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今天就到這裡結束吧,下課。”

司馬廉的話就像田徑場上起跑的鳴槍信號,聽到下課二字的學生們提起書包如同一陣陣疾風奔向了食堂,大學的食堂宛如戰場,晚一秒就有可能錯失良機。

不過司馬廉並沒有急着離開教室,他現充的體質讓他不需要搶座位自然是一方面,但主要是因為以大一學生的身份去當大二學生的英語老師太耗費體力了,不僅要在兩個小時里一直考慮學生的反應,不能冷場,還要把握時間長度,就連手機都要關掉。

‘這才兩個小時你就累成這樣,看樣子多少也體會到我的辛苦了吧。’

腦海中傳來了令人不悅的少女的聲音,這是星幻的心靈通訊,這一節課司馬廉就是在星幻的遠程指導下挺過來的。

星幻的聲音可以直接進入大腦,而且沒有被監聽的風險,在個人隱私並不安全的二十一世紀,如果心靈通話能產品化一定會統治社交市場。

但是另一方面,司馬廉不管想了什麼,星幻都能馬上讀取,這點也很令人反感。

‘所以說現在的大學生,根本吃不了一點苦頭,我作為高貴而慵懶的死宅之神都看不下去了。’

明明是星幻拜託司馬廉幫她上課,現在卻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司馬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而且司馬廉只從星幻身上感受到慵懶,她所謂的高貴氣息就像她平坦的胸部一樣從不存在。

‘嘿咻!我也能變回原來的形象了,辛苦你了,以後有事找我就好。’

星幻應該可以讀取到司馬廉心中的不滿才對,卻裝作完全沒感覺到的樣子,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浮,就是這樣才讓司馬廉頭疼,這個死宅之神根本沒在為別人考慮。

雖然沒朋友的司馬廉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那麼我也差不多該去吃飯了吧,在司馬廉這麼想着的時候,突然發現還剩下一個學生沒有離開教室。

或許用學生來稱呼不太妥當,畢竟對方在學齡上來說算是司馬廉的學姐,可司馬廉剛剛才給她們上完課,真是矛盾的關係。

這個司馬廉眼中的“學姐”就是雅哩哩,她不安地坐在座位上,放在腿上的兩隻手不住地前後摩擦,一頭粉色的短髮跟着身子微微地搖動。

她粉色的針織衫過長的袖筒包住了手背,雖然短裙與運動鞋都是青春活力的象徵,雅哩哩卻顯得稍微有些中氣不足,這大概和她下垂的眼角與粗短的眉毛脫不開干係。

之所以會如此糾結,是因為她對司馬廉有一事相求,雖然這一整節課都在做心理準備,但是到了下課時她仍然覺得不好開口。

或許是雅哩哩前額處那一縷金色的髮絲太過顯眼,司馬廉少有地盯着雅哩哩看了很久。

“誒?周圍的人呢?怎麼教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感覺有人盯着自己的雅哩哩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同學都已經走光了,這讓原本就心緒不寧的她變得更加慌張。

很明顯,這個女孩子有什麼心事,雖然有些好奇,但是司馬廉的直覺告訴他不要和麻煩的事情扯上關係,加上差不多是吃飯的時間了,因為跟星幻浪費了許多口舌,司馬廉現在有點餓了。

“那個,請等一等!”

在司馬廉準備離開時,雅哩哩突然叫住了他,雖然司馬廉一度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叫其他人,但是教室里只有他和雅哩哩兩個人,看樣子對方是在叫自己沒錯了。

(嘖,沒能走掉。)

司馬廉因為可能會捲入麻煩稍微咂了下舌。

而雅哩哩則像是因為沒有回頭路而下定決心一樣,振作起來走向了司馬廉,絲毫不知災難已經悄然而至。

在下一秒的災難發生之前,我們先來科普一下吧。

腳,又稱足部,是人體神經末梢分布最密的地方,換句話說,是人身體上最為敏感的部位之一。

而小拇指頭,即使是在最敏感的足部,也是最為脆弱的一部分,因為小拇腳趾受力面積小,所以同樣的力會造成更大的壓強。

那麼,這樣的一個部分,如果在很快的速度下撞向桌角,巨大的衝擊力會造成無法言喻的疼痛,關於這一點,絕大多數人都是有過親身體會的。

於是雅哩哩在下定決心跟司馬廉談談后,把精神全部集中在了怎麼開口上,完全忽略了在教室的桌子腿處潛藏的危機。

“咣當!”

“噫——啊……”

雅哩哩的小母腳趾徑直撞向桌子腿后,她的身體擅自發出了哀鳴,空氣中彷彿響起了“蹦嗡——”的皮筋斷裂聲,就連司馬廉都感到他的小拇指在隱隱作痛。

然而當小拇腳趾的神經因衝擊力造成的麻痹過後,真正的痛感才會襲來,雅哩哩想都沒想就蹲下身去,想握住她的腳趾,結果胳膊肘處的麻筋與椅子靠背的一角激烈碰撞,發生了二次傷害。

雅哩哩幾乎要因為疼痛失去意識,她側身蜷縮在地下不住地顫抖,因疼痛產生的淚水逐漸在眼角積累成珠落下,這份疼痛可想而知。

一旁的司馬廉則因為這一幕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雅哩哩,雅哩哩一時半會也緩不過勁,站不起身子,這個狀況足足持續了有十秒之久。

“沒,沒事吧?”

重新清醒過來的司馬廉趕忙上前詢問雅哩哩的狀況,不過雅哩哩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沒事。

“我……我……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雅哩哩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就像在對着電風扇說話一樣,看到雅哩哩這麼痛苦,司馬廉決定還是先不要扶她起來比較好。

“痛痛痛痛……”

兩分鐘后,雅哩哩終於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來勢迅猛但勁頭消退也快,這大概是撞到小腳趾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

“那個,老,老師!”

雅哩哩憋足了勁,紅着臉大聲喊了出來。

但是司馬廉左看右看,別說老師了,這個教室現在連第三個人都沒有。

“司老師?”見到司馬廉一點反應都沒有,雅哩哩歪了歪頭,在司馬廉面前來回招了招手。

“誒?你是在叫我!?”

“是啊,那個,我叫雅哩哩,這次找您主要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先等一下!我並不是老師啊!”司馬廉連忙打斷了雅哩哩。

仔細想想,對方會把司馬廉當做老師也無可厚非,畢竟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是以課堂上的師生形式開展的。

“可是您剛才……啊!我明白了!” 在雅哩哩的頭頂彷彿能看到有一盞燈泡亮起,這過快的理解能力讓司馬廉有些吃驚。

“您一定是不想因為自己老師的身份,導致被學生單方面保持距離感吧?”雅哩哩自信滿滿地說道。

“才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一學生啊!要叫您學姐的那種!”

“哦!”

雅哩哩發出了欽佩的感嘆。

她該不會把我當成學霸了吧?司馬廉這麼想着。

“對了,學姐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啊,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來着……”雅哩哩開始抱頭思考。

雖然司馬廉一共沒有跟幾個人打過交道,但是他還是想說,雅哩哩是他見過的人裡面最迷糊的,用計算機來打比方的話,雅哩哩就像是很久沒有清理風扇的老舊台式機,不僅反應慢,儲存空間也十分有限。

“我想起來了!額,司……”

“叫我司馬廉就好。”司馬廉這才想起對方還只知道自己的姓氏。

“那司馬廉,我們社團缺少一個顧問老師,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擔任這個職務。”

“可我是學生啊……”司馬廉無奈地說道。

“對哦,我忘記了。”

雅哩哩這才想起來司馬廉是自己的學弟,明明剛剛才說過的。

“不過正好社團成員也不足,你要不要加入我們社團啊!”雅哩哩切換了任務目標。

“社團啊……”

司馬廉顯得有些為難。

畢竟他的身上背負着會讓自己做出社會性死亡行為的倒計時,加入社團就意味着多了一段必須與他人接觸的時間,倒計時結束時司馬廉仍在公共場合的風險就會提高。

如果可以,司馬廉想要盡量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謝謝您的邀請,但是我平時的空閑時間有限,所以很抱歉,我恐怕只能拒絕了。”

“誒誒誒誒!直接就拒絕了嗎?至少聽一下社團的內容……”雅哩哩有些委屈地央求道。

看到這麼可愛的學姐擺出這種表情,司馬廉也不忍心一口拒絕了,就算裝個樣子也還是先聽一聽吧。

“那學姐你說吧。”

“你願意聽太好了!社團叫陸點遊戲社,如果你對製作遊戲感興趣的話歡迎來我們社團!”

聽到“製作遊戲”,司馬廉一瞬間有些動心。

雖然製作遊戲一直是司馬廉的夢想,但是迫於從前的體質,他沒有真正接觸到遊戲製作組織的機會。不論是製作遊戲的流程、製作遊戲要注意的細節等,司馬廉根本無從得知。

而且做遊戲並不是憑一己之力就能輕鬆完成的事情,為了司馬廉的夢想,志同道合的夥伴是不可或缺的,而在這個社團很可能就潛藏着跟他一樣尋找夥伴的人。

但是,司馬廉悄悄看了眼隨身攜帶的小鏡子。

[05:37:59:019]

能有機會接觸到製作遊戲的組織自然十分難得,但是,也有着與之對應的風險。

背負風險就有可能獲得回報,司馬廉在接受與拒絕之間猶豫不決。

“還是……讓我再想想吧。”

“也可以先加入社團,如果不滿意再退社也行的!”

“不,不是那種問題。”司馬廉扶了扶額頭,如果是簡單的退社就能解決的問題,他也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看到司馬廉有拒絕的意向,雅哩哩決定增加籌碼。。

“對了,你不是很喜歡叫‘鴨梨鴨梨’的聲優嗎?”

聽到這個名字,司馬廉的身體突然一震,對雅哩哩來說,這是成功的信號。

“那你一定非常想見到她吧,如果你願意加入社團的話……”

“的話……?”

司馬廉咽了咽口水,“鴨梨鴨梨”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就是這樣有壓迫力。

“每天都可以見到她哦!”

“能見到鴨梨鴨梨本人!?”

看到司馬廉驚訝到眼睛瞪得像信號燈一樣,雅哩哩露出了笑容,這樣一來司馬廉就會爽快地答應入社了吧。

“但是,我拒絕。”

“咦!?”

司馬廉的回答讓雅哩哩大跌眼鏡,是“鴨梨鴨梨”這個名字對司馬廉沒那麼強的誘惑性,還是司馬廉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就像是讀懂了雅哩哩內心的疑問一樣,司馬廉緊跟着說道。

“騙人也要打個草稿吧,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啊!就算有也不會落在我頭上!”

“誒誒誒!我說的都是真話,要是錯過了可能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我能不能碰上這種好事我自己還不清楚嗎?從運氣學上來講這是不可能的,很抱歉無法接受學姐的邀請,讓您白白浪費了時間。”

“運氣學是什麼學科啊!”

沒有理會雅哩哩,司馬廉背起包轉身向教室外走去。

“別走啊,不止能見到鴨梨鴨梨哦,還可以現場聽她配音,給你的每一本課本都簽名也有可能!”

“是是是,太謝謝您了,請替我向鴨梨鴨梨問好。”

看到司馬廉就快要離開,雅哩哩一路跟着吸引司馬廉入部,但是司馬廉卻把這當成了“恭喜你中獎了”一樣的詐騙短信,完全不相信雅哩哩說的話。

“水性為寒,聖杯位北,漆黑之光遮蔽天空!”

“這聲音!?”

就算給聲音加上馬賽克,司馬廉也能聽出來這是《亞特蘭蒂的笛聲》里鴨梨鴨梨所配音的角色,塞拉克所使用的晨昏魔法,司馬廉的腳步也因此像中了魔法一樣停了下來。

“等一下,剛才的台詞是學姐你說的嗎?”

“是,是的……”

司馬廉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他繞着雅哩哩前後觀察,卻沒有發現像錄音筆之類的道具,難道這真的是雅哩哩親口說出的台詞?

為了消除司馬廉的疑惑,雅哩哩又接連用不同角色的口吻說出了招牌台詞,要是這也是模仿的就太誇張了,因為這聲音簡直和他記憶中吟唱咒語的女聲一模一樣。

“難道,學姐您……”

“嗯,我就是鴨梨鴨梨。”

雅哩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如果可以,雅哩哩本不打算馬上暴露身份,奈何司馬廉完全不相信她說的話,情急之下只能這樣證明她的身份了。

“您居然就是鴨梨鴨梨!?現在加入社團還來得及嗎!”

“當然了,就是想邀請你入部才告訴你我的身份的。”

“走,我們馬上去社團!”

有許多人不惜花費重金去外地參加偶像的演唱會,司馬廉卻在學校碰到了自己最喜歡的聲優,他身體中的腎上腺素濃度也因此直線上升。

不過司馬廉還是儘力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太過失態有失體統是一方面,但是雅哩哩到底是不是真的鴨梨鴨梨也有待考究,雖然剛才的配音十分有說服力,可穩重些總沒壞處。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社團活動室位置有點偏遠,我下午還要上課,下午六點你在學生活動中心門口等我,我帶你去吧。”

“嗯,好的。”司馬廉爽快地答應道。

“但是為什麼學姐會突然跟我說這個?”司馬廉跟着發出了疑問。

“因為昨天中午看見你非常喜歡我的配音,覺得如果告訴你我是鴨梨鴨梨的話,你可能會加入社團。”

“學姐您看見了!?”

“是啊,從開頭就看到了,敢於喜歡自己喜歡的東西很了不起呢!”

司馬廉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高光,回想起來,他昨天的行為對雅哩哩本人來說,完全構的上性騷擾了。

“那,覺得我可以做社團的顧問老師也是……”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是既然你是我的粉絲的話,我想多半應該算是個宅男吧,對於遊戲這種活動接受度應該比較高。”

原來找自己當顧問老師是這個原因,司馬廉不經意間已經揪住了心口。

歸根到底都是星幻的錯,一定會找機會還清這筆賬的!司馬廉一邊強忍着被學姐看到自己丟人現眼的羞愧之情,一邊在心中暗暗發誓。

“啊!怎麼已經這個時間了!對不起,我要想去吃飯了,拜拜。”

意識到食堂的高峰期都已經結束,雅哩哩趕忙向教室外跑去。

“鴨梨……學姐!你的包忘在教室了!”

跑到一半的雅哩哩發現包沒有帶,又馬上折了回來,進門的時候因為太過用力門彈回來撞到了雅哩哩的腦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雅哩哩趕忙拿起包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

“咣鐺!”從教室外的走廊又傳來了硬塑料與金屬的碰撞聲。

“噫啊啊啊啊……腳趾……”

看樣子雅哩哩的腳趾又一次踢到了什麼東西,司馬廉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算了,還是從後門離開吧……”

如果自己是雅哩哩,應該會很不想被別人看到腳趾踢到水管一類的物品倒在地下,還是裝作不知道這件事走掉好了,司馬廉無奈地從教室的另一扇門離開。

“沒想到鴨梨鴨梨在現實中是這麼迷糊的一個人啊……”

司馬廉一邊想着,一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雖然感覺跟雅哩哩聊了很久,但現在也不過十二點二十齣頭。

一想到下午六點就要跟自己最喜歡的聲優進入同一個社團,司馬廉的心跳就不自覺地加速。

或許是興奮狀態讓司馬廉的大腦活躍了起來,他終於想起了一件被他完全拋之腦後的事情,於是趕忙拿出隨身攜帶的鏡子。

[05:23:14:482]

距離下一次倒計時歸零隻剩下了五個多小時,剛好在六點左右。

“糟了!因為見到鴨梨鴨梨本人太興奮完全忘記了!”

不,仔細一算,倒計時歸零后距離六點整還有些時間,如果能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放飛自我,之後應該趕得及。

但是為了保險,最好還是加一道安全栓比較好。

於是司馬廉的目的地,從食堂變更為了某個臨時設立的教師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