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城都在戒嚴。
消息傳不出去,也傳不進來。但出去,或進來,都無濟於事。雪災自六月開始,一直持續到了八月末。積雪不融,地里的莊稼就長不出來。這就像一道詛咒將在北方大陸之上,剛剛有了一點起來的苗頭,又被猛的澆滅下去。
貧瘠的北方,似乎被詛咒一直貧瘠下去。
皇帝離開了皇都,他要去各地看看——面對這種情況,他其實早有準備。大量的糧食被屯在各個糧倉內。一些是公開的,一些是非公開的。對於公開的,他知道,這種時候一定會有人據為己有。
所以他要查,一個一個的查。至於怎麼查——他自己去到現場,就是最好的方法,因為那些貴族,怕他。
可至於那些非公開的,他也是去審查。非公開的屯糧是利器,也是一把雙刃劍。人們如果知道了他未公開的這一部分屯糧,會怎麼想?
餓極了的人是不會多想的。
他與他的皇后攜手走在莫茨克的大道上,接受着民眾們的崇拜。
大門外卻是遍地無法進城的普通人。
薇奧拉的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容,舉起一隻手來向下面的人群致意。另一邊,他們的皇帝也是如此。兩人都不互相去看對方,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皇后的另一隻手被皇帝死死的攥着。
這是為了告訴薇奧拉,不要聲張。
【可是,我又不要聲張什麼呢?】
她當然看見了那些飢餓的民眾。
可她什麼也做不了。
“每一座城市的屯糧都是有限的,所以我不能讓他們都進來。不然,本來能活下來的人,也要活不下來了。”
“這些東西,我都知道。”薇奧拉無奈的回應,下面的人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風聲,人聲,可干擾的聲音太多了。“你忘了,我早就不是只懂法術的精靈法師了。”
安德烈仍舊沒有鬆手。
精靈看了看安德烈抓着自己的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囚徒……么……”她用自嘲的語氣小聲說道,也不管坐在一旁的安德烈有沒有聽見這句話。
她有太多的事情藏在心裡了,有時候,實在是憋不住了。
“小心,薇奧拉。”安德烈突然壓低了聲音,對薇奧拉說道。“這附近,有埋伏。”
薇奧拉先是詫異的看了一眼安德烈,隨後環視四周。安德烈抓着她的手有緊了緊,才把她的視線拉了回來。
“別聲張。這個埋伏,是衝著你來的。”
【我?】薇奧拉不解。可是被安德烈抓着的手心,卻開始微微的出汗。【難,難道說……不可能。】
“準備好防護魔法。他們不是你們埃爾多爾的人,所以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帶這麼多的護衛。”安德烈的聲音有一點上揚,聽上去甚至有點愉快。
可這愉快,對薇奧拉來講卻有一些毛骨悚然。
大風颳起,一陣陰影突然從人們身後的樓房上浮現。他們就像魔族幹部當時身上浮現的黑霧,可怕,又讓人窒息。人群中有人發現了他們,可當騷亂的聲音剛要響起的時候,弓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卻先響了起來。
“啊——!”有人驚嚇的叫着。
——那劍是衝著皇帝的御座去的。
“安德烈,抓好薇奧拉!”
不知道誰在混亂中喊了一聲,站起來的薇奧拉愣在了原地。她的手上還留着剛放出的防護罩,擋下了弓箭的下一秒卻也即刻被擊碎。在咫尺之間,她看清了擊碎防護罩的,是一塊封魔石。
隨後她被拉到了懷中,向她扔出封魔石,並來到了他們跟前的那個人被安德烈一擊斃命。
【好溫暖。】
可這溫暖也立刻隨之而去。
安德烈拔出了龍族之劍之劍,利索的將下一個衝上來的人一批兩半。
“薩琳娜,用樹藤!”
“是!英雄大人——”
一個頭髮亂糟糟的姑娘跳到了薇奧拉馬車的旁邊,她一揮舞法杖,巨大的樹藤便將他們包裹,也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他們只聽見樹藤的後面,混亂散去的群眾和雜着慘叫。
“呼……”那個姑娘癱坐到了地上,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大冷天的要我用樹藤,為什麼要用樹藤?太累了……”
“那個人是對的。他們有封魔石,元素魔法中,只有木系的生長之後不再需要魔法維持。這樣,他們就用不了封魔石了。她是一個,很了解法術的人。”薇奧拉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來到了那個姑娘的身邊。隱約的,她好像記得外面的人叫她‘薩琳娜’。“你好,薩琳娜。”
【或許我認識外面的那個人。】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瞬時,又驚又喜。
“皇後殿下!”她驚喜的喊道,掙扎着想起來。
“別這麼著急起來。慢慢的,把身子抬起來。”她俯下身去,小心的將薩琳娜從地上扶了起來。“你是元素法師么?真厲害,我在人類法師中很少見到元素法師呢。”
“嘿嘿,因為元素魔法掌握起來比較慢,所以大家都去學習血法術了。但我實在是不喜歡血法術。啊!差點忘了,英雄大人要我做的事情……”她抬眼看見了安德烈,卻發現後者正在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彷彿要將她盯穿那樣,不由得內心一震。
“你口中的‘英雄大人’,難道是……”安德烈的話剛說道一半,用來保護他們的樹藤就被猛的打破。
“還愣着幹什麼?!出來!”
儘管對方滿臉鮮血,安德烈與薇奧拉卻還是將站在那裡的人給認了出來。
“吉榭爾!”薇奧拉有一點驚喜的喊道。
安德烈卻沒着急回應,只見他向前一躍,手起刀落的幹掉了一個對着他衝上來的人。
“都結束了吧?”安德烈看了一眼街道上的屍體,又看了看吉榭爾。紅髮的英雄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臉,露出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你覺得會結束么?”她收起了雙刀,插起腰來。“你應該知道我接下來會做什麼吧?”
“我只覺得,你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收起武器。”
他的話剛說完,安德烈就實打實的挨了吉榭爾的一記右勾拳。
“混賬——!”
吉榭爾本來覺得,自己可以控制住的。畢竟現在,是有關薇奧拉的重要事情。可是,她還是失控了。當她看見安德烈就像一個沒事人那樣,悠哉悠哉的站在她的面前時,她還是失控了。
“你還有臉去面對陳晉么?!”
她很想現在衝上去,對着那張無所謂的臉一拳一拳猛的打下下去。直到這個人,直到眼前的這個人露出後悔的表情。
——但是。
“他失蹤了。”
接下來的消息卻讓他更加的措手不及。
“在巴爾亞死後。”
“巴爾亞……怎麼會死呢?他……可是他……”
吉榭爾當然知道巴爾亞都遭遇了什麼。只是她覺得,巴爾亞好歹是有英雄的加護的人,他應該不至於死亡。
“他是自殺的。”
【啊……是這樣么……】
吉榭爾深吸一口氣,不知為何,她此刻的內心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於是,她看了看薇奧拉,又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雙刀。
薇奧拉當然明白那個眼神的意思。
——英雄們,一個一個的倒下。
“叛軍身上全是埃爾多爾提供的裝備和糧食,我都找到好幾個精靈袋了。”吉榭爾作出警戒的姿勢,安德烈也脫下了礙事的披風。“有什麼頭緒么?”
精靈聽到這裡,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有些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我就不想問那些東西是什麼了。”吉榭爾發出了嫌棄的語氣。“你只用知道,我是來幫你平定叛亂的。”
“哦?為什麼?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政治么。”
“我只是不想要再見到更多的死人……況且,”她頓了頓。“如果陳晉真的回不來了,就由我來幫他算賬!”
“哈哈!”安德烈大笑兩聲,看到不遠處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他暗自咂嘴,心想到底是哪裡的守衛沒有守嚴,居然放了這麼多人進來。
“你好,安德烈·托洛茨基。”為首的那個人走進,脫下了自己面部的遮擋。“還記得我么?”
吉榭爾認出,他就是之前自己見過的約翰。
安德烈的肩膀動了動,明顯是認得這個人。
“你剛剛說……陳晉怎麼了?”他拔出了自己腰間的劍,強忍的怒氣說道。“無所謂了……正好,我今天是來接精靈的英雄薇奧拉的。至於你……我當年說過的話,你不會不記得吧?”
安德烈冷笑一聲,輕蔑的看着他。顯然,這就是他的回答。
約翰舉起了劍,眼中閃着微微的怒光。
“皇帝安德烈·托洛茨基。我是來,揭開你的謊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