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用紙的小鬼！”
我的思考被吸血鬼打斷。
“汝，把老身帶到吾的血奴那去！”
“咦？”
我望了眼遠處的無頭巨人，血正從它脖頸斷面汨汨流出，在地面淌成一片小湖泊。
“它已經——”
“老身知曉！此事無妨，帶吾過去即可！”
“好、好吧……”
我抱着吸血鬼的頭跑過去，扔進血泊之中，周圍的血立即向著她的頭部匯流。
血流托着她的頭浮到空中，圍成一張半透明的鮮血帷幕，將她的頭卷了進去。幾秒后，吸血鬼嬌小的身體輪廓開始在帷幕內部逐漸顯現，緊接着帷幕慢慢收縮，攏在她宛若新生的身體上，化作鮮紅的華服。
她完好如初地落地。
然後一腳踢開發愣的我。
“目不轉睛地直視淑女更衣，真是無禮至極！”
“…………”
她的身高似乎微妙地增長了一點點。
神情也變得更加倨傲。
“汝二人，閃遠一點，且看老身——如何屠戮此龍！”
說完，揮手從燃焰般的長發中抽出螺旋槍，簌地一聲，如同一道赤霞紫電，氣貫長虹地徑直刺向磷光龍。
我和海棠趕緊後退。
一路退到廣場邊緣，躲避即將展開的惡戰。
眼前是吸血鬼和龍——鬼和野獸之間的戰鬥，無論從何種角度看，都沒有人插手的餘地。
吸血鬼不再有所保留（此時我才發現，她在之前的戰鬥中是有所保留的），傾盡全力地攻擊，抽出一柄又一柄長槍，不斷擲向磷光龍，爆炸與火光接連不斷，映亮了整個夜空。熱浪一陣陣襲來，灼得我和海棠幾乎要窒息。
如果廢街外面的人能看到這裡的騷動，估計會以為是敵國的導彈射過來了吧。
吸血鬼的身材嬌小，遊離在磷光龍的漫天舞動的觸鬚之間，靈活穿梭、閃躲騰挪、片葉不沾身。但是反過來——她投擲的螺旋槍也對磷光龍毫無傷害。
就好像遊戲和電影里，龍類總是魔法免疫一樣。
這種扯淡的規則在現實中似乎也成立。
它全身披掛的瑩白色鱗片阻擋了所有衝擊與高溫。
它用龍頭——當然是指最大的那個頭，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去咬吸血鬼，雖然屢屢失敗，但也沒有動怒，只是不緊不慢地舞動觸鬚，繼續嘗試。
該怎麼說呢，
脾氣意外地還蠻好的。
大概接到的命令只是守護金蘋果吧。
“守護金蘋果……”
海棠突然低聲喃道。
“咦？怎麼了嗎？”
海棠瞥向我，露出熟悉的……一臉無語的表情。
這種表情我沒見過一百次，也至少見過八十次了。我都已經鍛鍊出條件反射，知道接下來肯定要挨批了。
“你沒腦子的程度真是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小峰……”
果然，她滿臉遺憾地搖頭。
“看到一條守護金蘋果的龍，你就完全聯想不到什麼東西嗎？小學生都想得到的吧——傳說中，也有一條守護金蘋果的巨龍。”
“又是童話故事嗎……”
“是神話啦，白痴。在希臘神話里，有一條守護着金蘋果樹的百首巨龍，名叫拉冬。它長着一百個頭，從來不睡覺，所以才被派遣去看守蘋果樹。”
“啊——啊！這個我好像記得！”
看守金蘋果樹的百首巨龍。
這的確是在各種讀本里頻頻出現的經典神話故事。不過——“百首”……
我看向磷光龍身上糾纏的觸鬚。
它沒有一百個頭，只是有千百根觸鬚而已，其中那些長着口器的觸鬚，勉強可以看作退化的頭吧……但不管怎麼說，和神話里的百首巨龍都相差甚遠。
“那是因為一百個頭的生物，在生理構造上就根本不可能出現吧。”
海棠大聲說。
倒不是因為她很激動，而是因為爆炸的轟隆與氣流太大，我們必須要扯着嗓子說話。
“我以前在書上看過，所謂的多首生物，像是九頭蛇或者許德拉，是不可能長出複數個功能完備的頭的，否則的話，一百個頭，就是一百個大腦，多個大腦對單一身體的控制根本就是一場災難吧？能走出一步都是奢談。”
“也對……”
“像它這樣，”海棠看向遠處的磷光龍，“將多餘的「首」退化為功能型器官，才是合理的生理構造。”
“海棠，雖說我知道這種生物知識和神話傳說很高興啦……但是這對現在的局勢有什麼幫助嗎？”
“當然有。”
海棠轉頭重新看向我，露出罕見的微笑。
“你知道有關那條巨龍的詳細故事嗎？”
“它被名叫阿特拉斯的擎天泰坦設計殺掉了——是這樣吧？你別以為我真的沒讀過希臘神話哦。”
“哦呀，沒想到你還滿有學問的呢，小峰，讓我有點驚訝。”
“這有什麼驚訝的……”
“沒想到你竟然熟讀小學生課外推薦讀物呢。”
“……現在是在戰鬥中，所以我不想和你拌嘴！你就直接說好了，就算知道這種事，能有什麼裨益！”
“有裨益的不是這個故事，而是另外一則哦，小峰。看守金蘋果的拉冬最終被泰坦殺死，但是它在被派去看守蘋果樹之前，傳聞中，其實還看守過另一種東西——金羊毛。”
“咦……？”
“你會露出這種呆傻表情也很正常，因為金羊毛的故事有些小兒不宜，所以是初中生才會讀的。”
“…………”
“總而言之，智取金羊毛的故事套路，其實和金蘋果也差太不多，只不過金羊毛長在一株大橡樹上。那個時候，拉冬也是永不睡眠地看守着橡樹，而被委派去取金羊毛的英雄伊阿宋與他的愛人美狄亞，用一種很簡單的方法，就讓巨龍呼呼大睡，成功奪寶。”
海棠說著，露出自信的微笑。
“那是什麼方法……”
“唱歌哦。”
“咦？？”
“美狄亞唱起甜美的歌，巨龍就那樣——陷入了昏睡。”
“唱歌……”
海棠拂了下被熱浪吹亂的長發。
“我也不是說眼前這條就一定是什麼百首巨龍拉冬，也許阿斯塔錄只是按照金蘋果的故事設定，安排了一隻類似的看守而已。既然如此——按照那傢伙喜歡牽強附會，搞形式主義的惡趣味，這條龍的弱點……也很有可能，對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
只不過——
“等一下，海棠。你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就想到了吧？”
“那又如何？”
海棠把視線划向我。
“現在正在上演的，可是「龍鬼相爭，小鬼得利」的戲碼。你該不會覺得我隱瞞不說，讓它們兩方打起來，以削弱吸血鬼的體力，是錯誤的抉擇吧？”
“…………”
那自然是——再正確不過。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詰問她。
就在此時——遠方的勝負分出來了。
只見磷光龍將數十條觸鬚立起，瞄準凌空俯衝的吸血鬼。
下一秒鐘。
所有口器同時噴出細小的蒼白烈焰。
每一道的幅度很小，但上百道烈焰互相絞合，就化作可怕的焰浪，將猝不及防的吸血鬼整個裹了進去。
龍息。
傳說中的龍息，竟然是這種形式嗎……
毀滅的噴射白光。
“咿呀啊啊啊啊啊！！”
吸血鬼在白焰中發出慘烈的尖叫。
在被徹底汽化之前，散作無數蝙蝠，狼狽不堪地逃竄了回來，在我們身邊聚攏成人形。
她身上散發著香味。
不是香水的香味。
是烤肉的香味。
血色的華服也燒得破爛不堪。
“哦呀，快看這是誰，這不是那位英勇無畏的屠龍女勇者嗎？”
“汝、汝對上那種不講道理的東西試試！”吸血鬼氣急敗壞地吼道，“老身可不想歿命於此！”
歿命於此……
原來她也怕死的啊。
“阿斯塔錄、阿斯塔錄！滾出來！”吸血鬼仰頭朝着天空大喊，“老身知道汝在看！汝安排這巨大鱗蟲，究竟是何意？！汝根本就不想將白色的石頭讓人，對吧？！騙子！小氣鬼！卑鄙奸賊！”
她一邊捶着地，一邊文白夾雜地破口大罵。沒過多久，魔鬼嘭地一聲在我們頭頂現身。
“你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安娜斯塔西婭。”
它用鄙夷的視線盯着吸血鬼，從鼻子里哼出冷笑。
“咕嗚——！姆唔！！”
吸血鬼發出意味不明的恥辱哼聲，用手抓緊地面的土。
“你在地面上橫行霸道這麼久，怕是已經忘記自己有幾斤幾兩，已經想不起蠻力以外的解決辦法了吧？告訴你吧，眼前的東西，就是靠蠻力絕對無法解決的問題哦，畢竟如果光論打架的話，就連我都要遜它三分呢，哈哈哈哈！”
魔鬼說完，大聲嗤笑着再次消失。
海棠先看我一眼，再看了看頹然坐在地上的吸血鬼。
輕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
看來她覺得——吸血鬼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夠多了。
“那傢伙說得對，靠蠻力是無法取勝的。”
吸血鬼聞言，立即抬起頭，眼巴巴地望向海棠，海棠則看向遠處的磷光龍。
話說回來——磷光龍完全衝過來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只是繞着蘋果樹慢慢散步。
它的行動模式果然是「守衛」，而不是「殲敵」。
話雖如此，它走動時的腳步還是像地震一樣，一陣一陣地傳來，讓人心驚膽戰、站立不穩。
“我有一個提案，可以拿到金蘋果，”海棠回頭看向吸血鬼，“只不過需要你的協助，矮子。”
她將之前的猜想向吸血鬼簡單說了一遍——還沒講完，吸血鬼就興奮地跳起身。
“原來如此！唱歌是嗎！”
沒等海棠制止，她就飛到了空中。
“哈哈！汝真是笨蛋！汝竟然就這樣告訴了老身！”
吸血鬼振翅高飛，盤旋至磷光龍上方，張嘴大聲唱起歌來。
她開腔的瞬間，我就意識到大事不好。
她唱的是《莫斯科保衛者之歌》。
她不僅五音不全，和美妙的歌喉完全沾不上邊，還唱起這種最為激昂不過的歌曲。
保衛者之歌——這根本就是在鼓勵人家的工作好嗎！
果然，原本鎮定悠閑的磷光龍瞬間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活蹦亂跳、狂吼亂噴起來，廣場上空頃刻間被交織着的熾焰與閃電填滿——閃電？沒錯，閃電！我都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突然學會的口吐閃電，“別隨隨便便就進入二階段啦！”——雖然很想這樣朝磷光龍大吼，但此時還是先逃命吧。
我和海棠躲閃着烈焰，落荒而逃。
天上的吸血鬼也在閃電間抱頭鼠竄。
她是白痴！
這傢伙果然是個白痴！
我才不管她是活了一百歲還是兩百歲，這傢伙腦子脫線的程度，絕對和小學生有得一拼！
我和海棠被烈焰逼到廣場的角落，身後還有幾條帶口器的觸鬚窮追不捨，我把海棠推到身後，咬牙抽出紙準備拚命，但觸鬚在即將咬上來時，突然停住。
停在半空。
口器里的血肉與利齒也停止了蠕動與轉動。
過了幾秒，觸鬚慢慢收回，磷光龍碩大的龍頭移了過來——用眼睛對準我。
它盯着我看了幾秒后，慢慢後撤轉身，緩步走回原地，又開始繞着大樹徘徊起來。
“…………”
這……
這是什麼情況。
它彷彿認出來我一樣。
怒氣也平息了。
過了幾秒后，吸血鬼狼狽不堪、灰頭土臉地盪回我們身邊。
“為……為何老身的歌不奏效啊！”
“你是白痴嗎！唱那麼激昂的歌，鬼才睡得着啦！你就不能唱喀秋莎或者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之類的歌嗎！”
吸血鬼委屈地拽着裙角。
“那、那種歌老身不會啦……”
“…………”
“我來吧。”
海棠說道，走到我身前。
一開始就該這樣。
美狄亞這種貌美心毒的魔女，本來就是為她量身打造。
她從剛才開始就掛在臉上的那份自信表情，彷彿也是在暗示自己歌喉甜美。
她看向情緒萎靡的吸血鬼。
“但是矮子，你這傢伙不能趁它睡着時捷足先登，搶走金蘋果。你如果擅自那樣做，我就立即停止唱歌，讓那傢伙醒來，把你烤熟。”
“……真、真是好笑！說得好像汝等有能力拿到蘋果一樣！控紙的小鬼，假如龍睡着，汝有膽量爬到它身上，拿到蘋果嗎？”
“……”
這的確是個問題——就算我有膽去爬，爬動時指不定也會驚醒磷光龍。
海棠扶額搖頭，長嘆一聲。
“所以我不是早就說過嗎？我有一個提案，能夠讓雙方都滿意。”
“速速說來。”
“我可以讓你先飛過去，拿到蘋果哦。我不會停止唱歌。但是在那之後——你要回來，把蘋果交還，我們重新開始進行爭奪。”
“哦？”
吸血鬼挑起緋紅色的細眉。
“重新爭奪……老身自無所謂，不過，汝等不怕老身拿到蘋果后，直接飛走？那樣的話，就是老身勝利吧？”
“當然是有反制措施的，為預防那種情況，我需要先在你的要害處——在心臟或者大腦種下一顆種子。”
“種子？”
“是栗子樹的種子，你應該見過板栗的吧？就是那種帶刺的圓球，我把那種東西種在你的心臟或者大腦里。假如你拿到蘋果后逃走，我就立即讓它巨大化，讓栗子的刺球，把你的要害搗個稀巴爛。”
海棠說完，緊盯着面色不善的吸血鬼。
“就算是吸血鬼，大腦或者心臟遭到破壞的話，也可能會死吧？”
“……”
吸血鬼沉默了幾秒。
“若老身守約，汝卻反過來陷害老身，該如何？”
“你就將這當做合約風險吧，我承諾不那樣做，但也只能口頭承諾，信不信由你。”
“……”
“……”
兩人用同樣陰沉冷硬的視線交鋒了好幾秒。
兩個女人一場戲。
“無妨。”
最終，吸血鬼簡短地回答。
“待老身返回，你自會把種子取出，到時候吾等再——堂堂正正地決一勝負，對吧？”
海棠點頭，吸血鬼的嘴角掛上自信的笑。
看來她對於打敗我和海棠，抱有百分百的信心。
沒辦法。
這已經是目前形式下，唯一有可能拿到金蘋果的策略了。
海棠把手伸進衣服中，片刻后，取出一顆青色的板栗刺球，然後轉過視線向我示意。
“……咦？我來？”
她點點頭。
看來她是怕吸血鬼劫持她，故而讓我代勞。
我接過種子，走到吸血鬼面前，看了看她的哥特華服，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頭。
“我……呃，我該怎麼做？”
沒等海棠回答，吸血鬼先開口。
“汝想要種到哪個部位，就把種子插進去即可，”她從容不迫、老神在在地昂頭，“大腦、喉嚨亦或心臟，隨汝所願，老身會將那部分身體霧化，讓汝進入的。”
“聽到沒，小峰，她會讓你進入她的身體哦。”
“……喂！”
這種氣氛下，別開黃腔啦！
我猶豫幾秒后，用手握着栗子球伸向吸血鬼的胸口，沒想到她立即後退一步，斜瞅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緋紅的笑：“哦喲——果然是選擇心臟，汝想要趁機揉捏老身的胸部，對不對？”
“畢竟他是個無藥可救的lolicon嘛，”海棠在身後繼續添油加醋道，“哪怕只是表面看起來像，他都會性致盎然哦。”
……這兩個傢伙！
我閉上眼，一狠心，把手伸過去。
彷彿碰到一塊柔軟的布丁。
“哼唔——”
吸血鬼還配合著發出奇怪的呻吟。
她是吸血鬼老巫婆、她是吸血鬼老巫婆！——我一邊默念一邊把手捅進去，一瞬間……手彷彿沉入一片冰冷的深海。
毫無溫度。
亦無邊界。
然後我觸到了一團輕微跳動的、更加冰冷的東西。
是心臟。
是吸血鬼的心臟吧？
我把手中的種子慢慢插進她的心臟中，然後趕緊把手伸出來，握着冰涼的手臂，使勁朝上面哈熱氣。
那隻手臂彷彿剛去地府走了一遭。
吸血鬼摸了摸胸口以後，面無表情地飛上天空，轉身對海棠說道：“開始吧。”
海棠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徘徊的磷光龍。
一邊走，一邊唱起一首舒緩的情歌。
「我要～～你在我身旁，我要～～你為我梳妝。」
“……啊。”
這首歌，我似乎聽過。
是因為她平常無意中哼過嗎，總而言之，歌的曲調我很熟悉。
「這夜的風兒吹——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我在他鄉～～望着月亮。」
歌詞很老土。
像是上世紀才會流行的古老情歌。
但是——很動聽。
無論是歌的旋律。
還是她的聲音。
美狄亞，美狄亞……是嗎。
她是會施展法術的科爾基斯島公主。
她為愛人傾盡一切，助他奪取金羊毛，完成偉業。伊阿宋卻移情別戀，愛上別的女人。
於是高貴優雅的公主，變成了殘忍復仇的魔女。
老實說，從許多角度來看，海棠與那個用狠毒與剛強武裝自己的美艷魔女都有着相似之處。
甚至包括——弒嬰這一點。
只不過美狄亞殺死的是自己的孩子，而她想要殺死自己。
“……”
也許還是不同的吧——本質上來說。
海棠的歌聲奏效了。
磷光龍在歌聲中逐漸變得平靜起來，它打着哈欠，盤腿坐下，將原本對我們高高舉起的千百根觸鬚慢慢垂到地面。像小狗一樣將身體蜷成一團。
發出了凌亂不堪、嘈雜不已的巨大鼾聲。
然後——叼着金蘋果的那根觸鬚從最深處伸了出來，如同鮟鱇魚頭頂的小燈籠一樣，高高豎起。
“成功了！”
吸血鬼小聲喊道。
她小心翼翼地飛過去，從觸鬚的口器中將蘋果慢慢摳出來，捧在手中看了看之後——飛向我們這邊，落回地面。
就在這時，儘管海棠還在持續唱歌，磷光龍卻突然醒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但它並沒有發飆。
在意識到蘋果已經被拿走後，它仰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默默轉身，鑽進自己鑽出來時的那個深淵巨洞，一陣震動后，很快沒了身影。
吸血鬼在天空愣了幾秒，舉起手中的金蘋果——將其拋在我們和她之間的地面。
海棠也一揮手，栗子刺球從吸血鬼的胸口戳出，落在地面。直接枯萎乾癟，化作了枯殼。
吸血鬼滿意地點點頭，降落在地面，後退一步，然後抬眼盯着我們。
我們也後退一步。
就這樣各自丈量着步伐後退，她後退了30步，我們則是20步。
距離是相等的。
雙方以蘋果為中心，相對站立。
接下來——就是最終的爭奪戰了。
我轉過頭，看向海棠。
“海棠，接下來的戰鬥你就別參與了。”
“你在開玩笑是吧，小峰？”
海棠眼都沒眨地立即回道。
“我沒開玩笑啦，你的植物種子，已經用光了吧？”
“……那又如何，你害怕她殺掉我嗎？”
我苦笑着搖頭。
“不是哦，海棠，我是怕……相反的可能性。”
海棠聞言，愣了兩秒后，面露驚訝地看向我。
“小峰，你——”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有關‘弦’的事情吧？”
“那個東西，難道……”
“嗯，剛才因為某種原因，好像斷開了一部分。”
“就像枷鎖被打開了一樣嗎？”
“嗯，就像囚禁着怪物的枷鎖被打開了一半。”
“那種情況下……”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吧，我恐怕會對站在我面前的人無差別攻擊，所以……需要你退到身後，可以嗎？”
“我明白了。”
海棠乾脆地點點頭。
“就像扮豬吃老虎的橋段一樣，一直裝得像個豬頭的男主角，到了最終決戰——終於要帥氣威風地好好表現一場了呢。”
“不是那種理由啦……”
我苦笑道。
海棠慢慢後退，只剩下我和吸血鬼隔空對峙。
吸血鬼，傳說中的神秘生物。
話雖如此，我大概也沒有必要對它們的特性作特別說明，畢竟吸血鬼的形象，在電視、電影、遊戲中已經被無數遍地演繹過，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耳熟能詳的存在，甚至可以說是種老掉牙的存在了。
它們晝伏夜出，襲擊無辜。
害怕陽光、十字架和大蒜。
吸血維生，也靠吸血製造後代。
壽命很長，因而總顯年輕。
高傲自大，因而錦衣華服。
生命堅韌，因而——
難以殺死。
光靠切開身體是肯定做不到的，甚至連磷光龍的龍息也沒能燒死她，要做到這點，只能——刺穿心臟，破壞大腦。
“開始之前，老身有話想問汝，控紙的小鬼。”
吸血鬼突然對我喊道。
“有什麼問題嗎？”
“剛才種植種子的時候老身聞了聞，汝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呢。”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即為——汝身上，有着吾輩同類的味道。”
吸血鬼安娜斯塔西婭，眯起緋紅色的眸，緊盯着我。
“……你只是聞到自己的味道了而已吧。”
這傢伙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有多重。
“哼，是嗎。”
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繼續問道：
“汝可曾見過一個火紅色頭髮，火紅色眼睛，說話古聲古色的女子？老身正在找尋她。”
“咦？你正在找尋一面鏡子嗎？”
“非此意也！”吸血鬼惱火地一跺腳，“那人身份容貌皆與老身不同！只是發色近似而已。”
也對哦，吸血鬼在鏡子里是照不出模樣的。
“總之，老身正在找尋那樣的人，若汝有見過，可速速告知。”
“很遺憾，火紅色頭髮的人，你是我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個。”
“是嗎……”
吸血鬼失望地搖搖頭，沒有再多問。
“既如此。”
她從燃焰長發中抽出螺旋槍。
我也展開一沓紙。
“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