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談的事情流傳到網絡上之後掀起了不會持續很久的風浪,用戶消費是為了自己的一時快樂,喜歡被簡短的東西遮蔽眼睛,討厭考慮地長遠——“那與我們何干?”他們對於稍微深奧的東西都會這麼說,讓我想起現代西方經濟學裡一句有名的話。

“從長遠來看,我們都死了。”

走好眼前的一步等於走好每一步,始終低着頭顱只需要支付頸椎病的代價就可以不會摔得痛快,可即使如此,眼前的事情也讓輕幻文庫焦頭爛額。同約談和自審有一點關係,不過更多的還是短視頻軟件的興起——這個國家出現了兩個短視頻軟件並橫掃文化消費市場,一個主打消費貧窮之惡或者說貧窮和受教育程度不足導致的滑稽可笑的事件,而且內容肯定會讓女權主義激怒。另一個相對積極向上一點,宣揚小布爾喬亞的價值觀,例如花花綠綠的服裝飾品,用化妝和濾鏡遮蔽了平庸的崇高女人。一前一後,一正一負,把握或者控制住了消費者們的視線。論象徵價值和消耗時間比,實體輕小說當然是一敗塗地——銷量隨着短視頻軟件使用的進一步擴大化而加速下滑,而唯一的好消息是,嚴肅出版物的銷量也是一起下滑。

黃泉路上有個伴。

有趣的是,在自審開始之後,不知從哪冒出一大堆輕文學作家,或者說寫了相對不那麼角色消費的作品,然後投到了輕幻文庫輕文學的分部門。輕文學成為自審造成的出刊缺口的補充拉高了這個分類的銷量比,也有值得期待的新人作家,不過就當時來看狀況還是有些嚴峻。輕文學是需要門檻的,而為了讓更多人走進那扇門,在編輯的主導下他們進入了千秋組一起研討。

九條千秋裝作萌新混了進去,然後一臉懵逼地回來。

“那些自稱萌新的傢伙怎麼就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吵起來了?”

“我怎麼知道?”

當時我剛好在和惠聊暑假打算去哪玩的事情,白天時就是結業典禮。而九條千秋走進吧台給自己裝杯水、喝了一些。

“最近的年輕人是不是太焦灼了。”

“焦灼還行,我覺得是這個想法本身有問題。”

“我也覺得,又不是同好會。”

寫輕小說的還對萌有共同話題,而寫輕文學的可能都有些自閉。對於別人的思考侵入自己的領域這件事,他們會很敏感。

九條千秋注意到了我手機屏幕的畫面,問道。

“你們平時在聊什麼?”

“嗯?我沒有對你——”

我急忙剎住口,而九條千秋歪了歪頭——我知道在這個動作之前,她確實愣了一下。

“對我什麼?”

“沒有什麼。”

在我道歉后,我們恢復了笑容,我把我的手機推向她。

“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

“那我看了~”

九條千秋拿起手機,我回憶着我的手機觸感會不會油膩,不過我有擦手機的習慣,而且在她回來之前沒多久我才擦過一次,應該沒關係。九條千秋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從上往下划,是在翻閱我的信息記錄。她的表情有些玩味。

“唔啊,這狗糧過分了。”

“哼。”

我不知為何有些得意。

“你說我們到時候去哪玩好?”

“包不包括我?”

“想來的話我不會攔你。”

她搖搖頭。

“我才不想做電燈泡,給你,看看你的女朋友想去哪。”

我接過她還回來的手機,一看惠的新信息,是海邊。

“泳裝回?”

“在泳裝回之前還有什麼?”

恰好我的界面往下彈了下,新彈出的一句話是——“嗯……我的衣櫃里沒有合適的泳裝……有時間能和我一起去選嗎?”

“你看看你。”

我看看我。

我們異口同聲,笑着。

“怎麼像在輕小說里一樣。”

出門時間選在暑假開始一個星期後的早上,原本我想和以前一樣去湖苑區,可惠說忽然想讓我帶她在輝月區玩,我就告訴她了轉車的方式、然後估摸着時間在約好的站口等她。現在以公交跨區的花費時間大概在一小時到一個半小時之間,據說有興建輕軌的計劃、到時候會快很多,不過我還是汽車派,在車廂總會覺得沉悶,也許也有自己沒法打開窗戶的關係。那天天氣有些熱,我穿着純白襯衫稍卷長袖和卡其色休閑褲、沒有外套,而終於到達的惠穿着長款女式衫和牛仔短褲,露出的四肢纖細。

“久等了~”

她跳到我的面前讓我帶路,推薦着昨天晚上看的小說。我帶着她走到露天停車場,她有些疑惑,以為是我讓家裡的司機接送,直到我拿出車鑰匙解鎖我們身前的白色私家車。

“誒?”

“進去吧——”

“這是你的車嗎!”

惠看上去嚇了一跳,我點點頭。

“嗯,今天開車的是我。”

“駕照呢?”

“去年考的。”

她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眼睛睜大着,口中喃喃。

“已經十九歲了呀……”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轉過身,繞着車子悠悠推到另一邊的副駕駛位上,然後自己也坐進車,戴好安全帶、把車發動。惠也戴好了安全帶,在我出庫時感嘆着。

“沒想到我小你那麼多……嗯……總覺得有些那個……”

“呃——其實我喜歡年下的小妖精。”

“我已經超過12歲了。”

“可是身體還是小小的。”

“喂!”

我開到附近我知道的一間稍有規模的商場,先陪惠上四樓的女性泳裝區。這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與其說不知道往哪看,不如說往哪看都會忍不住留意在場其他女性的視線。店員在另外一邊,我和惠於是穿進衣架之間自己挑選。惠取下天藍色的兩件式,回過頭問我。

“這件怎麼樣?”

“這間店沒有死庫水誒……”

“怎麼可能有。”

她白了我一眼。

“快說快說,這件怎麼樣?”

我開始認真地端詳着惠,想象她穿着這件泳裝的樣子,但是總覺得會微妙地大一圈——這樣直接說肯定是會讓惠生氣的。讓我想想巧妙回復的方法……

“感覺會好看,惠快去試試吧。”

我敗給了自己的懦弱。雖說我自己不在意性特徵的事情,可也許惠會在意。自己明白總比被別人揭穿好,世事已經如此艱難,且行且珍惜。如我所料的,惠在進入試衣間嘗試穿上后,掛着尷尬的笑容走了出來。

“這個顏色好像不適合我……”

“果然還是死庫水比較好吧?”

“只有這個絕對不要!”

她小聲嘟囔着“女生的尊嚴”什麼的,卻拿出了尺碼相對較小的另外一件粉紅色的泳衣,同樣是兩件式,只是這次的花邊比較多。

“這個好像花里胡哨了點。”

“我覺得OK。”

“誒?”

她轉向我。

“你不是不喜歡顏色鮮艷的嗎?”

“嗯?”

我很早之前隱隱約約好像說過這件事,我的記憶不清楚,不過我相信惠會在意這種細節,而且我想了想,似乎確實不怎麼喜歡顏色鮮艷的東西——我照着這句話建構自己。

“太鮮艷的是不行,不過你試試的話……應該會很可愛?而且花邊看起來不錯的。”

“呃——那我試試?”

她重新進入試衣間。過了一會店員終於過來這邊,“需要幫助嗎?”她這樣問道,我指了指試衣間。

“你想試泳裝?”

“原來這裡那麼開放……不是,我女朋友在裡面,麻煩在這等一會吧。”

換回私服的惠走出來,這次似乎比較合體,不過對顏色還是不能說十分滿意。店員說有花邊的這款有其他顏色,惠和她去取,我在付款時瞥到了白色。

“這個也不錯呢,本來惠的皮膚就很白。”

“哼哼~”

惠看上去很期待。之後我們有兩到三小時的車程,可以到隔壁城市的海灘,那在省內還算有名。惠中途稍微睡了會,起來時我正好沿着海邊尋找停車位。雖然是特定挑了上班日出門,沙灘上還是有稍多人,我原本有些擔心找不到靠這邊的停車位,不過最後停下的位置也不算遠。我吩咐惠把手機和錢包留在車上,而我下車后打開後備箱,拎出了裝着小道具的袋子和一個車載冰箱。

“這裡面裝着什麼?”

惠指着我掛在肩上的車載冰箱有些疑惑,我回答道。

“礦泉水、酒和果汁,等會我會調些酒喝。”

“還會這個!”

“惠以前有喝過酒嗎?”

“紅酒和香檳的話。”

“酒量呢?”

“我覺得喝一兩杯還是可以的。”

“好。”

我們終於踏上了金黃色的沙灘,我穿着運動鞋也覺得柔軟,而惠很快把涼鞋脫掉、踩進了淺水裡。

“水好清!”

她回過頭對我興奮地喊道。

“是啊。”

我笑着,風裹挾着海水的鹹味拂過陽光,有些溫熱。我找位置放下東西后尋找更衣間的位置,然後帶着惠過去。我只用換沙灘褲,比較快,而我在外面等到惠出來時,我開始感嘆自己沒白來——帶着花邊的白色兩件式,讓我驚喜的是下半身多圍了條到膝蓋的紗裙。惠白皙的皮膚暴露的剛好,她有靦腆。

“怎麼樣?”

“就像新娘子一樣。”

我有些壞心眼地回答,惠傲嬌地過來拍了我一下,然後我們一齊回到我放東西的地方。路上惠受到了注視。

“還是有點害羞的。”

“因為惠長得可愛嘛——要先喝點嗎?”

惠點了點。我打開冰箱,從裡面取出特製小瓶子裝着的Campari、葡萄柚汁,一罐湯力水,然後往擺在旁邊的玻璃杯里放進四塊方形小冰塊,用細勺放入杯底,倒入前兩者,考慮到惠的口味葡萄柚汁會多倒些。用細勺攪拌均勻,再注入湯力水。

“這是什麼?”

“名字叫Spumoni,度數挺低的。”

惠舉着裝着玻璃杯細細端詳裡面有些微紅的液體,然後小心地喝了一口。

“柚子……回味起來很香!”

“是吧?”

我另外取出了龍舌蘭、橙汁和石榴糖漿混在一起,特基拉日出這樣隨便做的話不會有好看的分層——沒有“日出”——不過我不糾結這些。杯子選的容量不多,我和惠很快喝完,稍微整理東西後走向大海。惠褪下了紗裙,我從腳趾看起、不經意間一路向上看到了大腿根部。惠走在我的前面,她的臀部很可愛,肚臍也很可愛。

“啊、你的視線變得有些下流。”

“因為惠太可愛了。”

“就算這麼說我也不會原諒你的哦!”

水位到惠的腰間,她伸出的雙臂劃出弧線,向我潑出一把海水,涼涼的觸感打在我的臉上。我笑着回擊。

“看招!”

“呀啊~”

她嬉笑着,側過臉去躲避海水,也沒看着我的方向就任意拍打着水花,我閃到另一邊。

“Oraoraora!”

側着踩到了有些斜的柔軟沙子,我一時失衡,摔進水裡。咕嚕咕嚕的聲音中惠喊了下我的名字向我走來,在她走到和我咫尺遠近的地方時,我趁她不反應地竄出水面,溫柔地牽引着她的雙臂。

“會游泳嗎?”

“會,誒?”

我們到了水更深些的地方,她的身體前傾,慢慢變成扶着我的手游泳,我的腳也是開始微微踮起才能觸到底。大概維持在這個深度,我帶着惠遊了一圈。

“你呢?會游泳嗎?”

惠抬起頭,齊耳短髮濕漉漉地搭着,我幫忙撩開她額頭上的頭髮。

“二級運動員的水平。”

“那麼厲害嗎?”

“唬你的。”

惠捂着嘴笑着。

“有時會覺得是你的話,想做就真的做得到。是你的形象原因嗎?”

“感覺還行。”

“是這樣——”

惠摟着我的脖子,我看到她臉頰微紅、眼裡忽閃。我知道氣氛不對,我還沒有做過這種事,第一次應該怎麼辦——或者放棄迴避,直接去問自己。

我應該這麼做嗎?

我和惠在其他遊客不刻意看就看不清的地方,即使如此,我還是稍微抱着惠調轉了位置,背對着海灘,將惠隱藏在我的懷中。

“稍微親一下。”

我這樣要求道,而惠用行動回答了我。結束時,惠睜開眼睛的動作慢我半拍,我看到她就像是有些害怕般,睫毛微微顫動着。酒的香氣和惠的味道從剛剛開始就塞滿了我的心緒,我短暫地眩暈,這是我和惠做的最親密的舉動,我忘不了她摟着我的脖子,磨蹭着我的皮膚,我們連身體都貼在一起,惠的臉最後離我是那麼近,她就在我的眼前,毫無保留地讓我看到了所有的細節。我穿過了時間,那是不真實的感受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