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豁然開朗的一瞬間,我頓時產生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乘船駛過迷霧和用自己的雙腳走進去的體驗完全不一樣,每走一步,濃烈的霧氣就像是膠泥一樣湧進我的心肺,對我施以強烈的壓抑。我甚至有一種錯覺:如果不立即逃離這片霧氣,它就會凝固我的身體,讓我永遠定格在這永不消散的迷霧之中。

當然,這總歸是自己嚇自己的錯覺,我們一行五人全都平安無事地通過了迷霧。

迷霧的後面並沒有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它仍然是阿克爾法大陸的延伸。植被、河流、丘陵,甚至是林間吹來的微風都和穿過迷霧之前一模一樣。

莉安一言不發地走在最前面,她平時就不愛說話,但現在就連我都能察覺到,她是因為思慮才沉默的。

“鐵匠先生,鐵匠先生……”走着走着,海德向我搭起了話。最初的時候我們還是按照互相間隔一兩米的警戒隊形前進的,不知不覺間他就跑到我身邊來了。

“我們要去哪兒啊?”

我被問懵了,我們要去哪兒,這不是出發之前就已經明確的問題了嗎?

“就是來這兒啊……”我只得這麼回答。

“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呢?”

“我們要找人啊……”

又聽到了一個讓我想要扶額嘆息的問題,我甚至覺得老老實實回答他的我都在狀況外了。

“那要怎麼找呢?”

“……”

聽到這裡我算明白了,海德不是為了尋求答案才問這些問題的,他只是因為進入到完全陌生的環境中而感到了不安,並且希望從他認為同樣不安的我身上找到共鳴以求安心,所以才來跟我純粹地沒話找話。

海德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很蠢的問題,見我沒回答也不再追問,而是換了一個稍微有意義一些的問題:“你們的首領是在這附近走丟的嗎?”

“應該是的。”我含糊地回答道。

因為跑回來報信的拉沃契金身體狀況不允許她與我們同行,所以我們只能根據她描述的回憶來尋找莉莉耶首領失蹤的地點。

據描述,狩獵隊遇襲的那個晚上,她們是在埃林河旁邊一處森林與草地的過渡地帶紮營的。隨着我們的深入,沿河兩邊的森林越來越稀疏,先是一抱以上的參天大樹消失了,接着連葉片寬大的樹種都看不見了,越來越多的帶刺植被出現在我們兩邊,而森林從河岸向內陸延伸的寬度也肉眼可見的變窄了。從最初的密不透風,到現在一眼就能望到層層樹榦后露出的草原一隅,我們似乎愈發接近拉沃契金所描述的地方。

一路上,在最前面開路的莉安極少使用砍刀,儘可能少地留下我們經過的痕迹,這或許正是因為我們已經接近那場襲擊的事發地了。

忽然,莉安停下腳步並舉起了拳頭。

我們立即向四面警戒,但莉安隨即招了招手,示意我們靠過去。

“怎麼了,莉安,發現什麼了嗎?”我問道。

莉安抬手指了指森林的邊緣,對我們說:“看,那個。”

透過稀疏的樹木看去,我遠遠地望見茫茫草原上,有星星點點灰白色的小丘。

“那是什麼?營地嗎?”

莉安搖了搖頭,對我們說:“一起,過去看看。”

來到近處,我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這哪裡是什麼營地,遍布這幾百米見方的小丘,全都是一副副慘白的碩大骨架。這些骨架沒有頭骨和四肢,只有白森森的肋骨和脊骨,以相同的姿勢卧在地上,甚是嚇人。

“這是……動物的墓塚嗎?不,不對……”小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還沒等莉安開口,她就自己推翻了,“如果是墓塚的話,骨頭應該是完整的才對……”

“墓塚?”我好奇地問。

“有一些大型動物會在自己將死之際到某個特定的地方等待死亡,這種地方叫做墓塚。”小歐向我解釋道,“這些骨頭和墓塚里的很像,應該是同一種動物,但墓塚里的骨頭都是完整的,而且相互之間不會這麼分散。”

“你們看!”走近的海德好像發現了什麼,大呼道,“這裡有塊皮毛!肯定是人工……啊啊啊?!”

海德說話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身邊颳起了一陣風,看過去的時候,剛才還在我身邊的莉安已經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緊握海德的手腕了。

“不要碰,這是,動物的。”莉安瞪着海德說道。

“哇啊!”海德驚呼一聲連忙後退,結果忘記自己的手腕還攥在莉安手裡,差點摔倒,“動、動、動物的皮?!”

我仔細看了一下那塊皮毛,儘管它已經破爛不堪且因為日晒雨淋褪了顏色,但上面深淺不一的斑紋仍然可以辨認其絕對不屬於拿瑪哈。

“這麼大一張皮,毒性肯定是碰一下當場就死的程度。”小歐補充了一句,讓海德已經開始發白的臉色霎時間血色全無。

記得塞拉首領曾經說過,動物的毒性是和其大小成正比的,海德想要碰觸的那張皮,其主人活着的時候起碼也有兩米長了,屬於劇毒的類型。

奇怪的是,毛皮和骨架顯然不是同一種動物。

環顧四周,不止有海德發現的這個骨架上有毛皮,光禿禿的骨架反而是少數。留在骨架上的毛皮,大約半數是同樣的顏色,另外一些則各不相同,看樣子,這裡的大部分毛皮取自與骨骼同源的動物。

肋骨和脊骨組成的半套骨架放在地上、上面覆蓋著毛皮……簡直就像是……

“這裡,難道是聚落嗎?”海德說出了和我一樣的推測。

沒錯,骨架和毛皮的組合構成了可以容納兩到三人躺卧的住所,這麼多這樣的住所集合起來一定是聚落。

至於這個聚落的規模……我簡單數了一下視線內的居所,如果按照一個裡面住兩個人來算的話,這個聚落少說有五十個人。

我把視線投向莉安與小歐,徵求她們的見解,但從她們微妙的反應上來看,似乎已經考慮過這個可能性,而且排除掉了。

“奈特。”莉安向我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這種屋子,奈特,敢住嗎?”

我想了一下,發現了問題所在:如果我家的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碰一下就要死的毒物,我肯定不敢在這種房子里住着。

如果不是聚落的話……難道說是誘捕拿瑪哈的陷阱?這些居所周圍沒有任何機關,地面上也沒有挖過的跡象。也許……

“動物對拿瑪哈來說是不是也有毒啊?”我帶有一些期待地問。

小歐苦笑着搖了搖頭,說:“你忘了三天前看到的事了?”

“啊……”

對啊,要是動物對拿瑪哈也有毒,三天前我看到的那場對決就不會存在了。

“有些是的,比如那種長條形的動物,但長毛皮的一般對拿瑪哈而言都沒有毒。”小歐補充道。

“無論如何,這裡,有人活動。”莉安的話終止了我的胡思亂想,“小心,我們可能到地方了。”

莉安的話讓大家重新緊張起來,雖然不知道用途,但這些疑似住所的東西顯然是人工造物。莉莉耶聚落的獵人沒有理由搭建這種東西,也就是說,製造這些“居所”的人,極有可能就是襲擊狩獵隊的傢伙。

沿河下行,莉安的猜想不久就被證實了。

我們發現了一座祭壇。

這是一座用磚石搭建的祭壇,又高又大,不像是一些聚落的狩獵隊祈求豐收,或是還願而搭的簡易祭壇。無論是燒磚還是切削石塊都要花費很長時間,如果不是長期使用的話,是絕不會搭建這樣的祭壇的。

聯想到之前看見的“居所”群,莫非真的有一群人不畏遍地遊走的劇毒動物在這裡定居吧?

祭壇的最上面是兩根柱子,上面掛着什麼東西,有燒過的痕迹。

莉安示意我們先不要靠近,自己張開翅膀飛到了祭壇上。在查看了一番之後,莉安帶着很不妙的臉色回到我們身邊。

“莉安,你看見了什麼?”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的我謹慎地問道。

莉安嚴肅地說:“最上面,是米高維和格列揚奇。”

我的腦袋翁的一聲陷入一片空白。

我還記得米高維拿到新斧子時興奮的喊聲和格列楊奇對我露出的溫柔笑容,四十天前出發的時候,他們夫妻倆一左一右走在莉莉耶首領的兩邊,意氣風發。而現在,他們變成了祭壇柱子上的焦炭……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坐在地上了。

莉安描述說,那座祭壇一共分三層,最上面是米高維和格列揚奇,中間那層有很多拿瑪哈的屍骨,最下面則是一群動物的腦袋。

活人祭祀,這又是一個足以引發我應激反應的名詞。

莉莉耶聚落不會舉行這樣的祭祀活動,但我知道有這種“習俗”的聚落不在少數,通常,地精是這種祭壇上的常客。畢竟體型小、力量弱、壽命短、雖然生育能力不俗但無論與什麼樣的人種交配都只能生下地精這種劣等人種,神明賜予地精這個人種的“天賦”好像就是為了把我們送上祭壇一樣。儘管我在莉莉耶聚落的庇佑下應該不會落得這個下場,但每每聽到這個詞組都會令我膽寒不已。

和我同樣反應強烈的還有卡莉烏斯,她咬牙切齒地瞪着遠處的祭壇,似乎是被勾起了什麼令她深惡痛絕的回憶。

我們退到了樹林的深處,在河邊一處空地上紮營,等待正午毒辣的艷陽收斂淫威。

營地沒有生火,午餐吃的是乾巴巴的風乾肉和烤餅,一想到那座該死的祭壇,這些東西更加難以下咽了。

“奈特。”吃完了午飯,莉安把我單獨叫到一邊,對我說起了接下來的安排,“下午,先休息,黃昏,我去東邊偵查。”

“要等到傍晚嗎……”

好不容易找到莉莉耶首領的線索了,現在卻要暫停調查,我十分不解。

“奈特,我理解……”莉安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但是,莉莉耶、我們,同樣在危險中。”

“嗯……”

“襲擊莉莉耶的人,很可能在附近,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莉安仔細地說向我說明,“樹林外面,是開闊地,容易被發現。要等傍晚,背對太陽的時候。”

空中偵查的莉安在擁有最佳視野的同時,也承擔著最容易暴露的危險,不像地面上還分林間和開闊地帶,莉安只要高度超過樹頂就是最明顯的目標,唯一的掩護只有背光。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莉安卻對我搖了搖頭:“奈特,並不自私。”

“謝謝……”心情低落下來的我因莉安的話大受安慰,“我去通知大家,莉安也要好好休息哦。”

“不對。”

“嗯?”

“不是‘通知’,是‘命令’。”莉安如是糾正道,“奈特,別忘了,你是隊長。”

“嗯,我明白……不,我接受你的建議,莉安。”

莉安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而我則是因為在莉安面前說大話而又引發了輕微的應激反應。

…………

……

“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引起了小隊中一個人的強烈反對,不用說,這個人就是卡莉烏斯。

“不要打斷我。”我錯開眼神不看卡莉烏斯兇狠的表情,這個妙計令我全身的顫抖可以有效控制在肉眼不可見的程度,“其他人在傍晚之前原地待命,就這樣。”

“我,不,同,意!”卡莉烏斯從牙縫裡擠出一字一頓的音節。

“你必須同意,因為這是我的決定。”我呵斥卡莉烏斯的時候仍然沒有看她的眼睛,雖然這會讓窮放狠話時的壓迫力大打折扣,但在這個把“威壓”直接寫在臉上的傢伙面前,提升對視帶來的威懾力也毫無意義,“我也不允許你擅自行動,否則,你永遠別想知道馬木留克的事了。”

我理解莉安讓我用“命令”這個詞的意思了。

“我改變主意了。”卡莉烏斯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她的手也慢慢移動到斧柄上,“現在就告訴我!”

我向莉安使了個眼色,剎那間,一道銀色的閃光切入我與卡莉烏斯之間,那道閃光的手中還拿着一桿亮銀色的鐵槍。

“我不在意救出莉莉耶首領的人是五個還是四個,但我不會讓你亂跑暴露我們的。”隔着莉安,我也能鼓起勇氣直視卡莉烏斯被莉安肩甲遮住的半張臉了,“懂我的意思?”

卡莉烏斯的神情中第一次出現了猶豫,她大概是弄不清楚我們究竟是在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有那個打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把斧子拿到手裡。

“先請坐吧。”我放平語氣對卡莉烏斯說道,與此同時莉安也收起了架勢,但仍然在我身前沒有退開。

“我猜,你是被什麼東西激怒了吧。”我暗示卡莉烏斯我已經知道她為什麼急不可耐了,“但比起去找這些人泄憤,我認為還是復仇更重要。你也看見剛才的‘居所’了,我們的對手可能有五十人之多。”

卡莉烏斯為什麼想要對建造祭壇的人發難其實不難猜,如果那些害她流離失所的“馬木留克”也有勝利之後獻燔祭的習俗,就很容易理解她為什麼要遷怒於身份不明的獻祭者了。

“……”

卡莉烏斯陰沉着臉坐了下來,算是默認了我的話。

“大家下午先好好休息,進帳篷的時候記得檢查裡面是否鑽進去小動物了。值班的注意警戒。就這樣。”

迷霧邊境的中午,終年都是炎熱而令人睏乏的,即使在穿越了兩道迷霧之後,這難熬的午間時光也沒有多少變化。即使有枝葉的遮擋,在樹木間穿行的熱辣北風也足以吹散體內的活力。不過,相比於悶熱的工房,這裡的氣候還是欠了那麼一點威力。

我坐在河邊四下張望,精神頭並沒有因為氣溫而受影響,只是眺望遠處的時候會被靠近地面的熱氣扭曲景物而無法看的太遠。身後的幾座帳篷里時不時傳來輾轉反側的聲音,看樣子是我的隊員們並沒有像我一樣適應。

忽然間,布料皮毛的摩擦聲中混入了一陣不同的音色,我警覺地站起身來,側耳傾聽。那是物體穿過枝葉發出的聲響,其中還伴有細小的樹枝折斷時發出的聲音——有什麼東西在靠近營地。

我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她們,耳聽得那個聲音越來越近,我來不及細想,把放在身邊的武器抄起來,壓低身子迎着那個聲音靠了過去。

聲音越是靠近就越低、越慢,顯然是知道自己和目標近了。我愈發難以判斷它的具體位置,但我並不着急,那個聲音的製造者無論是什麼,它都是因為發現了營地才靠過來的,也就是說,無論它多麼小心謹慎,最後都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終於,那個聲音停了下來,在離我非常近的地方。

我突然有些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叫醒她們了,聲音的主人就停在和我相隔一叢灌木的地方,我知道它就在那兒,它很可能也知道我在這裡。我現在已經沒有在不被察覺的前提下叫醒隊友的方法了,我接下來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將我徹底暴露出來。

明明近在咫尺,卻看不見對方的身形,聽不見對方的聲音,我甚至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之聲都嫌太大了。

壓抑感比起穿越迷霧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點一點將我的耐性和鎮定消磨殆盡。

我做出了決定:比起在這裡等待這樣未知的恐懼將自己壓垮,還是直面它更明智。

這樣想着的我讓身體緩緩前傾,雙手把我的武器——一把沉甸甸的鐵頭大鎚擺到身後,調整四肢做出最容易發力的姿勢。

灌木叢的另一邊,與我隔空對峙的某物似乎還未察覺。

三……

我在心裡默數,最後一次調整呼吸。

二……

繃緊下肢的肌肉,我彷彿能感受到力量化為遊走全身的中氣穿梭於血管之間。

一!

心中爆發出吶喊的同時,鎚頭飛速掠過我的頭頂,然後以更加迅猛的勢頭砸向灌木叢的後面。

“嘎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響起,緊接着,一張毛茸茸的大臉從灌木叢後面升了起來。

我是第一次看見這樣詭異的臉,而且是如此近的距離。那張臉與我印象中任何人種的臉都迥然相異,它沒有角,耳朵要麼小到會被毛髮遮住,要麼就乾脆沒有,有一瞬間我懷疑它是一隻動物而緊張不已,但它口鼻眼睛位置又和我們(人類)極為相似。

“什麼人!”

我朝它大喊起來,想要掄起鎚子再來一擊,然而鎚頭被灌木卡住了,我沒能及時拔出來。

嗖——

一桿鐵槍從帳篷里飛了出來,從略高於我身高的地方飛過,深深釘在一棵樹的樹榦上。如果鐵槍的高度再低一些,正好能將我和那個未知的東西一起穿成串兒。

對方“哇”的一聲怪叫,從灌木叢後面跳起來轉身就跑。

我看見那東西的背影,果然沒錯,它也沒有尾巴。

“站住!”

我猛地發力將鎚子扥出來,剛要追上去,卻被莉安叫住了。

“別去,那是,拿瑪哈。”

“拿瑪哈……”

再回過頭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那個詭異的背影了,只有它剛才穿過的灌木叢還在輕搖枝葉,證明它曾經來過。

“大概是一個族群里負責偵查的拿瑪哈吧。”站着睡覺的小歐比莉安更早驚醒過來,她端着一把手弩走到我身邊,“倒霉的傢伙,我們的營地可能是建在拿瑪哈飲水的地方了。”

“我們被發現了,為什麼不去追?”

“驚動了一隻拿瑪哈而已,追出去才容易暴露行蹤。”小歐探頭觀察了一番,然後把箭矢從弩機上撤下,“搭建祭壇的人就在這附近,要是我們離開樹林暴露在草原上,你說會怎麼樣?”

“嗯……”

我有些猶豫,這個拿瑪哈和我之前見過的那只有很大差別,它比前一隻更“順眼”一點,也更“異常”一點。它的臉沒有之前那隻那樣幾齣幾入,看起來更加順滑勻稱,但它的毛皮很奇怪,有的地方毛髮濃密,有的地方卻光禿禿的,甚至毛色和斑紋在同一個拿瑪哈的皮毛上出現了多處不連續。

“別想得太多啦,我們需要盡量隱蔽行事。”

“我明白了。”

現在想來,當時的我們如果能意識到“毛皮奇怪的拿瑪哈”意味着什麼的話,一定不會放任它逃走。

莉安將拋出去的長槍回收,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奈特,焦慮,要冷靜。”

“嗯……”

一陣小小的騷亂過後,營地又恢復了平靜,卡莉烏斯知道了是虛驚一場后便鑽回帳篷繼續午休,小歐也放下手弩閉上雙眼,唯有完全沒被吵醒的海德從帳篷里傳出來細弱的鼾聲。

莉安歪頭看着我,若有所思,而後她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有旁人把視線投過來之後,咧開嘴角向我展露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唔!”

一種說不上來的強烈情感直擊心靈,笑盈盈的莉安有種平日難以得見的……可愛。

莉安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湊過頭來向我眨了眨眼,然後踮起腳尖從我身邊離開了。

這應該是莉安對惴惴不安的我的鼓勵吧,不得不說這樣的鼓勵很有效果,在下意識地感到緊張之前,我最先體會到的是心動的感覺。

只是,現實的問題不會因為莉安的可愛而消失,我憂慮的源頭,至少還要等到傍晚才有可能查明。

“唉……”

我嘆了口氣,為了不讓莉安她們擔心,我也只好抹了抹臉,舒展眉頭,等待夕陽西斜。

…………

……

月光在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中顯露出來的時候,莉安也正好收起雙翼降落在營地邊。

“發現什麼了嗎?”我向莉安遞去水袋,急切地問。

莉安接過水袋卻沒有喝,看她低垂的眉眼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這一次巡查沒有發現。

“沒有人活動的跡象。”莉安搖了搖頭,她很快就把眉角重新挑了起來,沒有讓除我之外的其他隊員看見她失望的表情,“附近,只有一群動物……”

根據莉安的描述,她利用背光的掩護巡視了一片相當大的扇形區域,所到之處只能看到在草原上活動的動物,以及一些用動物骨骼和皮毛搭建的疑似居所,但就是沒有半個人影。唯一算得上“情況”的是,營地以東大約二十千米的地方有一群長着背殼和長尾巴的大型動物正在附近活動。莉安說那裡可能是這種動物的墓塚,因為她看見動物群里有很多單獨的背殼扣在地上,應該是死後留下的。

“大型動物在附近,會不會很危險啊?”我提出疑問。

“別擔心,動物,很遠。”莉安以微笑讓我放心下來,“而且,體型大,不會來森林。”

“嗯……”

想到大型動物觸及即死的毒性,我本能地想要遠離,不過既然莉安都這麼說了,我想我應該不用過於擔心。

“明早,啟程,向北。”

雖然休息了一整個下午,但我們之中沒有一個是夜行性的,因此莉安決定不趕夜路,天亮之後再拔營向北探索。因為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晚上的營地大膽地點起了營火,我們也得以在離開劇船之後又一次吃上了熱食。

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在休息,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來救人而是旅行野餐的。

這個愚蠢的想法一直持續到我被守夜人的一聲吶喊從睡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