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薇奧拉,快跑……”

伊萊看似在模糊的昏迷中醒來,感受到此刻正拖着自己的是自己的女兒。他看不到光,也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卻能感覺到自己腳下流動的東西。

那股龐大的能量曾經將他吞噬。

“爸爸!”伊萊在醒后馬上掙脫了薇奧拉的手,一步三拖的拔出了腰間的劍。他的動作十分遲緩,看上去就像被放慢了一樣。

“我能感覺到,如何從這個地方出去。所以,你……快跑,有人要來了。”

“說什麼呢爸爸,我現在根本不能走啊!”薇奧拉知道,正在向他們跑過來的應該是安德烈和陳晉。之前,達哥弗斯已經給過她暗示了。他父親也不可能不知道,雖然伊萊看不見,可憑他戰士的直覺,他應該是知道的。

“你和剛剛那個魔族的對話,我剛才全部都聽到了。”他擺出要戰鬥的架勢,等待着前方的人跑來。看上去,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想辦法阻擋即將到來的兩人。“我不會讓你去做這件事的,殺死這個魔族,是那個叫安德烈的小子的義務。”

“但我是精靈們的英雄啊!我……”

“這種時候就別再在乎什麼英不英雄的了!你成為英雄,那都是我的錯。我沒有理由,讓自己的女兒,來承擔我的罪責!”他壓着聲音大喊,為了不讓靠近的人聽見。

薇奧拉的手,涼了。

她不記得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子,從小她便是被父親養大的。那時候她還太小,不知道什麼精靈在時間的長河中留下的矛盾。小薇奧拉只知道,她的父親跟着精靈的至高王諾度,是個威風凌凌的人。

可是其他人叫她的父親是‘叛徒’。

所以她也從來沒有任何同齡的朋友。

“不……父親,我沒有承擔你的罪責。”

“別說了,薇奧拉!我,不該答應陛下,同意讓你參加這場戰爭。你為精靈們築起了高牆,抵禦了魔族的入侵,這已經足夠了!戰場,應該由我這個老戰士來結果。”

【不是的,父親。】

她過去一直無法被認同,一直是一個囚禁在象牙塔中的人。可這是因為,她曾嘗試過——當她踏出‘象牙塔’的時候,謾罵與詛咒就會像泥石流一樣向她湧來。

然而她就是不忿。

她想被那些人認同,被那些叫她是‘叛徒之子’的人。她想讓人們記住她,是因為她的榮耀。

“我會幫你拖住那兩個人,沒有人會知道你逃走了。你就從這裡,一直向東,穿越那片沙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你就這樣,去往科恩吧。科恩的皇帝,一定……”

“我是不會當叛徒,不會當逃兵的,父親!”薇奧拉故意說的很大聲,讓前來的兩個人也有可能聽見她的聲音。

她建起了牆,只是因為她想被認同。她想讓人們記住她,記住她的名字——雖然那之中還是有人用她過去的稱呼喊她。

【“精靈的英雄薇奧拉大人萬歲!”】

人群中響徹着這樣的聲音,蓋過了那些不滿者。人頭攢動,那些不滿的表情也被埋沒在那些讚揚的,歡呼的人群中。

她做到了。

“成為英雄,是我自己的選擇。”她推開了自己的父親,走向了腳步聲突然停下的門口。“我想要被人認同。”

【當英雄,應該也不錯吧。】那時候的她,看着讚頌着她的人群。【不……當英雄,真好!】

“這場戰爭,是我自己選擇參加的!”

那是她父親的對立面。

薇奧拉作出了自己的選擇,而城堡也在此刻震動了兩下。

“如果這便是你的答案……薇奧拉。”門口中再一次響起了踏步聲。“那麼你是時候跟着我們走了。”

“你休想,安德烈!”馬上反應過來的伊萊立刻就要衝上來,卻撞在了一堵‘牆’上。

他被一個透明的‘盒子’關了起來。

“不用費力了,父親。我可是職業法師,您也早就不能解開我的‘結界’了。”薇奧拉一揮法杖,抬眼撞見了面無表情的陳晉。

“呦,薇奧拉。”陳晉突然‘活’過來一樣,露出了微笑。“你沒事了。”

薇奧拉一愣。

“嗯……我,沒事了。”她稍微低了一下頭。“關於你的事情,我,對不起……”

“雖然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們,但現在,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吧。”少年搖了搖頭,似乎不打算對薇奧拉將他作為獻祭魔法的祭品這一件事情作追究。

“歡迎歸隊,薇奧拉!哈,不過,我們還得去找達哥弗斯的本體,不然,這個城堡我們實在是出不去啊。”安德烈也撤出了一個爽朗的小柔,引來了薇奧拉一個嫌棄的目光。“嗯?怎麼了?”

“你……不要露出一副那麼高興的表情。事先聲明。一會兒你們得按着我說的去做,不然,我們幾個都別想從這個城堡里出去。”她用手一揚自己的頭髮,昂首挺胸的走向了方向另一側的走廊。“跟上來啊!”

“是,是。”安德烈先是一歪眉毛,再是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他跟了上去。

“安德烈·托洛茨基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勇者!他會是艾露澤亞未來的皇帝,他只是為了自己的目的才參加的這場戰爭!”伊萊捶打着結界的牆壁。“陳晉!不……龍神大人!您才是真正的‘勇者’啊!”

被叫道名字的陳晉停住了要邁出的腳步,瞬間變成了一副冷冰冰的臉。有那麼一下,周圍突然升起了一股寒氣。

“所謂‘勇者’,只是我的一個化身的名字。”

這個答案有些難以理解,以至於安德烈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而這個‘化身’,在剛剛已經死過了一次。”陳晉用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換句話講,那個傳說中的‘勇者’,只是我的一副軀殼,一件……衣服。但說實話,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件‘衣服’就叫做‘勇者’。就像我不知道,到底我的名字是‘陳晉’,還是‘龍神’一樣。”

伊萊長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因此,沒有所謂真正的‘勇者’。只要是被眾人認同的,那就是‘勇者’。”

“可是龍神大人!我……龍神大人,求求您,我向您祈禱!至少讓我的女兒,只是讓我的女兒,遠離這場戰爭吧!”

那可是真正的神明大人。

伊萊真切的向他祈禱,連薇奧拉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她早就知道,早就推測出來了陳晉的真實身份。因此她不是在驚訝有關陳晉的事情,而是在驚訝自己的父親居然會為了自己做到這樣的地步。

看着這樣的伊萊,陳晉冷冰冰的臉也抖了抖,竟然做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

“對不起……伊萊,我可能,只是一個空有神明身份的普通人罷了。我……做不到。”他後退半步,又走向了薇奧拉與安德烈。“不要叫我龍神……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反感這個稱呼了。”

【可我真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龍神’的使命。】

三個人並肩走着,消失在了伊萊的視線範圍內。

“留着你父親在那裡真的沒問題么?”在確認伊萊的確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內容后,安德烈向薇奧拉問道。

“我的結界,不會有問題的。當務之急,是要把達哥弗斯解決掉——然後,你們看到的那個‘本體’是假的,跟着我走。”講到這裡,薇奧拉嘆了一口氣。她強打起精神,突然惡狠狠的盯向安德烈。

“怎,怎麼了?”安德烈被她的這一下眼神震到了。

“不過,我的父親的確有一點說對了。你啊,雖然被眾人認為是‘勇者’,但是有着一個相當自私的目的,才參加的這場戰爭呢。”

“這個么……誰知道呢?”安德烈瞥了一眼身旁的陳晉——後者又恢復了那張冷冰冰的臉。“是自私,還是無私呢?”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薇奧拉又瞪了他一眼。

就在三人向前走時,前方雙岔路口的另一邊也傳來了腳步聲。

“嗯,敵人么?!”薇奧拉立刻警覺了起來。

“不,這個感覺是……”

在三人的眼前,逐漸出現了兩個高大的身影——其中的一個紅髮的戰士,正扶着一個瘦小的女孩。

而那一頭獨特又出挑的玫瑰金長發立刻吸引了陳晉的目光。

“——晉!”

在那個女孩看見少年之後,湖藍色的雙眼馬上便亮了起來。她不管自己的疲憊,脫開了吉謝爾後便衝著陳晉跑了過去。

少年也張開了雙臂。

“你沒事!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她幾乎就要喜極而泣,貼在少年的懷中的連上傳來了溫暖的觸感。

“嗯,是的,我沒事。”陳晉輕拍她的背部,臉上浮現出了發自內心的高興的笑容。

哪怕是在陰暗的城堡內,那兩人也像太陽一般耀眼。

【她還在我的身邊,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