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要求下,灰還是換上了一身黑色睡衣。

這是之前在其他城市裡添置的,材質摸起來順滑柔軟,價位屬於精品店中最貴的一類,這些年替組織做事,我大概最不缺的就是金錢了,所以我讓她們隨意去買。

而她們也確實沒有替我省錢。

因為內置貼身的內衣,所以她就只是穿了這身睡衣而已。

雖然看不出來,但還是會有點在意。

特別是抱着我的手臂,這種若即若離的觸感,就像是有什麼在輕輕的撓着我一樣。

她肯定是故意的。

但要是說點什麼或者表現不自然,她可能就會繼續借題發揮。

之前她還裹着浴巾的時候,就對我進行了連番進攻,我已經把能夠應對的回應都說完了,要是再度開戰,我估計會被她一邊倒的蹂躪。

所以現在最好的選擇是避戰。

我凝視着正前方懸掛在牆面之上的精緻時鐘,看着秒針不停的移動,將思緒放空。

就這樣看了一個小時。

時鐘的款式比較復古,特有的滴答聲能讓人感覺到時光的流逝,這是電子掛鐘無法帶來的。

總覺得好像錯過了什麼。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鬆開了我的手臂,不過並沒有起身,而是側着身子靠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的左手,這時候也完全獲得了自由,雖然手臂上方被壓着,但還是可以動的。

這裡有兩個選擇。

一是摟住她的腰,然後順勢讓她靠到我的懷裡。

二是摟住她的肩膀,然後順勢讓她靠到我的懷裡。

兩個動作的結果不變,但手放的位置不同,能夠體驗到的感覺應該也是不一樣的。

也許就是因為這短暫的思考,讓我又錯失了一次機會。

她站了起來,側身相對的曲線玲瓏有致,那透過黑紗能夠看到些許白皙的纖纖細腰,曾有一瞬只要伸手就能觸碰。

換做是以前,我應該不會猶豫,白白錯失了良機。

只要果斷一點…這樣的想法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隨意摸了摸如瀑布一般流瀉而下的黑色長發,迷人的芬芳彷彿讓我有了一種置身花園中的錯覺。

“黑,好久沒幫我梳頭髮了。”

確實很久沒幫她梳頭了。

我點了點頭,將眼神悄悄的從她的腰上移開。

以後也是有機會的,沒必要急於一時。

跟隨着她的腳步,我們來到了主卧室。

半開的白紗窗帘隨着微風輕輕搖擺,於揮灑在地面上的月光中舞動,有了一絲冷意的夜風象徵著將要變更的季節。

葵和紅雪都躺在床上休息,蓋着毛毯看不到她們的臉,但我能感覺出來,她們也都沒有入睡。

梳妝台的正前方剛好可以被月光照到,灰和我的身影都被拉長延伸,成為了影子舞中的一員。

她的頭髮還是這麼柔軟順滑,即使之前才洗了澡都沒有什麼分叉。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瞬間,梳子上就傳來了衝破阻礙的手感。

她用腦袋輕輕的在我胸口撞了一下,似在表達着不滿。

“黑還是這麼笨。”

“手生了。”

“那以後多練習練習,這是優秀男人的必備技能之一。”

我們的目光於鏡中相對了。

“優秀的女人應該會自己梳頭髮。”

“優秀的女人應該會讓優秀的男人梳頭髮。”

“優秀的男人應該會在其他的事情上用心。”

“優秀的男人應該對自己的女人最用心。”

好像有點被繞進去了。

“我對優不優秀沒什麼興趣,而且你還只是個少女,談什麼女人。”

“我還是少女,這都是黑的錯。”

“靠自己的力量蛻變才會有成就感。”

“我不需要成就感。”

啊。

梳子又穿來了衝破阻礙的手感。

她再次用腦袋撞了撞我的胸口。

“再一次今晚不讓你睡。”

“我要認真了。”

“不認真也沒問題。”

“那可不行。”

悠閑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

在如水的月光照耀下,她的背影也多了幾分溫柔的感覺,那冰藍色的雙眼,也似乎不再顯得異常冰冷了。

下一次,我肯定不會再失誤了。

默契的不再交流,躺在床上的葵和紅雪也始終沒有說話。

最後我離開了房間,來到了刻意被留出來的偏室。

站在窗檯邊上,可以看到下方閃耀着各色霓虹的建築,對於習慣夜生活的人來說,他們的夜晚才剛剛開始吧。

抽了幾根香煙之後,我換下了略顯休閑的衣褲,將組織的制服從手環中取了出來,並掛在了衣架之上。

然後拿着毛巾,對始終黑的發亮的長槍進行了一番擦拭。

因為不會沾染血跡,所以我從來沒有浪費過時間,也沒有仔細觀察過這柄一路走來都陪着我的武器。

無論怎麼看都跟精緻搭不上邊,更像是粗糙的半成品,但手感卻是不差。

即使沒有血跡,卻也依然散發著血腥的氣息,無論怎麼擦拭都無法消除。

閉上雙眼,彷彿能夠看到屍山血海依然存在於我的腳下。

他們的哀嚎和凄厲的慘叫聲,似乎依然在我的耳邊回蕩。

也許有一天,我能夠讓他們徹底的安靜下來吧。

因為有可能被偷襲,我並不打算沉睡,之前在火車上休息的時間也已經足夠了,保持着淺度睡眠就好。

組織之所以會投鼠忌器,也只是怕我會破罐破摔而已,若是他們有決心硬來,我現在其實就已經輸了。

畢竟我不可能真的對灰做什麼。

但從他們隱忍到現在來看,應該是不會再進行冒險了才對,之後我將瀧帶出來對峙交換,教會的人發起偷襲,只要能成功逃跑,那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

也許到時候,我就能感受到那缺失了的存在吧。

差點就睡著了。

關掉了設置好的震動鬧鐘,睜開雙眼,能看到陽光已從窗外透了進來,六點這個時間剛好,還能出去吃點東西。

至於她們的早餐,酒店自然會在八點的時候送來,我是不能悠閑的等到那個時候了。

洗漱完畢之後,穿上組織特製的這套長風衣,來到客廳的準備離去之時,我感應到了她們也都醒了過來。

可以看到門縫微開,也可以感受到不止一道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沒有回頭。

就讓這份沉默,留到我們再次相遇之時來打破吧。

離開了酒店,我朝着街道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少販賣早餐的店面都已開始了營業,雖說建築看起來普遍較為老舊,但卻非常的整潔乾淨,昨晚遊街慶祝的人群燃放的煙花爆竹,也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老闆,來一份C套餐。”

“哦好…”

低頭忙碌的中年男人,眼中露出了些許驚訝之色。

“馬上給您做、請稍等片刻!”

可以感覺出來他的情緒突然就變得激動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我這身衣服上顯眼的組織標誌吧。

沒有等待多久,他便完成了我的餐品,而且明顯是插了兩個人的隊,但被插隊的他們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是在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之後滿臉笑容的低了低頭,眼神中也都是飽含着尊敬之色。

而這份套餐,明顯多了好幾個額外的東西,連分量都達到了略有些誇張的程度。

中年男人的額頭上流着緊張的汗水,似乎有些忐忑的站在了邊上。

“大叔,在你的眼裡,曙光是個怎樣的組織?”

組織的存在早已不是秘密了,特別是在這些受其管轄的城市裡,應該已經是類似於信仰一般的存在了。

畢竟他們為人類做的事,明面上來看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啊…說是人類最後的希望也不為過,我們現在還能正常的過着生活,就是因為有像您這樣的英雄在前方戰鬥……”

英雄嗎。

若是知道我將會把他們最後的希望掐滅,應該就會把我稱為惡魔之類了吧。

“什麼是英雄?”

他的臉上充滿了認真之色,眼神中似乎還閃爍着一絲憧憬。

“英雄者,頂天立地,肩負使命,負重前行…我們之所以能無憂無慮的活着,並不是歲月靜好,而是有勇者阻擋了黑暗,把光明留給了身後的人…”

“原來如此。”

我控制着嘴角笑了笑,安靜的吃起了這份味道不錯的早餐。

他也一臉滿足的退回了廚房。

理想中的英雄,確實值得讓人尊敬。

但我做不到,那麼無私。

離開了街道之後,我朝着組織安排好的接送地點前進,途中經過了一間貌似教堂的建築之時,我被一道優雅祥和的歌聲吸引了。

就像是揮灑在大地的陽光一般溫暖柔和。

歌聲停下之後,原先還安靜的孩子們馬上就圍了上去,但卻被她揮手支開了。

想要離開的我,被輕輕的拉住了衣角。

“迷途的年輕勇者,很榮幸與您邂逅…您的身上充滿了黑暗,請不要再繼續前進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修女服,看上去應該跟我年齡差不多,身上散發著彷彿能夠包容萬物的氣息。

“不繼續前進,又要怎麼改變這一切?”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她提出這個問題。

也許僅僅只是想聽聽她能說些什麼吧。

她睜開了雙眼。

兩行清淚,從她那沒有任何焦點的暗藍色雙眼中流了下來。

“我能看到…您的靈魂正飽受摧殘,疲憊不堪的走在黑暗之中…究竟是什麼樣的過去…把您折磨成了這樣?主啊…請愛撫這位勇士,他已經太累了……”

她的容貌非常的清秀,雙眼無法看到事物,但卻比水晶還要美麗。

被她這雙眼睛看着,我的意識也在一瞬間陷入了虛無之中。

一幕幕早已經沒有任何感覺的回憶於我的眼前閃過,一次次自我欺騙的空虛於胸口浮現,這是一雙能讓沉入其中的眼睛。

我從手環中取出了手帕,替她擦拭了臉上的淚水。

“謝謝,但我無法停下腳步。”

她搖了搖頭,將我的右手緊緊的握了起來。

“迷途的勇者啊……當您陷入黑暗和絕望時,不要放棄,努力去尋找黑暗中的光明,存在即是合理,既有黑暗就一定會存在光明。也許…那光明就在你的身後。”

身後嗎。

我的身後,明明就是鋪滿了白骨與腐肉的深淵。

所謂的光明,又要何時才能滲透進來?

就算對她這麼說,也不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吧。

“我明白了。”

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淡雅的笑容。

然而將我的手鬆開之後,她並沒有轉身離去。

而是俯身踮起了腳尖,努力的在我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我是可以拒絕她的。

但卻不知為何,無法作出這樣的舉動。

“我親愛的勇者,衷心的祝福您…幸福安康。”

被侍奉着神明的修女所祝福的…惡魔嗎。

所謂的神,還真是充滿了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