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呆瓜與笨蛋
已經洗完澡了？
這麼快？
來不及思考，大驚失色的薛世衍連忙站起身打開洗衣機，抬腿鑽了進去。
裡面還有秋瑜上次換下來的衣服。
不過好在衣服不多，而且這個洗衣機是那種很老舊的超大型號，以薛世衍消瘦的體格勉勉強強能裝下去。
——唯一的破綻就是蓋子合不攏。
薛世衍蹲在洗衣機里，雙手扣着蓋子內側不讓它彈起來。在他眼前有道縫隙，不過這道縫隙很細小，不刻意看的話很難從外面發現。
他虔誠的祈禱這不會被秋瑜注意到。
沒過一會兒，推拉門響起“唰”的一聲，接着便是涼拖鞋踩在瓷磚表面上的“踏踏”聲。
薛世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秋瑜聽見。
【如來佛祖玉皇大帝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雖然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好歹也是根正苗紅的華夏子孫，您們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後我每到清明十五都會給你們燒紙錢的。】
薛世衍在心裡胡言亂語。
赤裸的秋瑜走出浴室，站在了洗手台前。
“嗡嗡嗡——”
插上電源的電吹風發出了嘈雜的嗡鳴聲。
薛世衍輕微地扭了下脖子，透過眼前的縫隙，他能模模糊糊看到秋瑜平坦的小腹。秋瑜舉着電吹風吹着濕漉漉的頭髮，圓滾滾的水珠順着他光滑的皮膚往下流淌。
又過去了兩分鐘。
關掉電源，秋瑜隨手把電吹風放在洗衣機上，嚇得裡面的薛世衍臉色一白。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吹亂的頭髮，秋瑜返身走進浴室，留給薛世衍一個光潔的背影。
【大小姐，你快點啊——】
薛世衍臉色泛青，胸膛咚咚咚的打鼓。
走進浴室的秋瑜捧着換下來的衣物出來，一步一步走向薛世衍所在的洗衣機。
3米。
2米。
1米。
0.5米……
秋瑜抬起胳膊，抓住了洗衣機蓋子上的把手。
薛世衍的心懸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蟑螂從天花板上落下來，“啪”的一下摔在洗衣機的塑料蓋子上，發出了清脆響亮的聲音。
秋瑜雙眼一僵。
一個更加清脆響亮的聲音從他嘴裡迸發出來：
“啊啊啊——！”
下意識地將手中的衣物扔到洗衣機上，秋瑜被嚇得魂不附體，哆嗦着退到衛生間的門口，一邊直直地盯着那堆衣物，一邊雙手背在身後擰動門把。
咔咔——咔咔——
老舊生鏽的門把響了兩下，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秋瑜臉上的驚恐之色更甚。
【發生什麼了？】
洗衣機里的薛世衍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能聽見秋瑜那歇斯底里的尖銳叫聲——他眼前的縫隙被扔過來的衣物遮擋住了大半。
秋瑜的尖叫漸漸平息，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陣壓抑的抽泣聲。
“媽媽……媽媽……泣——”
怎麼回事？
他……哭了？
躲在洗衣機里的薛世衍一頭霧水，但耳邊那細微的抽泣聲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很難想象，這個既孤僻又狡詐的繼弟居然會莫名其妙的哭了。
難道是見鬼了？
他不由得這麼猜測。
就在這時，他又聽到蓋子上響起了一些十分微弱、幾乎微不可聞的摩擦聲，這個聲音太過於渺小，若不是他頭頂着蓋子，聲音直接通過固體傳導進他的耳膜，他也不可能聽到。
這聲音是？
沒有給他猜測的機會，通過外面微弱的光線，他看到兩撇長長的觸鬚從蓋子邊緣探了出來。
“啊啊啊——！”
秋瑜剛停歇的尖叫又響了起來。
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蟑螂？】
當看到那對觸鬚，一個黑褐色的橢圓形生物的樣貌便浮現在薛世衍的腦海中。他眉毛一挑，意識到一個在他看來有些荒謬的事實：
秋瑜這傢伙，居然害怕蟑螂？
噗——
他牙齒咬着下唇，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
太搞笑了！
他竟然跟一個小女生似的害怕蟑螂！
秋瑜的尖叫還在持續，並且帶着哭腔，洗衣機里的薛世衍撇了撇嘴，伸出一根指頭放在縫隙邊上。
弱爆了！
他心想。
伸出蓋子外的兩撇觸鬚抖了抖，似乎是感知到了附近的熱源，猶豫着緩緩向薛世衍的手指爬了過來。
就是現在！
薛世衍的食指和大拇指閃電般探出，如一把鉗子緊緊捏住了那兩撇觸鬚，將那驚慌的蟑螂拖進了洗衣機里。
甲殼碎裂的聲音被掩埋在尖銳高昂的驚叫聲中。
薛世衍嫌棄地皺了皺眉，將手掌心上的汁液塗抹在腳底下的衣物上。
叮咚——
恰在這時，玄關那邊響起了門鈴聲。
【呼——看來是趕上了。】
薛世衍心想。
某種程度上，他還得感謝那隻已經死無全屍的蟑螂呢。
門鈴持續響了三遍，沒有了蟑螂在視覺上的衝擊，秋瑜也漸漸冷靜下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從冰涼的地板上站起來，目光遲疑又警惕地盯着洗衣機上的那堆衣物。
跑了？
還是依舊在裡面？
他喉嚨鼓動一下，又再吸了口氣，便後背貼着牆壁，一步一步挪到浴室里。門鈴不知疲倦的響着，好半天，換上乾淨衣服的秋瑜才又小心警惕地走出來，按照原樣一步步挪到門口。
他不敢讓那堆衣物下的某種存在脫離自己的監視，於是抬腳向後一踹，接着反手托住門把向上一提一擰，反覆試了兩次才把門打開。
嗖的一下，秋瑜瞬間躥了出去。
聽到卧室門被拉開的聲音，薛世衍也小心翼翼地推開蓋子，從洗衣機里爬了出來。他走到洗手台擰開水龍頭洗了下手，接着便鬼鬼祟祟地溜進卧室，趴在門口往外看。
秋瑜不在客廳，玄關方向響起兩個聲音：
“……你就是秋瑜吧？”
“你是誰？”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叫夏果……”
聽到兩人的交談聲，薛世衍知道機不可失，趕緊一步跨出，閃入老爸和秋阿姨的卧室。
“作戰成功，你在樓下等我。”
他掏出手機給夏果發了個信息，過了一會兒，秋瑜的腳步聲從這間卧室經過，隨即響起關門聲。
搞定！
薛世衍一下癱軟在身後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
真是太不容易了。
躺了一會兒，他看了看手機，聊天框里夏果給他發了個信息：“趕緊的！”還有一把滴血的菜刀。
他一看右上角的時間，頓時蹦了起來。
13:49！還有十一分鐘就上課了！
他打開門走到客廳，想了想又去敲了敲秋瑜的卧室門。
“……是誰？”門沒有開，秋瑜低沉的聲音在裡面響起。
“是我啊。”
薛世衍說。
門打開了一道縫隙，隨後又整個拉開。秋瑜站在門內，皺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眼薛世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回來睡午覺啊。”薛世衍眨着眼睛說。
“我問你這個了？廢話真多，”秋瑜臉色陰沉，厭惡的說，“幹嘛？”
“呃……我就想問問，這不是快遲到了么，你……”
啪！
薛世衍的話還沒說完，秋瑜就猛地把門關上了。
“嘖，這傢伙……”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拿熱臉去碰別人的冷屁股吧。
【薛世衍啊，你真犯賤！】
一邊下樓，他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多事。
“你個呆瓜，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剛一下樓，他就被夏果狠狠數落了一通，“只剩七分鐘，這下肯定遲到了！我不管，你得補償我！”
“說吧，你還想要什麼？”
“只是冰淇淋肯定不行，嗯——最近那個凱迪士樂園不是開張了么？你得陪我去玩，當然，費用你全包！”
“哈？”
“哈什麼哈！”夏果秀眉豎起，滿臉不忿地說，“我為了幫你都遲到了，你連這麼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
“這是‘小小’的要求？那裡光門票就三位數了，大小姐！”
薛世衍心疼自己的紅色毛爺爺。
可夏果這時卻嘴巴一癟，雙手抱在心口可憐兮兮地說：“我們之間的情誼，還抵不過那些庸俗的金錢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很爛？”
薛世衍對這個小魔女很是頭疼。
夏果見他不吃這套，乾脆腮幫子一鼓，卸下偽裝威脅說：
“你就一句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有選擇的餘地么？”薛世衍瞥了一眼夏果蠢蠢欲動的拳頭，無奈地說。
“哼，算你識相。”
夏果裙擺一揚，轉身走在前面，嘟着嘴暗暗嘀咕一句：“呆瓜。”
……
看到兩人走後，秋瑜拉上窗戶走到衛生間，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用晾衣桿挑起洗衣機上的衣服。
下面什麼都沒有。
他暗自鬆了口氣，拍拍胸把衣服堆里的蝴蝶結粉色內褲挑出來放到一旁，打開了洗衣機蓋子。
“……”
準備塞衣服進去的動作一僵，看到洗衣機內的東西，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又鐵青一片。
捏着衣服的手指微微發抖。
八、要試試么？
距離下午第一節課的上課時間只剩下幾分鐘，薛世衍和夏果兩人也就懶得心急火燎的打車趕回學校，反正肯定是遲到了，還不如優哉游哉的等公交，正好也可以省點錢。
——之前還“有錢可以為所欲為”的薛世衍現在恨不得一塊硬幣掰成兩塊用。
公交車站台的長椅上，夏果翹着二郎腿，捧着哈根達斯冰淇淋一勺一勺吃得美滋滋的，一點兒淑女的氣質都沒有。
薛世衍對此頗有怨氣，坐在她旁邊說：“你看你像什麼樣子！”
“我？怎麼了？”
夏果咬着勺子，疑惑的歪了歪頭。
“這可是我花了幾十塊大洋買的啊，你吃的時候一點兒覺悟都沒有么！”薛世衍只是在單純發泄怨氣，“你看動畫里那些妹子，哪個不是吃一口就臉紅，然後暖暖地說‘喔伊細~’，這才是標準劇情吧！”
“嚯嚯——想要福利就直說嘛。”
夏果賊笑着，舀了一勺冰淇淋遞過去，“這可是美少女的餵食Play哦，怎麼樣，是不是超心動？”
“哪有自己說自己是美少女的，臉皮真厚！”
薛世衍斜了她一眼，張口就咬住嘴邊的勺子。
草莓味的。
“可我就是美少女啊，”夏果笑眯眯的，把勺子從薛世衍嘴裡抽回來，“好吃么？”
“一般般吧。”
薛世衍打了個哆嗦，腦仁也被冰的刺疼。
“真是個呆瓜！”
“我哪裡呆了？這個季節還吃冰淇淋才奇怪吧！”薛世衍反駁。
“不懂風情！”
“我要溫度，不要風度。”
“哼哼——衛先生真是‘務實’的人呢，”夏果笑着調侃，“也不知道是誰，在學校里每時每刻都盯着女生們的腿，眼睛就像是能噴出火一樣……”
“別污衊啊！我哪裡每時每刻了，而且！你那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我又不姓孫！”
“那你能解釋一下某人為什麼選了海藍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某人一開始的志願是市一中吧？”
夏果眯着眼睛，一層層揭開薛世衍“虛偽”的面具，“明明市一中的錄取線比海藍低了十幾分，而且也是江城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吧？嘖嘖嘖……說起來，某人那段時間廢寢忘食的學習勁兒我現在都還記憶猶新，真是太——厲——害——了。”
咳咳——
夏果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將故作清高的薛世衍戳得體無完膚。
所以說青梅竹馬什麼的！
薛世衍捂着胸口，作嘔血狀。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友人，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可言，也因此每次他故弄玄虛，都會被夏果無情的拆穿。
但他不能就此認輸。
為了男子漢的尊嚴，他絕不可以向青梅竹馬低頭！
——哪怕是死鴨子嘴硬。
“那是因為……”
薛世衍的話剛到嘴邊，夏果就側過身，把一條腿搭在他雙腿上。
“可以摸哦？”
夏果抿着勺子，眼神迷離。
咕嚕——
薛世衍咽了咽口水。
夏果的腿型修長勻稱，在黑色過膝襪的襯托下更是增添了一份別樣的魅力。薛世衍雙手緊握，肩膀顫抖，他明知這是這個小魔女對自己的挑釁，可橫在他身上的這條腿彷彿有種漩渦般的吸引力，讓他忍不住想要將手撫在上面，細細體會其中的細膩與肉感。
“機會難得哦，不想試試么？”夏果嘴角噙着笑，用小腿肚摩擦着薛世衍的褲子。
“我……我是不會……屈服的……”
薛世衍言不由衷。
他發直的眼睛已經暴露了其內心真實的想法。
“不用忍耐的，”小魔女夏果伸出手，用勺子在他臉上輕輕刮蹭，“它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對它做任何事。”
咕嚕！
薛世衍心跳加速，白凈的臉上泛起了紅潮。
見他這樣子，夏果更加得意了。她舔了舔舌頭，往薛世衍那邊挪了挪屁股，整個人都幾乎貼到他身上：
“你喜歡絲襪吧。”
她紅唇微啟，對着薛世衍的耳朵輕聲呢喃。
胸脯也抵在了僵硬的手臂上。
這個誘惑的舉動瞬間點燃了薛世衍本就火熱的心，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緊握的拳頭漸漸鬆開，朝面前的黑絲長腿伸去……
“你們在幹什麼！”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兩人耳邊炸響。
一個穿着環衛工制服的大娘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提着掃帚像驅趕蚊蟲似地揮揮手：
“去去去！大白天就出來作妖，不用上學么！快走快走！”
臉上是大寫的“不知廉恥”四個字。
被這大娘突然一嚇，薛世衍和夏果兩人觸電般跳起來，臉紅的能滴出血。他們不斷向大娘道歉，內心既是尷尬又是慚愧，而大娘也沒空理他們，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去上學。
“唉，現在的年輕人喲……”
大娘惋惜地搖頭，拿着掃帚將掉在地上的冰淇淋盒掃走。
2路公交車恰在這時開了過來，臉紅耳臊的薛世衍兩人一溜煙登上車，避免了更為尷尬的局面。
“噗哈哈——”
一坐到座位上，夏果就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坐在她旁邊的薛世衍忍不住說：“還笑！”
“因為、因為……”夏果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笑着說，“這是我第一次被人家當做壞女孩罵呢，太有意思了！”
“哪裡有意思了……”
薛世衍翻了個白眼，“我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丟臉丟大了！”
“她把咱們當小情侶了呢。”
夏果說。
薛世衍聞言扭頭看向她，夏果也笑盈盈地轉過頭來，一股異樣的氛圍環繞着兩人，彷彿連從車窗外灌入的風都輕柔了許多。
公交上報站名的提示音響起。
薛世衍別過頭，咳了一聲：“看來第一節課是完完全全遲到了，這算不算逃課啊？”
“呆瓜。”
“什麼？”
“我說——”夏果手撐着下巴，視線轉向車外，“你就是個呆瓜。”
——大獃瓜。
窗外的綠化帶在視網膜上一一掠過，她抿着唇，放在腿上的左手五指緊握又鬆開。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們在學校前的公交站下了車。
校門口的保安看到他們過來，便上前詢問情況，不過在夏果的賣萌撒嬌下，血氣方剛的保安小哥臉一紅，結結巴巴地放過了他們。
“哦對了，你到我家的時候跟秋瑜說了什麼？”
“問這個幹嘛？”
“串供唄，”薛世衍說，“要是秋瑜晚上問起來，我怕說岔了。”
“也沒什麼，就商量好的那樣唄，我說你回家午睡了，他說你不在。”
“沒別的了？”
“沒了啊，”夏果說著，又興緻盎然地看向薛世衍，“不過說真的，你那個繼弟長得好萌啊！以前只是遠遠看過幾次，這次近距離看，簡直——太可愛了！”
“你有興趣？那麻煩你幫我把他搞定吧。”
“……哼！”
夏果輕哼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你把我當什麼了？”
“當然是我最親愛最可靠的摯友！”薛世衍自知說錯話，連忙討好。
“呸！”
上到四樓，兩人的班級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分別之時，夏果對薛世衍說：“既然在卧室里找不到，你可以試試從其他地方入手。”
“比如？”
“你那個秋阿姨，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秋阿姨么。
薛世衍腦子裡轉着念頭，向自己的班級走去。
現在的時間是14：40，還有五分鐘下課，不過好在今天下午的第一節課是自習，應該不會被老師發現。
他貓着腰，從班級的窗戶經過，試圖從後門進去。
扣扣——
輕輕地敲了敲門。
門開了，一雙小巧的學生皮鞋出現在他視線中。
【這麼快？】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上面落下來：“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么？薛同學。”
這個聲音是……
他岣嶁着的身子一僵，遲疑地將頭向上移。
黑色褲襪、米色短裙……
“看夠了？”
有着一頭長直發的倩麗少女俯下頭，面若冰霜。
“是、是你啊，”薛世衍尷尬地撓了撓頭，“班長大人……”
他在心裡哀嘆。
這下慘了，被逮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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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過年事太多，更新遲了。加補一章么么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