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難解的恩怨

酒吧里的音樂再次停下,舞池裡的人都望向湧進來的這群人。

“誰是‘火鳳凰’?啊?!”

黃毛的話音剛落,後面飛來一巴掌把他扇了個倒栽蔥。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一點兒素質都沒有。”與薛世衍有過一面之緣的符文掏出紙巾擦了擦手,不咸不淡地說,“這傻逼誰帶來的?給我拖出去。”

等一臉懵逼的黃毛被左右兩人拖出酒吧,他淡淡一笑,看向了櫃檯。

“好久不見了,火鳳凰。”

平靜的語氣之下透一股咬牙切齒的狠勁兒。

【這這這……這傢伙怎麼也來了?!】

薛世衍一見這人就冷汗直流,趕緊低下頭裝無辜,生怕被這個基佬發現。

而一旁的蘇雲卿右手緊緊捏着酒杯,臉上臊的發燙。

——在這大庭廣眾被叫出以前中二時期的外號,這讓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這些人誰啊?”

“砸場子的?”

“火鳳凰……誰啊?”

吃瓜群眾大眼瞪小眼,不知這鬧的哪一出。而一些資歷夠老的酒客心中一動,腦海中已經快遺忘的記憶又被勾了起來。

火鳳凰……

難道……是那個火鳳凰?

“老同學見面,一句話都不說嗎?”符文陰笑着,一步一步往櫃檯的方向走,“真是讓我好等啊……當年一聲不響玩消失,你以為我們之間的恩怨就這麼算了?呵呵……你做過的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這個符珍妮的哥哥和蘇老師有過節?】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嗎?”

蘇雲卿原本羞恥於“黑歷史”的名字,可一說到“那件事”臉色也陰沉下來。

符文冷笑:

“對,說什麼也沒用了。一個小小的生命因你而死,他甚至來不及呼吸一口這個世界的空氣,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總有一天要讓你付出代價!”

什麼?

還鬧出了人命?

薛世衍沒想到居然在這裡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

莫非……

他看了看臉色難看至極的蘇老師,又看了看恨意難平的符文,心想這兩人過去難道是一對情侶?而那個還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

薛世衍的心也跟着沉重起來。

【就是因為這個,所以這個叫符文的男人才變成了基佬……】

難以想象蘇老師居然還有這樣的過去,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實擺在面前,由不得不信。

符文顯然有備而來,跟着他的那些人更是一臉不善。薛世衍感覺到越來越不妙的氣氛,擔心蘇老師會出事,連忙掏出手機要報警。

“喂!那邊的女人!”

符文注意到了他。

“你想幹什麼?”

“呃……”

“我提醒一下在場的各位,”符文眼神漠然,語帶威脅說,“我來是處理一些私事,不會打擾到你們,但是……如果有人敢搗亂,我不介意多處理一個人。”

說話間,他帶來的那些人亮了亮手中的鋼棍。

櫃檯里的阮老闆嘆息一聲,放下手中擦着的杯子,沉聲說:

“那件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小文你還是放不下嗎?”

“阮叔,我敬你一聲阮叔。”符文不為所動,“你的規矩我懂,絕不會在你的場子里鬧事,但相對的,你也別管我和她之間的恩怨。”

“……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就自己解決吧。”

阮老闆搖頭。

他這麼一說,薛世衍更是焦急。

剛才這個大叔和蘇老師挺熟的樣子,他還以為會幫忙,沒想到對方只是說了一句話就不管了。

【你們不是朋友嗎!】

但他也沒立場指責對方。

畢竟對方粗略看看都有二三十人,這陣勢,一般人都會選擇明哲保身。

“火鳳凰,走吧,我們到外面去解決。”

“等等!”

危急關頭,薛世衍一把拽住了蘇老師的手。

“你、你們以為自己在演蠱惑仔啊!”他咬了咬牙,亮出手機說,“我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但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生算什麼本事?我也提醒你,最好現在就收拾收拾回家睡覺,不然等會兒警察來了你們一個個吃不了兜着走!”

“……有意思,你是她什麼人?”

符文止住了蠢蠢欲動的手下,看向薛世衍。

“和你沒關係!”

“是么?我怎麼感覺你有點面熟?是在哪裡……”

“呃……”

薛世衍嗆了一口。

難道被這個基佬發現了?

這時,旁邊的蘇雲卿握住他拿着手機的手,輕輕一笑:“謝謝你的好意,小姑娘。但這件事你不必管,快回家吧。”

“她說的對,我對你沒興趣,不想明天進醫院就別惹事。”

符文拋下心中的疑惑,冷哼一聲說,“一打起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

然而薛世衍還是堅定地站在了蘇雲卿的前面。

他可是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眼看着認識的人吃虧?

兩邊僵持不下,蘇雲卿對阮老闆使了個眼色,對方一點頭,從櫃檯里出來按住了薛世衍的肩膀。

“你!?”

“別亂來,她不會有事的。”

“阮叔,這姑娘就交給你了,”蘇雲卿淡然一笑,又對薛世衍說,“早點回家吧,這種地方真的不適合你。”

她走完就要走,薛世衍心急之下大喊:

“蘇老師,你……”

猛地一回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蘇雲卿從上到下把這個“白裙女孩”重新打量一遍,柳眉微蹙,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跟着符文一伙人出了酒吧。

薛世衍急的用力掙扎,可他那點兒力氣和阮老闆這樣的巨漢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亂入的騷亂很快平息了,DJ的音樂響起,一些好奇心重的人趁着這個機會跑到外面想看後續如何,但大部分人一想到剛才的陣仗,生怕被牽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跳舞。

阮老闆鬆開了手。

薛世衍瞪了他一眼,一轉頭就往外跑。

看着他衝出去的身影,阮老闆搖頭感嘆一句年輕人,轉身和代理店長交代了一下店裡面的事,就從店裡的後門往外走。

他無意參與年輕人的恩怨,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見見蘇雲卿,既然見過了,也該回家陪陪老婆女兒了。

“老咯。”

一沉不變的夜空,和許多年前沒有什麼不同。

另一邊街道上喊打喊殺的聲音是如此熟悉,簡直就像是回到了“火鳳凰”還是火鳳凰的時候。

就是缺少了一點兒音樂。

生澀、卻充滿了青春活力的搖滾。

八、火鳳凰

酒吧外的街道上人頭攢動。

因為城市規劃的原因,過去繁榮熱鬧的老城區不復往昔光景。臨近午夜,各個店鋪都收攤關門了,只有東華路這一帶屬於夜世界的入口還開着,不過也只是霓虹閃耀,見不到幾個行人。

今晚是個特例。

但隔個十天半個月總會發生那麼一兩回。

一大堆人聚集在新月酒吧外面的人行道上,氣氛凝重。兩邊的商家一見這陣勢就知道又要干架了,趕緊把捲簾門拉下來,生怕受池魚之殃。

倒是一些在KTV二三樓靠窗的客人聽到這邊的動靜探頭往外瞧,甚至還有人一邊看一邊嚼爆米花。

徐徐夜風中,蘇雲卿和符文遙相對視。

兩邊的畫風差異巨大。

蘇雲卿這邊只有她一個人,身上是普普通通的OL套裙,臉上也很平靜;符文這邊,僅人數就多達二三十個,一眼望去黑壓壓的,其中大部分還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呲牙瞪眼很是凶神惡煞。

蘇雲卿捋了捋耳邊的髮絲。

“看來我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不能和平解決了。”

她嘆息說。

符文扯動臉頰上的肌肉,皮笑肉不笑地說:“什麼,你以為我約你出來是談心來的?呵,出去一圈腦子變傻了吧,火鳳凰。你居然還穿高跟鞋過來?”

“那件事……我也很後悔……”

“不必說了!手上見真章吧!”符文不耐煩地說,“‘願賭服輸’的規矩沒忘記吧?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願賭服輸’……么。”

垂下眼帘,再抬起頭時,蘇雲卿露出倨傲的笑容,“你一次都沒贏過我吧,符文。”

“嘖……這次不同了!”

符文咂咂嘴,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鬱。

“嘿,你們說這娘們兒和符哥到底有什麼恩怨?”他身後的小弟們竊竊私語。

“這還瞧不出來?老兩口唄。”

“咦?我一直以為符哥是GAY……”

“這麼說這娘……這女的是咱們大嫂?”

“……對啊!是大嫂的話,咱們待會兒……還真打?”

有人遲疑。

“看符哥怎麼說。”

“嘖,早知道是倆口子……要不這樣,待會兒要真打起來,咱們就做做樣子,對符哥也有交代?”

“對對對!你們看他倆之前連孩子都有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複合了呢,萬一真打了,這仇可就給咱們記下了!”

“你說的有道理!”

符文還不知道身後的小弟們悄悄達成了共識,一臉陰沉地盯着蘇雲卿。

【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自從丫丫死後,他就一直向蘇雲……不,向火鳳凰發起挑戰。

但無數次慘痛的失敗后,他明白是自己太弱了,於是痛定思痛遍訪名師,開啟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魔鬼式訓練之旅。

一年的修行,通過重重考驗歸來的他擁有了強大的自信,認為終於可以向火鳳凰發起複仇。

可就在這時候,他卻得知火鳳凰已經離開了錦城。

她逃走了。

逃離了這座她犯下罪孽的城市,去了省師範大學,妄圖當一個老師?

開什麼玩笑!

丫丫呢!連誕生在這個世界的機會都被剝奪的丫丫再也回不來了,而罪魁禍首的她卻異想天開想要成為受人敬仰的人民教師?!

決不饒恕。

唯有這一點,決不饒恕!

當年怒不可遏的符文直接跑去了她所在的大學,在校門口一蹲就是半個月。然而直到被警察帶去收容所,他都沒有見到火鳳凰。

【這一定是火鳳凰的陰謀!】

一定是她報了警,想藉助公權力來驅逐自己!

可恨啊!

你已經墮落到這種程度了嗎!即使是勾結了警察,也不敢來見我一面?!

這些年裡,符文是懷着多大的屈辱和仇恨的?他一直等着,一直等着,像敗家之犬般蟄伏在陰溝里磨礪獠牙,只為了等這個罪人回來的一天。

終於……

他等到了。

得知妹妹的班主任就是火鳳凰,他第一時間找了過去。

“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仰頭看了眼夜空上的月亮,符文漸漸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怎麼也不會想到會被自己學生‘出賣’吧?火鳳凰。這就是因果報應,丫丫……可以瞑目了。】

深吸一口氣,符文大手一揮。

在他身後的小弟們對視一眼,紛紛舉起鋼棍沖了上去。

“呵。”

蘇雲卿輕笑。

她脫掉高跟鞋,把臉上的平光鏡收到口袋裡。

抬手往頭上一扯,扔掉假髮,如火焰般赤紅的長發頓時飄舞在如水的夜色中。

眼神猶如餓狼。

嘴角不自覺揚起張狂的笑容。

——火鳳凰,重生。

……

當薛世衍趕到外面的時候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不寬不窄的街道上躺了一大片人,每個人臉上或肚子上都有一個深深的腳印。嘴巴不自覺長大,他扭着脖子往另一個方向看,只見張牙舞爪的人群中跳躍着一團赤紅的火焰,每跳躍一下,就有一個人慘叫着飛出來,不多時,那邊就只剩下符文和兩三個小弟。

“這……這人是怪物嗎!”

“啊——!!!”

又有一個人橫飛出來重重摔倒在地上,剛巧落在薛世衍腳邊。

“那個……你沒事吧?”

薛世衍問。

地上的人瞪着眼睛動了動嘴巴,頭一偏暈了過去。

【……太誇張了吧?】

哪怕知道蘇老師不是普通的女生,這電影級的兇悍場面也讓他瞠目結舌。

“火鳳凰!”符文大喊一聲。

蘇雲卿一扭邊上人的手腕,下腳踹在腿關節上,這人就不自覺跪了下去,又被背上一股巨力向前推,摔了個狗啃屎。

門牙怕不是都被磕掉了。

最後一個小弟聽到他模糊的慘叫聲臉一白,握着鋼棍的手不停哆嗦,就像疼在自己身上一樣。

瞬息之間,蘇雲卿逼近過來。

還來不及往後退,從下方升起的巴掌用力撞在他下巴上,緊接着小腹一痛,腦子空白地跌坐下去。

“你還是沒什麼成長啊,符文。”

“火!鳳!凰!”

驚愕又怨恨的聲音。

蘇雲卿也不是全然無損的。

在打鬥中她衣扣被扯下來了一兩顆,絲襪也有幾道破口,但相對於地上哀鴻遍野的人,這點兒小小的損失幾乎可以不計。

符文難以置信。

明明已經放棄一切轉身去當了所謂的人民教師,再見時,火鳳凰依然強的遙不可及。

【難道……這些年我吃的這些苦、嘗的這些恨,都是白費力氣嗎!】

他不甘心。

即便剛才挨了一腳的右臂幾乎快要抬不起來了,他仍不甘心。

【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

丫丫的死……

不能這麼不明不白!

怒吼一聲,被怨恨與憤怒沖昏頭腦的符文像一隻暴怒的公牛沖向了蘇雲卿,誓要為慘死的丫丫報仇!

但有個人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跑到了蘇雲卿跟前。

“快跑!”

一把拉起她的手,薛世衍轉身往一旁的巷子跑。

“誒,等等!我的鞋和假髮……”

“我帶着呢!”

警笛聲漸漸清晰起來。

兩人鑽進了巷子。

“你……”

“先別說話,跑!警察來了!”

這麼大的火拚場面,圍觀的人不可能不報警。

穿梭在狹窄的巷子里,裙子格外礙事。薛世衍怎麼也不會想到,電影里躲避警察的畫面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但他又不能放着蘇老師不管。

如果聚眾打架這件事被學校知道,蘇雲卿恐怕連老師都當不下去了。

現在先跑再說。

身後似乎有追趕的腳步聲,薛世衍慌不擇路,在這條骯髒狹窄的巷子里東躲西躥。

“這邊。”

蘇雲卿忽然拉了一下他的手。

兩人從巷子里出來,結果又回到了東華路。

“這不是……?”

薛世衍焦急出聲。

餘光一撇,新月酒吧門口已經被警察封鎖了,還有警察正在把地上的人拉起來控制住。

蘇雲卿面不改色,鎮定自若地摟住薛世衍的肩膀,走入了一家旅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