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發現木門關得很嚴實,上頭掛着一把斑斑銹跡的大鎖。我剛想問問路易斯伊比利斯先生他有沒有交給他開這門鎖的鑰匙,他便很有禮貌的用肩膀將我擠到一邊,將一把銹跡更加嚴重的鑰匙插入鎖孔。

真的沒問題嗎?我這麼想着。不過我的胡思亂想被木門的吱呀一聲掐斷了。路易斯推開了門,接着他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兩隻白色的口罩,遞給了我一個。

“畢竟十幾年沒打開過了,這裡,帶個口罩進去還是有必要的。”

在這點上,我倒覺得路易斯比楓丹先生心細些。我當著他的面將口罩戴上,接着他推開門,不過隨之揚起的灰塵依舊糊在了我外露在外頭的皮膚上。

聞到一股歷史的氣息。

在我和路易斯進入悲劇之後,後者輕輕將門帶上了,室內一片漆黑,不過,路易斯及時用他的打火機擦亮了我們兩個的眼睛,然後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小心翼翼走到伊比利斯先生曾呆過的櫃檯外頭,點着了那隻燭台。

“沒想到還能點着……不過這裡蜘蛛網是真的多,我最怕蜘蛛了。”

這個孩子竟然還怕蜘蛛?哈,這點我倒是沒想到。

“麻煩在哪兒?”

我選擇直奔我們兩個到悲劇來的主題。藉著依舊昏暗的燭光,我環視了悲劇一圈,並沒有發現有人躲藏的痕迹,除非那人躲在櫃檯後面,但若如此,路易斯應該早就發現他了。至於悲劇牆上掛着的那些奇形怪狀、有各種奇妙用處的東西,我覺得那裡藏不了人。

“我們得往裡走走。父親跟我說他在裡面。”

往裡走走,也就是說,要進到那個掛着伊比利斯先生畫像的大廳里去咯?

我的目光掃向悲劇牆壁,立式鐘錶果然立在那裡,位置完全沒有變過,只不過像是披上了一件婚紗——蜘蛛替它穿上的。我向路易斯指了指那鐘錶,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見我又沖他點了點頭,便幾步走到鐘錶跟前。

“瑪麗,然後呢?”

路易斯把我問住了。說實話,我只見過伊比利斯先生從裡頭出來,而我屈指可數進到裡頭的那幾次,鐘錶都是事先挪開的。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讓這個立式鐘錶稍稍挪動它的位置。難道得憑我和路易斯兩個人的力氣么?拜託,這個一人高的東西看起來就很重。

路易斯見我不回答他,撇了撇嘴,伸手撥開鐘錶上頭的蜘蛛網。不曾想,當他的手觸及到那鐘錶上的時候,那東西嘎吱作響,在瞬間便改變了位置,露出了後頭黑漆漆的通道。

“這……是觸控的嗎?”

路易斯看了看他的手,又回頭看了看我,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只能走到他身邊。

“別在意這種細節了,進去看看吧。”

我記得第一次,我是獨自走進這裡頭的,只不過那時楓丹先生和伊比利斯先生都在外頭的櫃檯邊攀談,並且兩人都向我保證了不會遇到危險,我才走進去。而現在,雖然我不是一個人了,但一想到路易斯這個孩子並不靠譜,我心裡還是打起了鼓。說實話,我的通靈驅魔技藝在這十幾年已經完全退化……那倒不至於,但也退步不少了,現在的我更擅長推銷做賬。

“我走前面吧。”路易斯說完便搶着要往通道裡頭進,我趕忙攔住了他。

“我來吧,我比你有經驗。”

又是那種懷疑的眼神,但我也不在意。我回身從櫃檯上拿起那銅燭台便往通道裡頭走,路易斯緊跟在我後頭,我能感受到他又拉住了我的衣角。鐘錶在我們進去之後便移回了原位將出口堵死了,現在的我們唯有走到盡頭。但我確定這一路並不會出事。

只不過,這次沒有瑪伊雅小姐在通道盡頭迎接我了。迎接我的只有在燭光映照之下率先映入眼帘的伊比利斯先生的大全身像,畫像上他眼眶中的幽幽藍火比燭光更甚。我已好久沒與他對視了,而我身後拉着我衣角的路易斯在目睹伊比利斯先生的驚悚面目之後顯然被嚇到了,他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這是個什麼鬼東西?”

我很奇怪,難道他沒有見識過他父親的真面目嗎?但我轉念想到伊比利斯先生對外都會以人類的模樣掩飾自己的原本面目,便理清了思緒。看來伊比利斯先生依舊對這孩子隱瞞了一些事情,估計瑪伊雅小姐也如此做了。既然這樣,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何不在路易斯面前表明他倆的各自身份,但我決定對路易斯繼續隱瞞下去。

“悲劇原來的主人,你父親就是從他手裡接手這家古物店的。不過我也不清楚這個怪物的名字。”

由於是臨時決定撒謊的,我也只能這麼編造了。但路易斯顯然相信了,不自覺中點了點頭並咽了一口唾沫。

“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怪物……”

“第一次見嗎?倒也正常,我不知你從哪兒來的底氣獨自來到巴黎並決定以驅魔為生,但放心,惡魔你想見都見不到了,至少在歐洲,所以不用擔心。”

我當然是在打擊他。但路易斯顯然是不服氣了,他對我哼了一聲,接着走到了瑪伊雅小姐曾招待過我的那把沙發前。

“這裡是個招待室嗎?”

“恐怕是的,但我依舊沒有發現你所說的麻煩。它到底在哪兒?”

其實我心裡已經有點底了。我偷偷看向四周,目光轉過那兩面書架與畫像,最後來到那扇紅門。

原本猩紅色的門現在已經變成了暗紅色,不過長久盯着,依舊讓人不寒而慄。

“喂,瑪麗,這沙發可真舒服啊~~”

我聽見路易斯發出銷魂的聲音,轉過頭才發現這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我曾坐過的沙發上。那好,他現在要陷入悲劇的溫柔鄉裡頭了,我不禁感到一絲竊喜與慶幸,幸虧這次他身邊還有一個明白人沒有中計。

“你先坐着吧。依我猜測,若這裡真是個招待室,那麼客人一坐到沙發上,主人應該馬上就會現身了……”

我是在碰運氣,當然也是在賭,結果,眼角余光中的那扇紅門還真吱呀開了。

所以,伊比利斯先生所說的麻煩,就是那裡頭的東西吧。據我所知,伊比利斯先生與瑪伊雅小姐是雙宿雙飛一起離開巴黎的,所以,悲劇裡頭不應該有活着的、能招待客人的人。

但現實是,那扇暗紅色的門確實開了,並且,我能瞥見裡頭通道天花板上的無數的睜開的眼睛。隨後,我的耳朵接受到了一個聲音,那是多肢爬蟲類的腳在地上爬行所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也聽見過,不過那時候迎接招待我的是瑪伊雅小姐,自然不奇怪,但現在,我完全不敢確定裡頭將要走出來個什麼怪物。

麻煩要來了么?

“是來了客人嗎?”

清脆的銀鈴聲音從門裡頭傳來。路易斯聽見之後猛地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眼睛發光,使我不由得笑出了聲。接着,我們倆的視線當中出現了一位身着猩紅色拖地長裙的女人。

那長裙的下擺依舊是寬大的,富有悲劇女員工的特色,使我又開始聯想起那女人究竟長了一副怎樣的下體才能發出如此可怕而有令人作嘔的腳步聲,顯然,那肯定不是腿,或許是很多條腿。排除下身,那女人的身材很好,簡直到了妖嬈魔鬼的地步,穿戴有紅色束腰的腰身極為纖細挺拔,胸脯在半包之下呼之欲出,我承認在上半身同為女性的情況下我有點嫉妒了;而她胸脯以上的鎖骨、脖頸以及臉蛋都是雪白的,肉眼可見之下沒有任何瑕疵;至於一個女人最為關鍵的臉蛋面容,我只能說我從沒見過如此標緻的臉,美麗,沒有任何突兀或者不自然的地方,她的長發也是猩紅色的,高高盤起在頭頂,上頭插了一支有着中國特色的我記得應該是叫發簪的某樣東西。

前來待客的這個女人,比我記憶中的瑪伊雅小姐給人的震懾與驚艷感還要強烈。

我手心出汗了,而路易斯則在我身邊暗暗呢喃了一句“操”。看來,這孩子已經中了美人計了。我搖搖頭,主動走上前去。那女人停止了下身的移動,直愣愣,用她鮮紅色的瞳孔盯着我一步步向她走近。若是路易斯一個人來,同這女人相視接近的話,恐怕他一下便會跌入那女人的豐滿懷抱當中,接着便會拜倒在此人的石榴裙下,然後被紅色長裙裡頭的下體吞噬。應該會這樣,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我看着這個比我還高出兩個頭,比記憶中的伊比利斯先生還要高出許多的女人朱唇微啟(其實我蠻在意她的口紅色號的,那是一種牛血紅,總之是我極為羨慕種草的顏色,同樣也是我駕馭不來的顏色),先於她開了口。

“你是悲劇的瑪伊雅小姐嗎?”

我決定上來就給這個妖冶怪物一個下馬威。果然,她被我問住了,先前開啟的嘴唇微微抖動,接着又閉緊。她轉頭看了一眼距離我們還有點距離的、沙發上盯着她已經看魔怔了的路易斯,咽了一口唾沫,終於還是接了我的話。

“客人您,是從哪裡聽說這個名字的?”

她用銷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同時咬着她的嘴唇。這套在路易斯面前絕對能奏效,但在我面前是毫無意義的。我裝作有些遺憾地撫了撫額頭:

“啊,我二十年前來這裡的時候,還是一個穿黑白女僕裝的女人接待我的呢!那時候我還是小姑娘,不過我記得很清楚,那位女僕對我介紹說她叫瑪伊雅。”

面前的紅色女子(請允許我這麼稱呼她)顯然被我的話震驚到了。她不再與我對視,而是垂下眼帘像是思考起什麼,接着又對上我的目光,不過這個時候,我看得出來她已沒有之前那樣的自信了。

“瑪伊雅嗎?真是不好意思,她是我們悲劇的老員工,不過已經離職了,現在我接替了她來做招待客人的工作。您可以稱呼我——梅塔。”

“梅塔是嗎?我記住了,”

“那麼客人,您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

梅塔露出了笑意,不過她的笑容看上去比瑪伊雅小姐的自然許多,我能看見她露出來的牙齒,虎牙極為可愛,並不像瑪伊雅小姐那樣一露嘴就感覺她要吃人。

“請問,我能進猶大房間看看嗎?二十年前我進的就是那裡。”

見我主動提及了猶大之屋,梅塔的眼中一閃而過一縷貪婪與邪惡。

“當然可以!悲劇最喜歡您這樣主動的客人了,相信我,猶大之屋絕對會讓您滿意!”

她對我躬下半個身子,使得我瞥見了她胸脯中間的那道深深溝壑。同時,我用眼角餘光注意到路易斯這時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我的朋友是隨我一起來的,他能同行嗎?”我又問梅塔道。

“當然可以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我,同時目光直勾勾看向了路易斯,又露出了她的笑容與那可愛虎牙。路易斯現在成了個傻子,用看上去及其愚蠢並且還有點猥瑣的笑容回應了梅塔。

果然,和楓丹先生一樣不正經,但定力又沒有楓丹先生那麼高。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看來今晚了解了悲劇的事情之後,有必要教教他真正大人才會做的事呢~~

我心裡暗笑着,抬手示意梅塔帶路。她點了點頭,向路易斯拋去一個媚眼,轉身走向那扇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