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中最為黑暗的,是什麼時間?
不要提這種小兒科的問題。
無論是誰被問到,恐怕都會這樣回答吧。
是的。
黎明之前。
這也的確是沒有經歷過夜晚之深沉的小孩子才會不理解的事情。
不過。
為什麼明明要日出了,反而會更加黑暗呢。
在第一次親身經歷之時,無論是誰也會為之費解吧。
任憑已經經歷過的人如何去總結,任憑未曾見識過的人怎樣去推測;只要身處其中,那份迷茫與絕望便不會這些言辭而有絲毫改變。
新的一天還會到來嗎?
他們必然會如此問。
即便歷史都寫在了書里,人們還是不斷地在將悲劇重演。
太陽還未升起,月亮便墜落了。夜幕之上再無光明,只能去尋找那黯淡地看不清的星辰。而即便是那星辰,也總是被微塵霧靄所遮擋住了的。
教人如何不絕望呢。
日已西沉。
然,皎月未升。
惶恐不安,也是理所當然。
東竄西跳、亦或是原地踏步;在渾然一片的世界之中,沒有任何意義可言。而手牽着手、抱成一團;想要藉此抵抗無盡的黑暗,也未必能避免禍災的來臨。
如何是好?
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只有時間才能回答他們。
...
自那年初冬。近衛軍在北方一役遭叛軍徹底剿滅、王都陷入圍困一事以來,轉眼已經過了十六個春夏秋冬。
十六年。
足以讓無人的城鎮重新煥發生機,讓村莊再次從田地中生長出來,讓新組成的部隊成為歷戰老兵,讓一個政權覆滅、又復辟。
當然,也足以將人們的記憶徹底抹去。
新的太陽照亮新的王都,新的世界迎來新的一天。
昨日已經遠去,成為歷史。
便是這樣一個稀鬆平常的秋日。
王城十裡外、染上了金黃的落葉林中,藏着一片幾乎被所有人遺忘了的小湖泊。小湖泊旁邊有一個小碼頭,小碼頭之中有一個小屋子。
啊,不好。
故事已經不會在這裡上演了。
這裡是曾經有過三個孩子的。
其中一個在十六年前往戰場去了。有一脈男爵貴族在此役中隕落,家主歿於馬蹄之下。這也是司空尋常之事。崛起於戰場的家族也消亡於戰場,恐怕這便是它最好的結局了吧。而那個孩子則憑着盾技在亂箭中倖存,作逃兵自殲滅戰中獨自跑了出來;他帶去的那柄長劍,卻是在亂斗中斷裂了。銀月女王下令廢除爵位制度之後,當年如雷貫耳的[萊因哈特]之名、也便再無人知曉了。
據說在當日圍城最為艱苦之時,還有一個偷了軍服裝作北方叛軍將領、在王都里作威作福騙人財物的混混。然而叛軍撤軍之際,他就真的被當做將領被帶回了北方。之後整個北境遭魔族屠戮、生靈塗炭;那混混就也隨着叛軍一起,是死是活再無人知曉了。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時運一物、似乎也是的確在冥冥之中有其定數。
這些暫且不談。那失去了家族、卻僥倖賺得一命的孩子,未曾再歸入任何軍籍,只是在王國內漂泊遊歷十餘年。近日裡來,似乎是在王都里做了以替人消災除害為生的冒險者的樣子。這種只以實力為衡量標準的工作,卻是辱沒不了他那久經磨鍊的武技。而他現在,也不再是獨自一人生活着的了。時而單獨、時而與人組隊接受任務,過着還算充實的日子。血雨腥風的往事,便也不必再憶起了。或許,這就是最為適合他的歸宿也不一定。
再說他仍信仰着的公正之神的教堂。這王都中最為恢弘的教堂曾在圍城之時一度被饑民奪下,由深得人心的博愛之神信徒們將其中存糧布施了出來。而事後又被女王下令剝奪了職能,法律審判都交由地方官邸處理;這神殿便不再供奉神明,成了演齣戲劇的場所。本來無比莊嚴的地方卻上演着荒誕不羈的喜劇,升降牢籠的鐵鏈轉輪也被利用作了舞台機關。世事比之戲本更加難以預料;在這樣的反差之下,或許觀眾們的哄堂大笑也能分外歡脫一點吧。
而本居其中的神職人員現在也與常人無異,在並不高人一等的小教堂里祭祀他們的神祗了。如今這個不能賦予神術又失去了特權的教派,信眾數量是自然極大地縮減了;不過據說,似乎也開始有人漸漸能從神明那裡得到神術了的樣子。或許,現在這樣的公正教派才是公正之神所真正承認着的吧。
再談他們曾經的死對頭博愛之神、法忒阿米緹的信者們。雖然在布施一事時獲得了大量的兄弟姐妹,但大多還是沒辦法堅持這樣無私的原則教義而散去了。如今的法忒阿米緹教堂還是一如既往,那副貧窮破舊的樣子。然而按也不是毫無益處;至少藉著暫時的信徒增加,他們也救護撫養了許多因戰亂與魔族入侵而失去了家園或父母的孤兒。當然,不可能是全部。
回來再講那三個孩子。若談及圍城一事,有個半精靈小女孩兒的事情也是不得不說的。她是博愛之神的信徒,在戰爭之初被教派撫養大的流浪兒童之一。在攻破頑固不化的公正神殿之時,她立下的是帶人們從後門潛入的頭等功勞。而事後她卻又隱藏起來,不知躲到哪裡去逃避人們的褒獎了。只是,似乎有人總會在城外的這片森林裡見到她的身影。而她在貧民窟中所撫養的一窩野貓,雖然遭遇饑荒、只有其中的一隻小母貓倖存了下來,但算到現在也已經繁衍了好幾代。
諸如此類老套無趣的故事還有不少。不如說在這片久經戰亂的大地上,已可謂是數不勝數了。若是一一講完,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既然如此、比起過往,還是緊跟着眼前人來說些現在的故事吧。
比方說此時此刻,樹林不遠處的道路上就上演着一出新戲。
...
“————快點!別讓他跑了!”
幾個流氓打扮的人正在落葉之上狂奔着。
他們的目標是一個出了名的小毛賊。之所以還能冠以一個[小]字,主要是因為那賊只有常人的一半高.....如您所料,就是那以靈巧機敏異族著稱的一族——[半身人]。
前日,這半身人毛賊偷了他們混混頭兒的寶物庫。作為附近黑貨轉手的老大,手中自然有不少的奇珍異寶;而名偷溜入其中,卻似乎是分文不拿地空手離開了。混混頭兒只道是自己不識貨,有比那珠寶金幣更值錢的東西不知情下讓賊偷了去;哪曾料到,小毛賊的確只是拿了不入他法眼、連兩個銀幣也不值的小玩意兒而已。
一方是不明不白地追着,另一方則是稀里糊塗得逃着。等到混混頭兒的手下跑過了這片小樹林,一小堆不起眼的枯葉里忽然鑽出個棕毛的小腦袋來。
“媽的。這幫子傻貨。”
他嘴裡的髒話,這十幾年來就沒消停過。等他懂得禮貌的那一天,恐怕已經得是入土的時候了吧。
“至於嗎。就為了這麼個破爛...老子的確是好不容易才找着的,這些傻玩意兒怎麼也慌得跟丟了他娘似的。”
他雙臂一撐,把身子從葉片里拔了出來;然而誰知道偏偏他口中的傻貨們里還有一個跑也跑不動的胖子,正巧這時才慢悠悠從後面跟過來、氣喘吁吁地把他看了個正着。
“——你別、”
毛賊做出[噓]的手勢。但對方哪裡管他,卯足了勁兒大聲喊叫。
“他——在——這——兒——!!”
萬事休矣。
靈敏歸於靈敏,半身人總歸是沒有那腿長的跑得快。沒逃出多遠,毛賊就被聞聲趕來的流氓們給團團圍了起來。
“看你還往哪兒跑!”
領頭的拔出匕首對着他。
“你們他媽有病吧?”
小毛賊痛罵。
“什麼時候還輪到你這小偷兒罵起我們了!?”
即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方還是驚異了。
“老子不就借了你們一點小東西嗎?比起上次我從你家拿的銀餐具,還不便宜多了?”
“誰信你會還...什麼!?你還偷過我的?”
“准沒錯。屬你這張蠢臉,我估計再過上幾年都忘不了。”
“我幹嘛東西都被偷了還得挨你的罵不可!?!?你這人————”
領頭的想了片刻,忽然察覺現在兩人之間並不是對等的地位。
“————打!給我把這王八蛋抓住吊起來打!”
得命的流氓們抄着棍棒傢伙往小毛賊身上涌去。眼看這瘦小的身體就要被人群掩埋————
就在這時。
“住手!”
一旁的樹林中忽然跑出一個大個子來。金色的短髮十分利索、渾身肌肉健碩,背後覆著盾牌,腰間還配着一柄當不了幾個錢卻很實用的長劍......總之,看上去挺能打的。
毛賊看着這人,也不管朝自己揮過來的棍棒,就那麼獃獃地立在了原地。
“喂!”
大個子對毛賊喊叫一聲、跑到他身邊,用背上的盾牆把朝他飛去他的一隻箭矢攔了下來。
“你們要做什麼!”
大個子警戒着四周,大聲問道。
“你是這混蛋的同夥!?”
領頭的質詢他。
“我不認識他,只看到你們在圍攻他!”
“他是個賊,我們抓他只是想把被偷的東西拿回來而已!”
流氓們心裡明白,和這個擺出的架勢一看就有模有樣的大個子硬碰硬,不是明智之舉。
“這種事情不是你們該做的!即便他是犯人、你們也得到衛戍處上訴,讓衛兵來逮捕他!”
義正言辭。
“這混蛋神出鬼沒的。我們好不容易才看見他。要等我們去了衛戍處,他早跑了。”
領頭流氓嘴上是這麼說。實際上卻並不這樣想。雖然混混們跟個別衛兵有些私下的往來,但按立場而言到底也是一黑一白。倘若真的去找治安官報了案,先被抓起來的肯定是他們自己。
“那也不代表你們有濫用私刑的權力。”
大個子毫不退讓。
“嘖。”
領頭流氓一咬牙。
“三十個銀幣。”
“什麼?”
“我出三十個銀幣,你就當沒看見過這事兒。行么?”
為了得到首領的賞識,自掏腰包拿出三十銀幣賄賂路人。用野心勃勃形容或許不太合適,但總也不能說他忠心耿耿;但說到底也不必糾結與行為的性質。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他這次的賄賂本來也就完成不了。
“除制止你們的暴行以外,我什麼都不需要。還有,剛才射箭的那個人!”
大個子忽然指着人群中一個小流氓大喝;嚇得他一個哆嗦。
“我會把你以故意傷人的罪名送去衛戍處接受懲罰。然後,你就去公正教堂懺悔自己的過錯吧!”
而在他背後的那個毛賊。從剛才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講。他看着這個頑固到有些愚蠢了的大個子,緊緊攥着衣服下那堅硬的小物件。
“媽的。”
吐出的第一個詞彙就是髒話。
“受不了。”
他說著。
“老子是真受不了你這蠢貨。”
“什——?”
被自己正在保護着的人辱罵了,大個子莫名其妙地轉過了腦袋看着他。
就在這時。
“躲開!”
也許是對大個子的話產生了畏懼吧。那個確定會被抓捕受罰的流氓一不做二不休、顫巍巍地舉起手中短弓,一根羽箭就撕裂了西風直射過來。
同樣是被它撕破了的,還有兩方之間的僵持狀態。
“呯!”
大個子扭身,飛行物碰在金屬上彈落一旁。
像是以此為戰鬥打響的鑼聲,眾流氓與毛賊大個子一方都擺好了架勢。
大個子緊張起來。他解下背後盾牆,左臂穿進皮套將牢牢固定、舉在身前。
毛賊也把手伸到腰間的小包上。其中有煙霧彈、四刺棱,飛鏢匕首與吹箭...各種簡單而實用的逃命道具層出不窮。
領頭流氓也生怕折了面子,掏出砍刀在手上舞來舞去。
而兩人都沒能看到的是,之前持弓的混混藏在了人群之後。他悄悄掏出一個瓶子,把皮囊里的箭頭浸了進去。
“殺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
混混們一擁而上。無人遲疑,無人猶豫。大個子雖然有盾牌保護,但同時對付六七人也力不從心;而毛賊只要吃下一擊就性命難保,非得上躥下跳東躲西藏以求活命。不過即便靈巧,也是有限度的。
雙方所持都是利器。一旦開戰,便斷不可能不見血。刀光劍影,叫聲喊聲。既然有哀嚎怒吼,自然也就有血花飛濺。雖然到頭來不知因何而戰、為何而戰;但終歸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理由,自己的執念。
世間人們的爭鬥,大抵都是這樣的東西。
...
慘勝。
或許,應該算作慘敗也不一定。
毛賊和大個子,站到了最後。而混混的一方則在領頭流氓敗退奔逃之後,作鳥獸狀散去了。流血負傷者多不可計,所幸並沒有人因此而失去生命。
一地狼藉。
“哈、哈呼,哈,哈。”
毛賊喘得半死不活,身上衣服被切開的布條隨風飄着。
一旁的大個子同樣也不輕鬆。他彎腰單手扶着膝氣喘吁吁,握在手中那不值錢的長劍隨着臂膀的振幅搖曳着。
“媽的。”
除了這個詞以外,毛賊幾乎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你這愣子、沒事吧?”
過了一會兒,他問。
“...還好。”
兩人似乎都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那你————”
正在此時,毛賊忽然覺得面前一陣天旋地轉。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來沒來得及思考這些,他就已經倒了下去。本來能夠足不點地鑽進別人後院的身體,此刻無法在由他控制;變得如同木料一樣沉重了。
“嗙”
他的身體發出一聲輕響,拍在地面。腦袋自然而然往側旁滾去的時候,下腹處稍稍刺進皮肉的一羽箭矢也進入他的視野之中。
“媽的。”
僅僅是箭,是無法造成這樣的傷害的。
“...有,毒。王八蛋。”
好運不會總眷顧同一個人。對於下手幾乎不留情面的他而言,這或許也可以稱作是報應。
“這可......真是行家。”
那永恆的黑暗,已經從他眼中的世界中泛了起來。
“嗙!”
一聲巨響。
大個子那壯碩的身軀,也轟然坍塌。
毛賊最後看到的場景,便是在這個大個子身上也插着一隻形為毒箭的死亡。
他的意識,就這樣斷了線。
...
......
.........
光。
明亮而又不刺眼,讓人感到親切的白光。
由於想要觸碰這光,小毛賊睜開眼睛回到了這個世界。
行入眼帘的,卻是一抹藍色。
名為靛青的藍。
“...啊。”
他咧開嘴,
“哈哈。”
笑了。
牧師看着這個幾乎就要中毒而死、只是因為被她碰巧遇見而撿了一條命的半身人。但小毛賊剛剛蘇醒卻莫名其妙笑了起來,讓她一時手足無措。
“那個...你還好嗎?”
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一襲白色的修道服,披肩的長發。而最能讓小毛賊確認自己認識面前這人的理由,則是那雙溫柔又堅毅的眸子。
“...他呢?”
“那一位的治療已經完成了。只是暫時還沒有回復的樣子...”
“那,我是誰?”
小毛賊問牧師。
“......您失憶了嗎?”
“...沒有。哈哈,當然沒有。我開玩笑的。”
十六年。
與,
十幾天。
這明確的答覆,再加上剛才那個大個子對他的態度。
小毛賊明白了。
也,理解了。
三個人的約定,一起度過的時光;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只存在於他自己的記憶里了。
難免。
無可厚非。
時間能夠創造一切,又能將一切再次抹平。
碼頭下的小屋,發了霉。
多年前的那魚竿,早就腐朽了。
湖泊還是湖泊,岸灘還是岸灘。唯一的改變就是抹去了人短暫的痕迹————人對它們而言,永遠只是短暫的。正因為改變了,才未曾改變過。
無人耕作的田地已經被荒草埋沒,成為了野兔與鳥雀的樂園。一起烤劍薯的土窯爐,自然也在無數次雨水中重歸大地了。那兩隻野牙豬、無論是否存活了下來,都沒再有人看到它們了。
貧民窟還在王都中。但在戰亂以至女王的改革之下,當初的身影幾乎已經見不到了。野貓們還住在他那間廢屋裡。只是,早就不是他所見過的那幾隻了。
小毛賊、棕發小孩,在心中決定了。
“老子回來了。”
他喃喃道。
“什麼?”
半精靈牧師問。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
【這回,就算我第一個到的吧。
我,等到你們了。】
他想着。
但心裡的話,再也沒說出口。
當年和他作過約定的女孩兒和金髮孩子,已經不在了。
大個子的睫毛顫抖着,緩緩睜開了眼。
“這是...”
“你剛才中了他們的毒了。”
小毛賊對他解釋。
“毒...那我現在——”
他坐起身,卻發現在場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你是?”
“啊,我只是碰巧在這裡——”
“她救了你,咱們都欠她一條命。”
“——是這樣的嗎!?”
“不,其實只是————”
半精靈牧師想要辯解,不願接受感謝。
“你看那箭。”
小毛賊並不給她機會,一指地上的箭矢。金屬上沾着的血液現在都沒有凝結,顯然有蹊蹺。
“竟然有這種事...我該怎麼答謝你?”
“不,答謝什麼的就......”
“至少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吧。啊,真是抱歉抱歉。我應該自己先報上來姓名來的。”
大個子爬了起來,對牧師深深鞠躬。
“庫克。庫克·萊因哈特。您叫我萊因哈特...不。叫我庫克就好了。”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西蘿拉。西蘿拉————雪萊。我姓雪萊。您帶着很重的裝備呢。是軍人嗎?或者是說,傭兵?”
“不,早就已經不是了。我現在是在王都里作着冒險者的。”
“真巧,我也是冒險者呢!”
“的確如此...您是為什麼會到這片森林裡來的呢?”
“恩...這個嘛。雖然平時也偶爾會想要過來,但這次是為了任務...對了!既然您說了要報答我,那麼能不能和我一起完成這個任務呢?正好單憑我一個人的話也做不太好......”
“當然可以。不過,這樣就可以了嗎?”
“恩!不要求回報的話反而會覺得很抱歉。所以,希望您能暫時加入我的小隊!”
“您是有一個小隊的嗎?”
“以前沒有,但您加入的話就有了嘛。”
“......”
“好的。我明白了。如果能夠幫上您的忙,我很樂意。不過既然您是博愛之神的牧師,反而是我會受到照顧吧。”
“那麼就暫且先回到城裡的公會去————”
“喂。”
小毛賊忽然插話。
“怎麼了嗎?還有哪裡會不舒服嗎?”
西蘿拉問。
“也帶我一個吧,那什麼什麼小隊。”
“您也是冒險者嗎?”
“不,老子可不是。”
“那為什麼————”
“老子欠你們的。像我這樣的盜賊,在地城也好哪裡也好都能給你們派上用場的。怎麼,不需要?”
“哪裡的話!我當然很願意,不過要說虧欠的話——”
“你怎麼說?”
他問庫克。
“只要她同意,我當然也不會有意見。”
雖然僅僅並肩作戰了一次,也已經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以某人的話來說,男孩兒或許就是這樣的存在。當然、以他們的年紀而言,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孩子了。
總之。既然是朋友,也就不需要太多言語。
“不過——”
庫克接著說了下去。
“你說你是盜賊。”
“老子的確是。”
“這麼說,剛才那些人講的也是真的了?你果然偷了別人的東西?”
“......這個,各自都有各自的麻煩,所以——”
“我明白了。”
“是吧?你看——”
“把東西還回去。然後,去教堂作懺悔。”
“不,唯獨事兒這我不幹。”
“那我就要把你送到衛戍處里去。”
“我就說了...嘿,小妞兒!”
“——欸?叫我嗎?”
在不遠處收拾行囊的西蘿拉嚇了一跳。
“這混蛋說不想讓我跟你們一塊走,想揍我一頓。你看他這胳膊,一拳下來我不就完活兒了?你可得幫我!”
“啊!?是這樣嗎?”
西蘿拉趕忙上前抱住庫克想要抓住小毛賊的手。
“你們還真是他媽沒長進!”
就這一轉眼的功夫,小毛賊已經跑出了好遠。
“啊!”
庫克捉之不及;他小心翼翼地脫開西蘿拉的束縛,一個踉蹌險些摔在地上。金色的短髮在陽光之下,明亮得晃眼。
“喂!之後你可得在那什麼公會等着我點兒!我這就去把拿的那倆小錢給那孫子放回去,可要懺悔老子可不陪你玩。”
他邊跑邊回頭朝女孩兒...西蘿拉喊道。
“恩——!說好了——!不過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貝里爾!”
貝里爾大吼着。
“貝里爾·夏洛克!”
放肆而輕快地大吼着。
“欠你們的,老子早晚能還完!哈哈!”
這釋然而帶有期望的笑聲,久久回蕩在這片初秋的樹林之中。
...
......
之後,王都之中多了一個四處行下行俠仗義的冒險者小隊。
雖然成員時多時少,但其中的核心始終是那形影不離的三個人。
一個信奉公正之神,一個信奉博愛之神,最後一個則只相信他自己。難以想象,理念差距如此之大的人們竟然可以共處地如此和諧——而現實就的確這難以想象的模樣。也許所謂人世,本來就是這不可捉摸的東西吧。
而如果你要問,當年三個孩子的約定究竟實現了沒有?
那種事情,已經怎樣都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