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道嗓音……這道嗓音不是……!

莉米亞本能的想逃,但是對方從後頭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並將她強制帶入自己懷中。

「唔……嗯……!」

莉米亞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人……不,這位邪神的氣息。

還是一樣充滿邪惡、充滿血腥,滿載着給予生者的絕望,似乎這樣就能讓生者流淌的血液就此凝固。

但這次,這樣一個邪神,這樣一個摧毀木精靈原先家園的邪神,多了莉米亞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米契。

她……最在乎的搭檔。

「莉米亞,好久不見……」邪神舔了她的耳朵一口。莉米亞拚命將頭扭到一邊,姣好白皙的面容已漲紅,神情痛苦,但本身身體孱弱的她根本無法掙脫邪神對自己的束縛。「很高興見到妳仍然完好無缺,畢竟是我要『親自』讓妳四分五裂。」

邪神通紅的手握上了莉米亞的手臂。

意識到邪神打算做什麼的狄亞斯,拔腿衝上前去:「住手!不準傷害她!」

他看見莉米亞驚恐地轉過頭來,對他大喊了些什麼,但是狄亞斯聽不見她的聲音。

他只看見潑灑在空中的鮮血,以及肆無忌憚朝着自己涌過來的黑暗……

「沒想到狄亞斯一直是個衝動的孩子。」

某個男子無奈的聲音穿透朦朦的霧氣到達狄亞斯的耳邊,他馬上就彈了起來。

「羅、羅德!?」

看着狄亞斯睜大眼睛,下巴都快掉到地板上的樣子,羅德無奈的笑了一笑。

「怎麼?第一次看到我的容貌嗎?」

羅德留着一頭短髮,棕色的,像是剛睡醒般亂翹。一雙溫和的藍色眼睛,但又顯得憂傷。一對尖尖的精靈耳朵,可是不像精靈們穿得輕巧典雅,而是那種撿幾塊布拼拼湊湊而成的一件衣服。

羅德,看上去普通正常的一位小神。

但是看在狄亞斯眼裡,卻濕了他的眼眶。

「羅德!!」

狄亞斯朝着他的契約神撲了上去,一把環抱住他的頸項,深深吸了一口來自歌唱之神的氣息。

其實神祗是沒有味道的,畢竟神的實質是人摸不着的靈。

但狄亞斯一時忘記羅德是小神了,更忘記他只是靈體,就這麼撲到他的身上。

而且也忘記人是碰不着靈體的,因為狄亞斯現在就只剩下好不容易見到羅德的喜悅,他哪管得着人碰不碰得到靈體這事?

反正,他現在就是要抱着羅德,抱到自己心滿意足為止。

然而,羅德接下來嚴厲地對他說道:「狄亞斯,你知道你差點就死了嗎?」

他感覺到抱住自己的金髮少年渾身一僵,可是沒有羅德預料中的霹哩啪啦的一大串話,而是悶悶的一句:「啊,原來那些鮮血真的是我的血嗎?」

就這麼一句話而已,過後狄亞斯繼續抱着羅德不說話。

羅德一時間不曉得該怎麼接下去說了,只好輕輕哼起了歌聲。

精靈的歌喉一直以來都是公認最好聽的,羅德又身為從歌唱中誕生的神祗,那樣從喉嚨里出來的優美音質就足以有治癒的效果,連帶也治癒着狄亞斯肉體上的傷勢。

狄亞斯是直接被血神克魯西亞開膛剖肚的。

致命的傷勢一出來,羅德就試圖衝破靈界的阻擾硬是把狄亞斯的魂魄留在自己身邊,但也因此消耗他大量的神力,現在只能做到用唱歌的方式延緩狄亞斯的死亡。

只是羅德很清楚──或許狄亞斯本人也很清楚,他已經沒救了。

除非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為他捨命,將命奉獻給他。

但是,又有誰能有這樣的決心呢?

所以,羅德現在只能唱歌。

身為神祗,他只能用唱歌的方式拖延庇佑者存活的時間,這是很悲哀的一幕。

但他,偏偏不是上神……

「嗯?羅德,你哭了嗎?」沉默良久的狄亞斯,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別哭啊,人都會死,只是早晚問題,反正現場還有克里斯在呢!雖然那傢伙的真實身份是罪神確實嚇了我一跳,但是他也證明把我們都當最重要的人待了,所以他才沒有大發雷霆,我想,事情不會比較糟的。」

「如果我真活不了,羅德你也不要怪罪自己哦,知道嗎?」

羅德咬了咬牙。

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試着讓狄亞斯活命。

「獻祭」。

所謂的獻祭並非只是單純的拿牛啊羊啊獻上,洗脫罪嫌、換取性命,而是契約神自願交出神核,放入受庇佑者的體內,確保他能真真切切地存活下去。

也就是一命換一命的概念。

而契約神在此之後永遠消失。

擁有神核的受庇佑者自然還能夠使用魔法,但是再也無法在孤苦無一的時候聽見來自心靈深處的鼓勵;而且,「獻祭」並非能夠百分之百成功,若失敗的話,不只契約神被迫神核毀損消亡,受庇佑者還會當場暴斃而死。

除非必要,否則「獻祭」不得隨意施行。

但是,狄亞斯現在已經算是懨懨一息了,他只能賭一把嗎?

羅德陷入痛苦的糾結當中,然後就被狄亞斯一把拍住了雙頰,擠~

「唔姆!?」

羅德被這麼一擠嘟起了嘴巴,狄亞斯強迫他盯着自己。

「少想些自我犧牲的事情哦,不然我會逼上神讓你『回歸』!」

一聽到狄亞斯這麼認真的威脅七大上神,羅德忍不住笑出來了。

「你、你笑什麼呢?我可是很認真的!」

「我知道,小狄一直都很認真。」羅德將手按在了心上,眼裡有一抹堅毅也有一抹悲傷:「就是因為這樣的小狄,才不能讓你死。雖然,七英雄們的事積已經種在大部份人的心中,小狄的存在或許對他們來說不太重要,但是小狄你一直是我的孩子兼夥伴,在這事上我必須盡到讓你活下去的責任。」

「那你也沒必要……」

羅德突然將手刺入自己的心臟,也就是神核的所在之處。

「羅德!?」狄亞斯嚇得抓住了羅德的手,阻止他再繼續這樣下去。「你不要這樣,我需要你啊!」

「可是你快要死了……」

「我死不死沒關係吧?現場還有克里斯在,甚至還有蕾莎……如果蕾莎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她不會讓血神胡作非為的,克里斯一定也是!所以……所以……不要為了我這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而死,我是因為羅德揀選了我才願意活下去的啊!」

「!」

羅德沒有想到竟會從狄亞斯口中聽到這句話。

他看着眼前的金髮少年,允許一顆顆淚珠叢他的眼眶裡肆無忌憚地湧出,完全不在乎自己身為男孩子應該要堅強,因為現在已經沒有比羅德打算獻祭他自己還重要的了,所以狄亞斯才會這麼不顧面子大哭一場。

羅德陷入一瞬間的遲疑,結果這一遲疑讓狄亞斯被一股外力往後一拉,然後他就聽見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再度睜開,就看見莉米亞滿是淚痕的清麗面容。

一看到狄亞斯睜開眼睛,這名木精靈祭司哭得更凶了:「狄亞斯先生!太好了,您沒事!」

狄亞斯腦袋還暈乎乎的,分辨不清羅德與莉米亞哪個才是現實,直到莉米亞冰冷的手心貼上金髮少年的面頰,他才確實的「清醒」過來。

「莉、莉米亞?」狄亞斯試圖喊出木精靈祭司的名字,然後才望向了四周。

他們被關在一個四方形的空間里。

陰暗潮濕,空氣沉悶,甚至還夾雜着血腥味,還可以聽見蟲子們在暗處爬動的聲音。

跟狄亞斯關在一起的莉米亞傷痕纍纍,傷勢並不嚴重,血神克魯西亞並沒有給她下重手。

狄亞斯自己也是渾身痠痛無力,唯一慶幸的地方是被切開的肚腹順利止血了,不然那樣的畫面要上馬賽克了吧?

雖然他們倆都沒好到哪裡去,但至少都還活着。

「莉米亞……」狄亞斯試圖坐起身子,莉米亞趕緊幫助他坐了起來:「其他人去哪裡了?他們平安嗎?」

「我不知道……」莉米亞開始啜泣起來:「我只知道我跟你一起被克魯西亞抓了過來,但是他並沒有對我們做什麼,目前是這樣……」

「是嗎……」

狄亞斯和莉米亞兩人很清楚,血神不可能只把他們小倆口關在一起就沒事了,畢竟對克魯西亞來說,所有有血生物都是他的「糧食」。他不吃肉,僅喝血,但又不像吸血鬼那樣咬一咬就完事了,他似乎很樂意以「遊玩」的方式從被害者體內取出血液。

總而言之,是一名行事風格相當殘忍的邪神。

或許克魯西亞等等就會來找他們了,但他們不能坐以待斃。

「有辦法逃出去嗎?」狄亞斯試着往門口爬了過去,發現這間牢房竟然沒有門也沒有鎖頭,感覺克魯西亞是直接以空間移動魔法把他們倆傳到此地的,除非有一名魔法師跟這裡的空間連接上,否則他們一輩子都出不去。

「不能,我試過了……」莉米亞感覺特別沮喪,握緊手中的木杖,整個身子縮在了一起:「這必須要仰賴空間移動魔法才能逃出去,但我除了基本的木精靈魔法還有治癒術,什麼都……」

「或許我可以試試。」狄亞斯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順道看了看自己頭髮的顏色。

仍然是金色,說明還沒有晚上。

米格將他的木精靈詛咒稍微改造一番后,他能夠使用之前無法使用的魔法,這也說明了他的魔力有相當顯著的提升,或許可以駕馭看看比較容易失控的空間移動魔法。

只是他必須先知道「如何使用」。

「咦?狄亞斯先生會空間移動魔法嗎?」莉米亞有些驚訝的說,卻看到狄亞斯尷尬地抓了抓腦袋:

「這個嘛……我是可以試試看,但我不清楚空間移動的魔法陣要怎麼畫,如果莉米亞知道的話……」

「魔、魔法陣的事情我懂一些的!」莉米亞一下子從消極的情緒里躍升成積極了:「我們的外貌雖然跟一般的精靈群格格不入,但還是有從他們那裡學了一些魔法陣的畫法,剛好空間移動魔法又是大家必須學習的一環,所以那個時候我以祭司的身份學了一些,但是因為魔力量駕馭不了這種比較活潑的魔法陣,所以一直沒有使用過……不曉得這樣能幫助到狄亞斯先生嗎?」

「可以!只要幫我繪製魔法陣就行,啟動的事情交給我!」狄亞斯的藍眸閃閃發光,躍躍欲試:「來吧,在克魯西亞回來之前,我們……」

「你們怎麼樣啊?」

渾身紅通通的健壯男子,突然現身在狄亞斯身旁。

金髮少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男子勾起陰冷猙獰的笑容。

下一秒,克魯西亞抬膝狠狠踢入狄亞斯的腹部!

「咳啊!」

金髮少年忍不住咳了一口血出來,被踢到半空中的身子再被血神一把扣住。

他痛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無法吸入任何空氣。

沒想到克魯西亞比他預想得還要快回來……他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住手!」莉米亞氣憤地將手中的木杖對準了克魯西亞:「你的目標不是我們木精靈而已嗎?放了狄亞斯先生!」

「嗯?我喝血可不分對象的,妳忘了?」克魯西亞將狄亞斯的下巴抬了起來,呢喃着:「真可惜,剛剛又浪費一口血了,以後要吐對時機啊小夥子。」

狄亞斯現在能做到的只有狠狠瞪着克魯西亞。

「表情不要這麼可怕,叔叔我會怕的!」

狄亞斯整個人猛地被砸入地面,然後就這麼被血神壓在地上動彈不得,莉米亞嚇得尖叫出來:「就跟你說不要再傷害他了!」

「哼,反正這小子的契約神很弱,能耐我何?」克魯西亞抬起頭來,對着莉米亞狡黠地眯起眼睛:「而且,妳不是想要知道嗎?我誕生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