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覺得寂寞吧?”

吉謝爾騎着馬走在陳晉的身旁,向他遞過去了一壺水。陳晉連忙推開,這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樣。

“不,我沒事。”他想推開那壺水,吉謝爾卻一副執意要給他的樣子。“只是和莉迪分開幾天而已,她要照顧傷員,我沒問題的。”

“不吃不喝可不是沒事的標誌啊。”

“我本來不就是,不用的么……”陳晉看着那壺水,語速逐漸慢了下來。他看見吉謝爾的表情複雜的變化着,其中就包括那對緊鎖着的如劍鋒一樣的眉毛。

她最終還是將那壺水收了回去——帶着失望的表情收回去的。

“人們都在議論你。”水壺被她重重的掛回馬鞍上,隊伍行進的腳步聲又沉了幾分。“他們害怕你。”

“怕我?為什麼?”陳晉不理解,他覺得自己這幾天一直過的很普通。好像和離開營地之前比起來,除了莉迪不在身邊以外,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們已經走了三天,其實要去的地方並不遠。

安德烈知道薇奧拉是又被魔族抓走,而魔族的要求則只有一個:讓人類的英雄吉謝爾前往原東南大陸教廷所屬國諾克斯邊境的悲鳴峽谷。本來只有吉謝爾一個人要去的,但安德烈思考再三,還是讓陳晉也一起去了。

因為傳達消息的魔族,自稱是“扭曲深淵”的一位幹部。據說,他也是所有魔族疫病的根源。

“你不吃飯,也不喝水,每次守夜都能看到你整晚整晚的醒着,白天行軍的時候又總是走在最前面——你說,這個樣子,別人難道不會怕你么?”

【這有什麼好怕的?】陳晉的心裡只是質疑,過了好久才突然反應回來。

“啊。”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曾經,他是很怕被別人發現自己的不同后,引來異樣的目光的。

【可那種感覺,是什麼呢?】他問着自己。似乎有一雙害怕的眼睛,在他的身後,看着他,叫囂着讓他離開。但那眼神,但那聲音,只是越來越模糊。

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

“但……我的確不需要啊。”在張開了嘴巴許久,他才像是丟掉了什麼東西一樣說道。那種自然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食物和水源,現在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休息對於其他人來說也是十分重要的,你看,我也不用睡覺,所以我來守夜,不是最好了么?”

這樣的事情,是理所應當……么?

“陳晉……你這突然是怎麼了……”吉謝爾依舊沒有收起擔憂的表情。“你說的這些話,是認真的么?”

“是啊。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其實,我也不用騎馬的。因為你看,雖然我沒有巴爾亞的速度,但是我不會累,所以一直走下去也是沒有問題的。上次那場戰鬥讓我們損失了這麼多,現在不是應該節省一些么。”

他不能理解。

“但是,”吉謝爾頓了頓。“那些士兵,已經開始覺得你不是一個人類了啊。”

他不能理解。

“那……又怎麼了?”

好像那是他曾經十分渴望,十分害怕,十分避忌的一件事情。可他突然不在乎了,忘記了在乎的感覺,就像把這份感情直接丟掉了一樣。

“我好像,本來就不是……”

那是他本來絕對不會說出來的話。

“我好像,本來就不是人類。”

“那你,到底是什麼。”

她本來就知道答案,可她還是問出來了。這其實在他們之間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但沒有有人說出,陳晉也從來沒有提出。第一次的,他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就像是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他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我……”

“馬上就要到悲鳴峽谷了,兩位大人。”一個頭盔擋住了自己整張臉的士兵來到了兩人的身邊。他的聲音好像被故意拔高了一點,顯得稍微有點奇怪。聽他的口音,他似乎本來就是東南大陸的人。

“目的地快到了啊。”吉謝爾停下了馬,沒有再去顧及之前問出的那個問題。

“怎麼了?”陳晉知道吉謝爾停下馬的意思,只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個問題了而已。實際上,整個大隊的人都停了下來。

遠處翻滾着黑色的濃霧。

“看來只有我們兩個人能過去了。”

“嗯。”陳晉聽罷,看了一眼停下來的士兵們——沒有凈化黑霧的法師兵,這些普通人根本無法前進。“只有我們兩個人么……”

“沒辦法,失蹤的是薇奧拉。這可不是在艾露澤亞,我聽精靈們說,伊萊知道這件事情後生氣的昏了過去。他現在帶着更多埃爾多爾的士兵,乘着船氣勢洶洶的過來找安德烈算賬呢……嗯?”吉謝爾話說道一半,突然注意到了剛才向他們搭話的那個士兵。

說起來,這一隊人雖然都不算多,但大都是過去諾克斯的國民。可這個士兵有點太過高大了——相較於一般的諾克斯人來說,他太高大了。

她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如果兩位大人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跟着兩位大人一同過去。說出來可能有點慚愧,但我當年是被淘汰的聖騎士。所以,會一點凈化的奇迹,黑霧對我的影響沒有那麼大。”

“那就跟過來吧。”陳晉只是瞥了一眼,有點奇怪的看了看他背後背着的那把被布包裹着的大劍,走向了黑霧。

在他的身後,吉謝爾又皺起了眉頭。

“你……自己看着辦吧。”她望着那個‘士兵’,跟着陳晉走了上去。

那股黑霧十分的不同,和他們之前見過的都不一樣。雖然都是黑色,這團黑霧似乎要淺一點,淡一點。要比較起來的話,就是墨水與水中的墨水的區別。黑霧的中間有什麼東西閃動着,發著微微的白光。

吉謝爾和陳晉騎着馬走到了黑霧前。在他們下馬的瞬間,身邊的馬似乎才突然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一樣,嘶吼着跑回了身後的大隊。兩人都沒來得及拉住自己的馬匹,只能任由它們跑走。

那名士兵跟在他們的後面。

“我是人類的英雄吉謝爾,我身邊的這位是勇者的助手,來自東方大陸的陳晉。按照約定,我來了。”

無奈,吉謝爾只能沖那團巨大的,幾乎要吞噬整個峽谷的黑霧喊道。陣陣的風聲拽動着它,發出了哀哭一樣的悲鳴。

這便是悲鳴峽谷的由來。

“你……來了……”

被風聲模糊過許多的聲線從那裡面傳了出來,隱約的,這聲線似乎有一點熟悉。

“你……也來了……”

他像在竊笑。

陳晉看了看還沒有任何動靜的吉謝爾,決定自己上前。

“等一等,陳晉,我有一點不好的預感。”吉謝爾對陳晉的反應表示詫異,她想拉住陳晉,卻抓了個空。

少年那雙黑色的雙眼突然變成了純金色,而只有在黑霧之中的人才看得到那雙眼睛。那黑霧似乎由於震驚抖動了一下,在他接近的同時發出了憤怒的嘶吼。

“你以為我會怕你么——!”

一股詭異的氣場在周圍綻開,黑霧像龍捲風一樣被卷上了天空,從那之中露出了被鎖鏈禁錮住的薇奧拉的臉。

還有他身後的,雅克。

“是你!”吉謝爾驚得想要拔刀,手在碰到刀柄得前一秒卻就被巨大的威壓壓倒在地上。她記得這個感覺,眼前的兩人也在這股威壓之下倒下。

只有陳晉,他站在那裡,背影就像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抱歉,吉謝爾,速戰速決。”他轉身沖吉謝爾抱歉的點了點頭,金色的雙目像龍的雙眼一樣。劍刃出鞘的聲音刺耳的穿過了耳朵,他走到了雅克和薇奧拉的面前。

“不,不行,陳晉。你……你現在不能殺他。”

她畢竟不是莉迪。

“哈,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雅克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仔細看,皮膚似乎也有脫落的地方。

“我……好像突然知道,奧金涅夫大人,最後看到的,是什麼了。”

劍刃對準了他的脖頸。

“我不怕你,我一點也不怕你呢。是真的啊,沒想到這件事情如同他講的一樣,都是真的啊……”

“不行,陳晉,你現在還不能,不能——!”

銀光之後,黑色的血液噴涌。精靈來不及阻止,只是震驚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黑霧最終散去,地底的紋路開始逐漸顯現。

那凹陷的地上被黑色的液體灌滿,逐漸露出一個魔法陣的情況。威壓逐漸減弱,留下了陳晉困惑的表情。

“完了。”薇奧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上的鎖鏈突然斷裂。

魔法陣上的文字,陳晉很熟悉。雖然熟悉,這卻是第二次看到它們。

那是鷹族的文字。

“謝謝您,神明大人。”

閉眼時看到的那個青黑色皮膚的精靈落在了陳晉面前,她將手放在了法陣之上。

“我們的計劃,成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