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祭冷不防地說出我的內心想法,我略些驚訝地半張開嘴。兩個人的談話聲瞬間戛然而止,周圍靜謐無比只能聽得見格外刺耳的‘啪嗒’聲。

  “五祭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應該接什麼話,只能順其自然地問下去。五祭對我施以一個笑容,那笑容彷彿是在對我嗤之以鼻,也好似在嘲笑着自己。

  “看澤人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啊,我曾經也露出過和你一樣的表情。”

  “什麼意思,五祭你難不成還有這種超能力?”

  我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傻傻地問着五祭。

  “噗嗤,你是在搞笑嗎,我當然是和你一樣,你被我提醒了我當然也是被別人提醒的啊。”     五祭笑了一下,然後用着嘲弄我的眼神看着我。

  “…..難不成,五祭你是在和櫻庭汌一起行動的時候露出和我剛才一樣的表情的嗎?”      我有些茫然,畢竟五祭突然挑起這個話題我沒有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不是哦,是我當時和中村刑警一起去找櫻庭汌悠月的時候露出來的。我當時露出的表情和你剛才一樣,讓人覺得楚楚可憐又讓人覺得很欠揍。其實內心的想法都是很矯情的自我不滿吧。我當時滿是對櫻庭汌前輩的妄自揣摩還有對自己的不滿。”

  “五祭你是說,你是被中村刑警提醒的嗎?還是和櫻庭汌悠月談那個事情的時候露出來的,可以和我詳細地說說嗎?”

  聽到五祭坦率地說出前提,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切入點。五祭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抿了一下嘴,雨傘的邊沿稍微被她往下拉住擋住了她的側臉,好像是故意這樣對我做的。

  “詳細地說說當然可以啊,而且我也想把這些負能量全部的釋放出來,一直憋在心裡也不好受。”     五祭拉起了雨傘,她的頭有些向前傾,金黃色的長發往前傾靠擋住了她的側顏。

  我們兩個人踏在積滿雨水的小橋上,兩個人小心翼翼地踏出自己每一個步伐,盡量不揚起水花。

  ‘啪嗒’‘啪嗒’   在兩個人沒有對話的途中,雨滴擊打着雨傘的聲音和雙腳踩在水坑上的聲音互相交融,時間一長導致我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哪個的聲音了。

  不過,不一定要完全分清,就這樣兩種聲音互相融合,模糊地傳入我的耳中,這也算是他們自己的特點吧。

  很多事情我也沒有必要去分得那麼清楚,或許只要做到這點,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中說不定會更輕鬆一點。

  我什麼時候能做到這一點呢,是不是做到這一點后就可以完全地放鬆自己了呢。把自己內心的束縛拋棄而去,做一個完完整整嚮往自由的小鳥翱翔於天際之中。

  這應該是我的理想,不過現在的我也只是一隻只能待在水裡的魚一樣,就算可以無所顧忌地暢遊。但,始終只能困在這裡,廣闊的天空對我來說也只是一種嚮往而已。

  我低下頭,看着自己雙腳踩踏着的水窪,每邁出一步,水窪里的水就被我踩散向外飛揚。晶瑩剔透的水珠又重新融入到另一個水坑之中,成為了那水坑中的一份子。

  我這條魚,是不是就像這些隨波逐流地水珠一樣呢,只能本本分分地遨遊在自己的水域中,即便到了其他的領域自己也只是一隻來自異邦的魚罷了。

  “澤人…..別人對自己的信任是來自對其他人的信任,這樣的感覺你知道嗎。”

  五祭淡淡地說道,語句中透露出來的傷感語氣彷彿要降我們周圍所灑落的雨水都凝結成冰。

  “我有些沒有明白….五祭你是說,你上次和櫻庭汌悠月談判,她對你的信任是來自對櫻庭汌的信任嗎?” 

  “對哦,我就是這個意思。我當時覺得好生氣啊,為什麼對我的信任要來自於別人。可後來仔細想想,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們和櫻庭汌悠月談判前提一開始就是櫻庭汌前輩。人家理所當然地,要先相信作為籌碼的櫻庭汌前輩,然後再來關注我們這些提出條件的人。只要籌碼的價值夠大,不管提出條件的人是誰,對方應該都是會同意的。我們也只是一個搬運工而已….”

  “我還覺得對不起櫻庭汌前輩,我們利用了他妹妹對他的信任,還是建立在自己想要免除責任的這種自私心理上。所以,我能有什麼資格對這種情況和對櫻庭汌悠月這個想法所不滿呢,明明是自己找來的。”

  五祭的語句中無一不透露着對自己的自責,她在內疚着。內疚自己擅自利用了櫻庭汌的便利之處,自責着自己竟然會對自己自私自利地做法產生不滿的情緒。

  “不過五祭你沒有發泄出來,而是很平靜地和我說,這個就說明你還是有地方是做對的不是嗎?”     作為一個可以看懂氣氛的准大學生,現在首當其衝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慰旁邊這個受傷愧疚的小女孩了。

  “誒…..”      五祭楞了一下,想抬起頭看我的一剎那之間又別過頭保持原來的姿勢。我笑了笑,看向前方的橋頭繼續說道。

  “五祭你沒有當場宣洩出來像個小女孩一般無理取鬧,而是如今和我心平氣和地說著自己當初的不足,你在痛恨那個時候的自己。那麼這樣的話,也不是很壞啊。你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想要把它加以改正。我覺得….這是五祭你長大了的表現。當時的中村刑警,沒有立刻提醒你,我想他是要讓你成長,隨着這次和櫻庭汌配合的計劃成長。”

  我們兩個人走過橋頭,通往車站的商業街寂寥無人。路面的水窪平靜地待在那裡,無聲無息,悄然靜謐。

  “五祭你很了不起啊,還沒有讀高中呢,有這樣的覺悟我覺得真的很了不起。要是我經歷了五祭你那些所經歷過的事情的話,我可能都沒有和五祭你一樣的心態和認知自我的能力。”

  “我可能會…自暴自棄,每天無時無刻地對別人發脾氣,然後自己在家裡喜怒無常瘋狂的摔東西,像一個瘋魔暴躁的神經病一樣。所以,我很佩服五祭你,可以心如明鏡地說出自己的過往認知自己的過錯。”

  “剛才照五祭你的話來說的話,那我也是有錯的哦。和櫻庭汌悠月那邊談判的條件還有櫻庭汌作為籌碼的想法都是我想出來的,那麼就是說一切我都是罪魁禍首,那麼更應該自責的不是我嗎?”

  “那是因為你神經大條吧。”      五祭忽然在這種氣氛下進行了一段吐槽。

  “我說你啊,我剛才是在用自己的角度去安慰你呢,真是白費好心。”

  我稍加抱怨一下,五祭又笑了出來,這次是捂住嘴笑並且雨傘有些抖動看起來是真的被逗笑了。

  “呼,你這個人真是的,不過看你笑出來了應該心情好一點了吧。我可不想等下和一起行動的人心中滿是負面情緒。”

  “我知道的,這個不用你雞婆,我還是會把任務和感情分開來的。”

  五祭輕輕地用身體撞了我一下,我看了她一眼然後她稍微抬起下顎揚起嘴角。

  “你這個人,以後我還是不白費口舌安慰你了,你自己自我治癒比較靠譜。”

  我嘴硬地回擊了五祭一下,她雙手握着傘柄輕輕地轉了幾下。 

  “很感謝你啊,澤人。直接親身舉例來安慰我,我不禁都有些的感動。”

  五祭這樣說的同時,拿出一隻手用手指抹着自己的眼睛下方,並且發出了假得不能再假的啜泣聲。

  “對對對,我最好了,我是全世界最溫柔的人了。”     我故作得意地說道,五祭又撞了我的一下,然後‘噗嗤’的笑了一聲。

  “你才不是最溫柔的人,比你溫柔的人多了去了。”    五祭不服氣的反駁。

  “那你舉一個例子,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溫柔的人嗎?”

  我也不服氣,想要五祭舉出一個例子來推到我最溫柔的理論。五祭想了想,繼續輕輕地轉着傘柄。

  “溫柔的人啊,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日後再說吧。”   五祭直接放棄回答。

  “行吧,那麼我就靜候你的答案了。”   我也放過她不再繼續追究下去。

  談話間,我們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車站。刷過公交卡走到月台上,看着幾乎空無一人的月台,只有寥寥無幾地幾個人。加上我和五祭,用兩隻手就可以數出來。

  “其實我覺得,溫柔這個詞不一定是好的。”       五祭又一次打開了話匣子。

  “那你是怎麼認為溫柔這詞的呢。”   等車的這段時間正好無聊,我也和五祭繼續聊下去也好,說不定也能再一次打開我心中堵塞的通道。

  “我不是很懂動漫圈的那些梗,但是有一個梗我是知道的,偶爾在論壇上看見的。說,那些番劇的男主角都是以溫柔這個形象來取得女主角的芳心的。當時我覺得,好扯淡啊,果然是虛擬世界的通病嗎。”

  “然而,久而久之,到了現在。我對這個想法有些的改觀了。可能女生們….不不不,單單就只是我的話,對溫柔這個特質真的毫無抵抗力。”

  “什麼意思,難不成五祭你剛才?”      我故意戲謔地說著,五祭搖搖頭。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溫柔這個特質,就像是外表沾滿蜜糖其實是沁着毒汁的匕首。一步步地接近你,當你用你全身心的溫度去融化表面的蜜糖的時候,隨之迎來的便是可以直接使你斃命的劇毒。”

  “我不是在詬病那些男主角對女主角真摯的感情,只是他們的感情只能用這種特質來簡化而已。我在詬病的是這個,真正的溫柔遠不止如此。它其中暗藏的便是難以揣摩的惡意還有令人畏懼的私慾。”

  “如果說難聽一點的話,剛才澤人你對我的溫柔,可以說是想要快點停止我的無緣無故的無病呻吟。在我剛才那段話的理解當中,這就是屬於澤人你的私慾。”

  “當然,我知道澤人你不是這樣想的,但是你內心的其他想法又是什麼呢?是你本能的想要出來安慰我,還是說經過思考後才想到要來安慰我呢。這兩種想法,所給別人帶來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我不會去深究澤人你剛才的想法到底是如何,就算我知道了不是我願意知道的那個想法,我也不會去指着你。畢竟,有這種用心想法的人,總比那些沒有用心想法的人要好得多。”

  五祭緩緩道出,沒一字一句不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仔細遣詞的,而是將自己內心所想的一字不漏地最直觀的表達出來。她在對着我表達出來,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敞開心扉吧。

  一般來說,在虛擬世界中兩個角色互相敞開心扉都是關係互相更近一步的橋段,如果接觸對方的心靈深處更加深遠的話便是劇情中的高潮。

  五祭對我所說的話語,不像是那些老套的橋段,而是這些天來所經歷的事件對她造成的影響和她自己對這些影響所產生的感悟。

  此時的她,不像是平常的暴躁、難對付,有小脾氣的小鬼頭。而就僅僅是一個,有着自己內心脆弱那面的小女孩,她想得到慰藉,想得到那束不知道是不是屬於她的那束光芒助以她衝破黑暗,迎接黎明。

  我現在沒有足夠的資格可以長篇大論地和五祭說“你不要想那麼多,社會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糟。”這種不負責任的廢話。我此刻只能做的就是,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她,看着她的哀傷,體會她的黑暗。和她一起等待着那道光,和她一同迎來那片撕開黑暗照耀全身的黎明。

  不過,我不能只這樣做,不然我也是她所說的那些只為了一己私慾而溫柔的那種男主角。我討厭那種人,所以我不能變成我所討厭的那種人。

  “五祭,櫻庭汌他對你來說是愛慕的對象,還是敬仰的標杆。”

  “誒…..”      我不合時宜地一個問題讓五祭一下子沒有緩過來,她思忖一會兒,隨後漸漸地昂起頭。

  我也和她一起向前昂首,看向車站對面遠方的山川。霧雨朦朧的籠罩之下,連綿不絕地山川起此彼伏,一切顯得靜謐而神秘。不失莊嚴的山川,深深地連通雨景倒映在我的眼眸中。

  “櫻庭汌前輩對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光芒。他不能僅局限於標杆這種形容詞上,他也不是應該被我愛慕的對象。他就是鼓舞我前進的光芒,激勵我衝破黑暗的方向標。”        五祭堅定地說道,語氣鏗鏘有力褪去了剛才的黯然。

  “我明白了,那麼就請你和我一起追隨這道帶領我們突破荊棘的光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