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發現
時間被掐掉了一個小時。
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眾人都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到鎮上吃了早餐，幾人又去了九龍山，但這次他們連山門都沒能進去。一個守在那裡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九龍山上升起了很濃的大霧，這時候上山有危險，如果要上去的話可以乘纜車。
沒注意到臉色有異的李秋妤，他們坐纜車上了九龍山頂。
由於大霧的關係，九龍山山頂的人相對於昨天少了很多，有好些都是從昨晚就搭帳篷留宿在這裡，等着看日出的。
這時候太陽已經高升，搭建在平台上的帳篷也拆了七七八八，薛世衍等人進了龍女廟，在法相尊嚴的龍女像前拜了拜，便準備下山。
——九龍山最著名的景點就是山上的一大片廟宇群落，小姑薛靜宜很信這個，薛世衍等人卻興緻缺缺。
其實除了龍女廟外，九龍山還有比如“爬鋼索”之類的項目，很刺激，不過也是由於大霧的原因，這些活動都暫時關閉了。
回到酒店，無所事事的他們又開始打牌。
這次秋瑜也加入進來，每輪手牌剩最多的人自動下場。
“喂喂，我才是你隊友啊！別截我的牌啊！”
“……要你管！”
秋瑜有些窘迫，猶豫半響扔出一張“4”。
“哈哈，我要了！”
夏果興奮地坐直身子，直接扔出一張“2”，兩人要不起，又丟出一張“10”。薛世衍跟“K”，秋瑜不要，夏果再扔出“2”，見兩人都面露難色，便笑嘻嘻地把最後一張“3”放在桌上。
“是我贏了！”
她眼神得意，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切，剛才要不是……”
“願賭服輸啊！”
“嘖。”
這輪手牌剩最多的薛世衍下場，李秋妤替換了他的位置。
秋瑜跪坐在地上，有些生疏地洗着牌。她的手很小，展開和撲克差不多大，洗牌的時候要把撲克疊在桌面上，否則牌就會飛走。
剛才由於自己而輸了牌，縱使嘴上不說，她心裡也覺得彆扭，更不好意思去看薛世衍。
而李秋妤倒是一直在打量她。
她搞不清秋瑜和表哥到底是什麼關係。
之前有過一些胡亂的猜測，但細想下來又覺得不對，然而雖說不對，某些方面又像是確有其事。
【一般這個年紀的弟弟會爬哥哥的床嗎？】
李秋妤想起早上的事，對這個外表文弱的小表弟很是懷疑。
——她對自己爬薛世衍床這點毫無自知之明。
古怪。
絕對有古怪！
李秋妤越想越心驚，眉頭皺得老高。
在她的主觀印象中，薛世衍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沒有什麼道理和邏輯，只是偏執的相信。
如此一來，為了幫表哥解套，她只能將懷疑的目光放在秋瑜身上。
【這個秋瑜總覺得有哪裡很奇怪。】
大概是女性特有的直覺，她感覺秋瑜很不坦率，像是藏着掖着什麼，說話和動作都透着一股彆扭。
很多疑點在腦海中一一被羅列出來。
性格冷漠，又不像真正的無動於衷；對薛世衍的態度很奇怪，既排斥又親密；對自己敵意很大，也有些戒備；說話的聲音和外表略顯違和，也不是說難聽，只是覺得不對勁。
忽然，李秋妤想起了昨晚聽到的那個聲音。
當時她第一印象那是個女人，聲音聽着熟悉但又猜不出是誰，如今知道了那人就是秋瑜，再聯想平時秋瑜說話的聲音，有點差別，但大致相同。
【為什麼我會以為那是女孩子的聲音呢？】
李秋妤幾乎快要摸到了真相的大門。
但很快，她的想法再次陡然拐向了奇怪的地方……
果然是娘娘腔吧！
先前和秋瑜鬥嘴時脫口而出的“偽娘”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潛意識裡早已留下了刻板認知。李秋妤不是沒見過娘娘腔的男生，那些人說話比女生還嗲，動作也女性化，雖然這不一定就和性取向有關係，但大部分人還是會下意識認為他們是“基佬”。
李秋妤也覺得秋瑜是這種人。
不過具體卻存在着不同。
秋瑜的神態和動作並不女性化，或者說“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化——嫵媚和嗲。她的表情很冷漠，動作也直來直去，只是不經意間就會透露出一絲女孩氣，或是嬌羞，或是嗔惱，亦或是幽怨。
而這些大部分都和薛世衍相關。
所以……
李秋妤想到這裡，又偷偷瞥了眼秋瑜。
【這個小表弟……喜歡錶哥？】
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又覺得合情合理。
如果只是一般的兄弟關係，無非也就薛丙和薛世衍那樣吧？
薛丙和薛世衍從小就關係很好，兩人經常一言不合就打架，隔沒多久又嘻嘻哈哈玩到一起，有事互相幫忙，沒事也就各玩各的，絕沒有秋瑜對薛世衍那種不清不楚又有點曖昧的情況。
“該你了。”一個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秋瑜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柳眉微蹙。
李秋妤連忙扔出一張牌。
【會是這樣嗎……】
她心裡想着，卻已經有了答案。
捏着撲克的手指微微用力。
這個思維活躍的少女暗暗發誓，決心守護表哥的貞操。
在客廳里玩了一兩個小時牌，夏果一個後仰倒在沙發上，伸伸懶腰，展露出姣好的身材，對薛世衍問：
“我放你那的薯片呢？”
“行李箱里，自己去拿。”薛世衍上桌洗牌。
“欸——我好累啊，你幫我去拿嘛！”
夏果使用了撒嬌。
薛世衍無動於衷，並丟過來一個白眼。
“嘁。”
倍感冷落的夏果撇撇嘴，朝薛世衍臉上扔過去一個墊子，悻悻地走到行李箱前蹲下。
“密碼是多少啊？”
“我生日。”
“哦。”
夏果撥動密碼鎖上的數字。
李秋妤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
“在哪兒啊？”
“就在行李箱啊，你找找。”
“嘖，藏這麼深幹嘛……啊！蓋子怎麼打開過？薯片也少了一半！薛世衍！你居然敢偷吃我的薯片！”
“我哪有……”
“咦……這是……”
被冤枉的薛世衍正覺得莫名其妙，他旁邊的李秋妤卻已如坐針氈，冷汗唰唰唰流了下來。
夏果蹲着的身子半晌沒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站起來轉過身，用一種冷冰冰的眼神盯着薛世衍。
“給我個解釋。”
“解釋什麼啊？我又沒……”
“這是什麼？”
薛世衍的話被打斷，夏果左手拿着白色毛絨外套，右手提着淺灰色打底襪，眼睛虛眯。
秋瑜眨眨眼睛，臉色驟然難看。
李秋妤劇烈咳嗽，心虛地把視線轉向別處。
唯有薛世衍還沒搞清楚狀況，困惑地說：
“你新買的衣服？嗯……挺好看的？”
“薛！世！衍！”
夏果大喊一聲，一個箭步衝過去，兩隻手撐在桌上，抵近薛世衍：
“你、你……你終於想通了嗎！”
低沉的語調瞬間上揚。
寒冰似的臉龐也迅速融化，露出萬丈春光。
她紅了臉，興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青梅竹馬，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太、太棒了！我就說你適合穿女裝嘛！嘿嘿嘿，還特意新買了一套衣服，你小子還裝蒜！”
到了這個時候，薛世衍再遲鈍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視線倏地投射到秋瑜身上。
秋瑜裝作四處看風景。
氣得他直咬牙。
“你誤會了！事實不是這樣，這其實是……”
“不用解釋了！”
夏果大手一揮，豪邁地說，“我知道你害羞，但是沒關係！這裡都是自己人，小秋也不會嘲笑你的，對吧小秋？”
她說著笑嘻嘻摟住了李秋妤的肩膀。
李秋妤尷尬一笑，偷偷看薛世衍。
【什麼情況？】
她腦子都快糊掉了。
一開始她以為這是表哥的衣服，後來為了袒護表哥而認定這是秋瑜的衣服，可現在夏果卻一眼就認定了表哥，而且聽口氣這不是第一次？
李秋妤徹底混亂了。
只能怔怔地點頭，木然說：“也……也挺好……呢？”
六、出事了
興奮起來的夏果沒人攔得住。
再提醒一遍，興奮起來的夏果沒人攔得住。
總之，薛世衍又穿上了女裝。
“嗯……還差一頂假髮啊。”夏果摩挲着下巴。
“在行李箱內封里。”秋瑜說。
“難怪我見那裡鼓鼓的。”夏果的眼神中滿是讚賞。
“畢竟弄亂了不好。”秋瑜回答。
“你很細心嘛。”
“過獎。”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聊着天，一邊打理芭比娃娃一樣替薛世衍戴好假髮、撫平裙子的褶皺，再抱住他的腰，將銀白色的皮帶系在上面。
薛世衍一動不動，任憑兩人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
至於李秋妤……
她從一開始的懵懂轉變為驚愕，再變到震驚，現在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臉，上身前傾，探頭探腦地從夏果與李秋妤身後看着從表哥變成“表姐”的薛世衍。
局促又興奮。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微微透着光。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夏果叉腰，左右打量。
秋瑜瞥了她一眼，眼神複雜地點了點頭。
——她不是很想和別人分享這樣的薛世衍。
李秋妤從沙發上蹦起來，屁顛屁顛跑進卧室把一面立地鏡子推出來，擺在了薛世衍面前。
“表哥表哥！你好漂亮啊！”她現在的狀態已經和夏果相差無幾了。
薛世衍嘆了口氣。
抬眼看向鏡子。
鏡子里，一位憂愁的少女微微蹙眉。她身上罩着件雪白的外套，纖細的腰肢盈盈可握，下身穿着牛仔短裙，短裙下端接續着縷縷蕾絲，猶如黑天鵝的羽毛，隨着少女不安地動作而搖擺。
圓潤修長的腿上是一層淺灰色的襪子，像絲襪，又有點棉的質感。彷彿是感覺到從下面吹進去的風，少女捂住裙子後退一步，腳上的平跟短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踏踏”聲。
——順便一提，這雙鞋子是李秋妤剛跑出去買的。
薛世衍撇撇嘴，垂頭喪氣地說：“這就行了吧？”
他之所以乖乖聽話，就是知道夏果一旦興緻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動，不管是用強硬的還是軟磨硬泡都夠人喝一壺的，與其這樣，不如滿足一下她的興趣，儘早脫身。
反正他也身經百戰見得多，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更何況這裡有三個‘夏果’……】
想到這裡，他看向了兩眼放光的李秋妤。
原本他還有李秋妤這個潛在的盟友可以利用，可當夏果輕飄飄說了句：“你不想看看你表哥女裝后是什麼樣子嘛？”
這丫頭就立刻被收買了。
甚至主動配合——比如出去買鞋子，以及把鏡子推出來。
“哎呀……表哥你別用那種眼光看我啦。”
察覺到薛世衍的幽怨，李秋妤難得尷尬了一回。
不久前她還想着要守護表哥的貞操呢，可轉眼就把他賣了，還幫着數錢。
“那個，你們玩也玩夠了，看也看夠了，我能換下這身衣服了嗎？”見三人圍着自己轉，像是觀賞展覽品似的，薛世衍忍不住提醒說。
“等等，我還沒看夠。”
“對呀對呀，這雙鞋子花了我好多錢呢，表哥你就再委屈一下。”
【又不是我讓你花錢！】
薛世衍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李秋妤忽然想到什麼，掏出手機湊上去，仰着臉靠向薛世衍說：“表哥我們來照張相，茄~子~”
咔擦——
“哇！表哥你太上鏡了，我看着都嫉妒！”
李秋妤喜滋滋地捧着手機，作勢就要把這張照片發到網上去。
“等下！不準傳出去！”
“哦……”
悻悻地收起手機，李秋妤這丫頭眼珠子又是一轉，突然踮起腳尖“啵兒”了薛世衍一口。
“你你你、你幹嘛！”薛世衍被嚇了一跳，踉蹌着摔倒在沙發上。
“嘻嘻，表哥你好看嘛！我要是男孩子肯定會喜歡上你的！”
李秋妤說。
正當薛世衍拚命擦着臉上的口水時，表情陰沉的秋瑜忽然走過去，咬着牙齒說：“不公平，我、我……”
“你又想幹嘛？”
薛世衍捂着臉驚恐地往後退。
然而他身後就是沙發，無路可退。
夏果步伐輕快地走過來，伏下腰，一手攬起他的脖子，濕潤的嘴唇就親在了滑嫩的臉蛋上。
“當然是這個意思啊。”夏果眉梢帶笑，眼神卻很強勢，“表妹能親，我就不能親嗎？”
或許是薛世衍現在穿着女裝，也或許是李秋妤起到的帶頭作用，幾人之間本就有些模糊的“男女之別”被徹底打破，連一向謹慎顧慮的夏果也大膽起來。
——這裡說的“謹慎顧慮”指的是情感意義上。
她看着薛世衍的目光變得曖昧而朦朧。
和以往的開玩笑有着本質不同。
更像是聖誕之夜那晚，她對薛世衍那個吻。
秋瑜臉上閃過一絲陰雲，將薛世衍從夏果手中搶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了上去。
薛世衍臉色慘白。
夏果目光一轉，不知在想什麼。
作為始作俑者的李秋妤見狀，更是印證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頓時胸口中湧現出“保護表哥貞操”的萬丈豪情，依葫蘆畫瓢將薛世衍拉入自己懷中。
“你是個男生，怎麼可以親表哥！”
“你可以，為什麼我不行？”秋瑜對上了李秋妤的視線，彷彿有火花碰撞。
“因為我是女生啊！”
李秋妤理直氣壯地說。
想了想又補了句讓薛世衍噴飯的話：“‘男女授受不清’你沒聽說過嗎！”
“喂，我是男的啊……”
“啊……表哥，你這樣子太漂亮，我一時忘記了……”
這句真誠的話比任何國罵都傷人。
薛世衍想吐血。
李秋妤瞥見秋瑜臉上嘲笑的樣子，有些不服氣，鼓着腮幫子說：“就、就算我剛才說錯了……男男之間也是授受不清的！女孩子摟摟抱抱很正常，男孩子哪有這樣的，除非是同性戀！”
【女孩子……喂！你剛才又弄混我的性別了吧！】
薛世衍再次忍住吐血的衝動，顫巍巍舉起手：
“表、表妹，你別再說了……”
“表哥，我是在幫你啊！”
李秋妤很委屈。
而秋瑜也不知是因為她的態度，還是因為那句“同性戀”，臉色陰沉的都能刮下來冰霜。
夏果適時出來替薛世衍打圓場。
被秋瑜和李秋妤一攪和，她也發覺了剛才自己的狀態不對，有些靦腆又有些鬱悶地拉開了摟在一起的兩人。
薛世衍鬆了口氣。
被表妹抱住，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生怕這丫頭倔起來又像昨晚在小房間那樣，到時候就麻煩了。
之後在三位女生的一致同意下，她們讓薛世衍維持女裝的狀態到中午，這期間其他三人不準再有過分的舉動，不準親、不準抱，也不準有任何肢體接觸。
薛世衍恍惚中有種錯覺，這三個傢伙不會是把自己當成共同的玩具了吧？
【共享薛世衍】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一陣毛骨悚然。
有了共識，幾人都規矩多了。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李秋妤一會兒痴迷地盯着薛世衍的側臉，一會兒低頭看着手機，漸漸的，她臉上的興奮消退，取而代之的卻是茫然和不安。
夏果注意到她的異樣，出聲詢問。
猶豫了很久，擺弄着手機的李秋妤終於是抬起頭，苦着臉說：
“表哥……有件事我說了你不要打我……”
“怎麼了？”薛世衍也在此時看到了她的苦瓜臉。
“薛丙……好像出事了……”
“……什麼？”
薛世衍有些沒反應過來。
既然已經說出來，李秋妤也豁了出去。她不敢看薛世衍的眼睛，悶悶地說薛丙也在這裡，只不過她含糊了其中的原因，沒提到兩人的計劃。
但光憑這一點，已經足夠薛世衍驚訝了。
“薛丙今天早上去了九龍山，說是……說是要給你們驚喜，後來工作人員說山路封了，我以為他……我給他發了好多短信他都沒回，打電話過去也說不在服務區……”
說著說著，李秋妤險些哭出來。
她直到剛才才意識到對方很可能在去九龍山的路上出了意外。
“表哥……我、我們該怎麼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