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神的第三世,她成為了一顆海中的明珠。然而大海並沒有給她自由。”

女皇毫不畏懼充斥着整間房屋的黑氣,捏起了少年的下巴。她與那對美麗,而又恐怖的黃金瞳四目相對,眼神就像看死物一樣的冰冷。

“她為死亡送上了溫暖——代價是自己的死亡。而這一次……”

少年掙脫了她的手,跌在了窗邊。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讓輪迴變得完整。”澈子木的臉上,笑容依舊。“因此,朕喜歡她。她為了自己的‘父母’才做到了這一步。但憑這一點……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和我們凡人學呢,龍神。”

“如今,告訴我這些,又有什麼用……”

陳晉看着女皇,她的笑意似乎只是一種嘲諷——可陳晉卻不因此感到憤怒。他覺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在塌陷。

這從他身體中噴涌而出的黑霧,似乎就是他崩潰的鐵證。

“還早着呢,年輕的神明呦。”

她突然收起了笑容,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冥府的女神之所以要將你送到朕的面前,就是知道,朕是不會讓你在此刻崩潰的。”澈走過去,拉起了陳晉的衣領。

那股黑氣就像是沸騰的水霧,陳晉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黑氣竟開始侵蝕起澈的雙手來。可女皇的動作,沒有因為這點疼痛而變得有半點的遲疑。

“朕就告訴你吧,那個被你看作故鄉的‘艾露澤亞’必定會被顛覆。被你看作‘友人’的那廝,將被他的……”

他幾乎是在那一刻被驚得收縮起了瞳孔。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少年的目光越過了女皇,身上的黑氣在那一刻猛地收縮。他直直得看向了一直站在後面的金髮護衛,驚覺他沒有受到任何黑氣的影響。

因為他身上披着一層白色的光芒。

【是啊,他可是……】他感受到女皇抓着自己衣領的手逐漸放開。【他可是,人類的英雄。】

為了拯救人類,這個人當然願意做出這種事。哪怕,那個人曾經是他的‘友人’。

【不,和我可不同。】陳晉向後退去,【維爾駑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缺那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友人’不是么?可是,我卻不是……】

“我必須用我的雙眼親自確認。”

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了皇宮。

【我不相信他會是那樣的人。】

一條蛇形的巨龍擋住了月光,帝都的人們被這巨響驚醒,紛紛出來。一時間,夜間原本靜謐的街道人山人海。

“——是從皇宮飛出來的龍!”

人群中有人喊道。

“呵,他這副身姿,倒是便宜了朕。”

當澈子木轉身,便看見維爾駑‘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朕可不想和那條蠢蛇相提並論!”

“不,陛下!”維爾駑連忙抬起臉來,月光照在他臉上,顯現出了晶瑩的汗水。“您是地上的真龍,是我科恩的真龍。有您在,是我科恩的福分。方才,如果不是陛下,臣早就在他渾身冒黑煙的時候嚇得癱倒在地了。”

“唉……”澈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平身。”

維爾駑這才站直了身子。

“你好歹是有‘英雄的加護’的人,怎麼膽子這麼小……況且,朕記得你原來是不怕他的。”

“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龍神,沒有那樣的自覺。自從他意識到之後……臣覺得,他的氣場就已經變了。變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像個……像個怪物。”

“不是變成了怪物,而是他本來就是那樣。也就是毫無感情的機器真的成為了世界的管理者的話,那可是更加可怕的事情罷了。因此,‘造物主’才會讓他們模仿凡人吧。”

她又聳聳肩。

“不過,有沒有造物主也不一定。”

“如果有造物主的話,為何……”維爾駑看着自己的雙手。“他一定要英雄去幫助‘龍神’呢?”

澈子木看了看維爾駑,又望着陳晉離去的地方。

“或許有理由,也或許沒有吧。不過……有一點其實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你首先要有成為英雄的資格,才能擁有‘英雄的加護’。”

“這加護不是陛下您給我要來的么?!”

“朕的心很小。”女皇揚起自己的下巴。“只裝得下科恩,與科恩的子民。因此朕才會在此刻站在你的身邊,因為你是科恩的子民,朕當然得看着。但朕知道,你一直在為法師們奔走不是么?有拯救眾生之心的人,才能成為英雄。所以,你成為了英雄。”

維爾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抬起頭來!你值得這個稱號。只可惜由於你的身份,朕沒辦法讓你揚名天下。哪怕在史書中,也不能詳盡的說出你的來歷。”

“臣不求聞達於天下。”

他長嘆一口氣,卻看見天邊一隻金色的機械鳥飛了過來。他伸手,接住了那隻鳥兒。它在維爾駑的手心團成了一顆圓球,逐漸從上面浮現出幾行字來。

“埃爾多爾在北部屯兵!”

“嚯。”幾乎是立刻,在聽到維爾駑說出的消息時澈子木發出了一聲驚呼。“朕就說艾露澤亞內部的反應也過於劇烈了一些,看來……唉,只是可惜了那個姑娘。”

她的眼睛看着閃動的燭光。

各地出現的叛亂讓艾露澤亞的皇帝忙得不可開交。

“這次似乎是來自南部的巫師聚落呢。”薇奧拉站在一臉嚴肅的安德烈身邊,隨意的翻動着幾卷被他堆在桌邊的文件。“真有意思,原來艾露澤亞允許巫師聚落的存在?”

“艾露澤亞人沒有那麼排斥巫師。”安德烈抬眼望了一下薇奧拉。“這點你早該知道,不然艾露澤亞人也不會接受你當皇后。”

“畢竟,是被人叫做‘被遺忘之地’的存在。”她望了望窗外,有兩個男孩正在拿着木劍對峙。

是他們的孩子。

“可是……我們的皇帝陛下,似乎沒有那麼願意接受他們啊。”

“喏,這是新的管制計劃。不是不願意接受他們,是想讓他們合法的存在。可惜,他們並不領情的樣子。”他隨手給了薇奧拉另一卷文件,卻被薇奧拉推開。

“我早就知道這件事。我只是問你,你覺得,這樣的計劃他們會領情么?”

“你也是去過科恩的人。”安德烈冷冰冰的看着她。“不要用你們精靈的那一套來看待人類,人類的法師從來都沒有精靈的那麼好控制,也沒有精靈那麼普遍。他們是一股強大的力量——科恩人早就知道,強大的力量要由國家管控。否則,埃爾多爾也不會給每一個法師頒發法師許可證。”

“他們只是不想被關押起來……”

“那被私自的處以火刑就很好了么?”他淡淡的回到,將那幾份文件收了起來。“還是有很多的法師接受這個提案的,給予他們安全的房屋,讓他們不再顛沛流離。我已經比科恩的皇帝仁慈很多了,我給予他們的是一座城,而不是一座塔。”

“這隻會讓他們更加害怕!”薇奧拉顯然不同意。“艾露澤亞可沒有科恩那樣尊重法師的民眾基礎。”

“那就建設這樣的基礎。”安德烈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床邊。他看見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在庭院中愉快的玩耍,無憂無慮。“你知道么,薇奧拉。在我看來,我們的孩子之間的玩鬧,就真的只是玩鬧而已。”

薇奧拉默默的不說話。

“過去我和我弟弟在一起,用的都是真劍。而且,我與他的對決,絕對算不上是玩鬧。因為我們隨時都要做好準備——被別人暗殺,或者被推上戰場的準備。不過,我倒是不反感他們的玩鬧。”

他為自己披上了披風,向薇奧拉伸出了手。

“我想建設一個和平的,幸福的艾露澤亞,建設一個平和的世界——就像那時候,陳晉為我們描述的那個世界一樣。”

薇奧拉沒有去抓住那隻手。

“我問你,安德烈。你為什麼……要將將士調往西方大陸的海峽。”

安德烈的手仍舊懸在半空中。

“有意思,你是什麼時候翻看了軍事卷宗的?我記得,我好像沒有給你那樣的權限吧?不過……余准了。”

那隻手被他平淡的收回。

“為,為什麼……”她向後面退了半步。

“很明顯,這件事情並沒有被泄密不是么?”安德烈的臉上掛上了駭人的微笑。他又看了看庭院中的兩個小孩——顯然那兩個小孩又纏鬥在了一起。“余去看看我們的孩子,你要不要一起來?”

薇奧拉沒有回應他,於是安德烈自顧自的向外走去。他走到一半,正道門口的時候,又突然轉過身來,對薇奧拉說道:“各地這麼多的叛亂,怕不是有外部勢力在攪動啊。”

精靈的雙手再次冰冷。

她看着安德烈走遠,胸口如同壓上了一塊巨石。

【你想要一個平和的世界,那是謊言。】

她看着書桌的一格抽屜。

【那不過是,恐懼帶來的平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