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其實也不算多久以前。

大約十五年前,有一個女孩呱呱墜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的出生是美好愛情的結晶,成長過程中亦有美滿家庭的陪伴。她快樂地渡過童年,安穩地從小學畢業,平安無事地進入了同鎮的初中。除了性格有些羞澀內斂以外,和其他的孩子沒有任何不同。

她的家庭幸福和睦,父母恩愛和諧。隨着年齡增長,她亦逐漸出落為一名亭亭玉立、惹人喜愛的少女。她的人生令人稱羨,周圍人也都覺得她肯定會擁有更加幸福美好的未來,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可就在這時,她的身體里出現了另一個她。

另一個她。

又一個她。

就如鏡子里的鏡像一般,所有一切都與自己完全相反。

相反的性格。

相反的愛好。

相反的慣用手。

就連想法——也完全相反。

起初,女孩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她因為性格內斂而缺少朋友,另一個她就彷彿是她形影不離的朋友。

她們在一個身體里說話、玩耍、爭論、吵鬧。

另一個她與她性格與想法相反,愛好也相反。因而兩人想做的事經常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上一秒還在河裡潛水,下一秒就在山麓醒來。

前一天雕好的木雕,第二天變成了漫畫。

但正也因如此,她能接觸自己之前不敢於接觸的事物,彷彿能體會到兩段不同的人生,兩人渡過了一段和平相處的熱鬧時光。

但很快, 女孩發現另一個自己並不滿足於此。

“她”並不滿足於只當自己的陰影。

另一個自己開始攫取身體的主動權。

控制身體的時間,從幾分鐘到到幾小時,再到每天的一半。

女孩蜷在身體里,看着另一個自己和父母說笑、撒嬌,因為活潑開朗而受到喜愛。

原本是獨屬於她的疼愛。

原本是只疼愛她的父母。

“她”該不會是——想要取代自己吧?

女孩思考着。

“她”想要奪取自己的人生,徹底取代自己,讓自己變成陽光下的陰影,直至消失不見。

她愈發肯定地這樣想。

於是她開始和另一個自己對質。

爭吵。

事情開始失控,矛盾逐漸升級。

對質變成對峙。

爭吵變成爭奪。

漸漸地,父母也終於發現她的異樣,女孩被帶往心理醫生就診。她將另一個她的事情和盤托出,卻只得到妄想症的診斷結果,但還是被開了一堆鎮靜類藥物。

女孩服下藥物。

另一個她因為藥物的作用而逐漸衰弱,但也變得愈發狂暴。

“既然你想毀掉我,那大家就一起毀滅吧。”

回過神來時,女孩發現自己手握尖刀,眼前是躺在血泊中的初中班主任。

因為年齡幼小,她不用負刑事責任,只是被送往醫院,經歷了數年的糾正治療。

她的身體彷彿被時光凍結,再也沒有長大,永遠停留在十二歲的模樣。周圍的病人如同看待比自己更怪異的怪物一般,對着她竊竊私語,沒人有相信“另一個她”的說法,連治療的醫生也只會勸她面對現實。治療結束后,女孩回到家中,發現家庭已經破滅。

原本富裕的家因為賠償而一貧如洗。

原本疼愛她的父親不堪鄰里指摘,離婚之後遠遁他鄉。

原本最愛她的母親一人承受精神壓力,最終崩潰。

“這不是我的女兒,她不是我的女兒。”

母親指着女兒,當著她的面說出了最殘酷的話語。

母親最終也被送往精神病院。

家中只剩下孤零零的女孩一人。

法律上,她被姨媽收養,但就算是姨媽也不願將一個小小的殺人犯收留在家中,鎮上的其他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誰也不願與她扯上關係。最終,她成了孑然一身的孤魂,無處可去的野鬼,就這樣……在鎮子上遊盪。

“那個女孩——就是我。”

蓮低聲說道。

她看起來彷彿隨時要哭出來。

但同時又像是大鬆了一口氣。

“蓮……”

我握緊她的手,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凌霄小姐表情淡漠地搖着摺扇,香霧一臉事不關己地撇着頭,諾黛爾——白練童子更是滿臉的撲朔迷離,彷彿塵世之事根本與她沒有關係。

她們可真是鐵石心腸、薄情寡義的人啊。

聽聞一名少女從幸福的頂峰跌入不幸的深淵,真的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嗎?

“另一個她,就是指的華嗎?”我問道。

蓮點點頭。

“她……她殺死了班主任老師,把我的人生徹底毀掉。”

她用近乎嗚咽的語氣低聲說。

“所以我恨她,我想讓她早日‘上天’,不然的話,她……她肯定會先一步殺掉我——哥哥。”

蓮把明亮的眸子對向我。

她的眼中滲出焦急、企盼、與求助。

但最多的,還是濃郁得有如實質的漆黑恨意。

“請……請幫我殺死她吧!”

我只覺腦袋一嗡。

“她做了那麼壞的事,還……還想繼續害我,哥哥……嗚……求求你,救救我,請殺掉……另一個我吧!”

“……”

我沒有回答。

我怎麼可能回應。

我捂着脹疼欲裂的頭,只覺那股逼仄、沉重,有如迷宮高牆般的不祥預感,再一次黑雲欲摧般地壓了過來。

——請殺掉另一個我。

——請殺掉過去的我。

——請殺掉……將死的我。

為什麼——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請求啊?

我哭笑不得地捏着眉心,發現凌霄小姐正用微妙的視線盯過來,於是先安撫了一下蓮的情緒,離開她走到凌霄小姐面前。

橘黃色旗袍,水墨摺扇的美艷女人。

坐在太師椅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見她一點沒有起身的意思,直接用手把她拽起來,往一旁角落拉,她用摺扇掩着朱唇,發出誇張的“呀啊啊~~~”聲音。

“魔鬼,你這傢伙在——”

“叫我凌霄小姐哦,再不濟,叫我橘蘋姐姐也行。”

“……你是哪來的少兒節目主持人嗎?你老實告訴我,你這傢伙到底隱瞞了些什麼?”

“隱瞞?”她下意識裝傻充愣,“我哪有隱瞞什麼啊?真是莫名其妙的指控。”

“少騙人,剛才蓮說自己身世的時候,你一直坐在那,似笑非笑地盯過來,你那副噁心的笑,以為我注意不到嗎?那絕對是張知道些什麼內情的臉,你這傢伙都隱瞞了些什麼,策劃了些什麼?”

“我才沒有策劃什麼呢!”

凌霄小姐一臉委屈地嚷道。

“為什麼一個兩個的,都硬要把我當反派嘛!明明我已經這麼用心地拾掇自己,都已經變成這樣、和這樣了耶!”

她在我面前用力揉捏自己的雙峰,然後轉過身,用屁股頂起旗袍后擺。

“就不能稍微對我溫柔一點嘛!明明對其他女角色都那麼溫柔的!”

“…………”

她說得沒錯,我對她的態度和其他角色的態度確實不一樣,既然如此,那以後就一視同仁吧。

一視同仁地進行無情的吐槽。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真的沒有隱瞞任何事哦!”

“你出個鬼的家!你是道家仙人吧!”

哎呀,搞混設定了。

她俏皮地吐着舌頭,敲了敲頭。

“你整個人就沒搞對過設定,那副邋遢的宅T男已經是你的巔峰之作了!你說自己沒隱瞞什麼,那你剛才為什麼皮笑肉不笑地朝這邊看?”

“噢,那當然是因為看少俠你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小仙不由得凡心微動,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不行嗎?”

“……”

“怎麼樣,少俠?要和小仙來段仙緣嗎?小仙我雖然神通不多,但特別精通變化之道哦,可蘿可御,任君挑選!”

“…………”

我一瞬間,差點殺心大動,揮出一直夾在指間的紙刀,將她切成三段。

反正她也不會死。

“我絕對不會同意你的計劃,魔鬼。你想讓她們殘殺,身體里只剩一個,無非——就是想攫走死掉的那個靈魂,對吧?我才不會讓你如願,小蓮和華子……她們之間肯定是有什麼誤會,肯定有什麼還沒揭露、被你隱瞞的真相,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絕對要把事情調查清楚,讓她們兩個和好如初,讓你這傢伙再次吃癟。”

魔鬼,呵呵輕笑,用摺扇掩着面,把身體貼過來,宛如耳語一般,細聲問道:

“那麼你覺得,她們兩個哪個是可憐的受害者,哪個是可恨的殺人犯?”

“……咦?”

“管你怎麼調查,你終歸要查到這一點的吧?聽完小蓮妹妹的傾述,你該不會已經認定她就是那個可憐的女孩子,被可恨的殺人犯陷害吧?畢竟小蓮妹妹本身就是個楚楚可憐、柔弱纖細的女孩子嘛,是小華妹妹莽撞衝動地犯了錯——是這樣吧?可是小鬼,如果今天帶你來的換做是小華妹妹呢?”

“華子她……”

“華子妹妹也曾在我面前痛苦地哭訴哦,她嚎啕哭啼,鼻涕眼淚糊了一滿臉,回憶和父親母親的幸福時光,傾訴自己的夢想,控訴小蓮妹妹的惡行。面對那種情景,你還敢確定自己能把事情搞清楚嗎?”

“…………”

蓮和華。

啊啊,沒錯。

她們都對我說過,自己才是身體的主人。

她們都指認對方才是殺人犯。

因此——其中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你想要分辨出哪個才是說謊者、殺人犯,哪個是邪惡錯誤的存在,這可是一樁完全沒有吸引力的工作哦,就算是我,也對這種事毫無興趣,就算是魔鬼也沒有,哈哈!你知道我們那時候是怎麼分辨撒謊者的嗎?古羅馬的時候,我們有個‘真理之口’,其實就是個一面雕了人像的大井蓋啦,人像是波塞冬的兒子特里同,測試者把手放進特里同的嘴裡,如果他說謊,特里同就會把他的手一口咬斷。可是你猜怎麼著,那張嘴根本就沒機關啦,哈哈!它根本誰都不會咬,根本就沒有什麼測謊功能,只是能嚇嚇心裡有鬼的笨蛋,讓他們臨陣退縮,自我暴露而已!”

“……你說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最初的方案,就是真理之口哦。”

凌霄小姐以扇掩面,用金曜色的眸子盯着我。

“我對她們說,如果你是那個可憐的女孩,同歸於盡后我就會幫你重生。但如果你是那個邪惡的殺人犯,就算你殺死另外一人,我也不幫你。”

“魔鬼,你……”

“可她們一個也沒退縮。”

凌霄小姐垂下眸,緩緩搖頭。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小鬼。就連真理之口,也測不出來。”

“……”

“就連我,都在這次的事件里學到了一課呢,那就是不要試圖去分辨正確與錯誤哦,那種事根本沒意義。現在最有意義的做法,就是殺一個救一個,本來就是她們必定的結局嘛。至於殺哪個救哪個……就看你自己喜好咯。”

“……放屁!”

我忍不住放聲大吼。

“你少假惺惺地給我提建議,你這傢伙的建議有正確過嗎!你讓一個無辜的少女自己殺死自己,來拯救她母親——這就是你提出的好建議!我才不要聽你的,我絕對不會聽你這傢伙的話,因為就算我不知道怎麼做是正確的,但我至少知道聽你的話絕對是錯誤的!”

凌霄小姐聞言,低垂着眸,默然不語。

良久,才抬起眼來直視我。

“呵呵,看來我真是被當成鐵打的反派了。‘聽我的話絕對是錯誤的’是嗎?啊是啊,是沒錯,我是錯的,我就是惡本身。因為魔鬼被敬愛的上帝打敗,所以成了邪惡的化身。可是你給我聽好了,小鬼,如果我是錯的,是絕對錯誤的存在——那也正因如此,只有我才能理解錯誤的存在價值!”

她朱唇抿血。

用紅如赤炭的雙瞳瞪視我。

我甚至覺得,她下一秒就會像廢街時那樣,對我展開攻擊。可同時又隱約感覺,她此時的憤怒和當時有着性質上的不同。

她還說“錯誤的存在價值”。

這話簡直讓我哭笑不得、摸不着頭腦。

錯誤哪有存在的價值?

假使有的話——哪怕只有一丁點,那豈不就意味着正確變得貶值了嗎?

我下意識想否定她這句話,可不知為何,卻又模模糊糊感覺——曾幾何時,自己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用力搖搖頭。

回憶對我來說是個貶義詞。

我盡量不想去回憶。

“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火……總而言之,我不同意你的解決方式,那樣也太邪惡了,光是袖手旁觀,我都感覺在當你這傢伙的幫凶。我絕對要找到一個更好的方法,來化解她們之間的憎恨。肯定有的——肯定有更正確的方法,能夠拯救她們兩個的……”

“追求正確的行為,可不一定能帶來正確的結果哦。”

凌霄小姐悠然道。

“即便如此,那也比對錯不分要好。”

“呵,是嗎。”

她放下扇子,閑庭信步地走回太師椅。

“那你就一個人去煩惱、去糾結吧,男人為了拯救女人、守護信念而奮力拚搏的身影,可是相當迷人的哦,我自然不會做掃興鬼,我就把拯救世界……我是說,拯救那兩個孩子的世界,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你了——小鬼喲。”

她習慣性地以扇掩面,用重新變回金曜色的、彷彿蛇眼一般的雙瞳舔舐着我。

“追求正確不一定能得到正確,可追求這種行為本身或許確實是正確的,除夕夜過兩天就要到了吧?爆竹聲里辭舊歲,你就以打敗我這個年獸,挫敗邪惡仙人的陰謀,迎來大團圓結局為目標,去努力追尋、奮力追求吧,呵呵……我可是相當、相當期待哦。”

“……”

她擺出了送客姿態。

我只得轉過身,準備叫上香霧和蓮,告辭離開。不過走了兩步,一個念頭微微撥動心弦,又停下腳步轉過身。

深吸一口氣。

“姬海棠她……現在怎樣?”

我還是問出了口。

因為害怕得到不好的消息,始終不敢將那個名字說出來。

然則最終,思念還是壓過畏懼。

“姬海棠?哎呀呀,真是好名字哦,擁有這麼美麗的名字,想必也肯定是一位璧人吧。只可惜,小仙不認識什麼叫姬海棠的美少女哦,你問錯人咯。”

凌霄小姐不出我所料,搖着扇子再次裝傻充愣。

我也沒再多問,回過身。

這樣就夠了。

她那矯揉造作、欲蓋彌彰的動作與發言,已經讓我得到足夠滿意的答案。

那個女人還存在。

那個嘴辣心狠、最惡毒又最良善不過的女人,肯定正以某種形式、某種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處,只需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因為她是一個既強大又堅韌的傢伙,一定能好好地活着。

我正欲邁步,忽聽背後的凌霄小姐再次開口。

“小鬼,你聽過這首詩嗎?”

“啊?”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她悠悠然念了兩句詩。

“……什麼鬼?”

我不明就裡地轉頭,但凌霄小姐一副完全不打算解釋的樣子,只得帶着滿腦問號回頭。

我叫上香霧和蓮,走出了門。

離開太白殿,沿着鋪滿落葉的石子小道行走到道觀門口,我和蓮再次從石堆縫隙嘿咻嘿咻地爬出大門,而香霧依舊是輕飄飄地從圍牆一躍而過。

“姬海棠是誰?”

她冷不丁問道。

“…………”

她頭頂那雙貓耳可不是擺設,我和魔鬼間的對話自然逃不過她耳朵。

我正琢磨該如何開口,如何向香霧解釋秋天的那段大冒險以及被改變的時空,她偏開視線,順着山坡望向山下的小鎮,用悶悶的低沉聲線說道:

“我知道了,是表哥這段時間心情低落的原因吧?”

“……”

她沒有繼續打破砂鍋地追問,這讓我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感覺有些隱隱不安。這時我想起那兩句詩,猶豫了幾秒后,還是忍不住向香霧求教。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這是薛寶釵在海棠詩會所作的七律詩中的頸聯(第三句)哦。”香霧答道。

“哦……”

又是海棠詩會啊。

“意思是‘淡到極點才能顯出花的鮮艷,愁思太多只會徒添瘢痕’……至於該如何更深層次地解讀,就要各自的心境和情境了,不過在我看來,此時的含義很明顯呢。”

“……很明顯嗎?”

香霧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別著臉看向山下。

“要不要和匹克煲個電話粥呢。”她慢條斯理地說。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了!話說別打擾人家啦,大過年的。”

不對哦——既然是外國人,應該是不過年的。

就在這時,一人走在最前方的蓮突然停下腳步,怔在原地。

我和香霧連忙走過去,她的模樣怪異,彷彿機器人系統崩潰死機重啟了一般。

“小蓮,怎麼了?”

「蓮」抬起頭,怔怔看了我倆一眼,從棉衣的口袋中取出發繩,將劉海迅速紮好,梳到頭頂。

“師、師傅!”

啊,人格轉換了。

“你們——”華用倉惶的視線望了望四周,又看向身後的古剎,“蓮帶你們去見仙人了,是吧!”

她的臉上帶着焦慮與恐慌,彷彿發生了什麼難以挽回的事。

華的確一直不願意帶我們去見“仙人”。

兩人想做的事是相反的——看來這一點的確沒錯。

“蓮把我們的事都告訴你了,是吧?她肯定還說她才是姐姐,對不對!”

華焦急地拽住我的手。

“她在說謊!師傅,她在說謊哦!我才是姐姐!她是殺人犯!她裝出性格內向、很柔弱可憐的樣子,我……我怎麼也說不贏她!因為我的性格不惹人喜歡,所以大家……嗚,大家都相信她的話!就連仙人姐姐也……也肯定有袒護她!嗚……嗚嗚……”

華用力咬緊嘴唇,眼中泛起點點淚花。

啊——原來如此。

難怪華這邊不願意帶我去見“仙人”。

是害怕我也變得袒護蓮吧。

“我才是姐姐……我才是姐姐啊!她裝出乖巧又聽話的樣子,就連爸爸媽媽也被她騙到了!她殺死班主任老師,把責任撇到我身上,爸爸不再愛我、媽媽也變成了那副模樣……我,嗚嗚……我恨她!我好恨她!”

宛如流質的漆黑恨意,伴隨奪眶而出的眼淚,從華的眼中滲出。

“師傅!”

她攥緊我的衣袖與衣服下擺,期待地看着我,我則突然之間,彷彿預感到什麼,下意識往後一退。這一退讓她變得更加焦急,害怕地用力抱住我手,彷彿只要一鬆開我就會立即逃走——逃到蓮的那邊一樣。

“她才是殺人犯、她才是殺人犯哦!嗚……請……幫我殺掉她吧,師傅,請幫我殺掉另一個我!!”

“…………”

啊啊,

果然沒錯。

我咧嘴苦笑,抱住放聲哭泣的華。

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一堵不見天日的高牆,四周是密不透風的死壁。

我果然——

又要被困進那座迷宮中了。

*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