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

本該無比簡單而輕鬆的動作,對此時的灰界來說卻變得格外的困難起來,眼皮與眼瞼的閉合程度緊密到跟被人塗滿了膠水似的,但這絕不可能是因為“想在多睡一會”的慾望,還未完全開始運轉的意識自行判斷造成了他遍體鱗傷的外界是充滿危險的,故而不想再讓他的雙眼看見之前的種種事像,而他多想遵從身體機能的這份溫柔,繼續沉沉的睡去……

被劍鋒迸發出的光輝削去了覆著面部的面罩,飄舞的黑紅色長發,那張無機物般沒有任何感情流露的,明繪的面容依次浮現在灰界的視界中,可即使不斷想要向她所在的方向奔跑,朦朧的幻象也不可能向前推進哪怕一厘米,往日的回憶在此時散亂開來,不斷擊打着緊閉雙眼的灰界與他痛苦不堪的意識,在一陣掙扎中,他總算睜開了眼睛,經過窗帘的遮蔽后溫和了不少的陽光隨即讓他還沒適應的眼睛稍微眯上了些,正式醒來的一瞬,灰界身上那些因沉眠而淡化了許多的傷痛也迫不及待開始履行它們的本職工作,讓他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被衣服遮住的許多淤青,拉開門走出房間后,他便聽見了從樓下的廚房方向傳來的水聲,以及來自華晝的熟悉歌聲。

小心翼翼的按下把手,推開會客室的門后,一成不變的景緻再次映入他的眼中,(     )正手持書本,坐在她的王座上靜靜閱讀着,她跟前的茶几上還擺着某人為了賠罪而不得不為她泡好的一杯咖啡,即使她完全沒有在白天喝咖啡的習慣,撓了撓因為躺在床上太久而變得有些亂糟糟的頭髮后,灰界略為糾結的走入了會客室內,當他邁出第一步時,(     )低着的頭立刻抬了起來,帶着一絲微笑看向了灰界。

“早上好,雖說太陽公公已經上班很久了。”

“啊……嗯,我這是睡了多久……?”

“也不算太久啦,從昨天把你帶回來一直到現在吧。”

在(     )的提示下,灰界紊亂的時間感才逐漸找到了重心,一整天都沒有進行飲食的他現在才感覺到了那種貫穿全身的飢餓帶來的無力感,以及因過度睡眠反而招來加倍疲倦的大腦,不過,與“破壞者”的戰鬥,以及鏡之世界中的低語所說的話語在灰界看到(     )的瞬間就從他的記憶中湧現出來,這讓他再一次避開了來自那雙赭金色瞳孔的視線。

“怎麼了?你看起來似乎很糾結啊。”

“(     )……為什麼明繪會是那個破壞者……?你難道早都知道了嗎?”

悠閑的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后,(     )不緊不慢的泯了一口還在冒着熱氣的咖啡。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又想怎樣?”

一直以來,(     )不斷誘導自己,試圖抹除的那個存在……也就是明繪,和導致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陷入輪迴之中的“破壞者”實為一人,這樣無情的冰冷現實,無論在何時回想起來都會深深刺痛灰界永遠無法冷靜的心靈,若沒有(    )在最開始予以他的輔助,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就算是徹底崩潰或許也已不足為奇,並且他很快察覺到,對於(      )挑釁般的反問,自己除了緊緊握住拳頭外並無他選。

“哎,先別急着生氣,接下來正打算進行作戰會議來着,內容當然是怎麼救下那個成為了“破壞者”的女孩。”

“什麼……?”

完全沒有料到(     )的回答,應該說是她的回答中有着實在是無法無視的變質點,一改以往絕不容赦的口吻,(     )居然主動提出了要救明繪,最值得在意的還是她說的“成為了破壞者”的那部分……

那即是意味着,明繪是被什麼東西強迫着變成了那樣嗎?

街道上的慘狀仍在灰界的眼前飄蕩着,可至少現在,他像是抓到了稻草的落水着一樣,總算能夠有機會讓被諸多疑問壓的喘不過氣的心感到一絲放鬆,很快,在(     )的召集下,華晝與暮迅速趕來了會客室,只不過這次依舊是保持着只有他們四人的狀態,余伏仍然不知所蹤,奈束苑也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不過(      )顯然並不在意這種小狀況就是了,至於夕茉,則是在吃過重新準備的晚飯後說是有什麼事,難得一見的單獨出門,前往戈波洛租住的酒店。

“噢!已經可以起來動了嗎?”

“夠嗆……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心思躺着。”

用力拍了一下灰界的肩膀的華晝,一下子背靠後倒在了對面的沙發里,暮也在詢問了灰界的身體狀況后準備坐在沙發上,但在華晝不懷好意的醜陋笑容下,她還是坐在了灰界那一側的位置,(    )在一口氣喝完還有些燙的咖啡之後,輕輕放下了茶杯。

“好了,雖說人手是一如既往的不夠,不過就這樣了,那麼,現在開始關於如何打倒……我是說,如何拯救那個成為了破壞者的女孩的,作戰會議。”

互相對視之後,華晝和暮確認了他們兩人都是第一次聽見(    )的這個說法。

“啥……?怎麼又成拯救了?”

“畢竟她真的是太強了嘛,直接打倒什麼的估計對現在的你們來說還是有些太為難了……之前要是能行的通的話也不用我在這多說些什麼了吧?”

“話雖如此,能救她的話當然是最好不過,可你究竟是打算做什麼?之前說的必須等灰界醒來才能……”

“可能的話我是真的不想用這一手,但現在也沒得挑了……用我的無日之晝一擊決勝,以上。”

(     )突然的發言讓會客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尤其是灰界本人,在聽見“無日之晝”四個字之後,頓時回想起了許久之前第一次看見那把巨鐮時,感受到的那份沉重、異樣的威壓感。

“無日之晝是啥……呃……你的那個鐮刀嗎?”

“嗯,對啊,雖說給灰界的劍跟那個的功能在很大程度上是差不多的,不過在一些至關重要的功能上終究沒法和我的得意之作,身為正品的它相比啊。”

“那,那個的話你不是說只有你可以用嗎……?”

“是這樣沒錯。”

確認自己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記憶錯覺后,灰界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難道……你要親自去?”

“怎麼會,我說過的吧?除非是我不去你們就會死的情況,不然我是沒法插手的……祭文的那次例外。”

“那到底要怎麼做……?”

王座上的(     )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經空空如也的茶杯內側,而後她散發著微光的赭金色瞳孔對準了正因為一陣心理意義上的頭疼而捂住腦袋的灰界。

“這也算是一種賭博了,賭注的內容則是你能夠掌控它的力量救出那個女孩,還是說以一個凄慘都不足以形容的結局收場呢……”

站起身來的(     )轉了過去,盯着落地窗外熙攘的街道,日光將她正算計着什麼的瑰麗面容倒映在玻璃上。

“你多少也該意識到了吧?不,應該說……你很想那樣相信吧?她變成那樣是有什麼理由,做出的那些事都不是她的本意,而那答案卻是……”

在場的所有人,都因這突然凝固起來的氛圍而放緩了呼吸的頻率,彷彿是對(     )接下來要說出的殘酷真相有所預知一般。

“正確!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了,通過你們和她的接觸我便明白了,她確實是在被某種事物人為的操控着,只要把操控她的什麼給摧毀了就萬事大吉,話雖如此如果太晚了的話也……怎麼了,為什麼都這麼看着我?”

早已對被(     )在任何時候毫無理由的戲弄這件事感到習以為常的眾人,確實已經覺得沒必要再為被當成移動攝像頭這樣的事大驚小怪,不過灰界確實是藉由她的話而振奮了不少。

“那我具體該怎麼做……!?”

“拿上無日之晝,去找她,然後咔擦一刀砍過去,把她抱回來就OK了!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第一步就已經夠難的了。”

對着旁邊的空地輕嘆了一聲的(     )無辜的攤了攤手,隨後轉過頭壓低了聲音嘀咕着。

“雖說是“已完成”的故事,不過無論幾次實踐起來都沒那麼簡單呢……”

“啥?”

“沒什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最為困難的“第一步”,灰界是否能夠拿起這把專屬於我的利刃去挑戰那個女孩了。”

走回了王座前的(      ),對着空氣伸出她張開的右手,一個閃爍着的微小光點便憑空出現在眾人眼前。

眨眼的一瞬間,還不及指尖大小的光點就如同一道閃電劈裂了眾人眼前的空氣,開裂,並染上顏色的空氣被賦予了形體,火焰以再熟悉不過黑金色作為主色調分別從上下兩側蔓延,勾勒出彎曲的長柄與雕飾在上面的複雜紋樣,而後在盡頭處彎成一個極大的弧度,待到不斷攀升的火焰將其充實,這把滿溢着壓迫與不祥氣息的鐮刃便再度浮現在灰界等人眼前的半空中,就在眼神與無日之晝相交的一瞬,不同於往日的另一道難以理解的聲音在灰界的腦海中激蕩起來。

“哇哦,看幾次都覺得跟變戲法似的,你平時到底把它藏在……”

“等等,那個不能……”

“別碰!”

阻止了華晝的手在最後一刻觸碰到無日之晝彎曲長柄的當然不會是他因為受到突然的呵斥而緊張起來的精神,而是暮難得有些倉促的聲音,剛剛打算提醒一番的灰界也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倒是在他們突然的反應下輕聲笑了出來。

“咋了?又不是你的你着急什麼?”

對暮的反應感到相當奇怪的華晝收回了打算觸碰無日之晝的那隻手,不解的撓了撓頭,尤其是對暮看着無日之晝的眼神變得充滿敵意這件事感到不解。

“這個絕對不能……絕對不能碰,觸碰了的話就必須……奉獻一切……一切都……”

“暮……?”

努力回想着嘈雜而反覆的低語聲,暮凝視着無日之晝的視線逐漸迷離起來,使勁搖了搖頭后,她才取回了她往日那道冷靜、銳利的眼神。

“我只是在重複它念的話而已……你們難道沒聽見嗎?”

“嗯……我也有聽見。”

“說的啥啊?我只聽見你在說話啊。”

“它是在警告你們罷了。”

靠在王座椅背旁的(     )仰頭望着天花板的同時,滿不在乎的說道。

“沒什麼值得在意的,畢竟它可不是用鐵或者別的什麼礦物打造出來的武器,而是我靈魂的碎片,意志的延伸……把這傢伙當成是“活着”的來看待會比較妥當,不過也僅限於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識而已,屈從於作為主人的我是再合理不過的事,要是我之外的誰接觸到它,哪怕只是用指尖碰了那麼一小下……”

走到更靠近無日之晝的位置,(    )勾起手指用力彈了一下它快要插入地面的長柄,一陣美妙的金屬交擊聲便在會客室中擴散開來。

“靈魂被刻上傷痕或者當場慘死還算是好的,若是運氣不好的話大概會失去所有自我,成為字面意思上的行屍走肉吧。”

“啥……?!那你還打算把這麼危險的玩意兒給灰界拿去用???”

“為什麼一定得讓他來?他之前受了多重的傷你應該也……!”

“不然我為什麼會說是賭博呢,自然是因為有這麼做的價值啊,畢竟只有他有着使用我做出的“仿製品”的經驗呢。”

單手握住無日之晝的(     )突然將其揮舞起來,這讓灰界他們不得不趕緊低下頭去以免被碩大的鐮刃所波及,不過,在(   )用讓人眼花繚亂的高速旋轉過後,隨即乾淨利落的把無日之晝的鐮刃收在她的背後。

“用一般的刀去斬什麼東西的話通常只會有兩種結果,被斬的東西一分為二或是紋絲不動,偶爾也有反而把刀給崩斷的可能性,可它的力量與我共通,不同於我送你的那個做着玩的東西,理解為我的分身也不為過,所以能夠“斬斷”的東西自然也不會限於有着形體的什麼……”

“其中也包括控制了明繪的某種事物……是這樣吧……?”

“Bingo!加十分!灰界同學今天的表現十分出色!”

拿着無日之晝的同時,(     )毫不吝嗇的為灰界獻上了一陣掌聲。

“受傷不可避免,但已經用了那把劍這麼久,多少應該也會產生些耐性,我也會儘力幫你將它的影響降到最小……若是你的話肯定是有膽子一試的吧?”

“喂!這再怎麼說也……!”

起身反駁的暮剛打算走到(     )的面前與她理論一番時,灰界擺了擺手后對她說道。

“謝謝……不過我必須得試,如果這是唯一能夠救她的辦法的話。”

將無日之晝平放在手上后,(   )靠近了灰界些許,向他雙手呈上這把散發著陰森氣息的鐮刃。

手越是接近無日之晝扭曲的長柄,灰界腦海中嘈雜的聲音就越是變得激烈起來,當他的指尖距離無日之晝的長柄僅有數毫米的間隔時,他已經開始覺得腦袋裡的聲音是來自至少二十多個正在爭吵的人了,而他正被夾在這中間,被迫去聽這些難以捉摸,且透着一股恐怖的邪惡話語,可與此矛盾的是無日之晝就像是第一次看見時那樣,不斷通過另一段柔和的聲音誘惑灰界加快速度把手伸向長柄,在抗拒與渴望中掙扎的他,伸向無日之晝的手已經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有什麼不可視的存在將它銳利的爪子搭在了肩上,在耳邊用重合的混濁聲線輕聲念道。

你也會屈服吧?就像他那樣……

手心傳來的觸感順着骨髓與血肉一路傳達,不留情面的刺激着灰界的大腦,他的一生中從未觸碰過如此冰涼的事物,顯然,這種低溫絕不屬於地球,不屬於他所知的這個世界,這寒冷簡直像是把數不清的細小冰刺塞入血管,任由它們在其中發展壯大,隨着血液的流通凍結接觸到的一切事物,每一滴血都被這沒有溫度的寒潮同化為鋒利的黑冰,由內至外的將灰界刺穿,他感覺自己的手臂似乎已經在這急凍下失去了全部知覺,可下一個瞬間這些冰冷的感覺就被烈焰的熾熱所取代,血液如同燃料,讓這股炎熱帶走了所有冰冷,可這並不是讓人溫暖的火焰,而是燒盡一切的邪火,理性的牆壁在它面前不堪一擊,被燒成灰燼之後在其後方的全部事物就此暴露出來,構成了灰界這一人格的自我,記憶,全都在永不熄滅的邪火面前瑟瑟發抖,當火焰將其席捲時,眼前已是一片漆黑的他想要放聲大笑,嘲笑所有關於他自己的一切,同時又因為襲來的失落感而悲傷不止,狂喜、哀傷、痛苦、快樂,所有互相違背的事物在此時化作從不同方向吊下的絞索,重複的痛感不斷循環,誓要將這膽敢染指這異界鐮刃的莽撞者撕裂為虛無。

那個人影……是誰?

華麗的奏樂在黑暗中響起,打斷了灰界的思索,飄渺的幻象也隨之消失不見,那正是他聽聞過的,無日之晝被揮舞時,與他人交鋒時傳出的獨特音律替代了嘈雜無序的亂聲……

鎖鏈的響動,利刃劃破鏡面大地的破碎聲,在這無光的黑暗中緩緩向他走來的是那身已經差不多稱得上熟知了的異形盔甲,而他正雙手持握無日之晝,一步步走向被絞索吊起的灰界,他知道,自己已無力反抗,無論是對那低語,還是被高高舉起的無日之晝。

……

本該落下后切裂血肉的鐮刃,被一把不能再熟悉的大劍擋在了空中,這讓灰界驚訝的無以復加,因為他很確信,現在自己被束縛住的雙手並沒有握住劍或是任何類似的東西,兩把有着同樣色調的武器確實是抵在了一起,當他睜大的眼睛向前看去時,那個舉起大劍格擋了無日之晝致命斬擊的人卻令他完全無法預料,黑紅色的長發在黑暗的視界之中格外顯眼,身上那件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校服也一如既往,明繪正用她纖細的胳膊舉起比她整個人都高出許多的大劍,吃力的想要阻止無日之晝就此落下。

“明繪……?”

“真是沒想到啊,灰界居然能有勇氣做這麼不得了的事。”

再次喚出的名字終於得到了回應,回過頭來的明繪甩給了灰界一個和記憶中完全一致的開朗笑容。

“你聽得見……?不對……你知道這些……?”

“啊啊,我也不是太懂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只記得我好像睡著了,然後就莫名其妙的看見了你,還有你身邊的那些人,再然後就突然在這裡了。”

面對低語突然撥開大劍使出的斬擊,明繪有驚無險的側身躲了過去,同時將大劍劈向低語,再次勉強形成了對峙的狀態。

“你要來叫醒我的吧?那就快從這個無聊的世界裡掙脫出去,再這樣睡下去我可說不定就起不來了啊!”

“可是……!可是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你會……!”

“哎,真是嘮叨!有什麼話後面再說,現在先……!”

終究無法抵擋住低語力量的明繪,被落下的無日之晝在胸口留下了一道幾乎貫穿身體的血痕,在鐮刀的帶動下她轉過身倒向了灰界,在快要倒下的瞬間,用手裡緊握的大劍切斷了束縛住灰界四肢與脖子的絞索。

“快去……!”

猛然睜開雙眼的灰界,看見的是會客室天花板上的傳來的,有些炫目的燈光,以及那些圍在他身邊的人影。

能……看……啊……不太……

這可……么……啊?

他……問題……我已經……

為什……不……這……

我……你……怎麼辦?

放……不會……若是那樣也……

你……差不……夠……然就……!

斷斷續續的聲音不斷從活動的人影里傳出,持續了數十分鐘后,灰界才從朦朧的視線與回蕩在耳朵里的嗡鳴聲中恢復過來,當他抬起左手揉了揉還有些模糊的眼睛時,圍在他身邊的三人才有所反應。

“他在動了?!喂,灰界,灰界!看看這是幾?!”

看着華晝伸到自己眼前,豎起了兩根手指的手掌,就算不是太明白其中的含義,灰界還是選擇如實回答了他的提問。

“二……?”

“哦哦哦噢噢噢!!!!真的恢復過來了!!!”

“我說過的吧?他不會這麼無聊掛掉的……”

“別說了!灰界,你已經清醒了嗎?”

“嗯……?嗯……大概吧……”

話音剛落,前額傳來的一陣眩暈感就讓灰界不得不再次用左手扶住額頭,他也差不多該察覺到,從醒來的時候就該感受到的異樣。

“我……成功了嗎?”

面對灰界的提問,暮在和華晝短暫的對視了一眼后正打算回答時,(     )帶着一絲微笑走到了灰界躺着的沙發旁,順勢坐在了邊緣。

“抬起你的右手。”

差點忘記了自己有一隻右手的灰界這時總算感受到了它應有的,以及不屬於它的一份重量,當他將垂落在沙發外面的右手舉起時,看見的是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的巨鐮,無日之晝。

“哎呀,剛剛你整出的動靜可真是嚇死人了,如果不逃出去的話大概我們也得那啥了。”

看着自言自語的華晝聳了聳肩的樣子,灰界的不解再次浮現出來。

“動靜……?是在說什麼?”

“也是啊!一般這種事都得選擇性遺忘的吧!你自己瞅瞅!”

正當華晝打算伸出手指向某處時,暮趕忙走過來把他的手按了回去,然後對着灰界說道。

“不是什麼大事,你先把鐮刀放下,好好休息吧。”

“嗯……?”

下意識的看向(     )的灰界,通過她臉上的壞笑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什麼能夠一笑了之的事,於是暫時將無日之晝靠在了一邊,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而映入眼帘的,是幾乎可以說是前所未見的一副光景。

坐着的這張,本該和其他沙發一起以茶几為中心圍成半圓的沙發,不知為何呈傾斜狀態靠在了快要到桌子那邊的位置上,而茶几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的不能再碎的木塊,就連(    )的王座都被斜着削去了一半,非常靠近落地窗的牆壁上多出了許多能夠看到街對面景色的直線缺口,裡面缺損的牆體不得不讓人懷疑是有人花了一天的時間用刻刀非常耐心的一點點將其剜了出來,掛在牆上的寬屏電視鏡面般的液晶屏也碎裂成了無意義的透明殘渣,某人精心選購的牆紙則已全部被切成了碎片,露出了後面刻着深邃划痕的灰色水泥牆,現在的狀況,應該說除了灰界他們現在站立着的這個區域外,整個會客室都已經被弄成了面目全非的狀態。

“這些是……我乾的?”

對眼前所見的事物感到難以置信的灰界情不自禁的抓起了頭髮,殘留在空氣中的塵土味不斷刺激着他無法冷靜的頭腦,而(     )站在他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得全部照價賠償……我會這麼說嗎?不過是重新裝修下的問題,反正我也差不多厭倦這個風格了。”

在灰界面前輕鬆的轉了個圈的(     )對着愧疚無比的他露出了招牌式的壞笑,隨後說道。

“比起這個啊,現在你只要專心去奪回你的……嗯……你的什麼呢?你覺得她對你來說是什麼?”

“我……我也不……不對,她是我重要的……嗯……朋友。”

“於是,就是這樣咯,你們兩位也快準備一下就帶着我們的殺手鐧去和她分個勝負吧,哦,不對,應該說是,去把她帶回來吧,有無日之晝的話就可以說是已經贏了。”

隨手撿起了王座落在地上的半個椅背,(     )略為可惜的眨了眨眼,隨後就將其丟在了一旁。

“這裡就交給本大人來處理,盡情的去大幹一場吧。”

“話雖如此,不過她現在到底在哪裡?之前的地方已經被異對局的人封鎖了。”

“不用操心,儘管去選個開闊些的好地方等着就可以了,她會自己找過來的。”

“哈……?”

看着暮難以置信的樣子,(     )得意的昂起了頭。

“別忘了她的目標就是我們啊,在這裡的話估計會把我們連人帶基地的一塊埋了,所以儘可能離基地遠些哦。”

拿起靠在沙發旁的無日之晝后,灰界,華晝與暮三人匆匆拉開快要倒下的門,離開了幾近被摧毀的會客室,從已經有些裂痕的落地窗后目送三人搭上機車離去后,(     )輕輕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去靠在上面,抬頭仰望着被無日之晝的劃出一道道裂痕的天花板與破碎的燈罩。

本就散發著微弱光芒的赭金色瞳孔,在日光的照耀下更顯明亮,而她的嘴角隨即勾起了一絲微笑。

Z市郊區的某廢棄廠房

透過已長滿青苔,被灰塵覆蓋的窗戶,被減弱許多的陽光落在了被巧妙的隱藏在眾多廢棄的工業器械中的,一個光滑的橢圓形容器上,設置在與透明的窗口連為一體的縫隙旁的指示燈,正不斷在這片有些陰暗的環境中閃爍紅光,沉睡其中的少女仍於不見盡頭的虛假夢境中不斷掙扎着,可這也在她睜開那雙被黑金色光芒覆蓋的雙眼的一瞬迎來終結,當指示燈變成綠色時,容器的艙蓋立刻向兩側展開,白色的霧氣隨即在滿是塵土的地面蔓延開來,從中探出身來的明繪迅速站立在地面上,確認周遭的狀況與她進入待機狀態前一致后立即關閉了身後的容器。

“……?”

在不經意間,她的視線定格在了自己的雙手上,一種並不真實的沉重感讓她活動了一下手腕,而後立刻通過“奪取”而獲得的能力飛離了這無人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