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筒像是喝醉般趴在旋轉木馬上,上升時看到遠處耀眼的銀色長發,於是向旁邊伸出手吸引七重雨茗的注意。

“看,那兩人。”

可等七重雨茗轉頭時已經到了視線不可及之處,她疑惑道。

“在哪?”

“玩旋轉木馬居然不觀察外邊,你到底懂不懂旋轉木馬?”

“我才想問這個問題——”

“你知道嗎?”

八筒換了另外半邊,繼續把臉枕在馬的頸部。

“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能在旋轉木馬上睡着,可是我的旁邊總有天真的小孩子興緻勃勃,而在今天讓我夢碎的人就是你。”

“我才沒有興緻勃勃,你想被我一腳踢下去直說就可以了,我可以滿足你。”

七重雨茗調整位置向八筒伸出腳,而八筒一臉平靜地看着她努力卻始終距離自己有着的一段距離。

“黑髮文學逞強Youngest daughter是真的可愛。”

“去死二回!”

當九條千秋指着目的地興奮地呼喚自己時,四憲余在一瞬間就毫無風度地轉過身去。

“嗯,我忽然想去坐自然區的遊園列車,我們現在去那邊吧。”

“……那種時速低於20KM的破車有什麼意思!快來陪我坐雲霄飛車!”

“你給我向所有破車道歉!”

即使九條千秋像是小孩子般抱住自己手臂,四憲余還是選擇拖着她僵硬地磨向另一端,而在自己的身後,軌道扭曲得猶如無數條蛇糾纏在一起的、最高高度至少有五十米的雲霄飛車場地正在爆發出凄厲的哭喊。

自己的身後就是地獄!

只要稍微想象自己坐在上面,四憲余的五官就皺得如同被擰的毛巾。

“我說了我不要!就算要坐也要等到我在遊園車上做好心理準備再說,具體而言就是我想坐到今天閉園!”

在四憲余回頭懇求的同時,雲霄飛車在進行十環迴旋。

“那樣時間就不夠了!不只是這個,等會我們還要去跳樓機、大擺錘、海盜船、飛椅,這些都是熱門項目排隊要很久的!”

“呀咩咯!”

在旁人看笨蛋的視線中,四憲余抓住了路邊的木質長椅。現在想要撼動他就不能用蠻力了。九條千秋鬆開手,看着倒在長椅上的四憲余,鼓起臉頰。

“你還算是男人么,膽子那麼小。”

“不是膽子……我對速度快的東西是比較沒轍,先讓我處理一下心緒。”

四憲余調整位置坐好,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坐在雲霄飛車上緩緩升到高處,短暫停頓后猛然衝下、然後就是車道十八彎——

“能不能先從跳樓機開始?”

完全拒絕也不像話,四憲余只好希望九條千秋能接受先從等級低的開始。

坐在海盜船上的七重雨茗向身旁的八筒問道。

“你說,現在申請下船還來得及嗎?”

“我想是不行的。”

八筒看着工作人員走出海盜船場,工作室的按鈕在同時被按下。剛剛五尋晴和七重月允沒有上船、排完隊伍就直接選擇從出口處離開,拋下了已經在船上綁好安全帶的兩人。而在像是噴氣般的聲音中,坐在船尾的八筒和七重雨茗升高、然後向下,經過中點又受到推力,由此一段段地增加高度和速度。開始有遊客發出驚呼,兩人的表情卻還是一副已死之人打量世間的模樣。八筒注意到七重雨茗雙手緊緊抓着扶桿。

“你害怕了?”

“沒有——你看你自己把把手抓的這麼緊,是小學秋遊第一次坐這個的小孩子么?”

聽到這句,八筒當即以強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鬆手,只是沒過多久就重新抓了回去。手心滲出汗水,讓金屬變得有些滑。其他客人的尖叫聲很大,為了把事情說清楚,現在兩人就像是在爭吵。

“你連回嘴的餘裕都沒有了。”

“你才是!是不是不和我搭話就會忍不住叫出來?”

“怎麼可能?我只是不希望你嚇到尿了褲子、弄得坐在旁邊的我被殃及!”

“你大腿不用夾那麼緊也可以的!長裙不會走光!”

“……”

七重雨茗始終緊盯着自己的眼睛一瞬間動搖了。

“這、這是淑女的禮儀!身處於貧民窟的你這輩子都不能理解就算了……別笑!”

“等會就找地方給你摘花。”

“都說不是了!啊我好煩!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玩這個!”

“因為你的姐姐和我的學生不知道到哪去了,什麼都不幹會很無聊。”

“和你一起才無——”

還未來得及說完,七重雨茗就和八筒一起叫出了世界級高音。

“不用等他們嗎?”

五尋晴擔憂地用視線追尋着在旋轉飛椅上叫的最慘的八筒和七重雨茗,在排隊中和他們的距離一點點拉開。輪到自己和師母七重月允來到了氣槍的攤位前。遠處的貨架堆着從玩偶到遊戲機、手辦前後風格差距巨大的獎品,交了費用的七重月允拿起氣槍,語氣平淡地反問道。

“等那兩個的話,你老師可能就會跟那個女人消失到哪裡的愛情賓館裡面纏綿,就算這樣也無所謂嗎?”

“這附近沒有愛情賓館,而且人那麼多,想秀恩愛需要很大勇氣。”

“你真清楚。”

七重月允左右翻看氣槍,然後端起來瞄準、扣動扳機、裝彈再來,動作流暢地如同接受過專業訓練。位置最遠的《幻獸獵人》手辦在連續五次的命中后被推出展架、掉在後面的墊子上,擺攤的小哥目瞪口呆,而其他遊客則是鼓掌喝彩。

“拿着。”

從眼裡透出恐懼的擺攤小哥手裡拿走手辦、把它轉交給五尋晴,七重月允自顧自向著四憲余離開的方向離去。擺攤小哥明顯地鬆了口氣,而五尋晴對他微微鞠躬,然後連忙跟上七重月允的步伐。

七重月允把住在四憲余家時經常穿的紅色運動服換成了風格清新的森女服飾,帶着細框眼鏡,黑髮及肩,不過材質看上去像是假髮。不只是早有想法還是因為別的原因,現在的她隔了距離是肯定不會被四憲余認出的。五尋晴把手辦塞進背包。在遠處的老師和九條千秋像是在爭執着,最後還是百般不情願地被九條千秋拖進了大擺錘的隊伍。這個是不能跟進的設施。七重月允轉而坐進了草坪邊的長椅上。

“那個啊……”

五尋晴坐在七重月允的旁邊,不時注意着她,卻沒能從上面看出一點感情。

“師……七重月允,你不主動回去找老師嗎?”

“暫時都不會。”

暫時。暫時可以是多久?五尋晴堅持道。

“老師他很想你。”

“是么。”

簡短的反應,或許顯得沒有情理,但實際上也沒有繼續下去說些什麼的必要。五尋晴有些消沉地等待。可是自己不能說的太多,願意說的完全沒有。七重月允沉默地看着四憲余所坐的項目進行到中段,然後拿出一台屏幕有着明顯裂痕的舊式智能手機,點出聯繫人里的一個號碼,把手機放到耳邊。

電話過了一段時間才接通,七重雨茗有些虛弱的聲音的傳出。

“姐姐?”

“午飯你和八筒解決。”

“……哈?你現在在哪,怎麼要我和這個沒禮貌的傢伙吃飯——誒別放手、我說你是紳士行了吧!別走那麼快!”

七重月允結束了通話。

“我說你啊!”

好不容易走下樓梯的七重雨茗惡狠狠地瞪着旁邊這個明明臉色慘白、卻還是要擠出對自己嘲諷笑容的混賬男人。

“剛剛要是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怎麼辦!你來付醫療費嗎?”

“是你自己要扯着我肩膀,有本事你把手放下來?”

“你說放就放?我偏不放!”

從來沒來過遊樂園的七重雨茗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對驚險的項目那麼不適應,之前坐海盜船的時候僅僅是下來時走路有些搖晃,到了旋轉飛椅這裡,兩隻腳直接就變得像是被卸掉了膝蓋關節,站都站不穩。七重雨茗把八筒當做臨時拐杖用力撐着,扭着內八腳一點點挪動。

“要不要再去摘花一次?”

八筒笑道,被抓着的手臂隨即被指甲刺入,肯定是留下印記了。

“我、不、去!現在走快點、我飛椅上看到姐姐往這個方向……你給我慢點!”

“憲余?”

“怎麼了?”

“你的腳抖得好厲害。”

“……知道就別硬要我坐這個啊!吃完飯、休息一下再說不好嗎?”

四憲余顫着聲音吐槽道。現在兩人正坐在雲霄飛車的最後面,它緩緩上升,距離最高位置僅剩下二十米左右,身後地面的人們變成了密集的點。明明很快就要沿着軌道下落,九條千秋還一臉興奮地笑着。

“吃了再玩的話你估計就會在十環迴旋那裡吐出來,要是吐到了後面遊客的身上怎麼辦?”

“我都說了不要玩的……我對這個真的受不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是好玩還是受不了,有很多人都是上車前怕,玩了一遍后就又想接着玩,這種項目就是這樣的——要不要試着描述一下接下來的狀況?這樣會好受很多的哦?”

“怎麼描述?”

“你不是小說家嗎?自己想~”

雲霄飛車在最高點停了下來,四憲余的雙腿還在不停地抖動,心臟也怦怦直跳。眼前是超出常規高度外一覽無遺的風景,可以從這裡隱約看到遠方輝月區Babel系列建築的其中幾座,它們比這更高,甚至到了白色的雲層之上。綠色的山野延綿到另一邊,整個遊樂園在自己腳下,和現在的恐怖比起來,之前坐的幾個設施反而變得讓四憲余想念。座位傳遞來一下微小的震動,將要開始了。

四憲余閉上眼睛。

座位細微的震動如同針尖挑動着纖細的神經。

開啟了的瞬間到來在反應之外的速度。

就如同板塊運動形成的災難般不可倖免且不可回溯。

墜落——

“我做不到。”

一頂黑色的假髮掠過四憲余的頭頂

南源以不讓人起疑的速度穿過Babel09酒店的大堂,挑選了最深處的電梯,然後把從七重雨茗那拿到手的磁卡放到感應器前。電梯很快下來,南源走進去,由着電梯自動上升。樓層顯示板的數字已經跳到電梯面板已有的最高樓層之上,卻還在不斷增加。正如負責情報的部下所言,這些樓層都是用於接待真正的大人物。

電梯門終於打開,南源看到不遠處的酒吧櫃檯,壓低聲音對藏在衣領處的小型通訊器說道。

“到達目標地點。”

還在資全會工作的朋友回應。

“大堂無異常。”

偽裝成公司商務人員的他坐在大堂角落的沙發上,以審核業務報表為掩護觀察着,如果有人用黑色卡片進入電梯,無論是誰都要第一時間向南源報告。

南源小心地走出電梯,第一次走進傳說中的千秋組總部——作為圈地運動后自離城第一大寫作社團的總部,它的位置即使是地下的情報網絡也始終沒有弄清楚。這說明能走進來的成員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對千秋組極其忠誠……在那些輕小說出版作家之中,能有幾位得以走進這裡?南源情不自禁地想到,確認好外廳沒有監視器,他才戴上手套、開始快速地尋找疑似儲存信息的載體。這在外廳沒有,南源把視線投向另一邊唯一的實木房門。

它從材質和可能的價格來看肯定是無可挑剔,卻沒有裝備任何南源想象中的特殊防護措施,連最基本的其他廉價酒店房門上的磁卡感應器都沒有。南源審視着身前的門把手,把手放在上面緩緩往下壓,很簡單地就打開了。

門后是一條狹長的走廊,旁邊有小型廚房和洗手間,再往前走,除了落地窗外的風景,客廳只可以被視為公寓的放大版。一瞬間南源居然有了回到家的感覺,房間的裝飾簡潔而有人情味,連接着電視的主機,沿着線路看到矮桌上擺着鍵盤和兩個遊戲手柄,後面是座位墊子,再深處就是主人沒有整理的、被子凌亂的雙人床。靠走廊這邊有着很長的、嵌在牆內的書架,上面擺滿書籍——似乎是經過挑選,擺在這裡的、市面上有名的輕小說只有一部分,而且系列不都完整,有些單卷是公認有趣的,也有爭議比較大的。沒有文學作品,沒有寫作或批評理論,也沒有文件夾。

七重雨茗在解釋任務時並沒有描述這裡,她只說了有當做酒吧的外廳和通往這個房間的房門,這說明連七重雨茗也從來沒有走進這裡。南源接連打開書架上的柜子,看到的全是擺在外面系列輕小說缺失的幾卷,應該是主人不滿意的都被塞進這裡。也許會有U盤之類的被放在挖空的輕小說裡面,但要一個個找,在目前入侵的情況來看太過於耗費時間。南源看向床鋪,上面沒有東西,旁邊的床頭柜上擺着檯燈和被放下的小相框。南源走過去,先是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什麼都沒有。他把視線投向相框背面的黑色。

很好奇。

在南源原本的行業里,就是盜、也應該盜亦有道,不該看的東西不看,不該拿的東西不拿。這也可以解釋為不在不必要的地方留下馬腳,不過……南源真的很好奇相框裡面到底是什麼。身在千秋組總部的私人房間里,這是他看到的唯一一個相框,裡面必然留下了關於千秋組成員的照片。上面可能有輕幻文庫的出版作者、主要編輯、首席運營,甚至可能還會有自離城作家協會或政府的相關人員。

是他們在以前的輕幻文庫天梯賽中、向當時人數最多的聯邦社團撲街部正式宣戰,將圈地運動激化到即使對整個業界而言也相當瘋狂的地步——自己白手起家創立出的社團菊&刀就是毀於圈地運動,最後被資全會兼并。

就這一次。

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

南源快速思考後狠下心,向相框伸出手,彷彿象徵戒律的木牌在這個過程中被輕輕推倒在床頭柜上、發出“啪嗒”的輕響,南源的手碰到了相框,將它拿起,然後轉過來。

這個動作很簡短,在南源眼中過程卻像是經過了十多秒,相框終於轉了過來,南源不自覺地從背景開始看——仿木的牆紙,牆上有掛畫,被橙黃色的燈光照着,深色的桌子擺着飲品、零食還有幾本輕小說。

連接着智能手機的自拍桿,裡面的人像是正慶祝什麼般開心地擠在一張棕色布藝沙發上。拿着自拍桿的人較為端正地坐在照片右邊,右上方有位側着想把上半身塞進照片里的金髮男子,他在被拍的瞬間似乎沒能穩住自己,頭滑落到了拍攝者的後面弄得只露出眼睛及以上的位置、看起來有些滑稽。坐在中間的銀髮女生雙手環住坐在相片最左邊的沙發角落的男生,把他拉到自己所在的鏡頭中間,親昵的動作和神情透露出兩人的關係。在她放在男生耳邊的手上拿着曾經的新人賞大賞作品《異想天開》,桌面上堆着的作品也是如此。

照片里的人從右到左——

三叄弎、八筒。

輕幻文庫的現編輯,九條千秋。

四憲余。

雲霄飛車緩緩回到原點時,四憲余垂着腦袋,雙眼無神地看着旁邊的站台、還在呢喃着“我死了……”,九條千秋倒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若不是考慮到旁邊這位,自己真想再坐上幾回……不過似乎還有更有趣的事情。九條千秋尋找着剛剛在轉彎時看到的彩色,發現一個戴着黑色兔耳兜帽的長裙女生拉着五尋晴飛快鑽到出口走下樓梯。九條千秋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推開兩人身前的護欄。

“憲余,該走了~“

“讓我再坐一會,我腿麻了……”

九條千秋於是先越過四憲余踏上站台,然後再把他拉起來帶離場所,像是在病人和看護者的兩人受到了其他人的注目,或許也有九條千秋美貌的原因,不過九條千秋並不在意。過了兩分鐘,四憲余才總算是能自己走路。他有氣無力地向九條千秋問道。

“你今天也有約五尋晴和七重月允嗎?”

“憲余注意到了?”

“是啊,剛剛她們是第一個下車的。”

四憲余活動一下雙腿,看着笑嘻嘻的九條千秋,知道自己現在正在被惡作劇之中反倒有了安心感。

“這次又要我做什麼?”

“現在說了的話就不是驚喜了——你那副把我看穿了的表情很讓我生氣誒?我可沒有讓五尋晴過來。”

“七重月允呢?”

“我給了兩姐妹門票~”

原來七重雨茗也在嗎?四憲余環顧一圈,沒有看見七重雨茗,或許是和她們一起離開了。

“我有點擔心五尋晴,她對我們之間的事情有莫名其妙的關心、說不定會和七重雨茗吵起來。”

“請不要在我們的約會途中擔心其他女生,而且你不是特意和她們拉開距離了么?”

“話是這麼說——”

自己的小心機被看穿多少有點尷尬,礙於之前的事情,四憲余實在不好厚着臉皮去和七重月允直接見面,見了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破局點在於自己身旁的九條千秋,四憲余篤定這點,於是作罷。

“算了……我們繼續。現在雲霄飛車也坐完了,下一個要去哪?”

九條千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嗯……時間比我想象中要緊,午飯隨便用些小吃撐着可以嗎?”

“你趕着去什麼地方嗎?”

“會趕的是憲余你哦?”

“……我?”

四憲余感到疑惑,而九條千秋收起手機,握住四憲余的手——不同於之前挽着手臂,這次九條千秋的手指鑽進了四憲余的掌心,是想要用情侶的那種握法……四憲余剛猶豫着稍微放輕力道,九條千秋就已經和自己十指相扣。久違了的動作。

“去美食街吧~”

八筒看着堆滿小圓桌的午餐,開始心疼自己的錢包。

“我說你啊……不是說不想和我吃飯么?怎麼現在又那麼好胃口?”

坐在對面慢悠悠用勺子一小口挖着芭菲的七重雨茗瞪了八筒一眼。

“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行吧……遊樂園的東西賣的都比外面貴,而且還不一定好吃。”

“你不吃怎麼知道?”

八筒伸出手,想要從另一杯芭菲中抽出沾着奶油的餅乾,七重雨茗卻用勺子攔住了八筒的動作。

“這杯是我的。”

“你現在吃的那杯是第二杯。”

“口味不一樣。”

“你的身體裡面是不是除了胃以外都沒別的了?”

“你是不是除了失禮以外不會別的了?寫輕小說的應該都知道吧,女生都把甜食裝在四次元——你還拿!”

八筒不顧阻攔把餅乾塞進嘴裡,咔吱咔吱地一下子吃完。

“味道不錯,我收回前言……你面前那個也給我一點吧,你說了奶油的口味不一樣。”

“我不!你離我遠點、滾呀!”

兩人開始為了芭菲而大打出手,不過因為桌面上的食物實在太多、八筒的動作有被限制住,最後只能退一步把目標轉移到沒被她拿在手上的那份。當八筒用還未用過的勺子挖出一大團放進嘴裡時,七重雨茗的臉色霎時間陰沉下來。

“好吃。”

“……”

七重雨茗從未見過如此無禮且無恥的傢伙,不僅搶自己的東西吃,吃完之後臉色還那麼平靜……你的味蕾只有這種程度嗎!那可是哈密瓜味的誒!

“彆氣的那麼厲害,朋友之間分享東西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和你不是朋友。”

七重雨茗反駁道,自己看不起輕小說,如果不是姐姐硬要寫、自己就不會和這邊有任何的牽扯,包括現在和這個惹人厭的男人待在一起。而八筒反倒是露出了無聊的表情。

“好歹我們是一起在飛椅被嚇到那個的——”

“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那麼噁心的事情!”

而且原來你也……不對、不是“也”!七重雨茗緊張地看向兩邊,所幸這傢伙有顧及名譽刻意放輕了聲音,應該是沒有被其他人聽到的。

“總而言之!我和你只是在今天非常偶然地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一起玩過幾個項目而已,你不要得寸進尺!”

“本來還想讓你放我那兄弟一馬的。”

“哈?”

八筒自顧自地咬了一口灑滿香料的烤香腸,一邊咀嚼着一邊繼續道。

“就是四憲余的事情,如果不是九條千秋那傢伙的協助,你原本沒辦法帶走七重月允吧?”

這句話明顯刺到了七重雨茗的軟肋。七重雨茗從幾個月之前、自己的姐姐七重月允被四憲余收留時就已經被九條千秋找上,當時她提出了有關於七重月允和四憲余的交易,自己則是在父親前往四憲余家未果後接受……

“你知道多少?”

七重雨茗的態度和剛剛截然不同,周圍的空氣彷彿在無形中被施加了壓力。四憲余說的沒錯,七重家的人都有掌握氣勢的才能,但八筒也不是第一次被威逼。

“我只知道這點,所以想試着和你談談條件。”

八筒露出微笑。

“我和九條千秋達成了一項交易,我在這一屆天梯賽中不會為四憲余提供任何協助,拿到手的是輕幻文庫整個靈感典當交易鏈的經營權。”

“你背叛了四憲余。”

“不能說是背叛,我本來就沒有必須幫助他的理由。你知道他想在這次天梯賽幹什麼嗎?他想捧紅自己的書迷,五尋晴。既然如此,就更和我沒關係了。”

“……所以呢?”

七重雨茗整理着前後關係,一邊問道。

“這和你談的條件有什麼關係?”

“你看不起輕小說對吧?”

“是。"

這是值得誇耀的事情。

“你不希望看到七重月允回到四憲余身邊,不希望七重月允寫輕小說,為此才接受九條千秋的協助,但是九條千秋實際上根本不在意七重月允,她甚至對四憲余也不在意——當時她在知道四憲余的寫作恐懼症無法痊癒之後直接就變賣了四憲餘存下的所有靈感,然後離開了我們。”

八筒流暢地說完時,七重雨茗驚訝地一時間無言以對。從她過去和九條千秋的交流來看,她以為九條千秋是為了四憲余才如此大費周章,“各取所需”她當時說道“你要你姐姐,我要四憲余,我們的利益是相合的”……這樣的她曾經變賣四憲余的靈感?

即使寫作層面不同,七重雨茗也能明白靈感對於一個作家的重要性,有不知多少靈感被時間長河帶到追不回的遠方、也有無數的作家因為江郎才盡而被迫退出。作家之所以為作家,就是願意去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閃念,將它們一點點編織成能被閱讀的文字作品,而靈感販賣之所以臭名昭著,則是因為它無異於是在變賣一個作家的生命。

七重雨茗不斷確認自己的表情沒有透露一絲動搖,在思考後,她謹慎地回應。

“你是說九條千秋有利用我和我姐姐的可能性,然後想讓我轉而和你合作?”

“沒錯。”

“我有什麼好處?”

“你的姐姐七重月允想寫輕小說不可能只是想寫輕小說那麼簡單,雖然由我來說有點不合適,但實際上領會過嚴肅文學價值的人不可能會真正喜歡上輕小說。七重月允在幾個月前很有可能不是為了寫輕小說而離家出走,而是為了逃避七重家而寫輕小說。從這角度來看,無論是讓她繼續寫下去還是不讓她寫都是一樣的結果,她始終不能和你們七重家和解。”

八筒豎起手指。

“所以我提出的方案是——誒疼!誰揪我耳朵!”

八筒猛然彈起來生氣地看向身後,然後便很快在“和藹”笑着的九條千秋面前焉了下來。

“背地裡挖人家牆角,黃毛是不是都這個德行?”

九條千秋揪着八筒的耳朵向遠處的另一間店走去,八筒試圖用眼神向四憲余和七重雨茗求救,卻最終收穫了人間的冷漠。和兩人漸行漸遠、最終被拉到店裡的他看到了用菜單隱藏自己的五尋晴和七重月允,好不容易等到九條千秋放開手、正想揉一揉發痛的耳朵,卻又被命令“站好”,自己自得在眾目睽睽下如同正接受軍訓般站的筆直。

九條千秋坐進座位,用雙手撐着臉、左右打量着兩人。

“那個……”

五尋晴顫了一下,終於拿下菜單,眼神還在躲閃,而七重月允則是面無表情地叫來店員點單。無故佔用座位是不行的。等她點完單后,九條千秋才繼續道。

“八筒智商欠費,小晴妹妹在意老師,七重月允喜歡我家憲余,大家都有理由——”

“別誤會了。”

七重月允否定道。

“我不是喜歡四憲余,只是不喜歡你而已。”

“這樣也行。”

九條千秋對七重月允的理由毫不在意。

“你不喜歡我,大家都有理由來跟蹤我和憲余的約會,我無話可說,但是只有今天也好,跟蹤歸跟蹤,能不能不要做些過線的事情?我只是想和四憲余久違的留下點回憶而已。”

九條千秋帶着幾分懇求的意味說道,連笑容也變得苦澀,一下子調轉了立場使三人陷於不義之地——跟蹤前情侶的約會本就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只有五尋晴還在堅持。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事到如今又重新接近老師,你不是……”

五尋晴的聲音逐漸變小,那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而九條千秋坦然道

“是啊,但是什麼我上次已經跟你說過了,那就是原因。”

“可是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

“那是時間還不夠的原因,就像是寫小說一樣,沒有鋪墊就沒有高潮,沒有時間就不能理解現狀——有很多事情都是後知後覺的,如果還不清楚,那就靜下心來等待。”

“誰才是寫小說的那個?”

面對七重月允的質疑,九條千秋沒有回答,只是提醒道。

“你的時間也不夠了,台詞記得住嗎?”

九條千秋獨自回到了四憲余面前。沒有看到八筒的身影,四憲余開始擔心他的安危。

“八筒怎麼樣?你沒打斷他手吧?”

“我又不是什麼惡魔……他沒大礙,只是心理上可能要有好一會才能緩過來,七重雨茗,你過去照顧一下他吧。”

說著恐怖的話把有所顧慮的七重雨茗打發走,九條千秋像是有些疲憊,坐進七重雨茗原本的位置,長呼一口氣。

“憲余呀……”

“怎麼?”

“我好餓。”

桌上的食物還有一半,九條千秋於是順手拿起來吃,四憲余猶豫之後也陪她動起了手。兩人在途中保持沉默,直到都解決乾淨后,九條千秋看起來很滿足,還打了下飽嗝。

“等會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見九條千秋像是已經恢復了精神,四憲余終於稍微放下心來。他和九條千秋走到八筒旁邊時,正好聽到“七重月允可能是因為逃避七重家”那部分,那是令人尷尬的事情——如果那是真的,那麼四憲余就是相處幾個月也沒能留意到七重月允的心緒。吃飯的時候看九條千秋的表情似乎也是在考慮這件事……四憲余感受到的負罪感更深了。

除了眼下的約會,他無法為七重月允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