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不良反應
熱慌了的幾人圍着空調遙控器好一陣搗鼓，總算讓溫度降了下來，也避免了賠錢的損失。秋瑜有些尷尬，畢竟遙控器是在她屁股下面被發現的，特別是李秋妤調侃她屁股大，更讓她羞憤和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的……】
秋瑜自知理虧，暗想等李秋妤出糗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報復回來。
——或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她的情緒越來越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了。
幾人歇腳的這座小鎮名字叫“陸仙”，雖然名字聽着頗有傳奇色彩，但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古色古香的古城鎮，歷史上也沒有赫赫有名的詩人在這裡居住或寫詩，之所以能開發成旅遊景點，全賴旁邊高聳巍峨的九龍山。
“九龍山原是一片沼澤，據傳古時候有九條惡龍在此盤踞作惡，禍害鄉里，後來西海龍王的女兒過來收服了惡龍，讓其化作大山，‘九龍山’因此得名。”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李秋妤和薛世衍等人離開鎮子往九龍山上走。
“九龍山的山頂有一塊平台，叫望仙台，望仙台上有一座龍女廟，是用來鎮壓惡龍的廟宇。前些年地方政府扶持旅遊項目，出資在望仙台上擺了一尊西海龍女的白玉石像，據說還請了國內非常著名的雕刻藝術家呢。”
山道上的人很多，李秋妤一邊走着，一邊給眾人普及九龍山的背景。
往來的人群中很多是去龍女廟燒香祈福的人，臨近年關，想必那時候爭着燒頭炷香的人更多。
秋瑜不自在地走在薛世衍身後，好幾次都想抓住他的袖子。
她本不想來的，可看着李秋妤和薛世衍親密的樣子又不甘心。蜿蜒的山道上，行人如梭，其中不乏男人，再加上爬了很久的山，空氣中更是瀰漫了一股男人的汗味。
這讓她毛骨悚然。
瞧李秋妤和夏果若無其事的樣子，顯然這股令人難以忍受的空氣只有她一個人能察覺到，也或許只是心理作用。
但無論如何，越往上走，人就越多，這時候也快到黃昏了，很多已經參拜了龍女廟的人開始下山，兩股人流擠在一起，像是被裝進籠子里的沙丁魚。
秋瑜大口大口喘氣，終於還是忍不住攥住了薛世衍的袖子，整個身子都靠了上去。
“你……你臉怎麼這麼紅？”
薛世衍嚇了一跳。
抓着他胳膊的秋瑜十指緊扣，關節白中泛青。
秋瑜從臉到脖子赤紅一片，像是被灌了一斤白酒，暈乎乎地垂着腦袋，一對睫毛微微顫抖，呼出的氣撲在薛世衍胳膊上，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隱約感覺到熱氣。
很明顯，秋瑜現在的狀態很不妙。
薛世衍趕緊把她拉到一邊，摸了摸額頭，又擰開礦泉水給她喝了兩口：“有哪裡不舒服嗎？”
“這好像是高原反應？”
夏果走了過來。
李秋妤也想測測她的體溫，但秋瑜搖晃着腦袋不讓她摸，一隻手緊緊抓着薛世衍的袖子，恍惚的目光中透着濃濃的依賴之情。
她急促的呼吸着，眼中的薛世衍彷彿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天使姐姐……”
她喃喃自語，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聽見。
薛世衍沒辦法，只能帶她下山。
下山過程中，秋瑜伏在薛世衍背上，臉埋在他脖頸上，嗅着能讓她安心的體味。
這倒是苦了薛世衍。
不知怎得，背上的秋瑜不住地往他脖子上靠，一會兒呢喃着什麼，一會兒又傻傻直笑，弄的薛世衍後勁很不自在，像是有一條熱乎乎的毛毛蟲在上面爬。
到了鎮上的診所開藥，醫生是男的，稍稍有些清醒的秋瑜立刻掙紮起來，尖叫着不讓那個醫生靠近她。
夏果反應過來，詢問有沒有女醫生，這才解除了眾人的尷尬。
期間，李秋妤趁幾人沒注意用手機發了條信息，說“出了點兒事，計劃取消”后立即把手機收起來，生怕被人發現。
回到酒店把秋瑜安頓好，薛世衍這才鬆了口氣。
——如果秋瑜出了事，他可沒法和秋瑾交代。
“不要走……”
當他轉身要走時，床上的秋瑜再次拽住他的袖子，呢喃說。
“還有哪裡不舒服么？”
薛世衍靠過去問。
秋瑜搖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緊抿着嘴唇，眼神中有些軟弱。
於是他只好蹲在床邊。
秋瑜柔柔地笑了，像個心滿意足的孩子。
沒多久床上的人睡著了，薛世衍又摸了摸她額頭，感覺熱度降了下來，便起身輕手輕腳地出了卧室。
“她怎麼樣？”剛一出來，夏果就問。
“燒退了，睡一覺應該就會沒事。”
“哦，那就好。”
夏果點了點頭。
沙發上盤坐着的李秋妤看了看兩人，微微蹙着眉，似乎在苦惱什麼。
由於秋瑜還躺在床上，晚餐他們直接叫的酒店服務，薛世衍端着米粥去給秋瑜餵食，李秋妤轉了轉眼睛，對夏果說：
“表哥一個大男人粗手粗腳的，夏果姐姐你跟過去看着點兒吧？”
夏果不疑有他，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也進了卧室。
等客廳里只剩下自己，李秋妤立馬用手機發了條信息，然後打開了房門，不一會兒薛丙的身影就從隔壁306號房裡竄出來，溜進了305。
兩人聽着卧室里的動靜，悄咪咪地躲進了另一個小房間中。
這個房間里有一台電腦和一塊大屏幕，是玩遊戲用的。
“姐，你們怎麼忽然回來了？”薛丙說。
他在九龍山龍女廟等了一下午，準備按計劃撮合薛世衍和夏果，沒想到沒等到薛世衍等人，反而被告知“計劃取消”。
“小表弟生病了，只能回來咯。”
“生病？”
“也沒什麼，大概是上山的時候走得太快了，路上人又多，有些不良反應。表哥已經給他餵了葯，別擔心。”
“哦哦……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直接進行階段二吧！”
“呃……這樣好么？”
“有什麼不好的？倒不如說是天賜良機啊！你等會兒出去找個地方躲着，我找機會把表哥和夏果姐拉進來看電影，嘿嘿……到時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看恐怖片，再來點疑神疑鬼的動靜兒，簡直太刺激了！”
李秋妤彷彿已經想象到夏果撲到薛世衍懷裡尖叫的場景，嘿嘿直笑。
“我覺得不靠譜……”薛丙撇嘴。
他還是覺得階段一的計劃更有趣。
“哎呀哎呀，”李秋妤瞧出了他的想法，安慰說：“你的點子雖然沒有成功，但可以放在明天呀！到時候小表弟肯定不會去了，更方便不是嗎？”
“嗯，那好吧。”
薛丙點頭同意。
“哦對了，表哥沒發現我們看過他行李箱吧？”
“應該沒有，不過……”
被薛丙提醒了“女裝”的事，李秋妤眉頭直皺，欲言又止，還是沒有說出自己那驚世駭俗的猜測。
“孌童”什麼的，不可能的啦……
她露出尷尬又害怕的笑。
“怎麼了？”薛丙問。
“沒、沒什麼……”
在李秋妤語焉不詳的態度中，兩人出了小房間。薛丙趁薛世衍他們還在卧室里照顧秋瑜，悄悄躲到了陽台，就等李秋妤的指令了。
六、恐怖片
過了會兒，薛世衍和夏果從主卧里出來，李秋妤正在吃披薩。
她舔了舔手指，拿起一塊披薩：
“表哥，你們要吃嗎？”
上面明顯有她的牙印。
薛世衍掃了眼桌上，其他食物動都沒動，就一份大披薩上每一小塊都有一個小小的缺口，就像是野獸用來宣示主權的記號一樣。
“你這壞習慣到現在還沒改！”
薛世衍哭笑不得，上去敲了敲李秋妤的腦袋。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小時候李秋妤就這樣，遇到喜歡吃的東西就每個都咬一口或舔一下，再故作無辜地擺在薛世衍面前，問吃不吃。
有次薛世衍決定逗她一下，就接過一塊舔過的餅乾直接吃掉，讓還是小丫頭的李秋妤哭了好幾天。
薛世衍心中一動。
他長大嘴巴彎下腰，裝作要咬那塊披薩的樣子，嚇得李秋妤趕緊收回手，把披薩抱進懷裡一副護食模樣，很是戒備地盯着薛世衍。
半晌，她氣鼓鼓地說：
“表哥，你壞！”
她可還記得小時候被表哥吃掉的那塊餅乾呢。
由於長得漂亮，性格又活潑，李秋妤的一些壞習慣很容易被人容忍，覺得只是無傷大雅的可愛舉動。長在這樣的環境里，李秋妤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因此直到現在都對那塊被吃掉的餅乾念念不忘，甚至還對餅乾產生了陰影。
她可不想再對披薩生出壞印象。
薛世衍掐了掐她嬌嫩的臉頰，板著臉說：“‘孔融讓梨’的典故知道嗎？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吃獨食會被討厭的。”
“表哥你很啰嗦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是在給你傳授人生經驗。”薛世衍覺得這時候自己該推一推眼鏡。
雖然他並沒有眼鏡。
李秋妤顯然對薛世衍的說教不以為然，只表面敷衍一下。吃過晚飯，她按捺住興奮的情緒，提議說去小房間里看電影。
“這九龍山晚上也沒啥好玩的，而且也可以方便照顧小表弟，對吧？”
幾人都沒意見。
小房間有一塊很大的屏幕，可以在電腦上挑選電影在上面播放。李秋妤率先跳到軟乎乎的沙發上，光着腳撅着屁股，在電腦上搜索合適的電影。
等電影放映的時候，夏果從外面買了些爆米花和飲料回來。
“鬼片？”她在薛世衍邊上坐下，把一袋爆米花放在兩人中間。
“鬼片才有氣氛嘛！”李秋妤接過遞來的一袋爆米花，笑嘻嘻地拆開，“我早就想看這部鬼片了，但是不敢一個人，有你們陪我我就不怕了。”
說著，她又啪嗒啪嗒跑到門口把電燈關掉，房間里只剩電腦和屏幕亮着：
“這樣就更有氣氛了！”
夏果動了動嘴巴，沒再說什麼。
此時已華燈初上，窗外的夜空上亮起了點點星辰。
李秋妤懷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坐在薛世衍左手邊，另一邊是夏果。隨着一陣詭異的音樂，牆上的大屏幕里出現了一棟日式民宅，左下角還有一個人的名字。
一個女人拿着便條，按響了民宅的門鈴，風呼呼吹着，門不經意間被打開，女人奇怪地看了眼門，隨後往屋裡瞧了瞧，小心翼翼的問：
“請問，有人在嗎？”
地上一片狼藉，零食袋和碎紙張被隨意地丟在地上。
李秋妤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往薛世衍身上靠了靠。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真的很害怕看鬼片。
本以為身邊有薛世衍和夏果在，就算電影里再可怕也恐怖不到哪兒去，可她錯了，隨着電影往下走，獃滯的老婆婆、骯髒的榻榻米，當屏幕中的女人嘎吱嘎吱上到二樓，猛地拉開櫃櫥門，一個白青色的小孩赫然蹲在裡面，眼神冰冷。
“啊啊啊——！！！”
精神緊繃的李秋妤死死拽着表哥的胳膊，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彷彿得到暗號，躲在陽台里的薛丙行動了。
小房間內，李秋妤早就忘了什麼計劃，像八爪魚一樣攀附在薛世衍身上，閉緊雙眼。
薛世衍很尷尬。
【這才剛開始吧？】
瞧着先前還興緻勃勃的李秋妤被嚇成這樣，他拍拍她的後背，想起身去電腦邊把電影關掉。可李秋妤抱他抱的太緊，根本動都動不了。
薛世衍嘆了口氣，轉頭對夏果說：
“你去把電腦……”
他下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只見夏果一手還抓着爆米花，腦袋僵硬地轉向這邊，一雙直勾勾的眼睛愣愣地盯着薛世衍，臉上刷白，彷彿塗上了一層白粉。
咯咯咯——
就在這時，房間里堪比影院級的環繞音響中傳來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氣泡聲。
“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再次響起，這次不只是李秋妤，連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夏果都叫了起來。
兩個女孩子一左一右爬在薛世衍身上，一個勁兒往懷裡擠。
“喂，咳咳……你們別掐我脖子……”
薛世衍雙手難敵四掌，很快就被淹沒在女生的身體中。
他艱難地掰開脖子上的胳膊，也不知手按在了什麼地方，軟乎乎的。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快把這部電影關掉，然而托着身上兩個近乎失去理智的女孩，他連挪動一厘米都困難萬分。
屏幕中，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匍匐在樓梯上，一下一下往下爬。
劇情中的角色尖叫起來。
兩個女孩子發出了更尖銳的尖叫。
房間外，薛丙有些發愣。
聽到裡面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喊，披着一件白床單的他摳了摳腦袋，感覺和計劃中的情況有點出入。
在原計劃中，當電影播到最恐怖的劇情時候，李秋妤會借口去上廁所，把門從外面反鎖。
到那時房間里只有薛世衍和夏果，薛丙就可以刻意製造一些動靜讓兩人驚恐，再加上李秋妤從旁配合，肯定能發生一些喜聞樂見的事。
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為了不出現意外，他還特意準備了一床白床單，就是預防薛世衍強行撞開門發現是他在搞鬼，可沒曾想，還未等他有什麼具體的動作，裡面已經亂成一團了。
“是不是……不用我出手了？”
薛丙舉棋不定。
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李秋妤發了個短信。
半天沒有回復。
仔細聽，小房間里好像有兩個女生的尖叫？
【難道姐還沒有出來？】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回到陽台上繼續待機的時候，身後卧室的門開了，剛睡醒的秋瑜揉着眼睛走出來，有些疑惑自己怎麼回到酒店了。
關於下山過程中發生的事情，她沒有印象。
到現在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嗯？”
穿着拖鞋往廁所走，剛走到一半，她忽然察覺到眼角余光中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扭過頭，卧室對面的小房間門口飄着一團白布。
陽台的落地窗敞開着，隱隱還能聽到遠處有人唱歌和說話的聲音。秋瑜愣愣地看着門口飄着的那團擺布，回想房間里有什麼東西能與之匹配，下一秒，一股強勁的夜風灌入屋內，落地窗兩邊的帘子抽風般舞動，像是被什麼神秘力量控制了一般。
秋瑜瞳孔一縮。
她對面的那團白布緩緩轉過來，一個黑漆漆的窟窿直直看着她。
隱約，裡面浮現出一張慘白的人臉。
“咯咯咯……”
秋瑜臉色泛青，喉嚨里發出壓抑的氣泡音。
隨即，一陣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從她嘴裡噴薄而出，像是能把天花板都整個掀起來。
“鬼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