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出生有何意義?

本以為自己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無病呻吟的感慨與疑問,以及以此作為題材大肆宣揚這種無用主張的作品,只不過,僅限此刻,或許我該好好考慮一下並做出回答,因為總感覺我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睏倦,而如果就這麼睡着的話,似乎會被立刻送去一個無比遙遠的地方……真的是夠了,最近儘是些討厭的事,跟那個老女人吵了一架不說,他回來了居然對我說那麼些莫名其妙的話,到底什麼叫記憶被抹掉了啊?我是那種記性不好的類型嗎?

我叫做明繪,姓來自父親這一點自不用多說,名的話也是他給我取的,他說他好像那段時間挺喜歡畫畫來着所以弄了這麼個文藝風的,至於為什麼在這裡……啊啊,想這種事就覺得很頭疼所以跳過吧,不過出生的意義啊……是什麼來着?或許是作為有朝一日將要支配這個世界的女神大人?

不對……不對……我是為了先將他們 然後 最後再 ,所以才會出生的吧?

這麼一說,好像很久沒看見灰界了,這個時間應該正在上課吧,不,肯定是正因為找不到我了而不知所措着呢~

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來遮擋這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尷尬表情,不過手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綁住了?總之是沒法舉起來,不過算了,這種小事沒什麼好在意的,我剛剛應該是在說灰界來着?對,就是在說他,這是個該怎麼說的好的傢伙呢……嗯,說真的,這麼一想的話真的是個,沒有特別值得一說的地方的男孩,成績一般,相貌一般,遊戲水平一般(應該說比起我要弱很多呀w),打扮的水平也一般,簡直就是被“一般”這個詞語給堆砌出來的人,反正就是那個,丟進人群里絕對沒可能一眼找出來的那種。

性格?哦哦……性格啊,只能說是那種流水線里生產出來的老好人吧,對誰都不溫不熱的,我是沒覺得有哪裡特別的,不過……

只有他在好好看着我吧。

身邊到處都是沒品的男女同學,講真煩的不行,雖說我挺享受這種感覺,不過每天都被當怪物和外星人的話多少還是會有些困擾,對,我當然知道這是因為我自身的緣故,奇妙的發色,奇妙的穿着,雖說學校本身也不是什麼名校但規定好歹還是按着全管理區統一的那樣,然而對我來說通通都是些廢紙罷了,某個人對於因工作而把自己的女兒棄置不顧這件事感到內疚,為了舒緩這份內疚,運用他所擁有的地位與金錢強行疏通了很多按道理就不該被疏通的事,我也沒必要對此客氣什麼,不是嗎?雖然偶爾還是會有點懷念原來的那一頭黑髮和土的不行的紅白運動服。

但我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無論把頭髮弄成怎樣奇怪的顏色或是髮式,把校服剪成怎樣過分的尺寸或者乾脆就穿上超短裙去學校都不會有人指責我什麼,然後大搖大擺的在那些沒法做到這一點的人面前穿行,任由他們做出評價,這真的是一種讓人心情舒暢的做法,這麼一說會不會有些矛盾啊?既不想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或是議論,又同時在享受這些。

好像這樣就能撫平那份孤寂似的。

總之啊,他好像比起別人來說更加在意,應該說特別在意我,好像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雖然事實上已經過了一年多。

“喂,少年,難得的課間不出去玩在這裡窩着做什麼?”

“啊……我……我就算了吧,沒什麼特別想乾的事。”

“哦?那不正好,我帶了遊戲機,過來跟我聯機玩吧。”

“啥……?”

那一天究竟為什麼又特意帶兩個遊戲機過去,直到今天我也沒太明白,明明失望過了那麼多次,也許天意就是指這麼一回事吧,總之那天跟他玩的還算愉快,而他好像也出乎意料的在對遊戲題材的喜好上跟我合得來,玩完之後就乾脆聊了聊和遊戲相關的事,然後一如既往的約定有機會再繼續玩下去。

明明是個冷門作品來着。

邀請別人來一起玩遊戲這種事當然不是第一次,應該說我之前幾乎每天都在這麼做,從那些完全不知道努力為何物的混混到成績榜上能和我並肩的傢伙,基本全都一起玩過,然而大多數人都在遊戲的中途就因為過於複雜的操作和晦澀難懂的劇情而放棄,或是找理由跑掉了,偶爾倒是也會有堅持着和我一起打很久,還表示想要下次繼續玩的,不過這種人在那之後基本上也不會再在課間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了,正當我以為又可以把一個人的名字記入“不守信用名單”時,他就走到了我的桌邊。

“那個……遊戲機還有帶嗎?之前滅了的那一關我想了個新的打法,所以想再試試,而且想看看劇情的後續啊。”

“誒?你要繼續玩嗎?”

“啊,抱歉……沒帶的話就算了,果然再怎麼說每天帶遊戲機來也有些……”

事實上,這次我確實沒有帶,因為根本就沒有把他會繼續和我玩那款遊戲這件事納入考量範圍內,畢竟邀請他這件事姑且也只是例行公務。

“你真的,覺得那個好玩嗎?”

雖說我面前沒有鏡子,眼神也沒好到可以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我的表情,可現在回想起來我總覺得當時幾乎是在用拷問般的眼神對他進行提問了,而他則立刻移開了視線看向桌面,許久之後才重新看向了我的眼睛。

“嗯,非常好玩,我還特意去論壇查了下攻略之類的,覺得應該能玩的比上次熟……”

“第一個問題,第三章結束后要用什麼道具從浮空城撤離?而掉落那個道具的boss又是主角團里的誰假扮的?”

“這……我記得應該是……要從……呃……”

看着他努力回想的樣子,我當然不會覺得感動,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在為難人,連已經打過一遍的劇情故事都沒法好好記住的話,怎麼能談得上是有興趣,看來雖然不用記入到“不守信用名單”,但必須得記到“裝模作樣名單”里才行,也許是從我的表情變化中發現了什麼,他再一次沉默着移開了視線,而我當然不會有哪怕一點為他感到惋惜的意思,直接起身離開了座位去找那些至少看起來和我很熟的女孩聊些更讓人提不起勁的話題,本想着又看穿了一個無聊透頂的人,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再次出乎意料的讓我感到了驚訝。

大概是過了一個星期吧,我正戴着新換的耳機在座位上無所事事的划著手機屏幕,從新聞里分析近期的世界各國……應該說管理區之間的形勢變化,對我來說,即使沒有改變這些大事情的力量,但作為一個生活在現代的人,至少應該時刻了解、清楚自己存在於怎樣的環境之中,至少這比看以外星人來地球上拐賣人口作為主題的電視連續劇要讓人痛快的多,就在這時候,他又出現在了我的桌前,一副苦思許久的樣子。

“有話快說。”

倒不是對他之前沒答上問題這件事懷有怨念,只是單純的遵循了理性思維做出的判斷,也就是比起眼前的這個男孩新聞上播報的內容要更重要些,而我的敷衍卻似乎反而給了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之……之前的那個遊戲,還能繼續玩嗎?!我很想看看關於法林娜的後續故事!”

意外的是,這一次他就這樣直直的看着我,即使與我視線相交也沒有做出任何迴避,而對他提到的角色,作為一個已經將這遊戲通關近十幾周目的硬核玩家而言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呵……她啊,一個很有趣的傢伙,不只是說言行上,被背叛然後復仇之類的王道劇情雖說也差不多有些看膩了,不過,我承認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對啊!她獲得魔劍之後就再也沒有和曾經的同伴有過任何聯繫,只靠那把劍與自身的力量證明背叛她的世人是錯誤的……真的帥爆了啊!!!”

看着他完全沒有之前那副要費很大勁回想,而是輕鬆愉快的沉浸在自己所引發的話題中的樣子,我好像也在不經意間笑了出來,為了更好的聽清他所說的詞彙,我將手指按在了主持人的臉上暫停了新聞的進程,然後把耳機也一併從頭頂摘下,放在了桌面上。

“是去複習了一遍劇情?”

“嗯,因為實在是太想知道關於她的更多情報……不過絕對沒看劇透!”

“這樣啊,我的話更在意毀滅之龍就是了,實力上的強大不用多說,最重要的是滅絕了所有聖城倖存者的那一段,作為曾經的守護者卻不得不對曾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民眾下手,多麼無情的命運啊。”

“這麼一說的話,法林娜是不是正準備調查這件事來着?”

“沒錯,因為涉及劇透我就不說太多了……你只要知道他們兩人終有一戰就行了。”

看着他因為我的提示而有些焦躁的神情,我好像再一次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一旁的空地。

“想知道的話,我明天再帶過來就是了,只不過……”

好像是對我將要說出的話提前感知到一般,灰界焦慮的神色瞬間變得有些緊張起來,而這更加激發了我的娛樂心。

“作為代價,陪我翹一節課怎樣?何況如果想看完完整劇情的話課間那麼點時間可不夠啊。”

“這,這……那要不周末……”

“周末?你是想來我家還是要我去你家?再說了,這周指不定還得去輔導班,沒什麼心情玩。”

不知是對試圖擅自打亂我的日程表這件事感到羞愧,還是不好意思讓我親自前去拜訪或是反過來,總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點了點頭,而我露出了勝利者才配擁有的微笑之後,就把他推回了他自己的座位,繼續看起了新聞,回到家后看着重新從抽屜里拿出來的兩個遊戲機,就算是我也不禁為此感萌生出難以解明的疑惑。

究竟為什麼要對結果已經擺明的事情多做糾結?

就算嘴上再怎麼跟我要好,行為上再怎樣與我親密,可每當我提及這對學生而言的絕對禁忌時就算是那些相對而言最膽大妄為的也不敢輕易答應,那些混混?交流基本上都不會發展到會由我來發出邀請的這一步,剩下的就只是些被常理所束縛的凡人了,以自己的標準要求他人其實真的是一件讓人不齒的事,我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不過誰叫他們沒能擁有一個和我一樣不負責任卻又有權錢到不可思議的父親呢?其實最開始就拒絕我反而會讓我印象好一些,對於那些只會下口頭承諾,真正行動時卻仍然老老實實的縮在座位里看着我站在外面的人,我全都沒有再搭過一句話,更別提回應他們事後不痛不癢的道歉了。

不過啊,上一次有能堅持到由我發出這一邀請的人,已經是幾個月前了,能撐到這一步也算他厲害了。

懷着這樣單純的想法,我果斷的把遊戲機裝進了幾乎沒裝幾本書的背包,然後“期待”着明天又能撇清和一個撒謊者的關係。

居然,真的,來了,而且還比我早!

上課鈴響起后,我才不緊不慢的從樓梯走上了自習室所在的樓層,一眼望去,發現灰界已經站在了本應空無一人的門前,四處張望着。

“可算來了啊,那我們快進……”

“等,等等,等等等等!你居然,不是,我是說你怎麼會來?!”

因為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太過於出乎意料,以至於語言功能都出現了莫名其妙的障礙,但至少還能讓他聽懂我的驚嘆。

“那個……不是說今天這節課來和你一起繼續打遊戲嗎?”

“所以你就……你就真的翹了?!”

“這個啊……呃……我說身體不大舒服就請了個假出來,等會打完還得去醫務室一趟吧。”

答案也是完全讓人料想不及的程度,什麼啊,搞半天還是騙了我,沒有曠課過來而是……請了假?

“呃……明繪?可以的話能先進去說嗎?再怎麼說要是被巡視的給抓到了也還是有點頭疼……?!”

沒等他說完,我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後拖着他跑進了自習室來躲開隨之而至的紀律委員,也沒有給他說完一句話的機會,立刻把遊戲機從包里拿出塞給了他,那一段明明跟平常沒什麼區別的時間,卻可說是我來到這座毫無生機可言的學校以來,最為充實,愜意的時間。

雖說現在也覺得他根本就是在耍詐,也許也只能說是符合他風格的做法吧,不過無法改變的事是,他從結果上做到了沒有一個人做到的事,陪伴我這個自我封閉式的積極主義者,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沒人能夠實現的承諾,他實現了。

或許本人這麼說自己有些自戀的嫌疑,但事實如此,我確實比大多數同齡女孩更加端麗,美貌,擁有比她們更為白皙的皮膚,更為優美的身體曲線,這一點自然也是被她們所承認……以及多少感到嫉妒的,但在容貌與成績上都無法與我並肩的她們,總是能找到攻擊的對象,也就是我為了表達獨立特行的自我而使用的穿着。

“明明那麼漂亮怎麼穿的跟個傻子一樣。”

“誰知道啊,說不定是精神有問題吧,平常行為就不怎麼對勁。”

“這樣的話老師們對她這麼縱容倒是可以理解了。”

“唉,為什麼我們會攤上這麼個麻煩的人……”

“噓!你不知道嗎?據說學校的運營資金不少都是她家出的,要是給她聽見的話指不定就……!”

指不定怎樣?把你們全開除了?真希望向我借作業求講解的時候她們也能維持這份坦率。

怎麼會那麼做呢,至少我覺得我沒這麼小心眼,既然敢以這樣獨特的着裝出現在人們面前我自然也是有聽見各種想法的覺悟的,不如說這比某些腦子裡一灘白色的沒品男人無腦的讚美要讓人舒心些,再怎麼說也是說出了內心所想的真實,不是嗎?

這麼一說差不多是有點厭倦了啊,隨着性子改出來的校服說到底也就那樣,那差不多也該換回……

“嗯……我覺得挺好看啊,具體來說的話我覺得少一隻袖子真的很酷,裙子雖然有點太短了……不過,挺讓人難忘的啊,我很喜歡這種風格獨特的。”

當我無意間問到灰界對穿着的看法時,他這麼說來着,所以不換應該也行吧。

“真的?真是夠奇怪的品味啊~”

“經常被人這麼說來着……”

沒人能夠給予的讚美,他給予了。

哦,這麼一說還有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來着,不是什麼太特別的事,但因為發生在他對我說了這段話之後不久,所以我還是記了下來。

“明繪,我真的很喜……!”

“對不起,不行,隨你,再見。”

這一套標準答案是對以下提問進行的總結。

我喜歡你。

能和我交往嗎?

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能最後再聽我說一句嗎?

數不清是第幾個被我隨便打發了的,懷着“真情實意”想要追求我的男孩子,最開始還是會認真和他們解釋的,為什麼我不能接受,我們之間不合適的理由以及鄭重的謝絕,但時間久了就難為其免的感到厭倦了,總是有像這樣莫名其妙的傢伙,話都沒和我說過十句以上,最多是每天一次的嗨和明天見,然後就熱血上頭的把我叫出來告白了,搞得我好像是個很……那什麼的女性一樣,至於他們的圖謀,拿胳膊肘想都能想到吧。

而他剛好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剛剛,剛剛的是……?”

“別在意……就算我這麼說也不可能做到吧?於是,和你看見的一樣,一個向我告白的人,或者說被我拒絕的人。”

“這,這麼快???”

“那你想怎樣?是要我花上一天的時間來教導他在告白前應該怎樣培養與女孩子之間的感情這種明擺着的事,還是想看見我和他手牽着手從你旁邊經過?”

好像是被問到無可反駁了,灰界也只能再次不情願的陷入沉默,但作為讓他誤會的補償,在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主動去向他搭話,邀請他一起玩樂,或者乾脆把他作為玩樂的對象……直到現在,我還不太確定他是否對這段有如被名為“我”的稜鏡所折射出的陽關般斑斕的回憶感到愉快,只不過,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

我絕不會忘記他。

因乾冰而形成的白色霧氣隨着容器的打開而漫溢在不算太寬闊的研究設施內,甚至蔓延到了仍然倒着一具屍首與首級的走廊上,將防彈裝甲上還未乾涸的鮮血徹底凝固,而白鷺就這樣靜靜的佇立與容器之前,看着裡面那一頭黑紅色長發的所有者逐漸由靜態變為動態,睜開那雙閃爍黑金色光芒的雙眼後果斷的踏出步伐,從與地面有着一定落差的容器里走出,與身上特製的制服式裙裝同為一套的高跟長靴踏在工業鋼板鋪就的地面上時發出了響亮的回聲,隨後,明繪閉上了她的雙眼,對着她的支配者,異常現象對應局的總局長白鷺屈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