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暮外的回聲（9）
雨夜，淅淅瀝瀝的雨滴在外擊打着窗戶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一下，兩下，猶如枯燥無味的重複音符。
原子筆敲擊桌子的聲響，腳尖頻繁點地的聲響都在同一頻率中傳出。
咽口水的聲音，左顧右盼游移不定的視線。
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燈光，似有似無的嘴角抽動。
手掌緊張地相互摩擦，袖子摩挲的窸窣聲。
‘乓！’ 原子筆重重地敲擊在純木質的桌子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回蕩於整個筆錄室。
‘嚇！’ 椅子叫往後抽移的拖地聲悚然地傳入我的耳中，雞皮疙瘩從身上伏起后又悄無聲息地褪去。
書頁翻動，筆尖觸動，心臟跳動，汗液流動，眼神閃動。
“那麼，安藝先生，我們正式開始吧。” 凜冽並寒心刺骨的聲音迴旋在整個狹小的空間。燈光恍然一亮，安藝和真渙散的視線聚集到了我和櫻庭汌的身上。
安藝先生散射出了膽怯又畏縮的眼神，他似乎在懼怕着我身旁的櫻庭汌，這也許就是動物的本能。
“我主動說嗎…可是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安藝先生似乎是本性的膽小怯弱，面對我和櫻庭汌兩個一看過去就是高中生的樣子，但是安藝先生還是保持着畏懼着一種事物的狀態。
這不像是一個成年人會有的樣子，還是說在這個高壓得令人喘不上氣的筆錄室中，安藝先生才會露出這樣的反應？
這種卑微的樣子，雖然人生在世見多不怪了，可第一次看見大人這般模樣還是會覺得有些稀奇。
我很好奇，他是如何看待櫻庭汌的，如何看待我的。
我和櫻庭汌究竟是以什麼模樣出現在他的眼前，他這般被枷鎖禁錮的姿態像是容易被隨之拋棄的垃圾，根本不值得入眼。
“安藝先生，你只要說出你3月15號晚上9點到第二天五點這段時間做了什麼事情就好。” 我轉為比較平和的語氣，不過安藝先生的視線還是懼怕着我們。
“….我15號晚上九點的時候還在幫顧客剪頭髮，然後到10點整理好店鋪關門準備回家。接着在路邊的小攤喝了兩杯酒後，回到家中洗澡睡覺。”
“回到家中的時候是幾點？”
“我記得好像是11點半的時候，我差不多12點睡覺，接着就一直睡到7點。”
“好，期間你都一直在家中睡覺沒有做任何的事情？”
“恩，期間一直都是在睡覺。”
“你一個人住嗎，還是說有妻子兒女？”
“我一個人住….” 安藝先生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飄忽不敢直視我和櫻庭汌。
“安藝先生，其實我問這些問題也就是只有一個目的，你應該知道今天上午XX天橋發現了一具屍體對吧？新聞有報道的對吧？”
“有是有報道，只不過沒有準確地說清楚情況，就只是說發現了一個屍體。”
“恩，死者的姓名是古田皇，這個名字你是不是知道？”
“我…知道….可以告訴我古田他是…怎麼死的嗎？”
安藝先生有些的猶豫，說話的聲音帶些顫抖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死者的姓名後有所震驚的緣故。
“這是當然的，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再問一個問題。”
“安藝先生你知道去年10月末到11月上旬這段時間發生的兩起殺人案嗎？”
“去年….是哪個一直被人們說是魔女殺人的那個案子嗎？”
一直畏畏縮縮的安藝先生難得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了另一種情緒。
“對，沒有錯，這次的死者古田皇和去年發生的魔女案的屍體，死因是一樣的。”
“死因…是一樣的？” 安藝先生皺起眉頭看着我們。
“對，心臟被殘忍的刨去，身上到處都有匕首的割痕。”
“怎麼會這樣….那你們把我找來是因為我是嫌疑人之一嗎？”
“恩，我們不能排除是不是有人偽裝去年的案子然後給自己洗脫嫌疑。我們找來一些和死者有所關聯的人當做嫌疑人進行調查，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我知道了…..不過，我和古田他周邊的朋友都不怎麼熟悉，你們是如何找到我的？” 安藝先生身體向前傾，靠着桌子。
“古田的女朋友宇治宮女士告訴我們，安藝先生你和古田先生曾經有過過節。這是宇治宮女士的措辭，至於是什麼過節會讓宇治宮女士認為會成為你殺害古田先生的殺機，這得安藝先生你親自來告訴我們了。”
“….古田的女朋友….” 安藝先生進入了沉思，隨後他的雙眸彷彿放出了光芒照向我們。
“古田他就是一個混蛋，他害死了我的母親！” 安藝先生的情緒瞬間暴動起來，就差起身對我們進行一個怒吼。
我看到他的雙眸中剛才散發出的光芒轉變為熊熊火焰，這是對一個人懷抱的恨意，並且深入到骨髓當中的那種恨意。
“怎麼說，安藝先生？” 櫻庭汌接過我的話，開始向安藝先生提問。
“去年12月底的時候，古田來到我的理髮店進行理髮，在閑聊的過程中我得知了他是一個保險公司的員工。隨後，他就向我推銷他保險公司的保險，我當時想到家中有一個比較年邁的母親於是就買了。”
“接着，到了今年的2月份的時候，我的母親一不小心遭遇了病變，需要要動手術的時候缺少錢。那個時候我想到我的保險，於是就找古田，結果他跟我說我的合同根本不算數，買的是醫療意外的保險。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被古田騙了，我的母親因為沒有錢來不及動手術…去世了。”
安藝先生十分悲涼地說著這句話，我恍然大悟，宇治宮女士所說的矛盾就是這個。
古田先生欺騙安藝先生購買保險合同，那麼購買的醫療意外保險應該就是當時古田先生為了提高這個保險的業績所設下的騙局。
那麼，安藝先生無疑就是這個騙局的受害者，從這一點上來說安藝先生的殺人動機是很強烈的。
“好的，謝謝安藝先生你的配合調查，你可以先離開了。”
我露出笑容伸出手指向門口指引安藝先生離開筆錄室，他擦了擦汗隨後起身對我和櫻庭汌鞠了一躬后便離開筆錄室。
“安藝先生的殺人動機可以說是三個人當中最大了。”
安藝先生沒走多久后櫻庭汌便脫口而出，我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想法。
“安藝先生看起來是第一次受到審訊所以才會那麼緊張的吧，看他那個快要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心樣子，感覺平民面對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事情的反應都太過於可悲了。”
“這是肯定的，我想澤人前輩你第一次遭遇殺人案的那天心情也不會很平靜的吧？雖然安藝先生自己沒有表現出來，不過他來之前肯定是有心理準備說自己是嫌疑人這種可能的。”
“這種事情我當然也是知道的，我也只是有些可憐安藝先生而已。”
“因為他母親的事情？” 櫻庭汌向我提問。
“對，他母親的事情我感覺真的很遺憾，明明有足夠的錢就可以救回來的，沒想到陷入了古田先生的騙局。”
“人為錢死，鳥為食亡。這是社會亘古不變的道理，我這樣說可能有些絕對，不過人都是愛錢的。在錢這種絕對價值的事物面前，一切事物都是不值錢的。”
“櫻庭汌你原來有這種自知之明啊。”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澤人前輩你是第一次了解我么。”
“我不是，我還對很多的你感興趣呢。” 我整個人靠在椅子上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以後有的是時間挖掘我的很多面，只不過我們現在還是以大局為重。”
“我知道的，櫻庭汌沒想到你會對這個案件那麼上心啊。”
“因為澤人前輩你也在陪着我，一開始也是我主動願意陪着澤人前輩你的。”
“這個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你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也會這麼狡猾嗎？”
“那倒不會，以前的時候沒有此刻那麼成熟，只不過也是用着超越同齡人的那般成熟。” 櫻庭汌翻閱着自己的筆記，我們在等待着下一個嫌疑人進來。
“誒…我還以為櫻庭汌你從小就是這麼成熟的，剛才照你那樣說話，原來你也是一步一步成長着今天這個樣子的啊。”
我略微驚訝和佩服的感嘆到，櫻庭汌沒有接話。談話聲戛然而止的筆錄室中，外面雨水敲擊窗戶的聲音更加繁瑣多節。
“櫻庭汌，你覺得現在的你還有成長的空間嗎。” 臨時起意的我想要問着問題，不知道櫻庭汌會作何回答，他是會和我講解自己目前的缺點還是大大方方驕傲地承認說自己沒有成長的空間了。
“老實說，我不清楚。我對於目前的自己認識很模糊，感覺有成長進步的空間，但是又感覺自己已經不需要再成長了。如果繼續成長下去會更加孤身一人，但也不成長下去的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成績。”
“櫻庭汌你出於矛盾的過程中嗎？還真是稀奇啊，堂堂的櫻庭汌悠夜竟然會有這種苦惱，難懂不應該是【我已經很完美了，成長這種東西是弱者才需要】的態度嗎。”
“我剛才也想這樣說，不過一想到這樣說會傷及澤人前輩你的話，我就放棄了這句話。” 聽到櫻庭汌的這句話，我稍微一愣扭過頭看向他。
“人生在世，已經傷過很多人了，為何還要傷害自己所愛的人。”
“傷害自己所愛的人，不就代表在傷害自己曾經付出的愛么。”
“人的時間雖然很多，但也很少。總歸來講，我們應該要在這些時間縫隙中去想自己所愛的人。”
“當自己的時間被所愛之人堆滿了，也就代表自己的人生一起充實了。”
“……” 筆錄室里的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剛才櫻庭汌所說的話語彷彿靜止時間的咒玉，剎那間我感覺自己的大腦思緒萬千。
頓時感到波濤洶湧，猶如萬千層激浪涌擊我的心臟。隨後又平靜了下來，靜謐無垠的海面逐漸升起一抹耀眼的光亮，那道光亮既刺眼又暖心。
我一瞬間像是呆住的機器木偶一樣面無表情地看着櫻庭汌。
“你還真的是，很狡猾啊….” 最後無力地蹦出了一直以來對櫻庭汌的想法。
“是么，原來這點程度澤人前輩你都承受不住么。”
櫻庭汌反而用一種挑釁的話語回答我到，我有些不服氣地鼓起雙腮。
“我以後還會說出類似的話語的，澤人前輩你要做好準備。”
“我怎麼感覺這句話是在挑戰我？”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櫻庭汌。
“這確實是挑戰，澤人前輩你和我之間的挑戰，如果你下次能平淡的應對的話，不就證明我在表達自己愛意的方法有待提高么。”
“等等，這個不就是在說，櫻庭汌你以後會隨時向我表達愛意？”
“存在的東西，自己所驕傲的東西表達出來不是理所應當的么。”
櫻庭汌這句話瞬間讓我語塞，我不懂得應該要如何回答他。
確實說的沒有錯，自己驕傲的東西當然要隨時隨地的炫耀出來，可以後在櫻庭汌這樣的猛烈攻勢下，我真的
“櫻庭汌…有時候還是不要太過於招搖。”
“我整個人生都是過於招搖的，事到如今低調起來也沒有人願意。”
“額….也是，那櫻庭汌你是怎麼理解這份驕傲的呢？”
“算是珍寶，對澤人前輩你的感情是不能分享的珍寶。”
“不能分享？！那你剛才還說要無時無刻給我一陣猛攻。”
“我沒有說過，無時無刻也只局限於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
“啊…這樣啊，那是我理解錯了。” 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劉海。
“人的一生當中自己可能會有很多珍貴的東西，財富、權利、名聲。每個人的追求都是不同的，自己所最珍視和重視的東西，是不會拿來外露分享的，甚至讓別人知道都是一種奢侈的事情。”
“那些炫耀的光鮮亮麗都是轉瞬即逝或者不值一提的玩意，無需多加關照和注意。我對澤人前輩你的感情就是視為珍寶，任何的事物都無可替代，時間都難以消磨。” 櫻庭汌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格外堅定，我不自覺地沉浸在其中。
“真正珍貴之物，是不會捨得拿來分享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