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人要用來撫慰的,是大山的靈魂。從兩百年前開始,他們所居住的山脈就會不定時的發生一些巨大的災厄。如果不在春分時節獻祭一個靈魂給山神,大山就會憤怒。而祭品就是從‘那亞’中,選取一個當晚發聲,‘自願’成為祭品的人。

今年那個人就是托婭。

“我沒想到會這樣,我真的沒有想到。若是你們真的救走了托婭,我和她便都不能留在錦人的村落內了。我們能去哪裡呢?可以去哪裡呢?脫離了族群的人都活不長……”他頹廢的說著。“達塔爾不接受除了矮人以外的種族長期逗留,這麼多年了,他們的國門一次都沒開過。我們要是逃,一定會被‘諾莫’(注1)的追兵追上的。”

“不……達納……”看着垂頭喪氣的達納,陳晉有一些不忍心。“我們是被埃爾多爾承認了的‘勇者之隊’,我們是一定可以在達塔爾長期逗留的。而且,從達塔爾可以直接去到科恩的皇都。所以,你,你們兩個人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科恩?”

“科恩?”

“是的,你不是去過科恩么?那是個怎麼樣的國家,你想留在那裡么?”

“我……我想!”達納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是,不行……科恩不允許有奴隸的存在。我上次去都是假裝成‘希傑’的哥哥,才能留下來。但那個地方,那個地方真的……”

“科恩的‘不允許有奴隸的存在’意思是‘所有奴隸在科恩都是自由身,只要願意成為科恩的子民便是科恩人’。”終於,去過科恩的吉榭爾發話了。“你能理解么?你只要去到科恩,你就不會再是‘那亞’或者‘倍加’這種奴隸了。你是和你見到的那些科恩人一樣,是科恩人。”

“我……?不當奴隸?是科恩人?”這件事情對他的誘惑似乎很大,但他似乎又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會有事的就對了!晉是個可以相信的人!我看出來的,你很喜歡托婭!所以,我們一定會救你們兩個人的!”莉迪托起了達納的手,聲音中不自覺的帶上了一點唱腔。達納被這混合著祝福的話語說服了,沖她點了點頭。

“咳咳,也就是說,我又要去‘劫法場’了?”安德烈癟嘴,上次他‘劫法場’是在艾露澤亞的皇都救走了陳晉。“時間過的真快。”

“哦,其實那次,本來我是打算救陳晉的,如果你不來的話。”吉榭爾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直刀,揚起下巴看着安德烈。

“等會兒,這件事倒是頭一次聽說。是這樣的么瘦子?”

“是的,當時在地牢里吉榭爾是說要救我的。”

“哎嘿,有意思。那要是那個時候我不來救你,你是不是就和吉榭爾走了?”安德烈也拿起了自己的龍族之劍。

“如果是這樣,我會帶着陳晉離開你,更別提後面的決鬥什麼的了。”紅髮的女子拉起了還在地上的達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達納,現在,你就是我們的領航員了。”

“可是我們該怎麼帶着他?”薇奧拉提出了一個實際的問題。“要不然我給他上一個護甲?然後讓他跟着我們?嗯……但是這裡是山間,不能騎馬,跑不快啊。”

“簡單,巴爾亞,背着達納。你的任務很重,要保護好我們的‘活地圖’啊!”安德烈邊說邊去拍了拍巴爾亞的肩膀。

巴爾亞一臉無奈,但又為了顧全大局,答應了下來。

【好像……人馬的驕傲並不允許隨便什麼人騎在他的背上來着?】由於巴爾亞長着兩條和人類一樣的腿,陳晉經常忘記他其實是一匹人馬這件事。

達納告訴了眾人祭祀台的位置,他們跟着達納向祭祀台出發。

“人類的法師還是我來對付,我有經驗。”在快靠近祭祀台的時候,吉榭爾突然說道。她拔出了雙刀,將刀背轉了過來。

安德烈則是先走了過去,瞄了一眼祭祀台的情況:祭祀台上是被綁着的托婭,旁邊是正繞着她吟誦着祭文的薩滿。下面跪滿了穿着華服的‘諾莫’與‘希傑’,向著祭壇之上的神像祈禱着。兩旁還各站着一排拿着武器的衛士,看上去真像那麼一回事。

“噗。”看到那兩排衛士,安德烈突然笑出了聲。“吉榭爾,不如這裡所有的人我都交給你對付吧?然後巴爾亞負責達納,薇奧拉負責莉迪,我負責瘦子。你一救起托婭,我們就跑,怎麼樣?達納,你先給我們指好方向,一會兒我們往哪邊跑。”

達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德烈,又看看吉榭爾。雖然吉榭爾是一個絕對算得上高大,也能看得出有明顯鍛煉的痕迹,是個不好對付女子,可在達納的認知中,她仍舊是一名女性。讓一名女性去對付一群全副武裝受過訓練的士兵,達納覺得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做。

“咳咳,達納,你放心,不要把吉榭爾當成是正常女性看。”這句話,陳晉是在達納耳邊說的,他怕直接說出來對於吉榭爾來講太失禮。

“好,好吧。”達納看着吉榭爾,指了指神像後面的一條蜿蜒的山路。

“了解。”吉榭爾點了點頭,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咚——!”

達納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就看見祭台那邊,薩滿應聲倒下。戛然而止的誦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見在祭壇之上,比火焰還要耀眼的紅髮女子解開了‘祭品’的繩子,將她打橫抱起。她用刀背敲暈了薩滿,又迅速的收回了刀。

“吉榭爾小姐?”

“抓緊。”

然後,吉榭爾抱着托婭就像神像後面的山路腳下一用力。

“走了!瘦子!我們又要飛——了!”

“什麼玩意啊我(嗶——)!咱們就不能用跑的么!”

“哇哦!我真的在飛也!”

“莉迪!莉迪你要抓穩我啊!我用的是飛行魔法,我的力氣是不夠抓住你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達納,不要動,否則我控制不好方向哦。來,快告訴我接下來要往哪裡走,我們快到山頂了。”

一片混亂之中,幾個黑影越過了神像,飛向了神像後面的山路之中。樹叢間快速的躍動着,那些衛士當然追不上,他們甚至還沒有反映過來。混亂之中,衛兵們似乎能隱約看出那幾個黑影是朝達塔爾的入口前進了。

那裡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開過門了。於是年齡最大的諾莫決定,帶着衛兵門前往拿到已經塵封了上百年的門扉。

“那可是重要的祭品!不追回來的話,我們所有人都會遭殃!”衛士們這樣叫囂着,開始朝達塔爾的入口前進。而另一邊,逃走的人情況也不是非常的樂觀。

“我有點不舒服,想吐……”達納匍匐在地上,面露菜色,旁邊的托婭一直在為他順氣。“我感覺我的眼前天在地上,地在天上,還在不停的轉。”

【該說,好在我是坐過過山車的人么,除了‘空中飛行’這個項目的安全措施實在是少了一點以外……】

“所以,這個就是達塔爾的入口么?”安德烈看着眼前高聳的石壁,微微的月光灑在上面,隱約的能看到上面寫着什麼。“我們該怎麼進去?”

“這個門已經很久都沒有打開過了。”托婭看着那道巨型的石門,皺起了眉頭。“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不,不託婭,是我決定救你的。”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達納從地上爬了起來,抓住了托婭的肩膀。“我們,我們去科恩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托婭甩開了達納。“沒了我,‘希傑’還會為你再選一位妻子,你一樣也能從‘那亞’變成‘倍加’,也一樣不用再過那種惶恐不安的日子了啊!現在你不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么!”

“可,可是,到了科恩我們就不會再是奴隸了。”達納畢竟是去過科恩的人,這一路走過來,他也終於想通了。他接待的這些客人,不管是英雄還是勇者好了,都是非常有實力的人。

“不會再是奴隸?為什麼?我們這樣有什麼不好的呢?”

“不,托婭,求求你了。聽我的吧!我們真的,不會有事的……”就在兩人交談的期間,安德烈注意到,有一群亮光沿着山路在向這裡靠近。

“我們有伴兒了。”安德烈拔出了劍,準備好迎戰。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輕鬆,只是他似乎也不準備像吉榭爾那樣只是拿刀背將人敲暈罷了。

“有人么!我是來自埃爾多爾的精靈薇奧拉!湖邊家族的孩子!”薇奧拉用精靈語衝著大門喊着,裡面沒有任何的回應。“聽到精靈的聲音也不開門么……”

“怎麼樣?要不要你沖裡面的人喊一聲,然後我把這扇門轟掉?”安德烈看到了正在思考着的薇奧拉,走過去突然摟住了她。

“滾開——!”薇奧拉當然沒有想到安德烈的動作,慌亂的推開了他。這次是安德烈並沒有意思真的抱住她不放,只是略微的調戲了一下她而已。

“你居然還有閑工夫在這裡開玩笑么。”陳晉看到安德烈突如其來的不着調行為,心想着這個人八成是已經想好了應對的對策了。

“是啊,反正那群人,挺弱的。”他笑了起來,只是那笑略微有一些瘮人。

“安德烈!”吉榭爾喝住了安德烈,她看懂了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莉迪不解的看着這兩人的互動,吉榭爾只能朝安德烈搖頭,後者聳肩,表示無奈。

【這傢伙,難道打算在莉迪的面前殺人么……】陳晉有點生氣,因為他也明白了安德烈的意思。【不行,多半這傢伙決定了就不會再改變了。】

陳晉望向了那扇巨門,走到了正在思考的維奧拉的身邊。他看着微光照着的石門,突然覺得那些刻在上面的紋路,是矮人們的文字。

“大地女神卡莉安(注2)呀,您的孩子想回家,開門吧?”陳晉照着那個文字讀了出來,旁邊的薇奧拉在聽到后驚訝的轉過頭來。

“就是這個!矮人的文字!這個就是開門的‘鑰匙’!”她指着門上的文字,對着陳晉說:“快!再讀一遍!這次要用更加堅定的語調讀出來!有個人形翻譯就是好,快,用你剛剛說出來的矮人語讀出來!”

“唉?啊,好!”還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出的是矮人語的陳晉再跟着門上的文字讀了一遍。“大地女神卡莉安呀,您的孩子想回家,開門吧!”

只見地突然震了一下。

“地震?!”陳晉穩了穩自己的身形,然後發現並不是地在震,而是他們腳下的整塊地都在晃動。他這才藉著微弱的月光發現,他所站的地方是門前的廣場,而這廣場,準確的說是一整塊被黃土覆蓋的正方形地板。

這地板,正在慢慢的向下沉。

“是陷阱么?!”巴爾亞有點想跑,被薇奧拉叫住了。

“不是!那扇石門只是個幌子!這才是達塔爾真正的門!”薇奧拉有點氣憤的跺腳。“怪不得那些矮人聽不到我的喊話!那扇石門才是陷阱,要是安德烈真的轟了那扇門我們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地板下降的越來越多,逐漸到了眾人都無法爬上的高度。

“山神發怒了!山神發怒了!”在地板下降的過程中,陳晉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錦人的語言。

隨後,陳晉便看到,頭頂的那塊地方被一塊新的地板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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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對應彝族的‘諾合’。

注2:與艾露澤亞人所信仰的‘雅利安卡’其實屬於同一位神,在這裡是山脈之靈,矮人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