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辦公室內。

“電腦?”

我嚴肅地看向剎那。

他也對我投以同樣的眼神,隨後帶着一副從容淡定的笑容看了看擺在學生會長辦公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接着對我說:“一切正常,沒問題。”

很好。

那麼接下來的是。

“電腦音箱?”

聽到我詢問的剎那,熟練地操作起辦公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幾秒后,一陣女性的呻吟聲從與筆記本電腦連接的音箱中傳出。

呃,等等,呻吟聲?

“呃~啊~哦~呃~”

這聲音怎麼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雖然我之前沒聽過這把女聲,但從聲音中透露出的情緒來判斷......當事人似乎正處於極度愉悅,舒服,甚至能稱得上爽的狀態?

而在我思考這些的同時,音箱也仍在播放這些聲音。

“呃~啊~哦~呃~”

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啊喂!這傢伙到底在播些什麼東西啊!不對,一聽就能明白是那種東西了吧!那種絕對不可以在學校里播放的東西!最重要的是,剎那這傢伙播放的音量是如此之大,雖然現在這個時間學生應該不多,可如果辦公室外面有人經過的話,那還得了!?要是被人發現的話那就真的是坐實我們是變態的謠言,都不用等三井望出手了,我們自動自覺就會真正地身敗名裂了啊!

然而與我幾近紫青的臉色相反,剎那這個混蛋居然還十分自豪地點着頭,“怎麼樣?吾友修?我安排的設備,聲音質量足夠雄厚吧?”

什麼鬼!

“白痴,這聲音就是過於雄厚了!”

我不得不在發生最壞事態之前趕緊把電腦音箱關掉。

“喂喂,吾友修,你做什麼?”

問題是,不知道是真的突然變得跟浩一一樣智商低下,還是說剎那本人就真的那麼毫無下限可言,這傢伙居然對我阻止事態往最惡劣方向發展的舉措投以不解的眼神。

真是夠了,一看到這種眼神我便恨不得當場把他往死里揍!

“你還好意思問我做什麼?我該問你剛才在播放些什麼才對吧!?你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啊?是穗綾學園,是你這個學生會長所就讀的學校啊!”

對於眼前白頭髮混蛋的愚蠢舉動感到忍無可忍的我,當場咆哮起來。

“你還嫌我們的風評不夠糟糕嗎!?你剛剛播放的東西要是被別人發現的話,那我們可就真的......”

然而,剎那依然是那副不明白我這麼做到底有何用意的眼神,“有什麼問題嗎?”

“還有什麼問題!?問題可大了好嗎!”

“不不不,我真的不明白這有什麼問題,”剎那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順帶語氣中帶有相當程度的不解,“在學生會辦公室里播放女子摔跤的視頻,有什麼問題嗎?”

這傢伙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啊!

“你還敢繼續說有什麼問題!?在學生會辦公室里播放女子摔跤......”

等一下......

他剛才,說什麼?

我愣了一下,然後才問他:“女子摔跤?”

“對啊,女子摔跤視頻,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我連忙看向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呃......屏幕上,黑色的視頻播放窗口裡,有一個大大的擂台,上面是兩個肌肉發達的歐美女人在進行摔跤......

哦......好吧,還真的是女子摔跤啊?

嘛,既然是女子摔跤那麼發出那種愉悅的呻吟應該也是正常的......什麼鬼!

“哪門子的女子摔跤會發出剛剛那種像是在做什麼不可描述之事一樣的聲音啊!?”

“吾友修,你這就不對了,你不能因為其中一位摔跤選手帶有抖M傾向就這樣歧視摔跤這項運動啊,”為了糾正我不認為自己有錯的觀點,剎那暫停了視頻的播放,指着屏幕里其中一位被狠狠扔在地上然後四肢又被鉗制住的女人,“你看,這位是著名的加拿大超級抖M女子摔跤手,號稱“你打我越狠,我快樂越多”的麗麗希亞.丹迪布朗倫。”

呃......我仔細看了一下,那位叫做麗麗希亞.丹迪布朗倫的女子摔跤手,雖然被對手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但從她臉上那詭異的充滿了愉悅甚至是幸福感的笑容來看......這個肌肉發達的女人確實是個超級抖M。

“好吧,那看來是我搞錯了。”

直到如今我也只能承認這個事實了。

“嘛,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到底誤會成什麼了?”剎那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別問,別想,別談論。”

還是趕緊開始正事吧,“好了,既然音箱也沒問題,那麼我們也該看看浩一那邊了。”一邊說著我一邊重新打開電腦音箱,同時也關閉了那個視頻。

雖然確實不是什麼我想象中的有關不可描述之事的視頻,但那聲音始終是......不宜在公眾場所出現啊。

“咳咳,浩一,聽到嗎?”我對準事先跟電腦連接的麥克風說道。

“聽到,聲音很清楚。”

音箱里傳來浩一的聲音,與此同時剎那也幫我打開了電腦中安裝的監控軟件。

而電腦屏幕中,出現的是教學樓的走廊——

——我和剎那,現在正透過放在浩一制服領子里的微型攝像頭觀察走廊,而同樣在領子里,也有用於浩一與我們通話的微型麥克風,當然,他的右邊耳朵還戴了個小小的單邊耳機。

這些東西都是市面上絕對不可能有售的,至少,在光明正大的渠道里不可能有,剎那這傢伙到底從哪裡搞來的這些,我就不過問了,反正這傢伙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門路吧。

而這時候,通過浩一領子里的隱藏攝像頭,我和剎那發現鏡頭已經對準山田七玄所在的班級,接下來,就是去找那傢伙出來,然後......開始進行慘無人道的校園欺凌。

“浩一,放手去做吧。”我用麥克風對浩一說。

“真,真的要這麼做嗎?”音箱中傳來浩一異常緊張的聲音。

事到如今這傢伙還在磨蹭什麼?

“對,就是要這麼做,而且必須這麼做,所以快點,立刻,馬上。”為了讓他安心,我還補充了一句,“放心吧,這種時間老師都還沒到教室,不會有事的,所以趕快去。”

“好,好吧......”我看不到浩一現在是何種表情,但從他的聲音來推斷,大概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我這麼做是為了正義,為了正義而暫時行惡,這不是我的錯,這都是必要的犧牲,是為了制裁真正的惡人而必須行使的小惡,沒有犧牲就沒有正義的勝利,山田七玄雖然也是個惡人之一,但他是被迫的,對他欺凌都是為了打倒真正的惡棍三井望......所以我沒有錯,我依然是正義使者......”

哈?這傢伙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嗎?

我和剎那不禁面面相覷,畢竟浩一躊躇不前的理由也太幼稚太可笑了一點吧?

而與此同時,即使在已經說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東西的現在,史萊姆也依然沒有做他該做的事情,而是繼續在這裡說更多狗屁不通的不知道什麼的玩意兒,“沒錯,就是這樣,肯定是這樣,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也不可能改變我是全世界最高雅,最高尚,最正義的人這個事實.......”

然而,我們可沒有這麼多時間讓這傢伙繼續在這裡搞那些自我催眠的碎碎念。

“不要廢話了,浩一,趕緊去啊!”

“吾友浩一,你是便秘了還是怎樣?距離早晨的例會沒多少時間了,你再磨蹭的話今天可沒法了結這件事啊。”

眼看浩一這傢伙還在繼續,我和剎那不得不大聲喝止他。

“人,人家有心理負擔嘛......”電腦音箱里,浩一是這樣說的。

我和剎那直接愣住。

人,人家?

“喂,剎那,你聽到了嗎?”

“他說得這麼大聲聽不到才是有問題的......”*

“那麼你聽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我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也許兩個都聽錯了,但我更傾向於我們都沒聽錯,他確實說了......”

“人家。”

我們兩個無奈地掩面而嘆。

什麼鬼!?這種自稱是怎麼回事!?好噁心!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好嗎!

“行行好,別再用那個自稱了......”

“吾友浩一,幸好我跟吾友修都沒吃早餐,不然要被你噁心死......”

“可是人......”

“別再用那個自稱了!你是去欺凌娘娘腔山田七玄,不是被山田七玄附身搞得你自己都變成娘娘腔啊!”

“趕緊滾進去拖那個作弊的傢伙出來然後砸了他的手機!再拖延一秒我就跟加藤說你又主動性曠課!”

忍無可忍又無需再忍,被浩一這個磨蹭的偽娘娘腔搞得不耐煩的我們,開始對着浩一破口大罵。

“喂喂,不用這麼激動吧你們.......”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現我們已經沒多少耐心可言,浩一臨時改口,“好吧好吧,我現在就進去。”

說罷,鏡頭拍下的影像開始出現變化,這一次浩一確實真的行動了。

雖然......史萊姆的行動看起來讓人感覺非常可疑就是——

——從我們這邊那正在不斷抖動的畫面來看,大致上可以推測到浩一的身體是在顫抖着的,否則沒法解釋為什麼會看到這種宛如帕金森症病人發作一樣的畫面是怎麼回事。

“何等丟人......”

“這傢伙如果在欺負那些小混混的時候也能這麼膽小的話,那大概對於三浦市的混混們來說這個世界會美好不少的吧。”

我和剎那不得不這樣感慨起來。

雖然有點想吐槽剎那的“欺負小混混也能這麼膽小”的前後矛盾說法(畢竟能欺負小混混的人是不可能膽小的),但總歸現在還是正事要緊,所以我忍住了吐槽的慾望。

此時此刻,電腦屏幕中的畫面已經漸漸從走廊變為教室內部。透過浩一身上制服領子里的微型攝像頭,我和剎那看到了......呃.....一群宛如染上了中世紀傳說中的“跳舞病”正在興高采烈地瘋狂抖動身體的學生們。

當然,我們這裡可不存在那種傳說中的病症,畢竟那種看起來像是跳舞實則為鏈球菌感染而發作的“風濕性舞蹈病”自17世紀以來已經絕跡很多年了,再說,三浦市也不存在那種會引起這種病症的名為麥角鹼的只能在寄生於穀物真菌上的化學物質——

——因為說白了,三浦市根本沒有穀物,這座城市在糧食方面是完全以外來輸入為主的。

所以,在我和剎那的視網膜上出現的那些學生們瘋狂抖動身體的“舞姿”,實際上是......

“夠了吧!吾友浩一你是帕金森症發作嗎?要不要我先送你醫院治療一下?”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啊!浩一!沒發現那些學生們都看過來了嗎!話說回來你之前不是才說可以無所顧忌的嗎?怎麼現在又畏畏縮縮像只縮頭烏龜一樣!不就欺凌弱小而已嗎?有這麼可怕嗎!”

沒錯,就是這樣。

“噫!”聽到我們怒吼的浩一頓時嚇得不抖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抖得更厲害了......

“想像和現實總歸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的!又不是你們負責實際行動,你們當然不會怕啊!可我不一樣,我可是正義的使者,做這種欺凌弱小的事情是要遭天譴的!”

如果搞校園欺凌真的會遭天譴的話,那三井望估計早就死好幾年了,根本用不着我們來做這種事。

平心而論,浩一的聲音裡帶有隱約的哭腔,聽起來確實挺可憐的,簡直能用催人淚下來形容,換了別人的話,大概早就出於憐憫與同情而有所動容了吧。

前提是,聽浩一這樣聲淚俱下的傢伙,必須是“人”。

因為很遺憾,我和剎那在某種情況下根本不能算是人,用惡魔來形容大概會貼切一點。所以我們根本不吃這一套。

“說得好像那些平時被你痛揍的小混混們在你面前就不是弱小人士一樣,呸。”

“吾友浩一,你也太虛偽了吧。”

我們發自內心地鄙夷着浩一這傢伙。

不過鄙夷歸鄙夷,現在的浩一看起來確實很可疑就是了,可疑到......

“呃,那個不是2-B班的極惡非道八神人渣手底下的頭號親信打手早賴浩一嗎?”

“他來這裡做什麼?”

“好可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像個神經病一樣地發抖,但看起來真的好可怕!抖起來也好可怕!”

可疑到都已經讓這些學生們起疑的地步了。

理所當然的,這些起疑心的學生裡頭也自然包括了我們的目標:山田七玄。

“早,早賴同學?”

糟糕,那個娘娘腔看過來這邊的眼神里有着明顯的警惕!

“浩一,別再玩什麼帕金森遊戲了!”我不得不對着麥克風怒吼,“趕緊完成你該做的事情!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必須給我兇狠起來,然後把那個娘娘腔的手機給我砸了!”

“否則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用什麼恐怖的手段來料理你啊,浩一。”——

——這後面的一句話是我沒說出口的,但以浩一對我了解,想必他是非常清楚的吧。同時一樣清楚的,也包含了最後通牒的意思是什麼。

“我...我豁出去了!”

是不是只不過搞搞校園欺凌都必須讓自己做到豁出去的地步我不知道,但電腦屏幕中的畫面總算正常了起來,而且我和剎那可以清晰看到隨着畫面有節奏地慢慢晃動,那些學生們於畫面中的景象也變得越來越大。

這代表了什麼?

當然是代表了浩一在逐漸靠近山田七玄啊,這隻史萊姆磨蹭了這麼久終於開始干正事了啊。

“喂,姓山田的......”

當電腦屏幕上的畫面終於徹底定格在我們的娘娘腔目標身上后,我和剎那聽到從電腦音箱里傳來的,浩一那略顯陰森卻又似乎帶點某種......呃,掙扎味道的聲音。

嘛,或許那隻史萊姆對於欺凌弱小這種事確實忌諱無比吧,以至於直到現在都依然苦苦掙扎着,不過我們可不管這些,我們只要浩一能成功把山田七玄這個白痴娘娘腔的手機砸爛就足夠了,不然下一步的計劃可沒法進行下去。

只不過,無論是我還是剎那都不希望浩一的演技過於逼真投入,因為如果那傢伙入戲太深直接把山田七玄的手機砸了個粉碎導致那手機連維修費都能省下來直接換台新的話,那事情對我們來說可麻煩了。

而此時此刻,似乎由於浩一這個傢伙的貿然闖入,整間教室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我能從屏幕中的一角看到有幾個學生在瑟瑟發抖中......

這群傢伙也是有夠搞笑的,高三級的學生被一個高二的學弟嚇到這種地步?

當然,瑟瑟發抖的人也包括了我們的目標山田七玄。

“怎,怎麼了?早賴同學?”

像是鼓起了此生最大之勇氣似的,山田七玄從原本坐着的位置上站了起來,畏畏縮縮地看向我們這邊......呃,不對,是浩一那邊,畢竟我和剎那是透過浩一制服領子上的微型攝像頭來觀看這一切的,山田七玄那傢伙可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你最近,好像挺囂張的啊?”

一聽就有種街邊不入流混混味道的台詞從浩一嘴裡崩了出來。

我和剎那下意識地帶有疑惑意味地互相看了一眼,隨後又下意識地聳聳肩。

算了,也不指望浩一那隻史萊姆能做得有格調一點了,畢竟他本身就不是什麼有格調的人,否則他就不是史萊姆了。

無論如何,我們這邊的感想是無足輕重的,因為現場直播仍在繼續中。

似乎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給人囂張的印象,山田七玄有那麼一瞬間好像感到非常意外的樣子,“有,有嗎?”

正如所有不入流混混對待自己不爽的人一樣,浩一伸出手抓住了山田七玄的制服領子,強行讓他面對自己,由於兩者現在的距離過近,我和剎那這邊只能透過攝像頭看到山田七玄的胸口......

呃,雖然是個娘娘腔,但總歸是個男的,要我們兩個男生一直盯着一個男人的胸口......總覺得有點微妙啊。

我和剎那很有默契地乾脆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轉移開來。

“還說沒有?你現在是不把本大爺放在眼裡是吧?”不知為何,浩一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起來。

“真的沒有啊!早賴同學!我絕對沒有不把你放在眼裡啊!”

“你這該死的娘娘腔是在小看本大爺是吧!?”

嗯,可以確定了,浩一這傢伙現在是在發揮自己的真我本色,換言之,他的這兩句話是發自內心的。

也許這傢伙很有當一個欺凌弱小的人渣垃圾的天賦也說不定?

“聽着,本大爺才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本大爺現在就是看你不爽,明白了吧?”

“明,明白!那早賴同學想我怎麼賠罪?”

對話繼續中,很明顯山田七玄已經差不多要哭出來了,聲音裡帶有顯而易見的哭腔,而浩一則好像在享受這個過程。

“哼哼,想你怎麼賠罪?少廢話!本大爺現在就要讓你的身心都染上本大爺的顏色!”

嗯嗯,沒錯,就是要這樣,就是要......等等......等一下!

什麼叫做“讓你的身心都染上本大爺的顏色”?

這台詞怎麼回事?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啊喂?

我和剎那不得不再一次疑惑地對視起來。

“啊?早,早賴同學你要......”很顯然,覺得這句話不對勁的人不止我和剎那,身為當事人的山田七玄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刻用兩隻手護住自己的胸口,聲音裡頭的懼怕意味也變得越發清晰了。

“後悔也太遲了,本大爺現在就要給予你這個娘娘腔應有的懲罰!”

“啊?不,不要!早賴同學你你你的手不要摸......”

突然,畫面突然變得混亂,似乎是浩一和山田七玄在互相拉扯中,之後......

“呀!救命啊!不要!不要!早賴同學,不要啊啊啊啊!”

隨着山田七玄這最後的......呃,嬌喘?大概只能用嬌喘來形容了吧......總之畫面和聲音突然都沒有了,似乎是在兩個人在拉扯的過程中弄壞了攝像頭和收音用的麥克風。

這......

這......

這......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不怎麼有慾望想像浩一到底用了何種手段來欺凌山田七玄的我和剎那,於學生會辦公室中久久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