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亞斯的肩膀已經沒有再流血了,或許也是多虧改良版木精靈力量的關係,讓他的癒合能力比早晨的時候還要又效率,現在就只剩下動到肩膀的時候會產生刺痛感而已,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慢慢倚着附近的樹榦站起,順便望向跟突襲他們的人展開對峙的克里斯。

被那樣力度的斬擊一砍,克里斯腰部的傷勢深可見骨,可是不到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刻印在他膚上的大口子幾乎痊癒,黑袍上僅只遺留看上去瘮人的血跡,他還可以直挺挺盯着修手上的那一把散發黑氣的劍刃,對於來自不明人士的威脅毫不退縮。

這把黑色劍刃若看得夠仔細的話,會發現它根本沒有實體;握柄也是一團黑氣聚集而成,再從中抽了些煙霧出來,構成看似尖銳的劍刃形狀,卻能造成深入骨髓的強大傷害。

由此可見襲擊他們的、渾身漆黑的少年,身份上絕對不是什麼「路過無聊來大鬧一番」的冒險者,而是可能類似於智慧型人種的魔獸──如果真有這種魔獸的話──然後看到他們這邊有一群老弱殘兵,所以趁機跑來取他們的性命,不過他倒是忽略克里斯這號異常強大的人物了。

克里斯實際上也震撼到狄亞斯了,若是普通人被那樣攔腰一砍,早就失血過多而死,但是克里斯在傷口開始癒合前仍然活蹦亂跳,甚至還可以用手上的弓擋下漆黑少年的踢擊。兩人的魔力激烈碰撞過後,彼此拉開距離,持着各自的武器面對面。

克里斯又化身成黑髮紅眸並穿着黑色長袍的邪氣容貌,只是狄亞斯可以明顯感受到克里斯的魔力狀態並不完美。為了對付剛剛那群熔岩巨手,克里斯一下子耗盡大量魔力,只是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維持住如今的戰鬥姿態,但是手上持着的木弓就沒有像對付血神部下那樣變成華麗金弓了。

總而言之,現在的狀況對於他們來說非常不利啊。

狄亞斯決定偷偷摸摸離開,暗中幫助克里斯。

修的眼角餘光有注意到狄亞斯的動向,但是他不予理會,而是繼續對克里斯說道:「只是在殺死你之前,我要確認一件事:『七罪是否跟你有關係』?」

「失憶。」克里斯冷淡地回應,幾乎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因為他討厭跟不喜歡的人打交道:「不知。」

「失憶了……嗎?」修眯起了純凈的紅眼睛,白白凈凈的臉龐晃過一瞬間的領悟,很快又板起一張臉:「無所謂,我只是從虛無大人那裡聽說過出現一名叛徒,但是那名叛徒被罪神們打成重傷后就不知去向,你的氣息讓我想起了這件事。」

「……」

「沒關係,我來到此地一開始就是為了找人,不寒喧,只是你的存在讓我覺得礙眼。」修的殺氣猛地爆出,原本試圖接近他的狄亞斯被迫停下腳步。

接近的黑影又將他踹飛出去──狄亞斯根本沒有注意到黑影究竟從哪冒出來,只知道鼻子一陣劇烈疼痛后,臉就朝地重摔在地。

修冷冷瞥了一眼銀色頭髮快要轉成金黃色的少年,腳步一踏,率先發動攻擊。

迅疾如風的他很快與克里斯拉近了距離,漆黑之刃鎖定住黑長發少年的咽喉筆直刺了一發,但是在中途忽然將劍刃縮了回去,也不知有什麼顧慮或是看見了什麼,改成用左腳重重踢向克里斯的腰部。

克里斯不為所動,下一秒轟出強烈的魔力撞飛了修。

修被迫退了好幾十步,以為他這下子總該重傷了,結果突然瞬移閃至克里斯的身後,也就是被他護在後頭的蕾莎之前……

糟糕!

狄亞斯馬上從地上彈起,反射性要召喚藤曼保護蕾莎,結果漂出相當微弱的一根草,晃悠晃悠「摔」在地上。

……這下尷尬了。

狄亞斯趕緊改成用吼的:「住手!克里斯打不過,你就想傷害女孩子嗎?太卑鄙了吧?」

「……我絕不會在虛無的眼目之下乾著違背她美學的事情。」修回頭冷冷瞪了一眼狄亞斯,金髮少年瞬間閉上嘴巴。「而且,我們根本還未分出勝負,哪來戰敗之說?等我處理好少主再來解決你們。」

早晨已逐去黑夜降臨,連帶狄亞斯的木精靈之力也暫時被封印起來,所以如果現在仍執意挑釁看起來就很強的漆黑少年,就是讓人笑掉大牙的自討苦吃了,但是蕾莎很明顯就是這個人一開始的目標啊!

他提到了「虛無」,也提到了什麼「少主」。

而蕾莎的力量,很明顯符合第一個,雖然狄亞斯仍不太敢保證。

被克里斯揍飛前的炎蓮好像也有提到「虛無」這個名詞,難道祂就是在亙古時期跟秩序兼時間之神泰姆打起來,並且造成多數土地分裂又融合的罪神之首嗎?

這世界上會提到「虛無」二字的,據狄亞斯的了解只有三種人。

一種是跟罪神種下很深孽緣的七英雄們,一種是敬拜罪神的邪教教徒,另一種就是疑似跟罪神們契約的「千回冒險團」。

再不然,就是罪神「本人」。

多虧迪諾,泰姆的力量不增反減;他本人還搞了失蹤,生死未卜。

秩序之神的力量一旦薄弱,混亂之力便會趁勢而起,因此極有可能造成罪神擁有權利干預人類世界,就像是上上次在瑪濛旅店的巴貝西坦與俄克阿亞勒的襲擊,以及上次的靈魂海死亡女神事件等等,都是罪神親自興起的。

這兩件大事都是多虧了有米格在才不至於擴大風波,當然還有神女伊蓮以及伯特的努力。總而言之,如果失蹤的迪諾還活着,並且他有心讓自己變得更強,藉由自己使得泰姆的力量恢復的話,就能重新把罪神趕回靈界待着,讓祂們不再插手干預人界之事。

現在能夠感到慶幸的地方大概就只剩下罪神的實力並不完全吧?所以如果嘴裡不斷提到「虛無」的漆黑少年真的就是罪神的話,克里斯剩餘不多的魔力應該還有辦法應付,只要一股作氣把攻擊……

克里斯忽然暈倒在地上。

黑髮退成了褐發,身上袍子也換回有些破爛的輕甲,手裡的木弓也隨之分離。

狄亞斯的下巴也掉到地板上了。

所以現在是他一個人面對疑似罪神的修嗎?是這個意思嗎?沒木精靈力量的他感覺會死!

可是又不能丟下蕾莎不管!

陷入兩難的狄亞斯,卻也很快做出了決定。

他握緊拳頭朝着修與蕾莎的方向跨了一大步,接着就看到修朝着蕾莎單膝跪下。

我跌!

這傢伙果然是衝著蕾莎來的!

不過,疑似罪神的少年竟跟蕾莎單膝跪下!這發展實在是……

「?」對於朝着自己跪下的男子,蕾莎困惑地歪了歪她的小腦袋瓜:「你這是什麼意思?」

「少主,我等恭候您多時了。」

「???少主?」

「是的,虛無大人吩咐我務必將您帶回去,因此若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蕾莎面無表情地說:「你是誰?少主又是怎麼回事?虛無大人又是什麼人?如果你不想回答這些,那你可以考慮殺了我。」

「……我絕不會殺害少主,因此我會一一回答少主的問題。」修抬起頭來,一臉認真地回應:「重新向少主自我介紹。我名為『修』,是虛無大人最為衷心的僕人,也是少主您可以隨意驅使的對象,因為您跟虛無大人是相似的存在,是在『有』的基礎之上誕生的『無』。」

「虛無大人則是最為崇高的存在。這個世界在泰姆陣營的神靈統治下雖說安定、穩固,但原地踏步沒有任何變化,這讓虛無大人與我等無法認同。我不是要說冠冕堂皇的話,我們確實是毀世者,但如果人類與泰姆陣營的神靈無法守護這個世界,那麼也說明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價值。不論結果如何,世界都會因我們而改變。」

「但現在我們還無法更加干涉這個世界。泰姆之子雖然讓事情更糟,卻有讓事情變好的可能。所以少主,我等需要您,請您讓泰姆之子再也抬不起頭。」

聽完這一番話,蕾莎一點興奮或是憤怒的反應也沒有,而是靜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修。

其實蕾莎知道「虛無」是什麼樣子的存在,因為她的父親就是從虛無那兒而來,但她不僅沒有繼承父親的神力,甚至還是整個阿克托利家族的「污點」。這個以侍奉神祗之名作為姓氏的家族以此給她冠上莫須有的罪名,將她關入擁有結界的大牢,直到名為「世璃」的古神蘇醒,她才有機會打破大牢,回到被美麗的自然環境包覆的世界。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確擁有跟虛無相似的能力。儘管她跟虛無毫無關係,但她能隨意驅使虛無方面的力量,這也是她感到最為不能理解的地方。現在,又出了個自稱是虛無忠實僕人的黑髮青年,還稱乎她為「少主」,並且還說需要她的力量……

蕾莎的小腦袋瓜感覺快要燒掉了,身體突然不穩。

「!」

幾乎是同一時間,狄亞斯和修動起來了。

修離得蕾莎最近,因此很快將她扶穩;只是自己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就被一團小火花打在了手臂上,隨即聽見狄亞斯對他怒吼:「放開她!蕾莎沒說跟你走吧?」

「……她是沒說。」修又恢復極冷的態度,但是身體盡責地繼續扶着腦袋暈乎乎的蕾莎。「不過,虛無大人給的命令就是要我把少主帶回去。無論過程怎麼樣,結局能滿足虛無就夠了。」

「我不會讓你得逞!」狄亞斯又試着在手心聚集冰晶,並將冰晶形塑成冰錐的樣式,對準了修的臉蛋:「你剛剛說你是虛無忠實的僕人……如果我沒有意會錯的話,虛無底下有七位左右的罪神,這七位罪神分別都有受庇護者……那麼,你是屬於罪神還是受庇佑者?」

「我是哪一種身份不重要。」修繼續表現着冷漠的態度,手臂上因為被火灼燒而遺留下來的傷痕竟也迅速癒合了,而且又多出了一把短劍,飄在他的左肩上,同樣對準了狄亞斯。「反正,無論是罪神還是受庇佑者,你註定會輸給我,畢竟你的神祗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神而已吧?」

「!?」儘管早就有預感修很有可能就是罪神之一,只是沒有想到還真被他猜中了,因為只有同樣身為神祗的兩方才有辦法在靈界面對面相遇,直接知道對方神祗的長相與階級,受庇佑者是達不到這樣的,所以狄亞斯震驚過後很快冷靜了下來:「果然是罪神……沒錯,羅德只是一名會唱一些歌並且供給少量魔力的小神,但是自從我身上的木精靈詛咒經過改良后,在魔力方面有顯著的提升,所以我還是有機會打敗你的!只要蕾莎沒說主動跟你走,我都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修嘆了一口氣。

從狄亞斯的眼神中他知道了,這名弱小的金髮少年固執得很,即使面對隨時取他性命的強敵,他只要認為對的事情都會堅持做到底。

於是,修放開了蕾莎,持着手中的漆黑之刃與領着短劍,一併朝着狄亞斯刺殺過去。

「那麼,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