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李秋妤的妄想
薛世衍聽到屋內有些動靜，剛要再敲門，門忽然被拉開，李秋妤一把將他推出去，再“嘭”的一聲將門關上。
整個過程不過三四秒，薛世衍甚至來不及看清裡面的情況。
李秋妤撫着胸，大口大口喘氣，精緻的臉上點點嫣紅，額頭出了很多汗，黏着凌亂的髮絲。
她就像剛從激烈的戰場上下來似的，眼中帶着戒備、提防，可下一秒，這種緊繃的精神又驟然消失，唇角上揚，如春風化雨般看向薛世衍：
“表哥你怎麼上來了？”
表面鎮定自若，實則慌的一匹。
“我們都在下面等了你十多分鐘了，你手機呢？”
“欸嘿嘿……剛朋友給我發了個微博，一不小心看入迷了，”李秋妤作出抱歉的姿態，吐了吐舌頭，“咱們快下去，大家都餓了吧！”
說著，她就拽着薛世衍的胳膊往外走。
“你還知道餓？我還以為你不餓呢。對了，剛才我好像聽到屋裡有說話的聲音？”
“哪哪哪……哪有啊！我、我是在和朋友打電話呢！”
“……我也就隨口一問，你幹嘛反應這麼大？”
“咳——”
李秋妤差點兒被自己的唾沫噎死。
【冷靜，冷靜，表哥還不知道，不能再讓他起疑了！】
她暗暗提醒自己。
和酒店外的兩人匯合，李秋妤小聲說了句抱歉。
秋瑜臉色很不好，看李秋妤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大麻煩似的，眉頭深皺；夏果也有些不耐，但對方畢竟是薛世衍的表妹，於是只笑了笑說別介意。
四人在鎮上找了家飯館。
點完餐，原本活潑外向的李秋妤正襟危坐的待在自己位置上，乖巧得像只鵪鶉，時不時拿眼角餘光瞥向薛世衍。
“小秋妹妹還在想剛才的事么？其實也沒多大事，誰都有遲到的時候，對吧？”夏果安慰她。
然而李秋妤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只勉強露出笑臉點頭。
秋瑜瞧她這個反應更是火大，忍了忍，最後還是冷冷地說：“呵，畢竟是留過學的大小姐呢，讓我們等一等也沒什麼。”
如果是其他人，以秋瑜的性格就算生氣也不會當面諷刺。她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對外人更是懶得費口舌，然而李秋妤不同，這個人不僅是薛世衍真正意義上的妹妹，連名字都與她十分相似，不僅如此，兩人的性格還截然相反，一個熱情似火，一個孤僻如霜，彷彿是天生對立的兩面。
也因此，秋瑜十分不爽這個女生。
潛意識裡更是產生了某種地位會被取代的危機。
面對秋瑜的冷嘲熱諷，李秋妤蹙了蹙眉，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表弟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敵意。
難道是因為之前借表哥逗他的事？
說到底，媽媽說過大舅和新的大舅媽是半年前才結婚的吧，也就是說這個秋瑜和表哥成為兄弟也不過半年時間，表現的是不是太過親密了？
就算是親兄弟，也不會因為自己和表哥親近而嫉妒吧？
先前李秋妤還只是覺得這個男孩挺好玩，長得漂漂亮亮的，居然還會因為表哥而吃醋，可當她發現了表哥行李箱里的“秘密”，再結合秋瑜的樣貌與態度，一絲可怕的念頭悄然而生……
難道？
不知怎得，“孌童”這個詞在她腦海中蹦了出來。
不不不不不……再怎麼說也太誇張了吧！都什麼年代了，怎麼可能還有這麼美……咳咳，這麼惡俗的事！再說了，古代的孌童都是被達官貴人當女孩培養和玩弄的漂亮男生，可表哥明明是自己女裝……
想到這裡，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難、難道……
表哥才是孌童？？！！
“不、不會、吧？”李秋妤喃喃自語，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也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雙肩微微顫抖。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把目光放在了表哥薛世衍身上。不看不知道，這麼一仔細打量，她恍然發現表哥肌膚白膩，並不比女生遜色；五官乍一看只覺清秀，但若是換上一頭飄逸的長發，不就是個標標致致的美少女么！
越看越心驚，不止是膚色和外貌，她發現表哥的骨架都比一般男生要瘦小一些，雖不如真正的女生，但只要搭配合適的衣服絕對看不出來。
【這根本就是個天生女裝的好胚子啊！】
在某個瞬間，她居然會認為表哥不穿女裝才是暴殄天物。
我……我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從沒接觸過基腐圈子的李秋妤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面她理解了表哥會“沉迷”於女裝的原因，甚至覺得有一絲絲雀躍和刺激，可另一方面，常年來的價值觀告訴她這是不對的，是異於常人的，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行為——更何況這個人是她表哥。
從小薛世衍在李秋妤心中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形象，會帶自己上山“探險”，會用手去抓那些很噁心很可怕的昆蟲，還會用彈弓打鳥，簡直無所不能。
可當有一天，這樣的男子漢竟然會穿上輕飄飄的裙子，作小女生態，這無疑是對她心目中偉岸形象的致命打擊。
【表哥的女裝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一個“危險”的火苗在心中萌芽，李秋妤趕緊把它撲滅。
【不，肯定有哪裡不對！】
在足以顛覆三觀的現實下，自身的保護機制開始啟動。李秋妤一邊懊惱地扣着手指，一邊試圖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念頭拐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彎，筆挺地駛向別處——
其實，女裝的不是表哥，而是秋瑜吧！
對！就是這樣！表哥怎麼可能女裝嘛，女孩子都是怕蟲的，也不會對其他女孩子的身體感興趣，小時候表哥根本不怕蟲，爬到手心也不怕，而且之前在薛丙家裡的時候，表哥還偷瞄自己沒穿內衣的胸部，所以由此可以斷定，表哥才不是女裝變態呢！
“嗯嗯！”
李秋妤抱胸點頭，認為自己的推理無懈可擊。
可這樣一來，又該怎麼解釋行李箱里的女裝呢……
【果然，秋瑜是表哥的‘孌童’啊啊啊——！】
繞了個大圈子，又回到一開始的想象上。
李秋妤痛苦地抱住腦袋，恨不得對着桌子狠狠撞幾下。
“你表妹……她怎麼了？”夏果湊到薛世衍耳邊，悄悄問。
秋瑜諷刺的話說出來后，李秋妤就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狀態中，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嘴裡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什麼，表情更是怪異，像是搭了一座檯子，喜怒哀樂齊上陣，在上面上演一出熱鬧的大戲。
“呃……大概是餓慌了？”薛世衍的話他自己都不信。
四、鬥地主
飯菜上來，李秋妤也結束了自己的妄想，不過吃飯的時候，她總是用一種很彆扭的眼神在薛世衍和秋瑜身上來回逡巡，讓秋瑜很不爽。
“你看什麼？”她放下筷子，狠狠瞪了回去。
李秋妤連忙收回視線，故作無事地說：“沒、沒什麼呀，我看你們吃得很開心，也覺得很好吃呢，呵……呵呵……”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秋瑜白了她一眼，嘀咕“莫名其妙”。
夏果說：
“待會兒吃完飯咱們去商場逛一逛吧？我給我媽買幾件衣服，不然她又要說我光顧着自己玩忘了她這個媽媽了。”
這句話本是想緩和一下氣氛，但聽在李秋妤耳朵里就不一樣了。
媽媽。
衣服。
女裝！
被刺激不輕的李秋妤當下差點兒一口米飯噴出來，立馬低頭捂住嘴，肩膀像是篩子似的抖個不停。
“……小秋妹妹，你哪裡不舒服嗎？”
夏果問。
自從出了酒店，李秋妤一驚一乍的反應就讓她十分困惑，懷疑是不是對方的“好朋友”來了。
而秋瑜依舊冷着個臉。
李秋妤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遲早讓三人瞧出什麼，於是抬起頭，略帶尷尬地說：
“嗯……嗯，我好像有點兒暈車，要不我們等會回房間玩吧？”
她實在不想這個時候去逛什麼商場，萬一看到那些琳琅滿目的女裝，指不定又會惹出幺蛾子。
她需要冷靜冷靜，調整好心態。
四人是一起來玩的，薛世衍和夏果當然不會在明知李秋妤不舒服的情況下強拉她玩，或是把她丟到一邊，所以沒有意見。至於秋瑜，相比起熱鬧的人潮，她更喜歡窩在房間里玩遊戲——但自己和李秋妤意見一致這一點，讓她很不快。
吃過飯，他們回到了酒店。
這時候薛丙已經不在了，客廳里的物品和幾人離開時的狀態一模一樣，讓李秋妤鬆了口氣。
她悄悄給薛丙發了條短信，對方回復她萬事OK。
薛世衍拿出一副撲克。
“我們來打牌吧。”他說。
夏果欣然同意，秋瑜什麼也沒說，抱着她的“四公主”重新蜷縮在了沙發上，顯然對打牌沒有興趣。
加上李秋妤，薛世衍三個人剛好可以玩鬥地主。
“這個‘鬥地主’是怎麼玩的呀？”李秋妤不懂玩法。
“每人發17張牌，剩下三張作為底牌給‘地主’，其中“3”最小，“鬼牌”最大，非地主玩家任意一人丟掉全部手牌為‘地主’輸，反之為‘地主’勝……”
薛世衍詳細的給她普及玩法。
“咦，感覺好複雜啊……”
“邊打邊說吧，其實很簡單的。”夏果動作麻利地洗牌，將其中一張翻過來插入牌堆中。
“這張牌是幹什麼的？”
“抽到這張牌的人就是‘地主’，不過也可以放棄，然後順位繼承。”
“哦哦，可如果都不想當‘地主’呢？”
“呃……應該是重新發牌吧？我倒是沒遇到過。”薛世衍想了想說。
這是實話，他其實也沒多少打牌經驗，“鬥地主”還是夏果教他的，只要夏果在桌上，就不用擔心沒人當“地主”。
“小秋妹妹你如果不想當‘地主’的話，可以讓給我哦！”
夏果笑得像只狐狸。
她最喜歡當“地主”了。
還有什麼牌類遊戲是以一人之力對抗其他玩家聯盟的么？這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爽快感，簡直就是夏果的最愛，有種英雄孤獨的豪邁之氣。
——顯然，她對“鬥地主”這個反應舊社會階級鬥爭的牌類遊戲存在着什麼誤解。
薛世衍瞥向她，對似懂非懂的李秋妤說：“給你個忠告，千萬不要讓夏果當‘地主’。”
“噫，為什麼？夏果姐姐很厲害嗎？”
“這也算是原因之一。”
“欸？”
“每次她當‘地主’贏了之後，那股得意勁兒就會讓人想起舊社會地主對農民的剝削……身為農民的後代，怎麼可以讓她囂張！”
薛世衍說著說著回憶起了往日在夏果嘲諷中的恥辱敗北，義憤填膺起來。
李秋妤不是很懂他的情緒，但也順着氣氛點頭。
“哼哼，想不讓我當‘地主’可是很難的哦？”夏果微微一笑，拿起牌堆最上方正面向上的“大鬼”，“看來老天爺也眷顧我呢。”
“可惡！不僅是‘地主’，連最強的‘大鬼’也拿到手了么……”
薛世衍捏緊拳頭，一臉不甘。
夏果將手牌呈扇狀遮住下巴，如同是居高臨下的貴婦人：“哦呵呵呵呵——反抗吧，掙扎吧，我很期待你們無力的表演。”
“不要得意！覺醒的無產階級是無所畏懼的！”
“有趣，我拭目以待。”
兩人目光之間彷彿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雙手都抓着牌的李秋妤左看看右看看，納悶的喃喃自語：
“這個遊戲還要扮演角色么？好深奧的樣子……”
沙發上的秋瑜嘆了口氣。
這群笨蛋。
……
“小秋，那、那個不行！”
“欸……表哥？”
“小秋妹妹，乾的好！哼哼……你挺能忍的嘛，那我這樣的話，你還能忍住不出來嗎？”
“嘶——該死，這樣下去的話……”
“表哥，我能用這個嗎？”
“對！就是這樣！阻止她！”
“喂！就算你們是兄妹也不能這樣吧！太、太不知廉恥了！”
“表哥，我不行了……”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客廳里，三人坐在地毯上氣喘吁吁。
薛世衍手肘撐着茶几，身體前傾，一滴汗水從額角滑下，順着精緻的鎖骨流入胸口；李秋妤抿着嘴，臉色潮紅，她趴在茶几上，領口敞開，好似耗盡了全身力氣，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夏果倔強地翹起嘴角，面對薛世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面不改色，只是隱藏在茶几下顫抖的雙腿暴露了她的動搖，彷彿落入敵營的公主，用最後的驕傲來掩蓋自己的恐慌。
嗯，他們確實是在打牌。
隨着薛世衍最後一對“A”拋出，夏果高傲的面具終於被打破，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你們太狡猾了！居然互相透牌！”
“小秋不會啊，我這是手把手教她。”薛世衍抹了把汗，得意洋洋地說。
“這是作弊！不算不算！”
“哦~我們的夏果大小姐是輸不起嗎？”
“唔……”
比起輸牌，夏果更不想被薛世衍這混蛋說輸不起。憋着一肚子怨氣，她拿手扇了扇風，轉換話題說：
“怎麼感覺越來越熱了？”
“是啊，我都想脫衣服了。”
李秋妤敞開羽絨服的拉鏈，襯衣上都是汗。
“空調遙控器在哪裡？”
“不知道。”
“我去找找。”薛世衍起身去找空調遙控器，四處走了個遍，結果在秋瑜的屁股下面發現了一個疑似遙控器的東西。
“幹嘛？”
低頭玩遊戲的秋瑜注意到薛世衍的拖鞋，抬頭問。
薛世衍指了指她的屁股。
秋瑜的臉立刻紅了。
“你你你、你幹嘛？”她瞥向茶几邊的兩人，雙手抱胸說。
專註於遊戲里的秋瑜根本沒察覺到周圍的異樣，只見薛世衍臉上掛着怪異的表情盯着自己，還滿頭大汗，一副猥瑣樣——她的主觀意見。
“遙控器在你屁股下面坐着呢。”
“……哦。”
明白過來的秋瑜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薛世衍從她手中接過遙控器，只見上面顯示的溫度是最高值，心想難怪會這麼熱。
按了下往下調的按鍵。
再按了一下。
再按了一下。
薛世衍呆住了。
“表哥，快把溫度降下去啊，我快熱死了！”李秋妤趴在茶几上催促說，整個人像是融化了的史萊姆。
“咳咳……”
薛世衍咳嗽一聲。
露出難看的笑容。
“那個……這遙控器好像壞掉了……”
“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