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雙眼再緩緩睜開,仍不敢相信我身處在一處巨大的蜂巢之中。

身體的四周,是一片琥珀色溫軟流動的牆壁,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有人的香甜。從頭頂的高度來估算,僅僅一個房間就足夠容納一座小型摩天輪。蜂巢的牆壁,被切割成完美的六邊形,從牆壁頂端流瀉下的粘滯液體帶着白色的結晶顆粒,因刷過蜂蜜的牆體而清晰映着一頭長發少年的流動圖像。

我因這一股空前的驚奇感而湊身上前,對着流動的琥珀色蜜牆整理起儀容。我揪下兩面牆相接處的一小顆白色晶體放進嘴裡,幸福滿溢出來的感覺立刻叫我感覺渾身酥軟。我有些後悔沒有做好十足準備便踏足這裡。如果將這裡的蜂蜜收集起來的話,一定能夠賣到連城的價錢。

正當我準備回身離開時,我的視野中央浮現出“琥珀宮殿————女王蜂巢”的巨大字樣,接着惱人的振翅聲將我整個包裹起來。

拍拍右腰間的口袋,確定存量富裕之後,我將武士刀的刀鞘丟在地面,很快刀鞘便沉入蜂蜜的棉被之中。

我避開蜂群的襲擊,一路朝着莫名的方向逃竄。

迷宮區一但闖入,在殺死頭目之前絕對沒有辦法離開,而在我思考的期間,大量的蜂蜜正不斷從頂部拉着長線流向地面。

沒有時間與雜兵進行戰鬥,哪怕因為我的跑動,身後的蜂群越趕越多,我也不能夠停下肆意跑動的腳步。我只能一邊迴避過身體各處飛來的毒針攻擊,一邊伸出手臂,在滿是如膠水一般粘滯的牆壁上尋找下一個房間的入口。

正如其名一樣,蜂王巢穴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蜂巢迷宮,我每踏進一個房間,代表計時的蜂蜜就會從牆頂滲出,一直到結束戰鬥,我必須儘可能的節省時間。雖然必須要承認蜂蜜的味道甜美到用筆墨難以形容,但我想淹沒在蜂蜜中窒息而死,被製成琥珀裝點在宮殿的感覺一定稱不上甜蜜。所以,雖然我的行動因為快要沒過腳面的蜂蜜而變得舉步維艱,前胸後背的針傷也因為糖分的滲入強烈作痛,仍沒有辦法去清理身後惱人的嗡嗡聲。

當務之急必須要儘快找到蜂王才對。

雖然在這裡我的等級仍高於怪物平均等級,但在迷宮區卻不存在等級碾壓的說法,身後成群結隊發起進攻的蜜蜂便是最明顯的證據。但我需要留意的,並非它們。

我放緩腳步,緩緩閉上雙眼再次睜開,索敵技能如雷達般覆蓋我的視野。一隻體型稍大的雄蜂映入我的視野。

基於一點源於現實世界的生活常識,我推測在艾莉希婭的蜂王迷宮中,各個物種也與現實擁有近似的分工。身後源源不斷向我進攻的是工蜂,而雄蜂非但不發起進攻,反而因我的到訪變得慌亂起來。那麼接下來只要再找到另外一隻雄蜂,用直線標記出他們前進的方向,焦點之處便應該是蜂王的位置。

果不其然,五分鐘后我便抵達了蜂王的巢穴,二十分鐘后結束了戰鬥。

“哈?怎麼可能這麼簡單,你一定還有什麼情報沒告訴我。”才離開蜂王巢穴,便被堵在洞口觀望螞蟻一般的薛定諤嚇了一跳。即便我的全身都被討厭的蜂蜜包裹,他卻仍一邊舔着我因為蜂蜜而牢牢纏在一起的長發,一邊問東問西。

我將他從身旁推開:“很噁心啊,離我遠點。”

拜他的行為所賜,我現在的身上混雜了口水與蜂蜜的噁心粘液,看起來就像剛剛從十八禁的觸手漫畫中走出來的少女一樣。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是嗎?”我抬起手臂輕嗅不斷低落下來的甜美味道:“是玫瑰花的味道?”方才在巢穴中因為氣味太過濃烈反而沒有發覺。

“是吧是吧。”

“那也不許靠近我。”

再次推開他用意不明而湊近的臉時,他卻直接對着我的手心舔舐起來。“這次是木樨的味道哦。”

“給我滾開。”

吃到我一記手刀的薛定諤委屈地雙手抱頭,快要哭出來似的對我講:

“還不是你搶先一步將我想要的東西奪走了。”

“那個巢穴的布局,你肯定會迷路的啦,而且你又沒有在那裡貼上你的專屬標誌。”

他口中所說的“想要的物品”,應該指的是殺死頭目而掉落的什錦蜂蜜吧,現在已經成為我的囊中之物。

“我已經盯上那罐蜂蜜好久了,只不過一直在研究戰術。”

沒錯,身為盜賊兼商人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迷宮內的布局,不過也正是由於巢穴內極其特殊的迷宮布局與僅此一家的限制時間設定,阻礙了攻略的腳步。

“所以你是怎麼做到的啊?我可是想了很久都沒有頭緒。”

“一杯聖依朗克。”

上次那名貴族請我陪酒時,我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名字。這可是一杯就足以匹敵我過去一年收入的超限量紅酒,據說是酒神艾克利斯親自命名。那杯紅酒的味道,實在令人念念不忘,即便像我這樣不懂品鑒紅酒的人,也還是希望再細細品嘗一次。雖然我也覺得自己提出的條件有些過分,不過自從上次他向我比喻所持有的索拉數額后,我就想見識一下他錢包里的廬山真面目了。

我似乎聽到他好像被羞辱后的表情下,心碎掉的聲音:

“那......一言為定。”

不過我也沒有想到,他使用了另一種方式作為反擊,那邊是在我向他講述經過的同時,偷偷利用他的職業技能,將我包裹里可供替換的衣物盡數偷走,造成的現狀,便是我必須在渾身被粘液包裹的狀態下,忍受酒館其他人群異樣的目光,坐在大廳,面帶虛假微笑地喝完面前這杯聖依朗克。

看着我狼狽的樣子,坐在面前的薛定諤極其失態地大笑起來。

你給我等着。看在面前這杯盛滿金山的酒杯麵前,這份屈辱我先收下了。

不過,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周圍群眾的注意力,竟然偏差地集中在了我身上散發的花香,而對我渾身沾滿粘液的樣子視而不見。

“喔,小姐,你身上好香哦,是用什麼配方調出來的香水啊?”

“笨蛋,這等香味當然只有小姐能獨享了。”

“你們的問題對小姐這樣的淑女來說很失禮,快點給小姐賠禮道歉。”

沒有想到他們真的就像黑幫般齊刷刷地起立鞠躬,嚇得薛定諤一下子從桌子上滑下來。

你們這群人都是白痴嗎,究竟有多少年沒見過女人了(雖然這麼形容的確大有問題。)見此情形的薛定諤從桌子下爬起,換了正常的坐姿上身半趴在桌子上,右手托着腮幫面露不悅地貼在耳邊小聲問我:

“那群人都是白痴嗎?居然不知道你是男的。”

我露出春風般和善的笑容捂住他的嘴:“閉嘴。”

好不容易回到旅館的房間內,薛定諤聽從我的指示從外面打了三盆赤色的河水放進浴缸,我拉上浴簾,將門緊鎖,赤裸着身體泡進冰涼而帶有酒精味道的河水中。

“敢偷窺的話你就死定了。”

雖然這句話從男生嘴裡說出確實有些奇怪,但我絕對沒有辦法保證一道浴簾后的他,以性別不明的身份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好啦好啦,我保證,快點把迷宮的路線告訴我。”

本來攻略過一次的迷宮就會永久關閉,但似乎在這一點上薛定諤他表現得尤為堅定————就算吃不到蜂蜜也絕對要把情報搞到手,哪怕是過期的也好。我在燈光下顯現在浴戀的黑影中,似乎看到了這樣的表情。

“你一定是用了什麼作弊的方法,我反正不相信你的腦子會好用到能記住這麼複雜的迷宮。”

他說的沒錯,如果我能記住如此龐大的迷宮路線的話,現在絕對能掌握有不遜於天命騎士的第一手資源。不過,我是另有他法。

“我先問你,艾莉希婭大陸誕生多久了?”

聽到我的反問,薛定諤的回答充滿困惑:“兩千八百一十四年了,怎麼樣,很厲害吧?”

“我的故鄉有歷史記載的都已經有五千年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這個數字過於驚訝,我在他目瞪口呆不言一語的期間繼續說下去:“所以我所知道的經驗遠遠多於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厲害了,我不是來聽你炫耀的。”

我是如何找到蜂王,也就是他口中的首領的。自然是因為————

因為在蜂巢的分工中,工蜂負責抵禦外敵,而雄蜂負責與蜂王交配,所以會主動尋找蜂王的位置,只要跟着雄蜂,就不用擔心找不到蜂王的問題。我由此對創世神的惡趣味產生了短暫的認同感。而對艾莉希婭人來說,不管是工蜂還是雄蜂統統是需要被殺死的怪物,我卻可以利用現實中的常識來規避不必要的戰鬥,從而節省逃離的時間。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躺在浴缸中,冰涼的觸感好像清晨的雨露將我包圍,我乾脆將纏起的長發解開一併拋在浴缸里,沒有想到幹掉的蜂蜜塊就順着紅色的液體溶解開來。低度酒精混雜着蜂蜜獨有的芳香令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享受的聲音。真有忍不住喝一口的變態衝動。

“誘惑我的話也要給我適可而止一點。”浴池外發出沒有力道的抗議聲音。

******

雖說等級高於迷宮十級,但我還是被蜂巢宮殿中身長近三米的蜂王嚇到。

它頭頂並列的三排HP條之上,顯示着它的名字————女王蜂。

果真受到它的號召般,原本雜列無序的蜂群霎時間在蜂王的周圍圍成圓環,而方才消極避戰的兩隻雄蜂,分別化作金色的長槍與矛裝甲在女王的兩隻前臂,而看起來略有浮腫的下腹,一根足以將人裝訂起來的細長銀針,以駭人的儀態向我逼近。

我用舌頭舔去半面刀刃上的蜜,沁人心脾的甜蜜立刻從我的喉嚨湧向身體各處。

雖然我的等級高於女王蜂,但並不意味着我能夠遊刃有餘地接下這招。首領與精英怪物的等級就不能以平常而論,這點也是在MMO遊戲中就該知道的常識。

腹部尖銳的針刺在我後仰的鼻尖兩毫米處略過,右手的武士刀趁機劈砍它赤裸的後背。身旁環繞着的工蜂預感到了這點,頃刻將我的攻擊位置環環包圍,如擊海綿一般將我的攻擊化解。回過神的王蜂先利用腹針進行兩次橫掃,被我輕鬆避過後左右肢同時向前刺擊。

槍與矛交叉的瞬間,耳邊響過激烈的摩擦聲,而此時的我已經貼近王蜂的腹前————作為兩臂交叉攻擊的三角空隙,在空餘的兩隻腹足抓住我前,左手使出沉痛之槌。像是寶特瓶被捏扁的觸感,王蜂的口中不斷有粘液落下,趁機反手揮動刀刃使出圓月彎刀斬下沒有裝甲的腹足。

憤怒的王蜂高振翅膀,以俯衝的姿勢左右輪換刺向我的心腹。但王蜂的身體構造便是如此,過於龐大的身形導致反應遲緩,即便擁有置空的飛行能力,但遠不能彌補速度帶來的差距。向我刺來的利器雖然每次都能夠貫穿地面,但經過飛速運轉的大腦運作后,這些動作只不過慢動作回放而已。

輕微測斜的脖頸避過左側襲來的長矛,策動身體朝蜂王的對向奔去。即便腳底被膠般的蜜液攔阻,但僅僅這種程度————

“未免太輕鬆了。”腳尖蹬過地面,身體以投擲般的速度向前飛過,途經腹部弱點的瞬間,右腳抵在身前,接着置於身體左側的武士刀大幅度拉過頭頂。果然預判到攻擊意圖的工蜂群,立刻湊成一面圓盾抵擋在前。

不過,我所期待的,正是這樣。長刀被阻擋的前一刻,我用左手抽出短劍,反握向著正上方揮去,這本是用於浮空的刺客類技能“升月”,而此時加上跳躍,正好能夠命中目標。只聽到簌簌而過的風聲,那桿位於蜂王腹下的長針被盡數切下,沉沒到高過腳面的蜜漿中。

.............

“雖然沒有二刀流的技能,不過似乎並不影響每個技能的分開使用。”

面對我的講解,薛定諤不解的搖頭:“我不懂。”

意思就是說,本來右手的佯攻使用的是雙手劍系技能“半月”,而左手下意識使出的“升月”並沒有因此受到干擾。這也是我在剛才偶然發現的一點。

“話說你為什麼會想到用武士刀啊?”浴室外的他不斷用手敲擊着桌面問。

是啊,除去想要磨鍊戰鬥本領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可是我並不想說出來。於是只好翻個身趴在浴缸的邊緣沉默不語。

“喂?”

聽到他的疑問,我的思緒卻又回溯到那場戰鬥中去。

..........

被我切下腹針的蜂王失去平衡地在空中左右搖晃,這樣一來僅剩槍和矛,兩種攻擊手段的女王蜂就再構不成威脅。

我將短劍收回包裹,雙手緊握武士刀如網球練習般將它的攻擊彈開。

來到這裡的目的正是如此,因為有房間的束縛,首領本身不可能逃離自己的宮殿,再加上蜂王龐大的身形,我只要用利刃切下最具威脅的長針,剩下的部分,就可以稱得上是我的活動標靶。

面前的蜂王被我挑釁的行為惹惱般的加緊攻勢,而我早已經摸清他全部的進攻方式,只要將血線控制在狂暴的條格之上,無論它採取何種方式進攻,我都有把我輕易躲開。

側身後仰閃避過左肢的長矛,接着騰躍而起,右肢的長槍瞄準我的額頭,螺旋氣流與我擦身而過,劍身上的蜜層被連續多次衝擊幾近碳化,因格擋在右臂而激擦出木炭似的火星順着氣流向上涌卷。手中的刀迅速空揮一圈回做正手朝腹部劈斬,從右上至左下的斬擊精準地在女王蜂的腹部中心,留下了一道雪花狀的斬痕。

這便是我耗費十餘分鐘一直在做的事情,雪花的四周布滿因偏斜而深深凹陷進去的斬痕,但唯有這一擊,精準地與之前兩刀劃出的十字交錯在一起。而我劍士類別的熟練度,也在這一瞬間產生了加一的浮標。

右肢被火焰的漩渦包裹,方才的星點的火花在氣流的推動下化作洶湧的火龍捲將整個宮殿點燃,房頂低落的蜜液如蠟般附着在我的手臂,空氣因為高溫,霎時間變得稀薄起來。

而火漩渦也在同時蠶食着蜂王所剩不多的生命,頭頂僅剩的一條HP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跌破黃線,作為守護的工蜂群,也被卷進火焰,帶着獨有的燒烤氣息,像暴雨一般掉落。

這便是最後的一擊,我緩慢地向後退步與蜂王拉開距離,接着振步踏越上前,從身體的左側揮出的劍刃穿越火山,與長槍相接。劍身極短的碰撞,包嵌在劍刃上的碳質冒着青煙剝落,露出如剛淬過火般的青刃。

從快要乾涸的蜜漿上起身,左手詠唱般地拂過劍身施加共鳴,接着交與右手反握,大臂向後抬舉將全身拉至滿弓狀態。

雖然使用投擲技能屬於犯罪,但在只有我一個人的首領宮殿內,這樣被禁止的事情早就躍躍欲試了。

想到這點,我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撇起來。

“雷槍。”

呼出技能的名字,手中的刀接收指令似的被我全力擲出,化作金色槍支的武士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我的動作卻沒有因此停止,在失去武器的狀態即刻使用瞬步追隨上去。

如果手中不持有武器的話,也就不存在武器懲罰的機制。二段體術“燕踏”將我的身體倏地抬升地面。而被我擲出的武士刀,此時剛好以絕佳的角度,貫穿了蜂王腹部的雪花標記。在它感覺到痛苦而掙扎前,我雙手死死握住僅露出的劍柄,加持了全身力量與“天聲”強化后,以“崩山”技能的姿態竭盡順勢全力向下劈斬。白光縱穿整個房間,落地的我向前翻滾一圈用來卸力,回過身的時候,眼前女王蜂已經被細微的白光從兩隻複眼的中央從頭至尾地分開,紅色的HP條也在霎時間空空如也。劇烈的爆炸聲久久地在房間中回蕩。

“然後這罐蜂蜜就出現在我懷裡了。”

洗浴完畢的我將頭髮盤起,僅僅穿着單薄的浴袍坐在薛定諤的床對面。依照他的要求,我將那罐戰利品拿給他看。

“什麼嘛,戰鬥過程一點也不驚險。”

“不許吃。”我拍開他經受不住誘惑,忍不住向前靠近的雙手。

大概只有馬克杯大小的蜂蜜,居然會擁有如此高昂的市場價值,如果在此之前的話,我也一定不會相信。但是只要嘗到最小型號咖啡匙量的“傳說級蜂蜜”,就感覺世界中在沒有什麼問題值得困惑,彷彿未來的一切都理所當然地迎刃而解。

所以,為了防止他將整瓶吞咽下肚,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分給他分毫。

“就嘗一點。”

“一點也不行,拿給你看已經是天大的仁慈了。”

多虧有物品持有人這一功能,他沒辦法將我的物品收入包裹。不過考慮到他方才偷走我衣服的行為,我覺得之後還是把它藏在隱蔽的地方比較好。

“為什麼不行,是聖依朗克沒有辦法收買你嗎?”

“聖依朗克是我用情報交換的。”

“可你根本沒說重點啊,你那好像三流小說的戰鬥經過我才沒有興趣,我要知道的是路線,路線你明白嗎?我可是商人。”

“原來你要的是這個啊?”虧我還像走馬燈般地將戰鬥過程從腦海中演示一遍,挑取最精華的部分講給他聽。

“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誰要聽啊。”

介於他的話實在傷到我的自尊,這下子他連面前的罐子也看不到了。

他痛苦地扒着圓桌:“不要啊~~~”

雖然我對薛定諤的實力深表懷疑,但他應該不會連這樣最簡單的標記都不會留下吧。

蜂王巢穴作為作為異形迷宮,利用通常的地圖道具無法顯影出迷宮的路線。為了防止擊殺boss之後忘記來時的軌跡,我特意準備了熒光鱗粉袋吊在右側腰間,這個物品是前些天擊殺B級精英蝴蝶爆落的稀有染劑。因為是粗布縫製,只要身體稍有抖動,就會有粉狀物從中灑出。這樣準備之後,只要像剛才所說跟着體型較大的雄蜂一路摸索,就能夠找到首領的位置。

事實上,我為了鍛煉自身的劍術,在斬去女王蜂下腹的長針之後,就一直將它當做移動木偶使用,直到他的血線逼近狂暴線時,我才利用那道雪花型的刻痕一舉斬殺。

沒錯,那道刻痕在我提升劍術的精準度使用外,更大的作用是用來破甲。只要將某一部位的護甲全數削去,在最後關頭只要用劍擊穿那點瞬間,銜接二段劍技將其整個斬為左右兩半,就能夠越過狂暴線直接斬殺。

頭目狂暴后的戰鬥力呈斷層似的猛增,因此在攻略時避免狂暴機制是安全攻略的最重要常識。

在我不得不將女王蜂斬殺后,外面的蜜液已經沒過我的膝蓋,並且以塌陷的速度增長。

我開啟搜敵技能,視線中從口袋中灑落出的熒光鱗粉在雷達的探尋中閃閃發光,接下來只要按照來時的路線依此推開房間,在看到被我丟在起始位置的劍鞘,就能夠快速離開。

雖然經過戰鬥的低級武士刀完全報廢,右側布袋中價值昂貴的熒光鱗粉也因為浸入蜂蜜而沒有辦法繼續使用。不過雖然鱗粉價值高昂,但與戰利品相比就顯得相形見絀。

“所以怪不得沒有沒有人能通過,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是啊.....”想到這點的我向後仰着頭。

屋外的風有些陰冷,因為住在相對廉價的山洞,向窗外調位只能夠看到並排在白色牆壁上的秋菊色燭光。除此之外,耳邊似乎時斷時續地響着歌聲,好像海妖的呼喚。

為期一周的酒神節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遠遠地就能夠聽到外面把酒慶賀的聲音。

聽說,經由酒神艾利克斯像流出的河水沐浴之後擁有贖罪的作用,因為艾利克斯除了酒神外,還有赦免之神的稱號。雖然不了解具體的緣由,我還是照做了。

即便我自己也知道心中的罪惡除去遺忘與懲處之外,不會存在另外的赦免方法。

那些因我而死去的人們,無論經過多少日夜仍舊拋卻不掉。攻略封王巢穴所用到的鱗粉,本是幾天前雇傭我的隊伍所有,計劃着回到城鎮中,再依照擲骰的方式分配。

如果那時候我能提早發覺空氣中異樣的話,能夠隨身帶有解毒藥水的話,再或者將他們擊昏帶到城鎮治療的話.....

我卻做了最險惡的決定。是我拋棄了他們————和公會團滅的那時一樣。

因這股罪惡感,我覺到一股強烈的反胃。

“你怎麼了,不要緊吧?”

我揪着領口,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你的臉色很難看耶,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不...要緊,不用擔心我。我想自己一個人獨處一會兒。”

結果他真的就面露擔心地離開了:

“我就在隔壁喔,有事情就敲牆好了。”

關上了門。

和會長說了一樣的話,一年前剛剛加入公會的時候。

我緩慢地倒在床上,手指微微抬起,在面前向下滑動呼出菜單,利用快捷操作熄滅了床頭與牆壁的燈,視線一下子倏然變得昏暗,卻覺得耳邊海妖的歌聲更加清澈透明起來。

****************

一年前,剛剛加入公戶“七夜的鈴蘭”不久,彼方所在的城鎮“烏爾斯”便遭到了隨機boss的侵襲。當時正在跟隨部隊除會長外的另外五人狩獵歸途的途中,從城鎮的另一側飛馳而過的巨大翼龍掀起的風暴,席捲了整個城鎮中央。

那個時候的彼方尚未掌握最初始的戰鬥技能,就連維持日常花銷所必須的狩獵,都一定要有隊友的跟隨保護,那天是彼方第一次踏出安全區的範圍。遠在獵場外圍叢林密布的他們最初只是察覺到異常的風動,隨後不久就連地面都縱向地顫動起來。

依照“末尾淘汰制”的基本規則,平均等級越低的區域遭遇侵襲的可能性就越大,而烏爾斯正是低等級人群最喜愛的群集區。因為不論物品的價格,又或是野外狩獵時提供保駕護航的護衛隊,都有着新手教學一般的優質待遇。而關於末尾淘汰,雖然艾莉希婭的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聞,但在低等級人群眼中,遭遇災難畢竟只是小概率事件。

因此在boss侵襲后的半個小時后,C級的翼龍狂暴化,地震自烏爾斯的中心以散射的方式急劇擴張,樹林左傾右覆的外圍狩獵區,彼方的隊伍看到天空中巨大的黑影,令人昏厥的震波遙遠地從城鎮的方向湧來。

“彼方,快點回來。”

沒有理會隊友的呼喚,彼方來到傳送水晶柱面前,念出了城鎮烏爾斯的命令。

被傳送至城鎮安全區時,原本平坦的白磚路面變得崎嶇難行,被崩落成分散版塊的陸地之間,能夠看到的僅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雖然明白自己的等級所帶來的恐懼感,彼方卻還是不能夠停下腳步。因為,在烏爾斯的城鎮中,還有一個名為“蒂婭”的女生等着他回來。彼方負責照顧,並且發誓要保護的那名女生,最終還是沒能救出來。

而他自己身受重傷地在旅館內躺了兩天才蘇醒過來。

災難中,城鎮烏爾斯完全毀壞,死亡人數約以千計。為了救出彼方,那枚原本計劃用來換做一整棟公會房的便捷傳送水晶,在一陣閃光中蕩然無存。會長柏拉從隔壁城鎮挑選房屋而免於一劫。

“彼方不用自責啦,公會的房子總會有的。”

......

“公會的大家全都平安無事就好了。”

......

“要吃飯嗎?肚子餓不餓?”

.......

“那我先回房間嘍,就住在你的隔壁,如果有需要的話,就用好友窗口叫我吧。”

柏拉離開前,抓着房間的門框,猶豫再三后還是道出了那則消息:

“那個名叫蒂婭的女生......沒能獲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