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來家裡做客前一定要打聲招呼

叮噹躺在床上,看着抓在手中的白色髮帶出神。

在被邊境之地的孤兒院院長黎琋當作苦力,協助她將孤兒院的閣樓修復完畢之後,她送給了叮噹這樣一個裝飾品作為謝禮。

(一個白色的髮帶…?)

鬼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

介於她之前的各種經歷來看,這東西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誰沒事兒還能送她個髮帶戴着啊?是嫌棄她長得太普通,太沒有特點,不能做主宰自己人生的主角嗎?

那可真是抱歉啊,她就是個不會打扮自己的自閉喪,用於修飾自身的裝飾品還要靠別人施捨。

所以,在她搞明白這奇怪的東西是什麼之前,她絕對不會戴的。

(嗯,就這樣決定了。)

她從床上坐起身,將髮帶放在床頭柜上。

「吱呀——」

她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和她一樣擁有茶發的女士將頭探進來,

如果不是她臉上稍微有點法令紋,別人絕對會把她當作叮噹姐姐的。

“啊,媽,你不敲門突然進門,嚇死我了。”

在聽到開門聲的時候,叮噹就已經退到牆邊了。

“沒事,就是有點想你。”

母親扒着門框,看向床頭柜上的白色髮帶。

“誒?這個是…髮帶嗎?”

“別…別看!”

叮噹唰的竄過去,把髮帶護於胸前。

“這是……別人送給我的,不是我買的!”

她的母親微眯眼睛,似乎對她的說辭毫不在意。

“是這樣嗎?”

“不要辜負別人的心意…戴上去試試吧。”

“好麻煩。”

叮噹抿着嘴,將髮帶提到半空中,微微皺眉。

“反正也沒人看我。”

“我和你爸都會看的啦,現在你不是放假在家嗎?多打扮打扮,讓我們看看,不挺好的嗎?”

叮噹的母親笑眯眯地說。

“額……”

叮噹露出有點嫌棄的表情。

大家離開了孤兒院,用哆來咪的傳送門回到本子凈化師協會之後,哆來咪又向她們下達了一項通知——

本子凈化師協會即將進入本子凈化的高峰期,高層希望B級及以下的凈化師們養精蓄銳,迎接一個月之後的挑戰;

同時,叮噹在之前與「雜念」對抗的過程中受了重傷,整個小隊都需要靜養身心一段時間;

於是她們又多了幾周的假期。

(說白了就是不讓我們凈化本子…)

“真麻煩啊…”

她嘴裡嘟囔着,對哆來咪的命令感到十分不爽。

“嗯?如果你不想戴的話,那就不戴。”

叮噹的母親察覺到叮噹的表情變化(能感覺到一個本來就是死魚眼的人的表情變化?真是不容易啊。),關心地問。

她誤會成叮噹對她感到不耐煩了。

“啊,沒什麼。”

叮噹搖搖頭,收回了她的不高興。

(得在媽媽面前開心一點,不然她又要在這待很長時間了。)

她不太喜歡和母親單獨待在一起的感覺。

“我只是在想這髮帶怎麼戴。”

“你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

叮噹把髮帶向身後藏去。

“啊,對了,是不是要到那個什麼……漫展的時候了?”

“我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你在家忙着趕畫稿……今年不用了嗎?”

“當然不用,”叮噹聳肩,想起了前段時間被社團丟出去的事。

“我現在是本子凈化師。”

“本子凈化師和本子畫師有什麼關係嗎?你成為本子凈化師,就不能畫本子了嗎?”

叮噹的母親抱着手臂,面露愁容。

“你畫的那些東西還挺不錯的……”

“媽媽還以為你終於找到你喜歡做的事了,很開心呢。”

“唔…當然不行了!”

叮噹下床,將她的母親向門外推去。

她的臉稍稍發熱。

“呀!別推別推。”

“快走啦——”

將母親推出房間后,叮噹關上了卧室的門。

她的手放在門鎖上,遲疑了半刻,嘆了口氣,沒有扭動。

叮噹再次坐回床上。

「那就是叮噹的媽媽嗎?」

煙灰No.3187問道,聲音從支架上的手機傳來。

“嗯。”

叮噹點頭,看着手中的髮帶。

“感覺……很年輕呢。”

“也許吧。”

“話說,剛才你媽說過的那個「漫展」,是不是就是……”

“對,賣動漫周邊,賣本子的展覽會。啊,還有一些玩角色扮演的人。”

說著,叮噹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叮鈴桄榔翻找出了一面鏡子,擺在桌上。

“那種地方超沒意思的。”

“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應該很開心嗎?”

“花的錢很多,還累。”

叮噹試着把髮帶纏在頭上。

“而且全是汗味兒,周邊的質量還不怎麼高。遇到顧客還要扮笑臉……”

她用手指勾起兩邊嘴角,朝鏡子里的自己做了個鬼臉。

“誰喜歡那種無聊的現充活動啊?”

「髮帶歪了哦。」

叮噹用手提起髮帶的一邊,將它擺正。

看着鏡中怪模怪樣的自己,叮噹無奈地搖搖頭。

(怪死了。)

茶偏棕色的短髮垂到肩膀,向外翹起;皮膚不算特別好,勉強點還可以算得上“白皙”,只是這雙紅眼睛下的黑眼圈有些嚴重——更別說這兇狠的眼神了,當時沒把孤兒院的小朋友嚇哭,是他們反應太遲鈍。

白色髮帶幾乎沒有用處,前額的頭髮還是照樣在眼睛上面,擋住她的一點視線——這東西還真就是用來裝飾的。

(嗯……)

不知為何,叮噹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那個輕小說里的,涼O春日嗎?)

(那傢伙好像還真有條髮帶,只是她的那條是鮮黃色。)

(人家是那個世界的神,有着強行動力,長得還好看,胸還大。)

她拍了拍自己平坦的……

(還沒發育……還沒發育……)

“唉…”

(所以我跟她完全不同。)

「吱呀——」

“叮噹?你朋友來看你了。”

她的母親再次打開她房間的門,正好看到手放在自己胸上的孩子。

嗯,她頭上還系著髮帶。

叮噹把手拿開,手尷尬地抓住髮帶,想拿掉。

“媽。”

她露出驚恐的表情。

“下次敲門,算我求你的了。”

叮噹此刻無比後悔,為什麼她當時不鎖門??

“您好?請問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叮噹好像聽到了黑子的聲音。

(她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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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在泡沫遊戲墊上,互相對視。

叮噹看着對面摘下護目鏡的黑子,心裡打出了好幾個問號。

明明哆來咪命令她們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不幹奇怪的事——比如二話不說坐着火車去邊境之地的孤兒院修閣樓。

她眼前這位友人,竟不聽從哆來咪的命令,不回家。

還來到她家,坐在她面前。

還自稱是她的朋友!

(這倒是可以原諒……)

叮噹想起了自己在她後背上的哭訴。

想起來這個,她後背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但這不是她可以來我家的理由啊!)

(我家……從我小學開始……就再沒來過「朋友」啊!)

雖然哆來咪的命令是「回家」,但是,她並沒說宿舍不可以住。

那麼第二個問題來了,為什麼黑子不去住宿舍,非要到她家來呢?

她房間還沒有宿舍那樣的雙層床。

第三個問題……為什麼黑子在捂嘴朝她笑?

叮噹感覺智商被黑子的笑侮辱了。

“喂!”

她氣急敗壞地低聲喊道。

“你笑什麼笑啊。”

“唔?沒什麼。”

黑子輕鬆地甩甩手。

“只是覺得那白色髮帶還挺適合你的——看起來,沒那麼普通了。”

“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好吧。”

叮噹將坐姿換成跪姿,用手梳了梳頭髮。

“哪像你們……又會飛又會變魔術的……”

“那可不是魔術。”

“那就叫魔法。”

叮噹輕哼一聲,歪頭看向黑子空洞無神的雙眼,撇了撇嘴。

再不問,她就要忘了。

“我說,你為什麼要來我家?是宿舍哪裡不合你心意了嗎?”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的單人床。

“你覺得我家是有雙層床嗎?很——抱——歉,”她拖長了最後幾個詞的音,“我的房間里,只有單人床哦。”

“你要是睡,就只能和我擠在一起哦。”

黑子挑了挑眉毛,十分不屑。

“誰說我要在你家過夜的。”

叮噹突然倍感失望。

“是…是這樣嗎……”

她的手慢慢縮回。

看來,是她想多了。

“對不起。”

“不過在你家過夜也不錯?只要你的父母同意的話——啊,話說,剛才那個人是你媽?好年輕啊。”

“哦…”

一聽到「媽媽」這個詞,叮噹流露出十分不自然的表情。

“是這樣,吧。”

“啊,”黑子想起了叮噹曾說過的關於她父母的事,“抱歉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沒事。”

叮噹低下頭,看着遊戲墊上的字母圖案。

“嗯……你要是想在我家住也行,今晚他們倆要出門住酒店,家裡多個人,他們還能放心點兒。”

說著,叮噹嘆了口氣。

“多餘的被子的話……有是有,就是拿有點麻煩——很長時間不用了,可能有點味道。”

“沒事沒事…能在這獃著就已經很好了。我現在去問問你父母,如何?”

黑子面露微笑,起身。

“啊,現在先別。”

叮噹揪住黑子的衣角。

“我建議你在幾個小時之後,晚飯之前再出去問。”

“為什麼?”

黑子有點疑惑。

“額……你懂的,就是那個啦……那個……”

叮噹扭扭捏捏地,黑子反倒猜不出她想說什麼了。

“你,貼在牆邊就知道了。”

叮噹指了指牆。

“那邊就是我父母的卧室。如果你聽了那聲音,還想現在過去問問今日能否留在這裡過夜的話,我懷疑他們會把你拖到酒店去。”

黑子弓着腰,耳朵湊到牆壁邊。

沒過幾秒,她的臉就紅得像個成熟的西紅柿。

“唔……我,我還是等會兒吧。”

她順拐走回遊戲墊,僵硬地坐下來。

“之前只是聽說,但現在親耳所聞……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黑子邊說,邊搖頭。

“啊,話說,為什麼你不在協會的宿舍里待着?我這邊多不方便啊?”

叮噹繫緊髮帶。

“明明那邊還不錯的。”

看着黑子陰晴不定的表情,叮噹似乎明白了什麼。

(難道說,是因為她害怕自己一個人在房子里…嗎?)

“額……我來都來了,你不能趕我走吧。”

“當然不能。我在家也挺無聊的…還得無時無刻提防想進我房間看我在幹什麼的父母……”

說著,叮噹站了起來。

“你想喝點什麼嗎?”

“冰鎮啤酒。”

“對不起,我父母不喝啤酒,我還沒成年。”

叮噹用有點嫌棄的眼神掃了眼黑子。

“我,我成年了啊…?”

黑子似乎有些緊張。

“那就冰鎮可樂吧。”

“你知道ROI那種果酒嗎?酒精純度很低,喝着像汽水一樣。”

叮噹將一聽插着吸管的可樂罐放到黑子手邊,聽到黑子說的這句話,她有些不解:“喝着像汽水,喝多了還會醉,那為什麼不直接喝汽水呢?”

“喝汽水不會醉,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是嗎?”

“額……也許是吧。”

黑子拾起可樂罐。

“但是就沒有那種感覺了。”

“你指什麼樣的感覺?”

叮噹拿着可樂罐,坐下。

“我可是從沒喝過酒的、品行良好的未成年人哦。”

“你把你臉上的黑眼圈擦掉再這麼說話。”

“黑眼圈這東西……你覺得我最近熬夜了嗎?”

叮噹咬了咬吸管。

“那次追蹤「雜念」的時候……”

“那是沒辦法的事!我也不可能不管孩子們,說著「好睏啊,我該睡覺了!」,鑽進被窩睡大覺吧?”

“而且啊,而且,我在當本子凈化師之後,再也沒有熬夜趕稿了!”叮噹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所以說!為什麼這個東西這麼難消除下去啊!”

“你好久沒有……趕稿?”

黑子吸了一口可樂。

“對啊,以前做本子畫師的時候,到截稿日前,是需要徹夜趕進度的。”

“那是你時間安排得不好吧。”

“我自己的時間我自己說了算。”

叮噹又哼了一聲。

“不過今年倒是好啦,他們徹夜通宵趕稿,我在家喝着冰鎮可樂,無所事事——漫展結束之後,我們又回到協會,把他們這幾個月的心血凈化乾淨!”

“啊……想想就爽。”

可樂里不含酒精,但叮噹總感覺自己要醉。

“對了,你熱不熱?”

她突然想起了空調的事。

“如果熱,我可以開空調。”

說著,她指了指書柜上面的空調機器。

“我不熱就沒開,你要是想開就開。”

“不,不用。”

黑子看了眼叮噹穿着的灰色外套,搖搖頭。

“哦,那熱了再說。”

她躺到遊戲墊上,看着天花板。

“那個……你剛才在幹什麼呢?”

黑子不想讓氣氛冷下去。

“…沒幹什麼啊,我什麼——都沒做。”

叮噹決定不告訴黑子她剛才幹了什麼。

“那…你擺在桌子上的鏡子是幹什麼的?”

“辟邪用的。”

叮噹一口咬定。

“辟邪?”

“你在開玩笑吧。這地方怎麼會鬧鬼。”

“啊,對了。”

叮噹突然爬起來。

“你會打遊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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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火背着背包,提了提頭上的護目鏡,向站台走去。

想要前往烏拉拉鄉,要麼先坐飛機去大都市,然後轉機去烏拉拉鄉旁邊的人類城鎮,再坐火車前往烏拉拉鄉…要麼直接在多吉市坐火車前往烏拉拉鄉。

第一種方式固然要比第二種快個幾天時間,但是清火併不着急回去。

她要是回去,還得跟清山大哥解釋為何在清凜姐的生日會上不辭而別。

(太麻煩了。)

現在的她只想在旅途中消磨時光。

這都什麼事啊,好不容易從那地方離開,現在又要回去?

她一點也不想回去。

雖然火車上沒有沐浴間,不能洗澡,但衛生問題,可以讓米克洛伯茨解決。

她環顧四周,觀察環境。

站台上的人不是很多。

現在這個時間,的確是旅遊的旺季。但是對於沒有旅遊景點的多吉市來說,影響不大。

誰沒事還想來這裡體驗生活?無聊死了。

也許機場有很多人——比如說,那些去大都市旅遊的多吉市市民們。

至於回家……多吉市的人們對獸人不太友好,鮮有獸人會在這裡打工。

也就是說,清火大概是唯一一個會在這裡坐上這班火車的獸人。

或者,唯一一個「人」。

清火從白色衛衣前的袋鼠兜里掏出火車票,對準陽光,查看一番。

“多吉市至烏拉拉鄉……十四點半……嗯……”

「現在是十三點五十四分。」

她心中的男聲說著。

(米克洛伯茨。)

「在,怎麼了?」

(沒事。)

清火揪起眼前的頭髮,撩到一邊。

(只是有點無聊。)

溫特爾已經被那些穿着奇怪衣服的人接走了。那個穿着西服戴着墨鏡打着領帶的硬漢,直接抱起溫特爾,讓她坐在他的肩膀上,從宿舍樓前離開。

一下子,宿舍里就少了兩個人。

叮噹聽從哆來咪的命令,直接回了家;溫特爾被家裡人接走,只剩下清火和黑子面面相覷。

黑子怕黑,天天抱着枕頭找她睡覺。

睡在溫特爾的床鋪上還不行,非得抱着她睡覺,也不嫌熱。

更別說那個絕贊光害小夜燈了。

清火難以想象叮噹是怎麼熬過這幾個月的。

於是乎,她當機立斷,買下了回烏拉拉鄉的車票。

從大都市到烏拉拉鄉的列車,一周只有一個車次。

也就是只有K13和K20這兩輛列車會開這條線路。

很幸運,今天就是K13這輛列車駛入多吉市的日子。

她迅速收拾好行囊,就和黑子打完招呼,離開協會。

至於黑子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給的建議是「黑子也趕緊回家看看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回去見黎琋院長嗎?我不要啊————!!」

黑子一改平日冷靜的模樣,拖着清火的腿,不讓她離開。

就是被門框撞到下巴,她也沒有鬆開手的意思。

「那你就去叮噹家暫住唄。」

「啊,對啊。」

明明是幾十分鐘之前發生的事,不知為何,清火有一種「過了很長時間」的錯覺。

她看着對面空蕩的站台,嘆了口氣。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那趟列車。)

一輛列車呼嘯而過,風吹散她原本就亂蓬蓬的頭髮,遮住了她的眼。

若是沒有她頭頂的護目鏡,她後腦勺的頭髮怕不是都要跑到前面來,把她的視線完全擋住。

清火眯着眼睛,將礙事的頭髮全部擼到後面。

(我是不是應該把頭髮紮起來?)

她用雙手把頭髮攏成單馬尾的樣式,向後看自己的頭髮。

火紅色的頭髮,看着就很熱。

(嗯……米克洛伯茨,你覺得我應不應該紮起來呢?)

「我覺得,你應該可以問問你旁邊的少女。」

(誒?有嗎?)

清火朝反方向看去,還真看到一名戴着誇張圓形眼鏡的藍發少女。

她的眼睛像海一樣。

藍發少女臉頰微紅,朝清火微笑,伸出手。

“請問,您需要一根皮筋扎頭髮嗎?”

藍發少女背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背包,裡面還插着捲軸。

衣服的主色調是淺藍色,感覺輕飄飄的,卻又有一分類似魔法師般的穩重。

少女手中的寫字夾板護在胸前,另一隻手向清火伸出。

面對這一情景,清火稍稍一愣。

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回家的路途上,遇到會和自己搭話的人。

“給……我的嗎?”

“嗯。”

(謝謝。)

清火默念着,接過了皮筋。

“那麼…請問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說。)

清火盯着她,點頭。

“請問,那輛去往烏拉拉鄉的K4列車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