窖藏。

“雖然不像您這樣能夠收集那麼多名酒,但我也能把自己曾經品嘗過的佳釀復現出來,不過這點雕蟲小技實在是不足掛齒……”

“這術法……能不能憑藉已掌握的部分特徵創造出你沒見過的東西?”

雪長老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但如果細心觀察的話就可以發現他眼中有光芒閃爍,就像是即將溺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雪長老的態度為何轉變得如此迅速,簡直就像是和剛才那個怒氣沖衝來找麻煩的倔老頭換了個人一樣。

“如果只是普通物品的話,確實只需要描述大概特徵就可以完成,但我想長老您所想要的並不是什麼普通的物件吧?”

青從懷中取出了兩盞平平無奇的油燈,靜靜地將其放在桌上,而後退回了雪長老到身後,站立在林闕的身旁。

“嗯,怎麼說呢……本來一開始都很正常,只不過……”

雪長老彈指點燃了兩盞油燈,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了湊在桌旁的幾人。

除了某個因為喝多了而趴在窗邊不省人事的傢伙,房間中的其他人都饒有興緻的豎起了耳朵,準備聽一聽雪長老接下來究竟要說些什麼。

雪家自古以來都是憑藉書寫祭天禱文而聞名於世,無論朝代如何更迭,這一家族也從未因為時代變革而出現任何衰落的跡象——因為除了少數專門精修求仙請神的修行者以外,就只有雪家才有資格起草那種級別的祭祀文章。

和林家那些需要時時刻刻提防泄露天機的修行者們不同,雪家的所有修行者基本上都是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據說就連雪家的家主從外表上來看也只是喜歡到處找人吟詩作對的普通中年人而已。

硬要說的話,只有眼前這位雪長老稍微有點不太一樣,算是雪家之中頗為嚴肅認真的那種人——除了對於收集酒的事情頗為上心以外,自己的本職工作全都能保質保量的按時完成,也正是如此他才會成為雪家對外處理大多數事務的代表。

像這樣一個大忙人居然有時間來到這座城市來主持這場儀式,在場所有收到邀請函的賓客們都能夠感受到雪家對這次儀式的重視。

但雪長老的態度很奇怪。

“說出來實在慚愧,但這件事情就算想要繼續瞞下去也已經毫無意義,倒不如向各位直接講明了比較好。”

雪長老猶豫了半天,最後單手一揮,兩盞油燈的火焰驟然暴漲,在空中交織重疊,逐漸穩定凝聚成一團不定型的光焰。

“哦哦哦,這就是那個術法嗎,林華長老提到過的占卜法……”

“沒錯,在欣賞大小姐坐在待客廳沙發上睡着的美景之餘,我從林華長老派來的人那裡把這兩盞占卜用的銅燈帶來了。”

“我哪有睡着??”

“不不不很明顯就是睡著了,大小姐您差一點就直接栽進沙發旁邊的魚缸裡面了啊?”

雪長老沒有理會身後兩人的對話,專註於將自身的靈力灌注於桌上的兩盞銅燈之中。

未經過相應修行的雪長老並不能催動這兩盞銅燈原本的功效,但這銅燈之中原本就已經推演出了結果,雪長老不過就是把那結果在眾人眼前重新復現一遍而已。

推演出結果的是林華長老,而為了能夠請動這條老狐狸出來幫忙,雪長老感覺自己已經身心俱疲。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畢竟這只是雪家內部發生的事情,林家本來就沒有義務跑去白白出力。

“這片地區……是?”

“二舅爺,你這是要幹什麼?”

“從布局上來看應該是星宿大陣,但這種陣法不是專門用來防範賊人的嗎……”

“哦哦哦,沒見過的新陣法,看起來靈力的運轉方式相當有趣……”

待到那團光焰之中的影像漸漸明晰,眾人紛紛發出了小聲的感慨。

光焰之中的影像是一片山巒,然而稍微懂些陣法的人都能看出,那片區域很明顯被人為動過手腳,構成了一片無法憑藉術法強行闖入的地區。

“此處是我們雪家儲存各種老舊物件的倉庫之一——雖是這麼說,但這裡面儲存的老物件也不是什麼能夠隨便拿出來送人的東西,所以也算是雪家看管嚴密的禁地之一。”

雪長老的手掌在空中輕輕晃動,原本光焰之中略顯渺小的一座山峰被慢慢放大,山上那座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道觀也映入眾人的眼帘。

雖然放眼望去並沒有幾個人影,但在場的幾位基本上都至少知道幾門能夠藏匿身形的術法,在這種山嶺之中藏身也不是什麼太過困難的事情。

“這片區域之內並不能使用藏匿行蹤的術法,所以我們並沒有安排暗哨,警戒措施完全是依靠電子監控設備……”

雪長老輕咳一聲,伸手指向光焰之中似乎一閃而過的模糊黑影。

那並不是什麼能夠用儀器故障解釋的現象——畢竟只要術法成功啟動,就很難受到外界影響而發生錯誤。

那幾乎模糊到看不出來是什麼的黑影很明顯是真實存在的什麼東西——當然,如果排除掉並不可能憑藉肉身以這種移動速度的普通山林野獸,剩下的幾種可能性屈指可數。

“所以……那所倉庫被盜了?”

繪枋開口了,雖然她隱隱感覺自己已經猜到了雪長老如此焦慮的原因,但卻又無法擅自斷言。

能夠令一族的長老如此焦急,而且還將這種情報特意暴露給在座與雪家沒什麼關聯的眾人,這背後的原因其實並不難猜出來。

以文入聖的秘法舉行時間完全隨機,但按照雪家的記錄,這項秘法從未在實際意義上真正的成功過。但哪怕憑藉這門術法成仙的幾率不足千億分之一,願意為此一搏的修行者也絕對不佔少數。

畢竟,這是真真正正的證道成仙,比起屍解成仙那種不入流的手段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這樣想來,雪家的倉庫失竊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該不會……真的丟了?”

剛才還在勸說羽齊從這裡離開的那位少女身體前傾,看起來似乎知道這件事的部分內幕。

而且,對方剛才似乎一時嘴快稱呼雪長老為二舅爺,進一步證實了師父之前對於其身份的猜測。

“雪家的大小姐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嗎?看來事情發生的相當突然嘛。”

一直被稱作“薇”的少女湊到了羽齊和雪家大小姐雪婉身旁,笑着將兩人面前的甜點悄悄拿走。

雪婉對此毫無反應,但羽齊稍微愣了一下,儘可能的抑制住了體內躁動的慾望。

“畢竟我們和西方那些玩雜耍的溝通起來比較麻煩,消息傳不過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雪長老揉了揉太陽穴,右手輕輕擺動,空中光焰內的景象飛快的變化着,直到那團模糊的黑影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的時候停住了。

“林華長老的占卜只到此為止,大概是因為對方用了什麼特殊的術法,更進一步的占卜根本沒有辦法得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原本看起來頗為渺小的景象在光焰之中慢慢放大,漸漸地將那團黑影的一切特徵盡皆暴露在眾人眼前。

看起來像是剛剛從土裡發掘出來的古代遺物一樣,髒兮兮的深藍色布匹完美的履行了其所擔當的隱匿行蹤之職——或許是因為當時天色已晚,坐在道觀門口喝茶的道人甚至都沒發現這一團與山色融為一體的陰影。

能夠從這影像之中發現的線索非常有限,因為對方很明顯預料到了雪家會藉助林家的力量追查真兇,非常謹慎的抹除了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

“這搖搖晃晃的行動方式……是剛剛到達這座城市吧,而且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的,但好像對這裡相當熟悉,是因為認識曾經來過這裡的人嗎……”

師父將面前的糖霜甜餅推到羽齊面前,輕聲低語着什麼。

“可你還是沒說清楚,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在避重就輕啊。”

“我們來這裡的原因只有一個,這種事情你應該不會不明白吧?”

“我和蘇來到這裡不過就是為了暫時避難而已,沒有想要摻和進這種偵探事件之中哦?”

聽眾終於對於一直遮遮掩掩的雪長老感到厭煩,紛紛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屋中原本就已經漸漸變得凝重的氣氛進一步被激化,幾乎要將搖擺不定的油燈火苗徹底掐滅。

然而雪長老不動聲色,將空中光焰所顯化的影像放大到了極限。

那塊破破爛爛的布匹邊緣,露出的並不是犯人的身影,而是一本線裝書籍的邊角。

“記載了‘以文入聖’儀式具體流程的古書,雪家至今為止代代相傳守護至今的信物,在那天黃昏被盜了。”

雪長老就這樣平淡的說出了事情的真相,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演技而已,這件事的嚴重程度也確實需要雪家的長老親自出面。

術法的種類很多,哪怕“五門”幾乎接手了監督這片土地所有修行者的職責,其文檔之中錄入的術法種類恐怕也不過只佔全部術法的百分之一左右。

畢竟沒有人會願意把自己的底牌全部公之於眾,更何況散落於世間的修行者中不乏天資絕倫之輩,創造出新的術法也並非什麼稀罕事。

但,有些術法並非因為私慾而被隱藏,而是因為那些術法根本就不應該被人類掌握。

超越了人類認知範圍的力量,往往會誘使熱淚走向毀滅——正是出於這種理由,每個家族都或多或少的將一部分術法藏了起來。

如果僅僅只是將一門術法存在過的痕迹徹底抹除,對於“五門”而言倒不是什麼太難做到的事情——事實上,在那些古老的年代,他們曾經真的使用強硬的手段抹除了一些術法的蹤跡。

血魂咒,跗骨功,蠱毒通天法,化魂歸元術,這些有傷天和的術法連帶着那些教派,一併被強行處理掉。

然而有的術法不同,根據使用方法以及使用者不同,其善惡之分很難由“五門”判斷,所以記載了這些術法的書籍才得以保留,並被各個家族封存起來。

“以文入聖”這門術法並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但其特殊的意義決定了這種術法絕不能被人濫用,而雪家也正是遵守着當初與無名仙人許下的約定,按照着某種特定的規律定期舉辦“以文入聖”的儀式。

“我不明白,既然古書已經被偷而你們依舊選擇了繼續儀式,說明你們應該有對應的解決之法吧?現如今還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我們沒必要幫你們雪家去把這東西找回來吧?”

戴着鴨舌帽的少年看起來並不在意雪家發生的事情,他將雙手搭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亮銀色的硬幣隨着手指靈活的動作而不斷轉動翻滾着。

羽齊從一開始就在注意這個悄悄將房間內所有值錢物件統統收入囊中的怪人,但卻完全不打算開口說破。

房間內並非沒有監控系統,然而如果對方真的有辦法躲過那些監視器的視角施行盜竊之行,那麼貿然開口的羽齊反倒更有可能惹禍上身。

“這是自然,諸位皆是客人,我們自然不可能勞煩各位去做這些事情,只不過……”

雪長老稍微挑了挑眉,反手將空中的光焰擊散,原本被雪長老的雷法所燒毀的電路此刻似乎也恢復了正常,一片漆黑的房間之中重新充滿了光明。

“毋庸置疑,從雪家偷走了這本書的賊人必然想要自行舉辦一場‘以文入聖’的儀式,有資格參加儀式的各位客人想必就是他們接下來的目標。”

雖然在座的大多數人都並未親身經歷過那玄之又玄的儀式,但只要翻看了那人手一份的印刷冊,他們也能夠了解到“以文入聖”的大致流程——說通俗一點,這場儀式實際上與徵文比賽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大家所寫的並不是什麼普通的文章,而是藉助術法的力量用文字創造出足以顯現於世間的奇迹。

無論是人物傳記,又或是戲劇劇本,再或是根本就不存在於世間的荒誕想象,只要參加了儀式的作者願意,這些都能夠通過其手中的紙筆化為現實。

想象本身就是一種力量,而這力量對於本就屬於幻想的“以文入聖”秘法而言無疑是最為優質的燃料——藉助充滿想象力的文章以及這些文章扭曲現實所產生的力量,以此達到成仙的目的,這場儀式說白了不過就是獻祭而已。

“所以呢,你們應該會負起這個責任,好好的保護我們的安全吧?畢竟古書失竊與我們毫無關聯,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完全是你們的責任。”

“誠然,我們自然會盡全力保障各位的安全,但這座城市前不久剛剛遭遇襲擊,‘五門’在此地也難以調集更多的人手,所以希望各位儘可能減少外出,以免遭遇不測。”

雪長老並沒有對那位少年挑釁一般的語氣所影響,而是依舊保持着公事公辦的態度,簡單的開始介紹接下來的各項安排。

羽齊和師父本來就是居住在這座城市的人,所以雪家並沒有特意為其安排住處,而其他幾位作者則被分別安排到了城市中有名的幾家高檔酒店之中。

襲擊作者本人並不會對“以文入聖”的儀式產生任何影響,然而為了能夠趕上原先預定的儀式舉辦日期,所有參加儀式的作者都需要提前完成各自的文稿。

“如果文稿被盜,就算沒有作者本人在場,儀式也照樣能夠舉行,諸位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創作出的作品被賊人奪取隨意使用吧?”

雪長老的安排非常完美,在場的眾人也沒有任何意見,這一次會議所預定要商定的事情也就這樣徹底確定了下來。

“五門”現在能夠抽調的人手極其有限,這一點師父和羽齊自然心中有數,畢竟之前就連林闕也因為“五門”事務繁忙而忍不住在羽家書店休息的時候大吐苦水,青也不知道多少次將林闕從書店中拖走拉去加班。

一切的禍因都是半個月前的那場騷亂,雖然秋之神為了賠償損失而幫助“五門”修繕了大部分在戰鬥中被毀而又未被“一日循環”術法所復原的建築物,但一些比較特殊的損失就另論了。

且不說在“一日循環”術法的影響下導致大多數城市居民出現了記憶混亂的癥狀,就連街上的樹木也都受到了類似的影響,原本翠綠色的街道一夜之間變得金黃。

這種程度的異常現象根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糊弄過去的,為了能夠將這一連串的事情從居民們的眼前漸漸抹去,“五門”的總部甚至也派出了一部分人員進行協助。

“當然,我們絕不會強行限制各位行動,如果想要上街採風也沒有任何問題,但請務必提前通知我們……”

雪長老用手指輕輕敲桌面,原本就已經熄滅了的兩盞油燈猛然彈起,落回到青的懷中。

“那麼,請諸位客人好好享受儀式開始之前的這段時光。還有,諸位可千萬別忘了在閑暇之餘完成文稿。”

沒有再多說什麼,雪長老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當然,在那之後想要偷偷打開酒櫃大飽口福的眾人也被趕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