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之後就一直和莉迪呆在傷兵營。

“我給你找了一點牛奶過來,這樣麵包吃起來久不會那麼幹了。”陳晉提着一個小小的鐵鍋,走到了莉迪的身邊。鐵鍋裡面的牛奶還冒着熱氣,發出陣陣的香味。“小心燙。”

最終還咬着半塊黑麵包的莉迪抬起了頭,本來水潤的雙唇上因為乾燥起了一層白白的死皮。

“啊!”莉迪的眼神亮了一下,隨後又皺起了眉頭。“這個,還是給傷員吧……”

“你可是治療傷員的人,當然要給你。”陳晉執意將牛奶放在了莉迪的面前,坐在了她的身邊。“好好保存體力。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贏了吧。”

“但是……薇奧拉還是沒被找到,不是么?”她盯着還在冒熱氣的牛奶,縮了縮雙腿,抱住了膝蓋。陣陣的海風吹來,帶着一絲鹹味。

他們其實離海已經很遠了。

“是的。”陳晉轉過視線,看着圍坐在一起休息的士兵們——他和他們沒有什麼交集,能和他們有交集的只有安德烈,吉謝爾也算半個。巴爾亞從城堡出來之後就陷入了莫名的低燒,莉迪也沒辦法救治他。

可就算巴爾亞沒事,也不會有普通的士兵來找他們說話。在他們的眼中,他們三人分別是一匹離群的馬,一條離水的魚,和一個從遙遠之地來的陌生人。

“我在亞特蘭的時候聽說過,精靈是永生的。只要不被殺,他們就永遠也不會死,一直保持着青春的模樣。所以,他們比起我們,多了很多時間。數千年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可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有很多矛盾,無法用時間化解。”

她碰了碰那鍋牛奶,確認了溫度之後端了起來。

“薇奧拉她以為她能在科恩見到的——高山精靈,精靈王諾度最後一支沒能收回埃爾多爾的精靈種族。”

“我好像聽過……”他也好像沒有聽過。這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除了莫羅斯,他已經開始不記得在科恩發生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來着?】

“不過現在……憑這個能找到薇奧拉么?”陳晉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他的精神有一點恍惚。

“沒事吧?”

少女的手擔憂的搭上了他的肩膀。

“沒事,就是突然覺得有一點暈。”他閉上了眼睛,剛想安慰莉迪,本該是黑色的眼前卻開始像放映電影一樣展現了完全不一樣的場景。

【“打開埃爾多爾的方法,是什麼?”】

一個青黑色皮膚的精靈逼問着薇奧拉。

“知識儲備不夠,就算我告訴了你,你也沒辦法打開那堵牆不是么?”被鐵索吊起的薇奧拉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你怎麼就知道我沒辦法打開!”

“被人捏造出來的玩偶怎麼可能理解我們的智慧呢?”

她說的很驕傲,甚至高傲的讓人有一些厭惡。陳晉不知道,‘捏造出來的玩偶’到底是什麼,只知道他似乎沒有在埃爾多爾見過這種青黑色皮膚的精靈。

“我不是玩偶!”

“那魔王現在是怎麼對待你們的呢?”

“魔王大人她……!”

“不是精靈,也不是魔族。你,都不被魔族接受,為什麼還要為他們賣命呢?”薇奧拉的目光冰冷,就好像在看着一灘無生氣的東西。

“我們是精靈——”

“沒被埃爾多爾承認的種族可算不上是精靈。”

“那在東方大陸的那一群精靈不也是被你們拋棄的存在?!”

“高山精靈?只是還沒到讓他們回家的時機而已,埃爾多爾的大門永遠是為他們敞開的。你呢?”

“都是因為你們不接受我們!”

“我們不接受你們?”薇奧拉冷笑。“只是讓你們擁有一顆屬於自己的精靈樹而已,連永生都無法做到,你們還覺得自己和我們一樣么?”

“你!”她的額頭上青筋暴起。“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死亡是什麼樣子的!”

話落,她便拔出了腰間的匕首,朝着薇奧拉的眉心刺了下去——真切地刺穿了薇奧拉的頭顱。

空氣中沒有血腥味。

“冷靜下來了么,阿尼亞?”

一雙慘白的手搭在青黑色皮膚精靈的肩上。他的聲音悠揚而又低沉,就像一部富有韻味的大提琴曲。‘阿尼亞’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牆前,將匕首刺入了牆壁的縫隙之中。

“伊昂大人?!”她驚恐的轉過身來,對上了一張精緻的臉。那人的半張臉藏在陰影之中,血紅的雙眼泛着微光。

“冷靜下來了就好。”伊昂鬆開了阿尼亞的雙肩,留下了後者站在他的陰影之下。“不過,我很不高興呢。你知道為什麼么,阿尼亞?”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阿尼亞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眼前的這個人會將他吞噬一般。

“唉,真是沒辦法。”他轉過身去,不再理貼在牆角的阿尼亞。薇奧拉警惕的看着他,從這個魔族的身上,散發著更為恐怖的氣場。

伊昂走着,邁着和王宮貴族一樣的步子,故作紳士的來到薇奧拉的面前,向她鞠了一躬。

“真是抱歉,薇奧拉大人。我們的人不該這麼對待一個被譽為‘英雄’的人,不是么?”

“你這是在諷刺你自己么?”

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薇奧拉是因為什麼才成為了‘英雄’。

“英雄就是英雄,不是么?”他一個響指,解除了薇奧拉手上的鎖鏈。“您在國內已經被對待的很不好了,我們不能在對你做太多過分的事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請您幫一個忙,薇奧拉大人。”他再一次向薇奧拉鞠躬——像個人類的貴族那樣。“我想請您,教會我的屬下一個魔法……”

“嘖。”沒等他說完,薇奧拉就再一次不屑地揚起了頭。“你知道么,你行貴族禮的樣子,比我見過最虛偽的人類還要難看。”

【“我不相信薇奧拉。”】

陳晉猛地睜開了眼,看到了兩個正在討論的精靈。他們是隨着薇奧拉一起來的,埃爾多爾的法師士兵。

“她的父親就是一個叛徒。”他的神情誇張,五官幾乎都要扭到一起去。“我的父親也是從奴役時期活過來的,我聽他說過。在艾露澤亞,伊萊帶着人給艾露澤亞的皇都修建了一道十分高大的城牆——那裡的皇都,地底埋得都是我們同胞的屍體。”

“你不怕被人舉報你說伊萊大人的壞話?”另一個精靈在憋笑,他完全沒有將對方的話當一回事。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說不定就是因為有城牆,勇者那群人才那麼快打敗了艾露澤亞的魔族。本來在埃爾多爾多好,憑什麼我要跟着那個叛徒出來打什麼魔族?現在消失的人又只有她,指不定她……”

這個精靈的話還沒說完,陳晉就看見一個身影快速的從那兩隻精靈的身後靠近了他們。只見那個身影伸手拍了拍還在喋喋不休的那隻精靈的肩膀,讓他轉過臉來。

“干什——”

一記直拳落在了他的臉上。

“繼續說啊。”還沒完,在那隻精靈被一拳打落在地上之後,那人又拎起了他的衣口,壓低了聲音說道。

另一隻精靈驚恐的用手中的法杖對着他。

“安德烈!”終於反應過來的陳晉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向著那三人跑去。他要去拉架,卻看見拿起法杖的那隻精靈似乎已經念起了咒語。

然而艾露澤亞人舉起了手。

“你有本事你就念完那個咒語試試看。”安德烈的指尖對着那隻精靈的鼻尖。“我保證,在你念完那個咒語之前,我就能讓你們兩人的臉都變成肉醬。”

他沒有帶劍。

精靈被嚇得馬上閉上了嘴巴——他是看過那場決鬥的人,他是看過之後薇奧拉與他的決鬥的人。哪怕是強大的像薇奧拉那樣的法師都不能拿安德烈怎麼樣,他便更不用講了。

眼前的這個人,可是人類體能的極限。

“在戰場上議論這種話的傢伙,如果是在艾露澤亞……是要被丟到雪地里凍成柴火燒的。”他鬆開了手上那個已經昏過去的精靈。“以後管好自己的嘴!”

“你……”陳晉停在了那裡。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們,看着這意外發生的一幕。只有莉迪連忙放下了喝到一半的牛奶,跑來為暈倒的人療傷。

“呦,不好意思啊,莉迪,還有瘦子,麻煩你們兩個了。”他面帶歉意,這一次,他絕對不是演的。“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啊……不,我還好,但是……”

“皮外傷,已經沒事了。”莉迪長舒一口氣,放下了仍在昏迷的精靈,都到了陳晉的身邊。

另一人趕忙帶着他逃走。

“你怎麼突然過來找我們了?”陳晉瞥了一眼離開的兩隻精靈,確認他們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后才開口說道。

“哦,對。我本來是要來告訴你們這件事的,沒想到遇上了那兩個……東西。”安德烈的神情凝重了幾分。“薇奧拉,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