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年9月11日凌晨3年,A市郊區的順流鎮警局接到報警,在鎮北河邊附近傳來聚眾爭吵聲音,嚴重擾亂周邊居民夜間休息。

噪音擾民事件在治安條例當中算是優先級很高的存在,尤其是深夜,於是警方在接到報警的三十分鐘之內趕到現場。

出發的是一名值班領導與三名幹員。

現場發現兩名死者,根據初步調查,死者皆系流民,平時在該鎮廢棄防空洞居住,平日主要從事的活動是街頭算命。兩名受害人年齡均在45歲以上,體貌特徵無明顯殘缺。

根據周圍民眾反應,兩人都是雙目失明的殘疾人,但是緊急調來的鎮中心醫院工作人員表示死者瞳孔渙散異常,視網膜神經有5小時之內破損的痕迹。

目前案情正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三天之後,這份報告被市警察局的劉局長傳給了唐林明。

死的兩個算命瞎子屬於當地原住民,並且也居住了至少20年以上,平日幾乎沒有跟人發生過摩擦。順流鎮的民風比較淳樸並且仍然有部分居民非常封建,所以卜算者在當地也有一定的名望。

這次案件暫時被定性為無目的殺人事件。而毫無殺人動機的案件,本身屍體保存完善沒有物理受傷痕迹而直接腦死亡則完全符合非的作案手法,於是劉局長很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跟她有關的案子。

唐林明周旋于軍政要員之間已經很長時間,所以他對於實驗室的進程已經逐漸退出核心部分。

於是這次依然是要請教羽生。

“那麼,大致就是這樣了。羽生,你覺得,是她乾的嗎?”

在通信頻道裡面,唐林明跟往常一樣諮詢着羽生一期。

口中的她,當然是在兩年內瘋狂作案幾百起的腦內殺人魔非了。

“我需要先看看現場的照片,尤其是死者的。”

羽生這麼回答道。

雖然根據時間推算,某些人也到了需要‘進食’的時候,但是潛意識中她覺得有所不同。自從污水廠事件之後,非跟阿木消停了太長的時間,並且由於一會出了問題,再沒有跟非相匹配的戰鬥力,所以對非的追蹤已經變得很被動。而且順流這個地方距離A市太近了,並不是一個安全的藏身地點,所以如果非在這裡行動的話,倒確實很意外。

某方面這個推測跟事實無限接近。

羽生透過傳真接受到了唐林明發過來的卷宗,由於自己的反覆強調被加拍了更多屍體細節上的照片。

片刻之後,羽生決定重新仔細判斷的照片為三張。

第一張,兩個死者的頭顱解剖圖——大腦的灰色皮層皺褶紋路與常人不同,連接視覺神經中樞的神經被改變了。按照兩者本身屬於盲人的既定事實,那麼神經應該處於坏死狀態,但是羽生仍然在連接處發現有神經接口重新‘焊接’的痕迹。具體時間倒無法判斷,不過現在這個人死了,尚不確定這次神經改造與腦死亡有無關聯。

她掏出記號筆在灰色皮層下散布的壞死神經處划傷圓圈。

第二張,其中一名死者的瞳孔放大圖——看來已經在死亡前就已經渙散,換句話說,這是恐懼的癥狀。有理由相信,很可能死者是因為看到了什麼不可名狀的恐怖然後刺激了腦補神經直接死亡。

這很巧,失明在現在的醫學技術當中可以通過複雜手段進行視個體差異達成不同程度的復健,但是順流鎮沒有條件,手術的金錢需求算命者也無法滿足。如果說非隱藏在防空洞裡面受到他們的照顧,那麼也許她可以做到這一點——按照她對阿木的改造手法來看,這個可要簡單的多。

拋開這些來看,復明是否是為了讓他們看見某種東西?羽生拿筆在瞳孔出標記一行小字打上了問號。

大膽一點的想,死者死亡與雙眼復明有極大可能是兩件事。

第三張,防空洞的照片——洞子里有被收拾的痕迹,看上去像有多餘的人住過。卷宗表明住在防空洞的瞎子一共有4個,床倒是有6個,前些年有兩個瞎子去世了所以空着兩張石床。而最裡面的石床雖然沒有被褥枕頭之類的,但是充當鋪墊的稻草是新的,另外桌子上有煤油燈,這不是瞎子會用的東西。

如果有預謀的話,那麼不會留有破綻。

羽生假設自己就是非,那麼發現瞎子死了之後就有警察介入,藏身不再安全,所以她馬上就會走人。如果她聰明的話,她不會對瞎子下手,食物一定會挑跟方便的目標選擇。

而收拾洞子的人就是阿木,他沒有反偵察經驗,所以留下了關鍵的痕迹。

應該是這樣了,那麼這次殺人事件可能不管他們兩個的事,換句話說,跟自己也就無關了。

羽生從卷宗里翻出防空洞遺留下來的指紋痕迹,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非與阿木的指紋。

別無兩樣。

“讓劉局長自己解決案子吧,大概跟我們無關。”

思考之後,羽生在通信頻道這麼回答了唐林明。

“你確定嗎羽生?”

“不要管死人了,雖然我對大腦突然死亡的研究也有點點興緻,不過嘛,眼下還是想辦法追他們兩個吧,保守估計可能現在已經不在A市範圍內了。”

“對了,一會的手術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並且我需要一些富有戰鬥經驗的實驗體,軍方不是催的很急嗎?弄兩個‘驍龍’的精英過來。”

“拜託你了。”

“沒別的事我去忙了。”

順流鎮還是蠻傳統的,每個月的雙日是例行的集會,而鄉下的人也很會攜帶自己種植或者養殖的玩意到市場來售賣,城鎮西邊有個曾經是臨時軍用糧食貯藏的倉庫,現在則用來充當集會集散地,天花板已經被拆卸,倉庫裡面加了很多石制的桌子,而交付一定的攤位費用的話則可以擺放自己想要售賣的東西。

當然,這樣人流來往的場所也一定少不了些怪力亂神的傢伙。平日里幾個算命的會在整個鎮子徘徊,在趕集日則選擇在市集獃著。雖然生意確實不怎麼樣,不過呆在防空洞也是無事可做對吧,況且總還是有信其有的人在的,所以三不五時的算命先生還是可以開張的。

老陳是算命先生當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出生的時候就被診斷為先天雙目失明所以被遺棄在鎮口的小道上。所幸自己命大,渾渾噩噩也過了幾十年,平日里跟其他幾個人居住在防空洞,偶爾靠好心人算個卦混點飯吃。洞子不屬於自己私有的地盤,所以幾十年間也有很多人住在這裡,乞丐、拾荒者、慣犯甚至是。。。。管他的,反正不要干擾自己的就行了。

這次溜進來的兩個小年輕人還挺不錯的,偶爾也會分享一些食物,還買了新的被褥給自己。雖然現在外面的天氣仍然處於夏日的尾聲當中,但是防空洞平日比較潮濕,寒氣瀰漫在周遭,幾個老頭子的膝蓋都因為這個不堪重負了,所以針對兩位來訪者的善行幾個傢伙都挺高興。

至於身份,來這裡住的大概也是些三教九流的貨色,不用計較太多。

今天趕集的日子對於老陳來說很新鮮,即使他已經這麼做了無數年,但是他從來沒想過,普普通通的趕集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因為,他能看見了。

無法形容一個盲人突然重見天日會有多麼激動,老陳的人生已經過了大半,但還是驚訝於那個小姑娘給予自己的神跡。

雖然說自己一直神神叨叨的,開口就是今日三九之數,閉口就說周王老祖,但是老陳自己也知道那只是用來騙騙喜歡這一口的普通人。

如果有神的話,我還是這樣的命運嗎?如果神愛世人。

但是今天不同,昨晚那小姑娘把幾個老頭子叫到一起,然後片刻失神之後,四個老傢伙都能看見了。

她是神嗎?如果從善行上來看的話,應該是菩薩這個等級的,睜開眼之後也能確認不但擁有金子般的偉大品質,也長得非常的美貌。

“你一定就是觀世音菩薩吧?”

當中最冒失的傢伙顫抖着這麼問道。

不過只是回應了微笑。

但是現在你說這個世界上有神的存在,他們一定同意(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神可以,手術也可以嘛)。

總之,幹了十幾年本職工作的幾個混吃等死的老頭子大概從現在開始對自己的信仰以及工作有了極大的堅守之情,這可是從沒有的覺悟啊!

還是託了小姑娘的福。

之後阿木醒過來,非也講了這些。阿木有點驚訝於非這突如其來的善行,不過也擔心會出什麼亂子,畢竟這也不算小事情了,如果被有心人宣揚的話。。。。不行,還是早點離開這裡,於是他也開始簡單收拾一下準備滑腳走人。

自從恢復正常視力之後,幾個老傢伙還不太習慣。如果只是憑藉聽力,他們還是就着拐棍就能對整個小鎮了如指掌的,起碼那種腦海里的藍圖已經固定下來的,要說去哪個地方,也是憑藉一根拐棍不在話下。

但現在情況反而有點棘手了,恢復視覺之後,感覺耳聽跟觸感都薄弱了一些,反倒是感覺有點把實景跟腦中臆想的位置對不上號。

說是要趕集,但是幾個老頭子還在回味第一次能夠看見的新鮮感。

但不管怎麼樣,總不能厚着臉皮叫菩薩給自己又變點一定會中獎的彩票吧?飯還是要吃的,所以不管激動也好還是怎麼說,總該出門工作。

老陳猶豫了半天還是拿着拐棍跟製作好的印有‘卜算解卦’的麻布旗子出門了,墨鏡也按照女菩薩的要求暫時不能取下來,因為這件事聽起來也很讓人驚訝,還是不能馬上暴露。

不過,老傢伙已經抑制不住那股興奮,他恨不得馬上就來到市場,跟鄉民們講講這次跟女菩薩近距離接觸的神跡,有自己的以身作則,想必找自己算命的人應該絡繹不絕。

聽起來像是窮苦鄉民突然有了錢就決定過有錢人的生活一樣——把鋤頭換成金的。

老陳走的很慢,他還不太習慣直接用眼睛來導航,而路遇的一些居民他幾乎都要上去攀談一番,通過聲音來跟腦子裡的那個人對上號。

“算一卦嗎?大哥?”

他走在路上,朝一個背着背簍的傢伙喊道。

那人並沒有理他。

但是老陳此時還頗為興奮,他走上前去擋住了路。

“我說兄弟,我免費幫你算一下吧,今天日子也不錯。”

“老傢伙,別擋着我做生意,我還要去趕集呢!什麼算命不算命的,你怎麼不算下你自己什麼時候能再次看見啊,死瞎子。”

“能不能別加個死字啊,算命的也是有尊嚴的!”

當然也很想大聲說出老子現在就看得見了,你不爽嗎這種話,但是老骨頭不經打,所以還是忍住了。

“那你買我的大頭菜,我就尊重你。不買我的菜,誰信你那些牛鬼蛇神的東西,滾開滾開!”

背背簍的傢伙如此說道。

“。。。。。。”

一路上他就這麼顛顛晃晃地來到了市集。這邊也是有他的‘攤位’的,門口下水道口子上那個堆了很多廢棄布料的地方。

沒人願意在這種地方做生意,也不收攤位費。

老陳今天破例在攤子上買了半斤散裝的劣質白酒,早餐是一碗麵條,專門吩咐過多花1塊錢買質量很好的一次性碗打包帶到工作場所。

這裡的環境並不太好,倉庫的地板也只是簡單休整過一次,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灰塵還很大,能看見之後,戴着墨鏡反而有點不方便了,而且吃面的時候蒸汽也把墨鏡糊的完全看不到。老陳不得不把墨鏡取下來,眯着眼睛端起碗吃面。

他的眼眶周圍很黑,眼瞼的色素沉着地很誇張,這也是眼睛失明過久帶來的負面效果,在盲人身上也很常見。

“你好,我要算一卦,可以嗎?”

突然有說話不太像本地人的聲音傳到了老陳的耳朵里。

運氣不錯,大清早就有第一單生意了,還是菩薩保佑。

不過,這個口音,不但不像本地人,好像都不像是本國人。

老陳放下碗抬起頭來,迎面站着的是兩個穿着黑色長褂的傢伙。褂子的制式很奇怪,並不是C國特有的那種罩衫,而是種看起來像是亞麻做的制服,挺像神職人員的。不過順流鎮只有十幾年前有一個天主教的教堂,也是有一些神職人員來布教的。只是好景不長,大家對宗教沒什麼大的興趣,還是更加信奉C國本地的尊神——當然免費的才信奉。

老陳從來沒有在這個彈丸大的鄉下看見過這樣的人,他們兩個站在塵土飛揚的泥巴路上,但是身上保持的還算乾淨。

跟外界格格不入。

之前說話的那個眉眼高挑,顴骨突出,一看就是外國人。看見老陳有點獃滯,另外一個明顯像是自己國家的年輕人笑眯眯地又說了一句。

“現在方便嗎?老前輩?”

“方便,方便!”

老陳忙不迭地站了起來。

“那麼,小兄弟,請問你們想算什麼?”

他搓着手陪笑道。

“我們呀,算命!”

 

PS:我也抽空給自己算了個姻緣,你別說,還挺不錯的,只要下輩子就能有心愛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