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看不起他么？
“對於普通人來說，你很不錯了。”
皇帝似是在觀察又不是在觀察——他在觀察他們的隊伍。如果不算上之前出現的人，他們只有五個人。其中最高大，像巨人一樣的那位自從他們來到皇帝的面前，就再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位置。
本應是最主要戰鬥力的他，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他身上披着黑色的，厚重的衣服，幾乎要遮住他的整張臉。他的身上繞着一圈一圈的鎖鏈，將一個巨大的鐵箱子綁在他的身後。
【那是什麼東西？】
安德烈似乎只對那個感興趣。
“你在往哪裡看呢！”
約翰再一次向安德烈揮起了劍，卻也再一次被安德烈隨意的擋下。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這個人能毫不費力的擋下的進攻——而他已經筋疲力盡。
“那個鐵箱子里放着的，到底是什麼？”
當兩把長劍再次交錯時，其中一把以清脆的聲音被打飛在地。瞬間，約翰的冷汗浸濕了背脊。可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皇帝並沒有將劍對向他，只是站在他面前，默默的看着他們隊伍中的‘巨人’。
在他的眼裡，原來自己是連被劍架在脖子上的資格都沒有的么？
“你還是快點說出來吧！”
吉榭爾向他勸道。也是此刻，他才發現與他一同前來的其他三人都已經被吉榭爾繳了械。他才和安德烈打了多久？多久，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看看你的周圍，你還想要我們繼續么？”
約翰四下望去——街道上早就沒了一般人的蹤影。只有幾個守衛遠遠的站着，才顯得這副場景看上去沒有那麼孤獨。可那些守衛終究是擺設，就像他們腳邊的屍體一樣。
【全死了？】
他空洞的想到。
“不說？不說也無所謂。”安德烈將劍抗在了肩上，拖着步子走到了那位‘巨人’的面前。他好像完全不害怕那位巨人，好像他能在走上前的同時，將那位‘巨人’的頭顱迅速削下。
事實是，他的確做得到。
【這就是‘英雄’的力量么？】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尤其是你，約翰，尤其是你。”他在巨人的面前站定，扭頭看向約翰。“個子長高了不少，怎麼心智還和那時候一樣呢？你可不是沒有見過巨型魔族的人。哦，你還見過魔人呢。”
只要見過他們的普通人就會知道那有多可怕。
【可惡……】約翰磨了磨后槽牙，大腦飛速的轉動着。
“人類的英雄吉榭爾！”他突然扭頭，沖吉榭爾吼道。“為什麼，你要幫這個虛偽的皇帝！”
“我不想讓更多的人死去，孩子。可是，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問問自己，現在在這裡一開始挑起了戰爭的，是誰？”
那是一種冷漠的語氣。
“你們的目標恐怕不止是帶走薇奧拉吧？我之前才拿走你一塊封魔石，現在，你身上，他們身上的這幾塊封魔石是怎麼回事？”
她的刀劍指了指約翰腰上的封魔石，劃過空氣，又指向了跌坐在地上被繳了械的人。
“不不不！英雄大人，不要殺我！”被刀指到的人瞬間害怕的向後退去。他的面容凹陷，如同其他死去的人一樣。
吉榭爾看着他。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沒辦法，我沒有辦法！他們給我吃的，我的故鄉已經沒有吃的，沒有任何糧食了！各地都在封城，我實在是沒地方去，沒地方去啊！”
他越說越激動，就像抖篩子一樣把要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他說了！只要我跟着他做事，他就能給我們吃的！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我的，我的兩個女兒……女兒……”
寒冷的空氣被他大量的吸入鼻腔之中，哪怕他以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那痛苦的，撕心裂肺的話還是一字一句的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一個……被我賣了……一個，沒來得及，倒在路上，再也沒起來……”
那話語，就像刀割。
“沒了，全沒了——！”
吉榭爾不忍，剛要閉上眼睛，卻看見這人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直衝沖的對着吉榭爾的刀就撞了上去。
那股溫熱的血濺在了吉榭爾的臉上。
——也濺在了眾人的心裡。
“約翰……老大……說，只要我跟着他……就能活下去……可是，我做不到……皇後殿下，明明是艾露澤亞人的皇后……艾露澤亞人的恩人……為什麼……要殺死……成為艾露澤亞人的皇后……呢？”
“你說什麼？”吉榭爾緊皺眉頭，想在聽一遍。可是那個人的嘴裡大口大口的滲血，一臉痛苦，無法解脫。
“給我個痛快吧……英雄大人。就當是，我去見我的女兒了。”
於是吉榭爾搖了搖頭。
“住手——！”
約翰的聲音無濟於事。
“害怕么，薩琳娜？”吉榭爾擦乾淨了刀，扭頭看着一直護在薇奧拉身前的薩琳娜。她的臉上露出了苦笑，而後者則是猛地搖了搖頭。
“你應該害怕的，法師。”安德烈的聲音聽着竟然有一些自嘲。“與魔族的戰鬥結束后，我們就是怪物——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的怪物。”
他，在笑。
“那麼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約翰。”
【為什麼，他還能笑？】
“這個不動的巨人，身上背着的鐵箱子裡面放了什麼？”
【就好像，死了那一個人，死了這麼多人，毫無所謂一樣。】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個巨人是誰，這麼明顯的傷疤你覺得我認不出來么？”
【哪怕是‘英雄’，為什麼都在此刻毫無波瀾？那一點點的不忍，那一點點的悲傷，你不覺得，可笑？】
“喂，小孩——”
【如果是陳晉就好了。】
“說話。”
約翰瞪着眼睛，不忍又憎惡的看着安德烈。他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恨不得將安德烈生吞活剮。
“你……離開艾露澤亞的時候就開始了。你瞞着我們，扣下了那麼多的物資。你藏的那麼深，哪怕那幫貪婪的貴族都沒有找到。”
安德烈一歪頭，顯然是已經失去了許多的耐心，
“可是你到底是要拿那些東西做什麼？艾露澤亞現在，現在的內亂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埋下種子了你知道么？！”
他用手指着安德烈。
“魔族走了但是！但是艾露澤亞的大地那段時間卻再也種不出東西了！是毒，魔族的毒滲入了北方大陸的地下！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場景跟十年前你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除了約翰和安德烈，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知道這件事。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所有人都被你騙了！你知道么……我真的，我真的好恨……”
他指着安德烈的手指也開始劇烈的顫抖。
“我恨你歸來的時候民眾們歌頌着你的名字！恨你被他們愛戴着擁簇上了皇座！我還恨你騙了他——你騙了陳晉！你騙了我——怪……！”物。
“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就好像憋了許久，終於撕碎了面具那樣。安德烈的臉上扭曲着不屑，厭惡與蔑視。這，恰恰敲進了吉榭爾與薇奧拉的心裡。
這一刻，安德烈才是他們熟悉的安德烈。
“余本來還念在你與德拉戈卿相識的份上對你友好一些的，可惜，有些人就是不會領情。”
這一刻，安德烈聽上去猜想是個皇帝。
“余就告訴你一個事實吧。”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約翰的身邊，將嘴巴貼在了約翰的耳邊。猛烈的殺氣讓約翰不敢動彈，彷彿他的脖頸正在刀尖上跳舞。
“你一直想念着的‘陳晉哥哥’，是一個比余還要可怕的，怪物。”
猶如巨石猛擊在約翰的胸口。
安德烈滿意的看着他的表情，慢慢的退開。他將空間留給了約翰，後者的嘴唇卻在不停的顫抖。
“……安德烈·托洛茨基！”
這股壓抑在他眼中的憤怒終於完全爆發，變為詛咒一般的話語。
“你不就想知道鐵箱里裝的是什麼么？好！我告訴你！只是，你別後悔！因為這玩意被放出來的同時，就是你的忌日！”
只見他三兩下跳到了巨人的肩上，衝著巨人的耳朵大喊：
“萊安——！”
這是一個信號，蘇醒的信號。
聽到這個名字的吉榭爾倒吸一口涼氣——這分明是當年與陳晉對決，敗北的那一方血法師的名字。仔細一看，‘巨人’偶爾間露出的皮膚有大片的傷痕，是被撐破皮膚的樣子。
巨型的鐵鏈發出紅框，像解開了封印那樣一纏一纏的松下。他背後的鐵箱重重的砸在地上，發出巨響。
【那會是什麼東西呢？】
鐵箱緩緩地打開，從那裡面掉出來了一個人。氣氛明顯不對，哪怕是安德烈也做出的最高警戒的防衛身形。
那個人渾身上下裹滿了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