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心情不錯的我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

為什麼心情不錯?當然是因為關於調查有了進一步的......好吧,其實還沒有進一步,只不過既然辦法已經想出來了,那接下來便只剩下實行與等待和觀察成果了,不是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老實說在心情放鬆之後也隱隱有一絲與這份放鬆相矛盾的不安存在。

事情,真的能如我所想的那般順利嗎?

要知道,這件事可不是什麼教訓一下街邊混混那麼簡單。弄壞嫌疑人的手機,然後將其掉包,安裝偷聽程序後送回去,這是一件必須大費周章而且風險極高的事情。

雖說偽造維修廠商和通訊運營商的文件可以交給剎那來做,可我始終不是那麼放心,畢竟會不會被嫌疑人察覺到是一回事,然而即使成功后也是遊走於......不對,應該說根本就是違法了吧,而這,也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還有找人偽裝成上門的維修廠商一事,這也是另一個讓我擔心的地方。由我和剎那或者好一來擔任這個角色是不可能的,或者說由任何學生會的成員來擔任這個角色都必須被否決。

雖然學生會直到這個學期之前都是一直神神秘秘的,沒多少人見過其成員的樣子,但這個學期開學禮所有學生會成員都出席了,全校都見過這些傢伙的樣子,基本上不可能不知道是誰的吧?

所以這個角色只能由校外的人來擔任。

至於是誰......我已經想好了,也正準備聯繫那傢伙。

打開手機的通訊錄,看到那個令我不怎麼爽的名字時,眉頭皺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實在不想找這個傢伙幫忙,之前是想着約定好的三件事應該還有一件沒有做,但是現在想來,真的還有一件嗎?

還是說其實已經全部做完了?

有點搞不清了。

自從在剎那開發的那個糞作遊戲《必死之魂MKII》里莫名其妙遇到枝月之後,總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出了點問題。

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比方初二那一年跟枝月以及劍志一起度過的聖誕節,明明記憶應該非常深刻才對,可現在想來卻發現有些細節......不對,等等。

我......

初二那一年......

真的......

有跟枝月和劍志過聖誕節嗎?

枝月不是應該早在夏天的時候......

“啊!”

該死!該死!該死!為什麼頭偏偏這個時候痛起來了!

不好,明明已經想到了什麼,可頭卻突然痛起來,搞得我又忘掉到底想起什麼了......枝月在夏天的時候?枝月在夏天的時候怎麼了?

好痛,頭好痛,痛死了,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該死,我發現不能去想這個問題,不然頭肯定要痛死了!

不對。

不對。

不對。

不對。

不對。

我的記憶沒有問題......只不過是一時想不起來而已......我的記憶,絕對,絕對沒有問題!

沒錯......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當自己確定這一點后,頓時感覺整個人輕鬆多了。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怎麼可以對自己的記憶產生這種懷疑?

【“要加油哦,修。”】

無形中,似乎看到到枝月站在我的面前,對我這麼說。

我刻意無視了這不可能出現的虛假現實。

別鬧了,枝月怎麼可能在這裡?這可是我的家,我的房間啊,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這個時候,枝月......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只不過是一時頭痛而產生的幻覺罷了。

無聊的歡迎罷了,終究只是......無聊的幻影罷了。

然而,心中卻不知為何,出現了某種......極度的傷感。有點想哭,不,簡直就是想立刻嚎啕大哭起來,這是為什麼?

似乎經歷了不想再經歷的,想起了不想再回憶起來的,極度痛苦之事。

此生最為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然而我真的有經歷過這種事嗎?印象里,記憶中,都沒有關於這種事情的發生。

【“要好好地,回想起來,但是就算不回想起來也沒有關係,因為我始終會注視着你,無論你如何逃避,都會一直注視着你的。”】

啊啊,枝月的幻影與言語,又出現了啊。

心中的悲痛更進一步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我肯定會崩潰的......

忘了這件事吧。

只能如此了。

即使,這是逃避也必須如此,即使,我的悲傷依然無法得知從何而來也必須如此。

強打起精神的自己,才發現已經汗流浹背,算了,別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先把該做的事情做了吧。

這麼想着的我,重新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我不喜歡的號碼。

“嘟......嘟......嘟......”

等了十來秒后,電話那邊接聽了,猥瑣變態而且搶了自己好友女朋友的人渣劍志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膜里,“喂?修?找我幹嘛?又要給我搞些麻煩事情出來嗎?”

聲音有點模糊,不過好歹聽清了。

劍志那邊的環境似乎不太好,有點吵雜,好像還聽到了什麼像是求救聲和哀嚎一樣的東西?

那傢伙在搞什麼?

“不是一向都是你給我搞些麻煩事情出來的嗎?”

“開什麼玩笑,喜歡找別人麻煩的傢伙從來都只有你而已。”

在劍志說話的時候,我聽到了陌生的叫囂,“鬼之宮!今天就是你的末日!我不信我們這裡三十多個人還打不死你!”

呃......

劍志那邊,好像正處於大型多人群毆現場的狀況中?

這傢伙是又去找混混麻煩了嗎?還是說混混找上門來?那我這種時候打電話給他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算了,不管這種細節問題吧,反正按我對那傢伙的了解,普通的混混無論出動多少人都不可能對他造成威脅。

而在我思考的時候,劍志也在大聲回應那個叫囂的傢伙,“沒看見我正在聽電話嗎?你媽媽有沒有教過你什麼是禮貌?”

“閉嘴!鬼之宮,今天就要你......”

“閉嘴的是你才對吧?”

然後我沒再聽到剛才對劍志叫囂的陌生人說話了,因為取而代之的那傢伙的慘烈哀嚎,“啊!”

多麼簡短地一聲“啊”,從這聲音中透露出來的恐懼,痛苦,以及悲哀,我都不敢想象劍志到底對那傢伙做了什麼。

“唧,小聲點可以嗎?哦?暈過去了?真不禁打。”

剛剛才對那個無辜的,呃,或許也不算無辜吧,總之,直接炮製了一番那個混混的劍志,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重新對我說:“找我有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有些事要找你幫忙,我記得約定好像還有一個的吧?”我試探地問道,“話說啊,我們初二的時候是不是和枝月一起慶祝過聖誕節來着?”

“......”

不知為何,電話那頭的劍志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一種沉默着。

雖然彼此雙方並沒有面對面,而是隔着電話和遙遠的距離,但我感覺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瀰漫在空氣里。

這是什麼令人難以回答的問題嗎?

還是說,劍志......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有什麼在瞞着我嗎?

瞞着我......

這個可能性是如此地可怕,令我本能地不敢繼續細想。

還是,忘了這種可能性吧。

心中有一把聲音告訴我,必須這麼做,必須忘掉這件事。

而此時,劍志也終於重新開口,“沒錯,我們當初一起過聖誕節。”

真的,一起過聖誕節嗎?

一定是這樣的吧,只可能是這樣的吧。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嗯,看來我果然我沒記錯。”

“是的,你的記憶是正確的。”

“嗯。”

接下來,是一陣頗為尷尬的沉默。

像是為了逃避這個話題似的,劍志轉而用一種較為輕鬆的口吻繼續說,“那麼,修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又是那些麻煩事嗎?”

“這個嘛......說起來也不麻煩,只不過是想找你玩玩COSPLAY而已。”

“COSPLAY?”電話那邊的劍志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與此同時我還聽到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我就不多嘴去問那些慘叫聲的源頭了,反正肯定就是我想的那麼一回事。

“等一下,等一下,你這種說法,很可疑哦?”

“有什麼可疑的,你想多了。”

“不不不,真的很可疑,到底是什麼COSPLAY?”

“嘛,大概就是,讓你COS一下維修人員什麼的。”我姑且找了個不怎麼會令人反感的說法。

“維修......人員?”劍志的聲音聽起來越發疑惑了,“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這小子每次找我都沒什麼好事情。”

然而,說是這麼說,劍志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答應了我,“算了,行吧。”

“OK,詳細的東西我到時候再告訴你,現在先不打擾你發泄你的暴力欲了。”

“啊?喂?你先給我說清......”

為免這傢伙反悔,我迅速掛掉了電話。

“呼......”

不知為何,掛掉電話后我鬆了一口氣。總有一種,害怕繼續談下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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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浩一起了個大早,連早餐都沒吃便匆匆忙忙地趕回穗綾。

因為我們要趕在早上沒什麼人的時候,開始實施昨天下午想到的計劃。而在到達學園后,我們兩個第一時間直奔學生會辦公室。

在那裡,我看到早已等候多時,呃,或許吧,總之就是已經在等着我們的剎那。這傢伙大清早地就坐在沙發上喝着紅茶,一臉悠哉游哉的樣子,看到我和浩一后還很精神地跟我們揮揮手,“喲,終於到了啊。”

糾正,根本一點就不精神,因為剎那這傢伙臉上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突然想起一種應該沒什麼可能的可能,這傢伙該不會整晚沒睡吧?

如果是的話那可搞笑了,搞笑到讓我覺得根本不想提起的地步——

——剎那會因為我交代的事情而徹夜通宵?別鬧啦。

不信?我們來測試一下。

“喂,你這黑眼圈怎麼回事?”

“整晚都在寫《救世主語錄.哲學篇之新章》,所以有點睡眠不足。”剎那一邊說著,一邊想快死一樣地閉上眼睛。

看吧,我都說了的。

當然,這傢伙可沒死,馬上又睜開眼睛對着我和浩一問道,“要來杯我親手沖泡的紅茶嗎?兩位吾友?”

“隨便吧。”

“給我來一杯好了。”

一同坐在沙發上的我和浩一,看着剎那起身到辦公室的茶水間,沒多久便拿着兩個馬克杯回來。

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喝茶的,所以還沒等剎那把茶泡好就急不可待地問他,“昨晚要你準備的東西都備妥了嗎?”

“呵,你以為我是誰啊?”剎那自信地笑了笑,“我可是穗綾學園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學生會長,當然早就搞定了。”

是不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學生會長我是不知道,總之既然他搞定了那就行。

然後,接下來剩下的就是......

“修啊,我想問一下,”浩一喝了口紅茶,眉頭突然皺起來,“呃,怎麼紅茶是鹹的?”

“當然是因為我放了鹽啊。”剎那理所當然地回答着。

聽他這麼一說,我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喝泡給我的這杯紅茶好。

“算了,鹹的就咸吧,回到正題,你有考慮過要找哪個嫌疑人的麻煩嗎?”

浩一問了個好問題。

“當然有咯,佐野三四二根本不怕我們,所以這個是不用想了,”喝了口紅茶,雖然是鹹的,但很奇妙的是味道居然意外地不錯,“然後其他人,像島野一樹和朝比奈織雪這種,前者還好說,但是朝比奈織雪估計只會反過來欺凌我們吧?那可是個邀請我們當她的狗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除了佐野三四二和朝比奈織雪以外,其他人都是能成為這次的目標嗎?吾友修?”

理解我意思的剎那,開始反向推測我的意圖。

“如果是這樣,那該決定由哪個嫌疑人來擔任被欺凌者,想必你已經心中有數了吧?畢竟在動真格的時候,你可是一個會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呢。”

剎那說得沒錯,我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會選擇能最大化得益的人選,而與此同時,該選擇誰,我也早想好了。

“所以,你要選誰啊?修?”

好了,既然連浩一都這麼問了,那我也是時候揭曉答案了吧。

“我選誰?當然是那個娘娘腔山田七玄,”我看着浩一,陰險地笑着,“還有你咯,我最忠實的友人。”

“......哈?”我能清楚感受到疑惑在浩一的心裡漸漸發芽,“等等,等一下,你說山田七玄我能理解,但是你說我?”

浩一很不可思議地說著,“這是什麼意思?”

而這時,明白我想法的剎那,代替我回答,“意思就是讓你去當欺凌山田七玄並且把他的手機砸爛的人啊,吾友浩一。”

好了,隨着剎那的這句直白過頭的話,現場開始陷入了沉默。而這種沉默,是由理應馬上回應剎那的浩一所帶來的。

他先是愣了下,然後用手托住下巴,像是某個姓江戶川的去到哪別人就死到哪的名偵探死神小學生一樣地思考着。

接着。

“嗯......嗯......嗯......嗯......”

在發出這麼幾聲不明所以的類似呻吟一樣的聲音后,我和剎那的忠實夥伴,名為早賴浩一的史萊姆,終於思考完畢。

以浩一的智商來考慮的話,這樣的思考速度還是挺快的,不是嗎?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本應下意識地得出結論,卻還要進行毫無意義地漫長思考的浩一,終於發飆了。

果然,如我所料。

“喂!修,剎那!我可是正義的使者啊,但是你們居然叫我去當欺凌弱小的渣滓?我的名字是正義.早賴.正義.浩一,不是佐野浩一或者三井浩一啊!為什麼要我去找山田七玄的麻煩!”

說著說著,浩一就指着我來痛罵,“再說了,修你這個混蛋只有在這種要我去做些不該做的事情時才會稱呼我為友人的吧!你的良心去哪裡了!”

嘛,這種反應在我意料之中,以正義使者自居的浩一,是絕對無法輕易接受自己居然要去扮演一個惡棍的事實的。

然而,既然他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那我也肯定早就想好怎麼應付這個傢伙了。

“你想多了,吾友浩一,我怎麼可能只有在利用你愚弄你的時候才會稱呼你為友人呢?不要這麼多疑嘛。”我非常淡定地一邊喝着茶一邊應付發飆的史萊姆。

“喂喂,你自己說了吧?我剛剛可沒有說你利用我和愚弄我啊,你已經自己說出口了啊,修!這絕對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吧!邪惡.八神.邪惡.修!”

唧,真是個麻煩的傢伙,每次都是這種時候就智商突發性暴漲。

“我叫八神修,不叫什麼邪惡.八神.邪惡.修,別亂改我的名字。”

“可你不就是混沌與邪惡的結合體嗎!”

這傢伙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喂?克蘇魯一類的邪神嗎?

“好了,別鬧了,吾友浩一,”估計是覺得再這樣下去太浪費時間了,剎那甩甩手不耐煩地說,“我們本來就打算在早晨例會前解決這件事,時間不多,你就別這麼多怨言了,乖乖去演你的欺凌弱小專門搞校園暴力的惡霸吧。”

估計是“欺凌弱小專門搞校園暴力的惡霸”這套說辭牽動了浩一原本就敏感的神經,這傢伙一拍桌子然後站起來,“我才不是這種邪惡反派的角色啊!不要搞錯了!”

我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這傢伙,“邪惡反派才不會去做這種校園欺凌好嗎?只有胸無大志的垃圾雜魚才會做這種事啦。”

“修你這傢伙是在諷刺我嗎!?”

啊,糟糕,不小心說了實話呢。

“說起來啊,為什麼選我,而不是你們自己上!?你們兩個的風評比我好不到哪裡去吧!?”

嘛,不論如何,這隻史萊姆還是問到了很關鍵的一點。

“因為首先,我是肯定不行的,雖然我的風評大概算是我們三個人里最差的一位,但你看我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你要我怎麼去搞校園暴力欺凌?就算一拳打到山田七玄的臉上,他也不會覺得痛,只會覺得我在輕撫他的臉龐吧。”我很坦誠地說了,反正這種事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到我話里的真誠,浩一逐漸冷靜下來,“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很好,我這邊應該沒問題了。

那麼接下里......

“修姑且不論,剎那你呢!”因為明白到還有另一個代替自己的候補人選,浩一再次咆哮,“你認真起來的話可不遜色於我和鬼之宮那個混蛋!別跟我說你也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去當惡霸啊!”

關於這個問題,剎那倒是顯得很無奈的樣子,“我的確不像吾友修那樣手無縛雞之力,但是你要明白,我是學生會長,是這所穗綾學園裡立於所有學生之上的,最偉大的存在啊,你叫擁有這種地位的我去當校園欺凌的惡棍?那會發展成學園醜聞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剎那說得有一定道理,但問題是怎麼聽起來就這麼欠揍呢?我和浩一不得不忍住自己動手揍人的慾望,對剎那投以看待白痴時才會有的眼神。

“那按你們這麼說,只有我能去扮演惡霸這個角色咯?”由於沒法在我和剎那說的話里找出什麼紕漏,事已至此浩一除了認命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決定最後來多一下保險,“浩一,不要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惡霸,你要記住,山田七玄是考試作弊的壞蛋,你扮演惡霸欺凌他只不過是在履行作為正義使者的職責,你沒有錯,你依然是正義使者。”

“早說嘛!那我就完全沒有顧忌啦。”

單純的史萊姆就這樣被我下套了。

【“吾友修,你才是真正的校園惡霸吧?精神上的校園惡霸,如此惡劣。”】

當感受到剎那對我投來如此意味的視線時,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而已。

那麼,接下來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