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想過成為英雄,像她母親一樣,被人寫進歌謠那樣的英雄。

【伊蕾娜,伊蕾娜,紅髮的伊蕾娜;

她雙手的劍刃斬斷了惡龍的頭顱。

伊蕾娜,伊蕾娜,屠龍的伊蕾娜;

她雙手的奇迹帶回了豐收的大地。】

那段歌謠曾經這麼唱着,和着鄉間獨有的調子,悠揚的如同一副田園的畫。她已經不記得那個父母曾經所生活的村莊到底叫什麼名字了,可她卻記得再一次經過那裡時她聽到的歌謠。

【伊蕾娜,伊蕾娜,英雄的伊蕾娜;

她雙手的鮮血被教皇埋藏在谷底……】

終於,她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象。人們尊敬她,因為她的母親。人們害怕她,因為她的父親。

【“但是,我從來都不怕你。”】

那個人就如同她的名字,薩琳娜,月光,幽靜而又單純的月光。她們是一樣的,因為她天生所帶有的‘奇迹’,人們期盼着她,能拯救一切。

‘屠龍者伊蕾娜之子’與‘驅散一切病痛的白衣者’——這不是她們的名字,她們,討厭這個名字。

【“到科恩去,然後,過上平靜的生活吧。”】她曾經這麼對她的‘月光’說道。

【可我還想救更多的人。】

然而魔族的疫病席捲了西南的大地,身上流着紫色膿瘡的人奄奄一息的躺在破敗的家中。一個接着一個的村落被燒毀,那些她們喜歡的,討厭的,陌生的村落一個接着一個的消失在地圖上。

白衣聖職者唯一無法治癒的,便是魔族的疫病。因為那其實不是‘疾病’,而是‘變異’。所謂‘治癒’,也只是讓挺不過去異變的人更加好受一些。

魔族知道了她們的存在。

在執行任務的兩人因此躲進了異神的神殿。恐怖的魔族張牙舞爪的逼近着神殿,哪怕吉謝爾擁有一半龍族的血統,卻也終歸是個凡人——她抵擋不下那麼多魔族的攻擊。

所以,少女第一次向異教的神明祈禱。

【“尊貴的月神啊,請您傾聽我的祈禱吧。”】

模糊的廝殺聲中,吉謝爾只聽得到那位最親近的人的隻言片語。

【“請守護我的巨龍。”】

她看不到她的方向,只是絕望的看着高大的食人魔越過自己,向她跑去。

【“我願,獻上我的靈魂。”】

她大喊着她的名字。

——唯一紅色的血液在大殿中流淌,那刺眼的顏色喚回了她所有的記憶。從她的母親,再到那些獵人,最後是眼前的她,心臟劇烈的疼痛着,嘶吼着要炸裂開來。

她看見了天上的月神,被提燈的女神指引下來……

“這是我與月神姐姐的約定。”提燈的女神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了金色的雙目。“我會將她暫時留在你的身邊,不讓她去往冥界。”

那名女神同月神一起向她伸出了手。

“是你拯救了她,讓她免於成為天神的食糧。所以……”

所以,從此以後,你便是她‘一個人的英雄’。

漆黑的幻境變得光亮了一些。

“人們稱你為‘人類的英雄’,而稱我為‘勇者’。這與我們到底是不是,無關。只要他們一直這麼稱呼我,我的目的便可以達到。”

安德烈手上的劍驅散着周圍的黑暗。

“虛偽的傢伙。”

“今天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麼說了。”他仍舊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你不是龍族,所以,你沒有必要跟着這把‘劍’的指示。太古時期的大戰早就結束,現在這把劍,只是我用來達成我目的的道具。”

“‘稱霸世界’?這種幼稚的夢想……”吉謝爾輕笑出聲。“我,沒有什麼用處吧。”

“你是一個拚命的想去拯救更多人的好人。“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吉謝爾的肩膀。“而我,需要你這樣子的人!”

“什麼……”不出意外的,吉謝爾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她對安德烈此刻話語的毫無真摯感到厭煩,哪怕對方連眼神似乎都在表達與話中同樣的意思,從這個人手上傳來的感情卻還是在暗示他的謊言。“你還想在我面前說謊么!”

“我只是想要把你拉出來。”

一晃神,吉謝爾的眼前便只看見古堡內閉塞的房間,以及居高臨下,一臉嚴肅望着自己的安德烈。

他身後的那個魔族的小孩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身為半個龍族卻中了這種程度的幻術,你不覺得羞愧么?”他當然是在開玩笑,向吉謝爾伸出了手。

“閉嘴。”吉謝爾很不爽的拍開了那隻手,從地上爬了起來。“無論你在我的腦子裡面看到了什麼,你都不能說出去,否則……”

“否則你就殺了我?行,沒問題,這樣你就有正當理由除掉我了,我也歡迎你這麼做。但只要你知道,我其實對你腦子裡的那些記憶一點興趣都沒有,也沒有拿你那些‘記憶’威脅你的愛好就行了。”

他轉身看向了那個還站在原地的男孩。

“不可理喻的傢伙。”

“多謝誇獎。”

魔族的男孩一邊後退着,一邊搖着頭。

“你知道么,吉謝爾。龍族本來就是以心靈交流為主的種族,所以拉你出來的,其實是我的這把劍。我和你講那麼多話,都是在拖時間。我不說話也是可以的,但那樣我就弄不明白這傢伙幻術的原理了~”

“是你這傢伙的風格了。”吉謝爾拔出了腰間的劍,警惕的望着那個向後退去的小孩。“但這件事完了之後,我一定會給你一拳。所以,原理搞清楚了么?”

“很可惜……沒有!”安德烈將大劍對着想要逃走的小孩。“但你說,這傢伙會不會就是‘本體’呢?”

“殺小孩挺讓人不爽的,不管對方是不是魔族。”吉謝爾壓低了身形,一副蓄勢待發的狀態。“所以你下手輕一點。”

“我懂了,抓活的!”

明亮的光束衝破了古堡的牆壁。吉謝爾追着光跳到了小孩原本所站着的地方,她揮舞着劍柄,向揚塵未散的方向打下——卻揮了個空。

“小心——!”她趕忙一個轉身沖安德烈喊道。可惜,還是遲了一步。詭異大眼的小孩已經落在了安德烈的身上,他的手指被拉長,變成了中空的管子,可怖的扭曲着,嵌在了安德烈的頸部動脈上。

“不好玩,這一點也不好玩。”他紅色的雙眼瞪得更加詭異了,兩顆眼珠子幾乎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為什麼,你沒辦法和我完捉迷藏。為什麼,你也不讓別人和我玩捉迷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那些管子越來越深,直達血肉。吉謝爾見狀想要上前,卻被安德烈阻止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一處,此處最恐怖的人瞬間變成了他。

“小鬼,你想看一下我的腦子裡都有什麼么?”他用一隻手狠狠的卡住了達哥弗斯的下巴,力氣大到讓小孩的整個臉都在變形。他甚至捂住了達哥弗斯的嘴巴,以至於他完全無法發出聲音。“你那麼想看的話,我就全送給你看吧!”

“唔——”

“你們這種下三濫的幻術,在龍族之劍給予的試煉前完全不夠看啊!”

大量的信息湧入了他的腦中。那些被厭惡的感覺,被愛的感覺,被束縛的感覺一擁而入。爆炸式的信息幾乎就要將他的腦子炸開,可每一個感覺又是立刻被斬斷。膨脹之後是迅速的萎縮,空虛感吞噬了他的大腦。

“你……為什麼可以……一直……”

他的手指從安德烈的脖頸上落下,他看到自己毫不猶豫地斬殺自己的仇人,卻連阻擋自己的親人也一併斬殺。

“你……為什麼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斷那些……”

達哥弗斯看他的眼神只剩下恐懼。他從未見過如此堅決的人,如此目的明確的人。他在那一瞬間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必須被除掉。

哪怕他並不是真正的‘勇者’。

“你沒有能力殺死我,不是么。”安德烈冷冷的推開了他。“我早就知道了,你,只是一個除了幻術,毫無攻擊力的傢伙。”

“安德烈——!”

達哥弗斯惱羞成怒,揮舞着噁心的手臂想要卷上安德烈的頭顱。他的手指在安德烈的脖子上剛好圍成了一圈,正當他想要露出勝利的微笑時——他的胸膛被兩把長刀穿透。

“我是不喜歡殺小孩,但怪物可就不一樣了。”冷冽的目光就和冰冷的雙刀一樣。“你……居然是剝皮怪【注1】變成的魔族么。”

“唔……嗯……真不愧是‘獵人們的孩子’……”

他突然露出了笑容。

“但很可惜……你們打中的,並不是我的實體啊!”

城堡再一次的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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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一種會變形,以其他生物腦髓為食的半智慧種族,最喜歡是智慧種族(如,人類,精靈)的腦髓。是本文捏造的怪物,不必過多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