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着他們。

【“你聽好了,千萬不要靠近人群。那些智慧種族,他們憎恨我們。”】

‘他’躲在大廳之內,正中央的一塊血紅色的,長得像心臟一樣的紅寶石之中。

【蘇珊娜姐姐說過,擅自前往北方的‘喪鐘’也是在宮殿的正廳之內被殺死的呢。不過,那座皇宮本來就不是屬於他的。】

這裡的設計很不合理——只有一條進來的路,也只有一條出去的路。大廳是一個空蕩的圓形,除了正中央的紅色寶石以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不過,我現在還能叫她蘇珊娜姐姐么?”

他其實要比蘇珊娜年長許多,只是因為他是半智慧種族,所以他知道的東西沒有蘇珊娜所知道的多。

【“我就給你取名叫達哥弗斯吧!聽上去很憨厚,不是么?”】

【“蘇珊,這個名字也太難聽了吧?一點也不適合他啦。”】

那不是人群,但是他被那兩個人‘撿’到了。

【“漂亮姐姐,你也知道我的取名水準的。我自己的名字就夠土氣的了,要不然你想一個?”】

【“巴爾亞!”】

【“哪有用自己心上人的名字給別人取名的啊!”】

【“嘻嘻,那當然不會。這個小孩還配不上這樣的名字……”】

“不……我覺得,很好聽。”他在寶石之中抱住了自己的雙膝,閉緊了眼睛。達哥弗斯微微的笑着,回憶着甜蜜的事情。“我喜歡,我好喜歡我的名字。”

【“但巴爾亞的名字在我耳中就是最好聽的啊!你呢,蘇珊娜?”】

蘇珊娜模糊的回答,而達哥弗斯曾經希望那個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魔族了!嗯哼,雖然‘魔族’這個名字聽上去沒有那麼好,還是有挺多人害怕我們的。不過沒關係!我過去是人馬,她過去是人類,我們都不太喜歡我們過去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過去的身份。”】

“我,討厭。”

我討厭作為剝皮怪出生,就要過着遠離煙火的生活。

【“但我們現在是同族啦!你喜歡城堡對不對?讓蘇珊娜幫你造一個吧,她的魔法,可是很厲害的哦!”】

“不用……了呢。”

【“你沒事吧?”】

“好痛啊……”

城堡震動了兩下,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維持這麼龐大的身體……真的好痛啊。”達哥弗斯的眼角溢出了淚水,在紅寶石中微微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人卻讓他驚訝而又驚喜。

“你沒事吧?”銀髮的小女孩撫摸着紅色的寶石,就像在撫摸親人的面龐。“你一定很痛,很痛吧?”

可惜達哥弗斯此刻的聲音卻無法傳達到她的耳中。

“不用說話,不用說話了,丹。”她將額頭抵到寶石上面,露出了微笑。“我都知道的,你所說的話,我都知道的。”

寶石的另一邊傳來她的體溫,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溫暖。

然後這個溫度便逐漸變冷。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丹。所以,我會讓你完成你最後的願望的。勇者,正在向這邊趕來。那座城市,我也安排好了。拉海爾能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就要看她自己了。”

她的手從寶石上離開,身影也逐漸遠去。

“再見,達哥弗斯。謝謝你的幫助……如果我們還有緣,或許還會見面——在更遠的未來,或者來世。”

蘇珊娜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像拉海爾一樣。

【至少,她最後還是來看我了不是么?】

“我也和拉海爾一樣,有我必須實現的執念。”

達哥弗斯想起了,那天蘇珊娜模糊的回答,那個有些遙遠的名字。

【“阿傑爾。”】

——那是來自沙漠傳說吟遊詩人的名字。

半智慧種族沒有智慧種族那樣的複雜,儘管他已經是他族群中最聰明的那一個,他還是無法理解這些智慧種族複雜的情感。他只是覺得,蘇珊娜和拉海爾都是‘撿到’他的人,是他的親人。

他會幫助自己的親人,可為什麼他的親人都為了別的事情拋下他了呢?

他不懂,身體上傳來的疼痛也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機會。

【好痛啊……】

達哥弗斯蜷縮在紅寶石里,又縮了縮身子。這種疼痛是無法逆轉的,自從他變成了魔族之後就是這樣,就一直是這樣。這個捲縮在紅寶石里的身影只是他的一個臆想,他早就沒有那麼嬌小的身軀了。

龐大的城堡坍塌着,不斷地冒着黑霧。

——他的魔法迴路,快支撐不住了。

“應該就在前面了!”清脆的女聲帶着一群雜亂的步伐向著大廳前進。

【終於來了么,精靈的英雄。】

“這顆紅色的寶石,真的就是他的心臟?”巴爾亞拿起了自己的長槍,他看不到寶石之中達哥弗斯臆想的身姿。

實際上,他們誰都看不到,除了一個人——

【你在看着么,神明大人?】

陳晉和寶石中的他對上了眼神,閃耀着的黃金瞳威嚴依舊。他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又平復了下來。

【告訴我,神明大人,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您不是在看着么,您不是在參與在這其中么?為什麼,您總是無動於衷呢?】

少年沒有逃避,毫無生氣的黃金瞳倒是讓達哥弗斯有一種自己所面對的只是一副沒有感情的神像的錯覺。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一整個城堡都是這個魔族的身體,我還是順着魔法迴路才找到了心臟的位置的。感覺就像是在別人的肚子裡面走一樣。”薇奧拉一邊說,一邊還打了一個寒戰。

“那我們的人看上去就更像是被‘消化’在了肚子里嘍?”安德烈說的有些不懷好意。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么!”她舉起自己的法杖就要對着安德烈打下去,卻在看到安德烈舉起自己劍的動作后僵住了。

“等等,安德烈。”吉謝爾搶先一步制止了他,在這個城堡再一次震動了一下的時候。“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我知道,城堡在震動。可是,這不是他的心臟么?把它處理掉就不會再震了。”

“根本沒有那麼簡單呀!這可是魔法,不是隨意破壞能解決的事情啦!”聽到安德烈的話,薇奧拉馬上又動了起來,用自己的法杖去戳安德烈的腰。“你冷靜一點!”

“這不只是魔法的問題——如果他的本體是一隻剝皮怪的話。”

“獵人的手法在這裡不起效果吧,吉謝爾?這個紅寶石也太大了……”安德烈始終沒有放下大劍的意思。

“我同意安德烈的做法,現在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

城堡又劇烈晃動了一下,這一下更加猛烈了一點。

“他已經快死了。”

就在幾個人正在爭執的時候,一直安靜着的陳晉卻開口了。

“他就快要支撐不住自己龐大的身體了,現在,誰殺死他都沒有什麼區別了。只是,讓他走的更舒服一點。”

“……瘦子,你什麼時候懂的魔法?”

“我不懂。”陳晉用他那對黃金瞳看着安德烈,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身旁莉迪的手。感受到了異樣觸感的莉迪,也立刻回握。“我只是……看到了。”

“對呀!”薇奧拉像是突然懂了一樣,一拍手掌。“原來是這樣……身軀龐大,魔法迴路就會龐大,所需要的魔素就多……可是,哪有那麼多的魔素去給他維護自己的身軀呢?怪不得,他要我來……”

薇奧拉端着下巴,走到了紅寶石的面前。

“你沒有看到。”紅寶石中的達哥弗斯張着嘴巴,說著誰也聽不見的話語。“你明明,什麼都沒看到。”

只有陳晉知道,那是說給他的話。可他,卻又無法聽見。

“交給我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如果成功的話,我們應該……下一次就不用擔心再遇上同樣的魔族了。”

“不要再有下一次了,這城堡走的我都快要有幽閉恐懼症了。”安德烈終於放下了見,擺擺手。

“唉……”薇奧拉會回頭看了一眼安德烈,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將手放在紅寶石的表面,從中拉出了龐大的魔法陣。她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讓這個迴路,這一塊屬於心臟的迴路魔力暴走。只要這樣,達哥弗斯的‘心臟’就會因為過載碎裂。

“達哥弗斯,如果,這便是你所期望的。”

她在那個法陣上輕輕的一點,數萬的狂風便四處捲起,像是被黑洞吸入一樣捲入了紅寶石的深處。

【“——為什麼,您就是看不見呢?”】

向‘神明’的祈禱沒用。

紅寶石上逐漸露出了碎裂的痕迹,呼嘯的風聲更像是悲鳴。那凄慘的‘叫聲’隨着清脆的一聲響,連同着身邊的城堡一起消失了。

太陽高高的懸掛在高空之上。

“好奇怪啊,晉。”莉迪向陳晉的身邊靠了靠。“達哥弗斯,是死了么?”

“我想……是吧。”

“可是,為什麼我沒有一點,贏了的感覺呢?”

莉迪說的是對的。

“啊,是啊。”

他一點也不覺得,他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