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哦哦——!!”

三人為這食物極大豐盛的壯觀景象感動不已。

“這麼多還怎麼往回拿?愣子,交給你了。”

棕發小孩用手肘捅了捅金髮孩子。

“你別把事情推在我一個人身上。如果這些全都是我自己想辦法運回去的,之後一塊也不給你吃。”

“...那可不行。咱們各有各自的份。”

“你能清楚這一點當然是最好的。”

男孩兒們嘟囔起責任問題來。

“那個...這個最大的是誰挖到的來着?”

為了營造糧倉感、一時激動就把所有人的勞動成果混在了一起;女孩兒拿着還沒來得放進塊莖堆的超大號劍薯摸不着頭腦。

“管他是誰的呢。總之先弄熟吃了,老子快他媽餓死了。”

如火如荼的收割競賽中沒有時間用來加餐。等到如今放鬆下來,棕發小孩這才發現伴隨着一陣頭暈,自己的腿腳已經幾乎要站不穩了。

“我也,這麼覺得。”

金髮孩子的情況同樣也好不了多少。

“這應該歸挖到它的人所有...你們都不在乎那就算是我的好啦。對了,我之前好像說了挖到最大塊頭的人、可以拿走全部劍薯的一半來着?”

女孩兒一拍腦袋。

“你說過嗎?”

因為她一直在念叨個不停,兩人對她講過的話也就沒留下太深的印象。

“應該說了。不過我記得這個傢伙...是我弄到的來着吧?”

棕發小孩走上前、閉着眼睛摸了摸大劍薯,像是在回憶着它的觸感。

“是了。你們看,這兒還有我在挖它的時候不小心弄出來的刀口兒。”

“啊,真的有!”

“對吧?所以說好了的一半兒的——”

“別裝模作樣。”

金髮孩子趁其不備一把抓過他的手心翻到正面。只見手指之間儼然藏着一張尖銳鐵片,新鮮的劍薯汁還粘在上面。

“之前他媽沒見你小子眼這麼尖!”

從起初扣子被偷時的毫無察覺,到現在輕而易舉一眼看穿。比起說是他的注意力有所成

,不如說是兩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他腹中的飢餓感加深了的緣故。

“你出局啦!”

徹底失去信譽的棕發小孩被踹到了一邊。

“說起來,這會不會是你之前從我這裡拿走的那根?”

金髮孩子連想起了什麼。

“不會啦,我挖到最大的也沒有這麼大啦。...................啊,不好。”

女孩兒忽覺自己說錯了話。

“...”

“...”

“...”

死一樣的沉默。

“既然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

“不,其實我是說...恩....啊!但是小一點的可能會比這個大。”

“你在說些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了。”

“對了。其實我之前好像沒有說贏家拿走可以一半劍薯之類的話來着。”

“你說了吧?”

“是吧,我也不記得這回事兒。你要說了我肯定知道。”

盤腿坐在一旁的棕發小孩也來搭腔。

“你這——”

“那咱們還是平分吧!”

女孩兒把手裡的大劍薯一丟。

“喂!”

“嘿嘿。”

她對擺出無奈表情的金髮孩子做了個鬼臉。

“...隨你們的便吧。反正本來就是沒有立誓的約定。”

“別這麼說嘛。”

“我們把這個最大個兒的讓給你還不行?”

兩個見利忘義的傢伙拍着金髮孩子的肩膀安慰他。

“嗯嗯,讓給你。”

“有空說這趕緊生火,生火。”

“我去拾一些樹枝來!”

“等等,我也去。”

敷衍幾句之後就找了個借口溜掉了。

...

“...這本來就是我的吧。”

他拿着被兩人硬塞進了手裡的大劍薯,哭笑不得。

常言有道福無雙至,但好運其實也像是天上的雲彩一樣的東西————不可能

久停留,卻通常也不會很快地輕易消失。如此,在附近的樹林里逛來逛去的女孩兒又有了新的發現,連忙把兩個男孩兒召集了起來。

站在簡陋的人造物面前,孩子們驚嘆不已。

“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幸運!!”

“在這連個人影兒都看不着的野林子怎麼有個這玩意兒?”

“所以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只有金髮孩子搞不清情況。

“是窯爐哦!”

聳立的煙囪有兩米多高,是用糅雜進了秸稈的泥土為材料燒制風乾而成的。底部則分為兩個隔層,留下了放入柴火與清除爐灰的空間。

“窯爐?”

“總之就是可以燒東西的...陶器啊鐵塊之類的。不過這個可能沒辦法有太高的溫度...”

“不過拿來烤劍薯足夠了。”

棕發小孩已經在研究土製窯爐的構造了。

“真是想要什麼就來什麼...”

“仔細看的話,這裡應該曾經有人居住過。”

因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顯眼的煙囪上,金髮孩子這才發現林間空地之上那過於明顯了的痕迹。

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無數根長棍,有目的性地壘起來的幾道石牆。地面上的雜草植被清理的一乾二淨,樹林中唯獨這附近的泥土被壓地嚴嚴實實,儼然是被人生生踏出了一塊空地來。

“怪不得之前那林子裡面會被下了套子。”

聽了他的話,棕發小孩也恍然大悟。

“不過為什麼會住在這裡?”

“...是被迫從故鄉被趕出來的流民吧。北方的人們,比起平原更習慣在森林裡面生活。”

女孩兒對那留在石牆上的簡易樹枝短弓看得入了神。

“比起這種事情,我們還是先把火生起來吧。”

“就是。”

“生在這個叫做窯爐的東西里嗎?”

“我也沒親手使用過...不過可以試試看。”

因為覺得有礙於放置和取出,那高高的煙囪由金髮孩子用腳踹斷了。看起來光禿禿的截面讓人有些難以適應。

幸運的是,留下的分層結構作為燒烤爐具正好合適。

由乾柴釋放出的纖細火苗隔着一層陶具均勻地加熱着作為食材的劍薯;不一會兒,烤得有些發焦的棕紅色表皮就綻放開兩三道裂口、伴隨着一陣壓抑不住而噴發出來的香甜氣息、露出了其中那潔白誘人的成熟肉質。

“還好有這窯爐,不然就得把它們整個丟在火里來烤了。”

“不會燒成灰嗎?”

金髮孩子蹲在火爐旁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劍薯的變化。。

“雖然和木柴不同...但外層還是會變得沒法吃的。”

“那實在是太浪費了。”

自學會說話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把“浪費”一詞用得這麼確切。

“還沒弄熟?”

棕發小孩早就等急了。

“馬上,馬上。再過...一小會兒就好了。”

女孩兒用樹枝不斷翻動食材以便其均勻受熱。嘴裡反覆地嘟囔着,相比起回答對方的問題、還不如說是在安慰着自己。

濃郁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之中,驚醒了孩子們那一直沉睡着的食慾;口中的唾液不知何時已經積得非得咽下不可,腸胃則代表身體飽嘗相思之苦、糾結難過地攪作一團。

如此,他們犯下了大忌。

只要仍置身於野外,無論何時都不能放鬆警惕。無窮無盡的自然衍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可能性。等到與期望背道而馳的異變突然發生之際,任是如何迅捷的反應和思考都只會慢上半拍。

全身心都放在了爐里的美味食物上,三個人誰也沒能注意到不遠處傳來的細碎聲音。

踏過野草,撥開莖桿、扯斷荊棘。

“差不多了吧?”

“恩!”

“那說好了的,這仨咱們一人一個地平分。”

“你不要邊講着這種話、邊把比其他兩個加起來都大的那塊劍薯拿走。”

他們未曾察覺,危機正一步步靠近着。

“把它放下,我要把它切成三份。”

“老子可不把刀借給你。”

“那我就用手撕開。”

“嗯姆嗯姆,你們不要吵架嘛。”

“你怎麼已經開始吃起來了!!”

長鬃掃動了土塊與碎石。

“早晚都是要吃的嘛...好熱。”

“你這樣會把喉嚨燙壞的。”

“之後我會自己治好所以沒關係。”

...

梆、梆,梆。

沉重的蹄子踐踏在空地之上、發出堅實有力的撞擊聲。

這下,無論感官多麼遲鈍的人也無法對此視若無睹了。

“——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作為半身人的棕發小孩。

他毛茸茸的尖耳朵微微一動,先於面前兩人的視線發現了背後的異動。驀然回首,他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沒一頭栽進熊熊燃燒着的火爐里。

“怎麼了!?”

“那個,看那個!!!”

流淌着的時間像是變得濃稠了似的,喊叫聲還未落下,兩人的視線就已經順着他緊張地有些扭曲的手指、看到了站在草叢間的那隻兇悍猛獸。

豬。

野豬。

長毛野豬。

污濁不堪的黑色毛髮如泥漿般硬結成厚實的板塊,在如此外皮之下仍凸起地十分明顯的橫肉;為這壯碩身軀所囚禁不住的野蠻與狂暴、自額側那兩隻狹長細小的眼睛之中作銳利凶光炯炯射出。

而它身上最為明顯的特徵卻是那對獠

。那對足以引發出記憶最深處的恐懼感,使所見之人必將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自己的身體被其攔腰狠狠刺穿之情景的、慘白色長曲獠牙。

“嗤嗤————!!!”

低沉怒吼。

恐懼強奪了心智,孩子們僵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有胸中心臟隨着吼聲而震顫着。

“...這傢伙,不得了...”

棕發小孩壓嗓說道,聲音輕地像是唯有嘴唇在響。

“它是什麼?”

金髮孩子也不敢放開講話了。

“...野、牙豬。”

女孩兒認得面前的獸類。

“為什麼會在這裡...怎、怎麼辦才好?不行、完了,會死的,我們肯定會被殺死的!”

“...殺死?”

現在任何人的聲音都進不了她的耳朵了。

“沒辦法和它對抗嗎?”

金髮孩子擺好架勢進入格鬥狀態,死死地盯住了野牙豬的動向。

“空着一雙手,你個愣子拿什麼跟它打?”

“把匕首借給我。”

“不行。就我這小刀兒,還沒它那牙尖兒長呢。”

“那該怎麼辦?”

“逃跑唄。我數一二三、咱們一塊兒往後跑,怎麼樣?。”

棕發小孩在第一時間想到的辦法總會是開溜。

“...跑不掉的。不可能跑得掉的。”

女孩兒稍微冷靜了一點,但還是對現狀不抱以任何希望。

“為什麼?”

“它比我們要快...比我們每一個都要快得多。連大人也逃不過他的。”

“那也總不能就在這兒等死吧!”

“如果可以爬到附近的樹上的話?”

金髮孩子處事不驚,一邊觀察對手、一邊留意周圍的情況出着或許可行的主意。

“來不及了。它只要一瞬間就能衝到我們身邊...”

“那你這麼清楚倒是想個辦法出來啊!”

“想不出、我不知道...我要是有辦法的就好了,有辦法的話早就——!”

女孩兒激動地說著。

“噓——!”

身材矮小的半身人連忙舉高了手捂住她的嘴巴,生怕這聲音激怒了僅僅數丈之外的敵人。

“...有些不對勁。”

忽然,站在前方與野獸對峙着的金髮孩子看出了些許端倪。

“它沒有任何舉動...不像是要衝過來的樣子。”

孩童的稚嫩身軀在粗壯長牙面前與一戳就破的紙張無異。如此實力懸殊的情況之下,野牙豬根本沒有任何駐足對峙、與獵物彼此估量的必要。

“——是啊。要是它能直接把咱們宰了、幹嘛現在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不要放鬆警惕。”

以命相搏之時,猶豫疏忽可是大忌。而被以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陣殺敵為目標培養起來的貴族之後,金髮孩子的目光仍與劍鋒一樣毫不露怯彎折,直指面前的那頭野牙豬。

“嘿,嘿!”

“作什麼?”

不顧腰間被棕發小孩戳了幾下,他頭也不回地發問。

“看那個,它屁股左邊林子裡面的那個!”

“別讓我分心!”

“唔,唔——!啊。那,那是!”

女孩兒撥開覆在臉上的小手,望着林中輕聲驚嘆。

“嗤嗤嗤嗤嗤————!!!”

察覺到幾人轉移了視線,一直以來都沒什麼動作的野牙豬忽然昂起了前半身,扭頭揮划著可怖的獠牙、對孩子們極度憤怒地嘶吼起來。又用后蹄在地上反覆狠狠蹬踹着掀起陣陣塵沙,擺好了隨時可能會對他們發起衝鋒的姿態。

會激起對方這麼大的反應,這下就連金髮孩子都對那林中之物產生了興趣。

他維持着對視的架勢,往那處稍稍瞥了一眼。

半個身子躲在樹榦後面、顫顫巍巍探頭探腦望向這邊的,竟是一隻貓兒大小的幼豬。雖然毛髮還很稀疏,消瘦地能從中看出肋骨的輪廓,但儼然與威脅着幾人生命安全的大野牙豬屬於同一族類。

“豬崽子?”

棕發小孩疑惑不解。

“...這是,它的孩子嗎?”

“估計是。不然的話——”

野豬是領地意識極強的動物,不會與沒有血緣關係的同類生活在同一區域里——而對於自己族群之物的幼崽更是不惜於痛下殺手。

這些知識就算未曾學習調查,僅看大野牙豬那彪悍的外形也能猜得出七八分來。

“別再看了,會激怒它的!”

就在孩子們對小豬議論之時,大野牙豬越發地暴躁起來。

女孩兒趕忙收回了視線,第一次真正仔細地看向了這頭她所避諱莫深的野獸。

“地上的那灘紅色的東西...是之前就在那裡的嗎?”

“...血?”

“怎麼回事兒?”

“啊,你們看它的後腿!”

野牙豬左側後腿上凸起了幾道不自然的彎弧與直線。之前因為與皮毛同色而未被發現,一隻黑色的金屬製品竟死死夾在了它的蹄子上。粗陋的彈簧露在外面,而夾口則深陷在皮肉之中,一點也看不見。

只有蹄子本身支撐不住似地顫抖點地,汩汩鮮血從傷口中不斷順着蹄尖流淌下來,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已經將地面染紅了好大一片;而這血泊此時仍在不斷地擴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