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像是浴池中的噴頭滴落水珠於瓷磚之上的清脆聲響。

如天邊雲霧般白茫茫的世界,透過揮出的指縫流瀉而去,隱約有到抓住了什麼的手感,卻又什麼都無法抓到。

發生了什麼?

想要開口,卻無法言語。

思考的瞬間,劇烈的撕扯感便從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傳來。

世界陷入了短暫的黑暗。

僅是片刻,便又再次陷入純白之中。

眼前閃過了無盡的血色光芒,遍布天地,無處不在。

記憶漸漸復蘇了。

這隻左眼確實擁有吸引這些血色光芒的能力,但那能帶來什麼我並不知道,小愛亦是如此。

所以為了更加穩定的進行引導,小愛提出將由她進行牽引,讓我儘可能感受變化。

最後做了什麼…有點想不起來。

只知道那之後,她施加在我左眼上的力量全部都被震碎的同時,那股彷彿置身深淵地獄的衝天煞氣,瞬間便將我捲入了黑暗的世界之中。

那之後……

在無盡的黑暗中下沉——

忘卻了時間,只剩一片混沌。

斷斷續續的在清醒和朦朧之間徘徊。

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算清醒。

黑——

我聽到了熟悉的清冷聲音。

順着目光看去,是一道有着如墨長發的身影。

——如果這次能夠成功,你還會繼續在我身邊嗎?

月色如水。

清冷的夜風將她的髮絲吹拂在我的肩上,深邃的冰藍色瞳孔輝映着月光,似有着碧波在其中蕩漾。

她撩開了耳邊的髮絲,在我自然移開目光的瞬間,握住了我的手心。

不容逃避。

手心感受到了溫潤的觸感。

想要應答的話語,卻是被堵在了嘴巴。

敷衍了事的回答,似乎並不適合現在的她。

她的表情讓我有些陌生。

但毫無疑問的是,她很認真的在對我提問。

這個回答……

輕嘆聲響起。

卻不知從何而來。

——你從未說過,自己想要什麼。

既然活着,就該有所欲求。

告訴我。

你……

想要什麼?

宛如凜冬的冰藍雙眼,似能看透我的一切。

胸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悸動。

這種感覺我很不喜歡。

我抽出了被她抓着的手指,隨後,一如既往的。

給予了敷衍的回復。

她很失望。

比任何一次都要失望,我能感受出來。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一直以來……

我都沒正視過她們。

這樣就好。

那時的我,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無法理解,因為充滿了未知。

本能的抗拒去了解未知的事物,按理應存在的求知和探索欲根本提不起來。

也許我只是單純的害怕罷了。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獨處的夜晚。

那之後,她一如既往的跟在我的身邊。

什麼事情都想的太簡單了。

所以我迎來了必然的失敗。

即使沒有葵的最後一腳,我們也不過是能多掙扎一段時間而已。

腦海中閃過了一幕幕過往的畫面。

與她們相遇的那一瞬,以及並不算短的相處時光中的每一次交流,和遊歷在生死之間,我們的每一次應對。

她們也一步步的變得成熟了起來,變化最大的就是葵,她已經能夠獨擋一面進行戰鬥了,而在相遇之時,她連槍都握不穩。

點點滴滴的碎片,似流水一般消逝,即使伸出手想要挽留,也只能撈起一片如霧漣漪。

即使渾渾噩噩的和瀧在一起的時光,都透出一絲絲溫暖身體的熱量。

這是名為懷念的情緒嗎?

正因為不舍,才會懷念,但若是一直常伴身旁,那也許永遠都不會感受到這樣的存在吧。

我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點點的變得完整。

也是在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許多事情。

也似乎,只是錯覺。

我只明白,若是願意,我似乎能永遠的停留在這裡。

這裡有她們的存在,哪怕只是回憶。

但——

沉浸在回憶之中,永遠都無法邁出步伐。

我已經不想在駐足不前了。

所以……

我閉上了雙眼,揮手破開了這一幕幕的畫面。

宛如玻璃破碎般的聲音接連響起。

化為了漫天碎屑的它們,我並沒有打算忘記。

回憶,本就該是存於內心深處的過去。

放不下過去,又怎麼能抓的住未來?

嗷嗚~~~~!

透過虛無的黑暗,我聽到了一陣婉轉悠揚的狼鳴聲。

跟我曾經在野外遭遇狼群似的聲音非常相似,但僅有一處聲源,而且蘊含著讓人震撼的威嚴。

這跟我所知的狼鳴不同。

不知為何,我感覺到自己的左眼變得灼熱了起來。

很快,這股灼熱編蔓延到了身體的各個角落。

————~~~

蒼涼孤寂的狼鳴。

明明聲音沒有多少改變,但卻充滿了不舍。

我能感受到它的情緒。

————!!!

狂怒嗜血的殺意湧入了我的腦海,充滿了憤怒的悲鳴聲之中,似夾雜着極為強烈不甘與憎惡。

於是,我看到了。

蒼茫銀月之下,一道渾身沾染着腥紅血跡的巨大狼影。

它有着一身純凈的雪色毛髮,體形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範圍,盤身蜷縮的狀態,我都無法看到它的背部。

但外形卻是極其俊美,至少在我看來,沒有任何一匹狼能有它這般富有靈性,且身型完美。

它那露着尖銳牙齒的口中抑制不住的咳着鮮血,擁有靈性的金色雙瞳凝視着懷裡的幼狼。

瑟瑟發抖的幼狼,不安又笨拙的舔舐着遍布巨狼身軀的傷口,但卻根本無法抑制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正一步一步的帶走它的生機。

我感受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

一閃而逝,但卻讓我如入冰窟。

就如災難之初,那道連身影都無法看清的巨型身影。

但要更加純粹。

更加殘暴。

無數的黑影,從森林中緩緩而來。

背對湖泊的雪色巨狼,金色的豎瞳中浮現出了一抹慈愛和不舍,將幼狼甩進了湖泊之中。

——你們全部都該死!!!

決絕的意志,清晰的傳入了的我腦海之中。

即使什麼都不做,它也已經是必死之身了。

不如說,有那麼多致命傷卻仍然活着,必然是依靠着最後的意志撐到了現在。

——嘯月天狼…不錯的養料。

陰影中傳來了一道模糊的聲音,同樣是我無法理解的語言,但我卻是能夠明白其中的含義。

不知從何而來,但那聲音卻是讓我的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並非恐懼,而是本能。

背對銀色圓月的巨狼,即使軀體遍布傷痕,也沒散發出一絲膽怯之意。

如水月光覆蓋在了它的身上,讓它的身影變得更加高大,一股神聖的氣息似能洗滌一切罪惡。

金色的雙瞳之中,蘊含著無盡的殺意和威嚴。

滴答——

伸手觸碰,才發現我的左眼在源源不斷的流着鮮血。

灼熱感沒有消失,但我此時卻是根本無法移動。

發出各種奇異咆哮的無盡黑影撲了過來,就如撲食獵物。

它形單影隻,無畏的撞了進去,一片片破碎的血肉飛濺而出,一道道腥紅的血花於空氣之中綻放。

被利爪撕碎,被銀齒洞穿,被流淌着鮮血的頭顱撞的粉碎。

源源不斷的黑影,沒有任何恐懼的撲向它巍峨如山的身軀。

——畢竟是王者,血脈沒落至此,竟然也能覺醒天賦神瞳…可惜,比起太古時代,卻是弱的太多了,更無可能再進一步。

一道黑光,穿透了銀色的世界。

月光揮灑的天地,彷彿在這一瞬間陷入了靜止之中。

就連漫天飛舞的雪花,都停滯了下來。

也是在這個瞬間,我看清了出手的存在。

…怎麼可能?

雖然穿着厚實的布料。

但那乾枯的手臂,卻跟人類的幾乎沒有差別。

但它身上的氣息,卻又絕非跟我相同的人類。

沒有發出哀嚎,也沒有倒下。

也許只是因為一切都來的太快了。

雪色巨狼停下了動作,高傲的頭顱出現了一道漆黑的窟窿。

也是在這個瞬間,從天上飄落的雪花亦停止了墜落。

萬物彷彿都被凍結了。

【非我族類,為何會在此?】

金色的雙瞳,似在審視着什麼。

它在看我?

【…罷了,血脈純凈厚實,不知道是吾的哪一代後輩……】

紅雪所在的那個世界,似乎確實有跟我們人類相似的存在。

畢竟改變了它們血統的,也是一個類似於人的個體。

但也許還有其他的密辛,僅靠目前我所掌握的信息,還無法推測出什麼東西。

【就是眼光不怎麼樣,找了個這麼弱的雄性…不過既然來到了這裡,就表示你有獲取這隻眼睛的資格,已是塵埃的吾,什麼都不會管。】

這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很奇妙的視角,我看到了自己的左眼瞳孔,慢慢的變得細長了起來。

血色光芒褪去,一抹金色的威嚴光芒漸漸的融入了瞳孔之中。

【荒血金瞳,霸絕古今!吾窮極一生也只是略微探到了其冰山一角…也許在異族的身上,會綻放出不一樣的光芒吧。】

它發出了奇異的聲音。

似乎是在嗤笑。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短暫而急促的女性悲鳴。

聲音非常熟悉,但我卻不知究竟是誰。

【熟悉的氣息…不過已是風中殘燭,這微不足道的封印吾已破,它只會讓你越陷越深…你能信任的,只應該是將吾之血脈分給你一半的存在。】

它似乎是在暗示着什麼。

不過,我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金色的光芒於我的左眼出綻放而開。

整個世界彷彿都變成了金色。

也是在這個瞬間,巨大的身影,伴隨着天際的銀月破碎,而化為了漫天碎屑。

下一刻——即使沒有任何解釋,我也明白了這左眼所具備的能力。

看破虛妄,以及洞察破綻。

萬物皆有自身的破綻,招式亦然如此,但破綻的存在只是給予機會,若是力量不足,那仍然無法改變什麼。

而且以我目前的實力,也許只能啟用極短的時間,所以這個能力就必須是在關鍵的時候使用。

配合上另一個能力,倒是完美。

震懾心神,創造破綻。

腦海中一股腦的出現了這些可能性,但目前還沒有真正使用過,而且之前還有一些奇異的能力沒有被解釋,所以大概這條路我得自己走下去。

——黑暗的世界中透出了一抹光明。

在看到色彩的同時,左眼所見已不再是金燦燦的一片。

但它仍然在運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仍然在被一絲絲的抽取着。

入眼可見的是,宏偉的石質建築。

巍峨的高牆聳立,華貴的金絲纏繞於石柱之上,所雕刻出來的生靈,是我未曾見過的存在。

但我知道這裡是哪裡。

這是屬於小愛的專屬世界內的宮殿,而我腳下的地面正是那個佔地極廣的訓練場。

但不同的是,我沒有看到那些一團團圓形能量體,而且這裡的環境更加真實,撿起腳步的小石子輕輕捏碎,化為的沙粒也都是彷彿真實的存在。

“認輸吧!這次的我絕對會贏!”

位於訓練場中心的兩道身影,隨着一道清脆的嬌喝而纏鬥到了一起。

類似於神跡狀態的光芒,但我感受不到暗物質,極寒和灼熱的氣息鋪面而來,那道有着銀白色毛絨雙耳的背影,跟我記憶中的存在重疊了一瞬。

“身體淬鍊的不錯,看來這兩年你很用心~”

跟氣勢洶洶的狼耳少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道金色的身影。

她笑吟吟的扭動輕盈的身姿,就像是在踏着優雅的舞步,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沒有動用多少力量。

但此時在我的左眼之中,確實能看到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遠比狼耳少女要強勢。

就像面對着一個孩子的成年人一般。

“可惡!近身搏鬥連你都打不過我還算什麼赤炎雪狼!”

狼耳少女額前的血色圖騰抖然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隨之而來的如猛獸般兇狠的氣息頃刻瀰漫了這片天地。

“確實進步不小,我也要認真了喔~”

金色身影揮手凝聚出了一道銀色光芒,轉瞬從其中抽出了一把與其纖細的身體極為不符的厚重雙手大劍。

通體純白,有着一縷金絲花邊,看起來異常的神聖,但跟她嬌小的身影卻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刺耳的金屬對撞聲音連綿不絕,狼耳少女的利爪每一次的攻擊彷彿都能撕裂空間,撞擊到劍身之時我甚至看到了空間出現了短暫的扭曲。

兩人的身影飛速的交互着,速度之快讓我應接不暇,只能勉強看清她們大致的招式和拆解對招。

然而看似勢均力敵,但狼耳少女卻是沒能真正造成一次有效傷害,反而是被對方防守反擊的巧勁接連得逞了幾次,導致她的速度逐漸慢了起來。

久攻不下,在她動作出現遲緩的瞬間,始終保持防禦的金髮少女發起了第一次攻擊。

柔和的眼神出現了一抹嚴謹,以絕對速度避開了一記利爪橫掃的同時,以左腿膝蓋命中了對方的腹部。

攻防轉換,即使第一時間收縮了身體,但狼耳少女卻是沒能找回重整體勢的機會。

就在她節節敗退要徹底敗北的瞬間,她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吼聲,額頭的狼耳圖騰爆發出了更加強盛耀眼的光芒,一股凌然嗜血的殺意讓空氣變得更加焦灼。

一絲血跡從金髮少女的手臂滴落,我只看到了一道殘影的揮擊,連她是怎麼出招的都沒能看清。

僅有一瞬的交互。

散發著冷冽氣息的金髮少女,已將純白色的厚重大劍抵在了狼耳少女的頸部。

落在地上的,則是還殘留着血跡的尖銳利爪。

單手持劍的金髮少女,那奢華的金白色大劍之上,輝映着已經沒有微笑的面容。

“切磋可不允許激活血脈喔,不然很容易受傷的。”

狼耳少女的臉上出現了一瞬惱怒,眼神糾結的想要移動身體,但被巨劍跟隨着移動了之後,還是不甘的舉起了雙手。

“…好孩子~”

“嘖,別摸我耳朵!”

沒能反抗幾下,或者說狼耳少女也不是很抗拒,簡單的就被金髮少女抱在了懷裡。

她們的關係看起來很好。

似乎在交談着什麼,但卻沒有聲音傳出來。

可能是已經被遺忘了吧。

畢竟我此時應該是在她的記憶里,而記憶這種存在,本就不可能完全記錄。

兩人同時朝着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銀白色的毛絨狼耳,雪色髮絲之中那一縷紅髮之下的狼頭圖騰。

短暫的失神過後,我判斷出來她並非紅雪。

雖然極為相似,但氣息並不相同。

也是在這個瞬間,我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坐在了一個涼亭之中。

石質的圓桌之上,有着一道不知名卻又讓人感到神聖的圖案,跟金髮少女剛才所持巨劍上的柄處圖案很像。

啪啪啪——

順着聲音,我看到了緊挨我的嬌小肩膀,隨着頭上細長雙耳的搖動,她鼓起了掌,雪色的長發也有一縷落到了我的身上。

意外的可以觸碰,而且有手感,甚至還有一抹淡淡的誘人芬芳。

但她似乎對我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即使我用手戳了下她的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

不過雖然能碰到,但我並不能影響她的存在。

甚至是頭髮,我也只是能摸而已,但連舉都舉不起來。

很快,那兩道身影便走到了我的面前。

……

果然是她。

金色長發如瀑布般流瀉而下,剛才戰鬥之時不知為何只有肩膀長度,還穿着像是訓練服的東西,讓我還不好確定。

但此時的她卻是已經換上了一身我非常熟悉了黑色長裙,加上這副絕美的容貌和那在裙擺中若隱若現的大腿,我能確定她就是小愛。

但又有些許不同。

她的身上沒有小愛那抹偶爾會流露出來的沉重氣息,以及看起來更加年輕,擁有着日出驕陽般的蓬勃氣質。

至於另一個狼耳少女,近看才發現她不僅僅是氣質很像紅雪,連容貌都有幾分相似,但眼角和鼻子略微有些不同,而且規模也比紅雪要大一點點。

應該是大了一點點。

至於坐在我身側的這位,倒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銀髮紅瞳,容貌卻是更加柔魅似妖,眉宇之間有着青澀的蝕骨媚意,這是其餘的二人所不曾擁有的特質,似有一股魔力讓人一眼之後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我也是在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侵襲了全身之後,才勉強移開視線。

單純以容貌而言,她們各有千秋,但對於男性的誘惑,她似乎有着絕對的優勢。

很奇妙的感覺。

她擁有着一對細長雙耳和柔順毛絨的長尾。

狐狸?

按照我所理解的知識,少女頭上的雪色雙耳和這個尾巴,最為接近的就是狐狸。

除了要更加柔軟靈動之外。

不過她們無一例外,都擁有一雙血色的雙瞳。

只是每個人瞳孔的形狀都有着明顯的差異,狼耳少女的跟紅雪一模一樣,但金髮少女的卻是跟我記憶中的小愛有所區別。

但區別在哪,我卻是無法想明白。

這是一種感覺。

“嗯~這次小狼一如既往的獲得了敗績,恭喜完成了三百連敗!”

笑呵呵的將冒着熱氣的溫茶遞了過去,坐在圓桌對面的狼耳少女冷哼了一聲,一飲而盡。

“臭狐狸,說了多少遍別叫我小狼!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她目光中閃爍着威脅之意,但卻被一陣柔和的笑聲蓋了過去。

“我反正是打不過你,但姐姐會保護我,你打不過姐姐。”

“可惡啊……”

狼耳少女的嘴裡發出了敗犬般的低鳴聲,耷拉的雙耳看起來沒有一點精神。

“我們很久沒有這樣聚在一起了,這次北域出現異變,我們三族再一次聯手…不知會有怎樣的機緣。”

隨着她們的入座,她們的身影也逐漸的淡薄了起來。

直至徹底消失。

比玻璃破碎要更加尖銳的聲音——

宛如被風暴席捲而來的怒浪般連綿不絕,無處可逃,充斥着整個世界。

左眼的感受到的疼痛就像是被銳利之物不停的貫穿並拔出,這應是負荷過於沉重導致的結果。

但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停止。

直至碎裂的聲音消失,擠破了黑暗的晶白碎屑闖入我的視線之中。

我看到了,血紅色的夕陽。

恍若幻影一般搖曳着,就如被微風吹拂着的殘燭,似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在那之下——

是燃燒着火焰的潔白旗幟,上面還有着殘缺的圖案,伴隨着巍峨建築傾覆時所產生的轟鳴聲,我聽到了無數生命在悲鳴吶喊着。

述說著它們所經歷的絕望。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充斥着這個世界。

我無法看清陰影中的存在究竟是什麼。

但我能看到,跪在廢墟之中,渾身沾染着鮮血的狐耳少女,懷中似乎抱着已失去了氣息的幼小身體,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滴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

以及垂落着左手的狼耳少女,臉上雖有些許的疲憊,但卻沒有一絲退卻之意,充斥着血色雙眼之中的是,憤怒。

最後則是手持巨劍的金髮少女,一身厚重的純白盔甲,宛如古老書籍中所記載的騎士,渾身散發著神聖凌然的氣息,點綴在其上的點點紅色,反而讓她的身影看起來顯得更加雄偉。

金色長發飄揚,屹立於無數陰影面前的她,邁出了步伐。

沙啞的狼鳴響起,似吹響戰爭的號角,讓我體內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咔咔————

有什麼東西在飛速的流失着。

本能的直覺告訴我,不能繼續看下去了。

否則,我可能會死。

不…是一定會死。

腦海中飛速的閃過關於左眼的一切,那隻巨狼所留下路的信息我並沒能全部讀取,但就算是隻言片語,也許都會存在能夠解決我處境的方法——

【我可能猜到了它究竟是什麼?】

腦海中閃過了造成這一切的起因,陷入這個世界之前的記憶復蘇了。

源自於小愛的隨心一語。

當時我已習慣了一成解封的左眼,雖然視野非常模糊,但牽動而來的力量,我確實已經牢牢掌握住了。

跟神跡完全沒有衝突,我來到了遠離如玉的區域,找了一片並不算太嚴重的感染區,以零散的異形和喪屍來練手,只有在戰鬥中掌控住這股嗜血衝動,我才能夠保證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但她的一句話,卻是為我打開了一扇真正的大門。

我自然的提出了疑惑,她則是不厭其煩的為我一一解答,最後則是讓我服下紅雪曾給予我保命用的血珠,如果她的猜想沒有問題,那我應該有機會徹底掌控這股力量。

就如在飢腸轆轆的人面前擺放了一桌香氣撲鼻的美食,我沒有任何遲疑的接受了她的建議。

那幾顆血珠,每次回到紅雪的身邊她都會收回一段時間,再交回我的手中。

每一次她都會語重心長的表示可以用來擺脫困境,至少能夠給予我奮力一搏的力量。

我也確實感受到了極其澎湃的能量,在我的腹部燃燒了起來。

但也只是一瞬,充滿了小愛氣息的能量,便覆蓋了我的一切。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原先我們之間總會有的一絲聯繫,也蕩然無存了。

按照她的解釋,若是會跟紅雪的血珠產生共鳴,那我的左眼就應該是屬於赤炎雪狼一族的本命赤瞳。

對於人類而言,那確實會產生影響心性的暴戾嗜血情緒,畢竟二者本就不是一類的存在。

但結果卻是,我似乎來到了更深層次的地方。

所謂赤瞳,也不過是金瞳退化后的存在,大多數從遠古遺留下來的種族,都擁有這樣的眼睛。

不過每個種族所能施展出來的力量都不一樣,僅是顏色相同罷了。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零零散散的碎片不停的衝擊着我的腦海,噼里啪啦的碎裂聲似乎直接在我的腦袋裡面炸裂,彷彿身體隨時會蹦碎的撕扯感讓人想要發狂吶喊,但我卻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某個瞬間,我甚至懷疑自己的身體裂成了無數塊。

不過慶幸的是,它已經停了下來,

我晃了晃腦袋,有種像是吃撐了的鼓漲感,腦海中出現了非常多雜亂無章的信息碎片。

這些也許都是她們將來會告訴我的,但此時此刻我無疑先行了一步。

跟人類不同,野獸本就有源自於血脈中的傳承,這點就算是我所處的世界,也是一樣。

但紅雪她們這些遠古種族,如果不進行管理,虛血脈純度都會隨着時代的變遷而導致不斷降低,所以整個族群,基本就只有王室成員還保持着較高純度的血脈,至於下面那些族群,只會偶爾出現一些較高純度的族人,而這樣的存在則是會被無條件的吸納入王室之中。

這樣的方法能夠減緩它們血脈稀薄的速度,但卻終究會迎來末路。

於是它們每一代,都會選出一位血脈最為濃郁的人作為王儲,並修習提升血脈的某種奇異法門。

——但這些人,一旦孕育了生命,那就斷絕了血脈提升的道路,不過依靠着這樣的方法,各個王族才能將血統儘可能保持到現在。

在族群里,血脈的純度象徵著地位與實力,而擁有赤瞳的只有最正統的血脈擁有者。

而所有遠古遺留下來的種族,赤炎雪狼和幻之精靈,以及凈蓮雪狐…是延續了無數代的堅實同盟。

同時,它們也是那個世界裡最為強盛的勢力之一。

明白了嗎?

“…什麼人?”

覺察到異常的同時,一道金色的身影已將我攬入了懷中。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略帶憂愁的微笑。

“主人,恭喜您覺醒了赤炎雪狼一族的赤瞳,雖然只是單眼…但對於您而言卻是恰到好處,否則那狂暴的獸性可能會直接將您吞噬。”

她的表情有些茫然,還帶着一絲緊張。

面對我的注視,她輕咬着嘴唇,一副不太甘心的模樣。

隨後微微的嘆了口氣。

“主人請直接說話,赤炎雪狼的本命赤瞳對我有點克制,我已經感受不到您的意念了。”

難怪她看起來有些拘謹,甚至連神色都顯得有些默然。

畢竟一直以來,在這裡她都是能夠了解到我九成思想的情況。

我在她的面前,大概就比一絲不掛好一點點而已。

突然什麼都感受不到,她眼神中的動搖比表現出來冷淡神情的要更加強烈。

看來她說的剋制,估計也不全是真話。

否則她應該早有準備才對。

“…嗯,運氣使然…這大概是我活到現在最走運的一次了。”

赤瞳的能力我自然全部都掌握了,但那更加厲害的金瞳,如果是現實中的身體,我可能連三秒都無法保持。

所以暫時我還不打算對她透露。

而且我現在大概是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掌握主動權。

即使她可能不知道,但這也讓那有可能出現的將來,變得不再那麼被動。

當然,如果能不用的話,那肯定是最好的。

畢竟…她對我的恩情非常沉重。

“原本我也以為最多就是覺醒到血脈稀薄的那種殘缺赤瞳…不說這個了,主人應該已經掌握了,至於還有什麼不解的地方,以後有時間我會儘可能跟您解釋。”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本就在她的懷裡,她也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我也就順勢把手搭在了她的身上,讓自己的身體更加放鬆的貼在她的身上。

畢竟我現在連站都站不穩,渾身的力量彷彿都被抽幹了一樣。

“…至於之前您看到的一切,我不清楚您看了多少…但如果還有疑惑,我可以在能夠接受的範圍內解釋一二。”

我點了點頭,亦不打算繼續深入探討下去。

“我差不多該出去了。”

她輕應了一聲,將略帶一絲冰冷的額頭貼了過來。

——似乎只有一瞬,卻又似乎渡過了極其漫長的時光。

彷彿有一根刺進入了我的頭部,但仔細感受之下,卻又似乎只是錯覺。

腐朽刺鼻的氣味湧入鼻腔的瞬間,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

睜開雙眼,赫然發現左眼的視力恢復了正常。

意外之喜,畢竟單眼和雙眼能夠判斷出來的局勢差別還是很大的,還以為需要動用赤瞳才能恢復一部分,沒想到會直接變成正常狀態。

而此時,除了能夠看到一絲絲淡薄的半透明紅色線條在空氣之中牽引着之外,和右眼看到的沒有任何區別。

藉著清冷的月光,從鏡面中倒映出的雙眼,已然都是正常的色澤。

有點奇怪。

按照小愛的說法,她之所以會有所懷疑,就是因為沒有任何根源想要覺醒異瞳天賦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才會把目光看向最為可能成為根源的紅雪。

但是…我現在卻感覺,這左眼無形之中跟我體內的暗物質有了千絲萬縷的糾纏,彷彿連根源都連在了一起。

畢竟我並非紅雪的族人,出現些許變化也算正常。

我晃了晃腦袋,不再去無謂的思考。

此番收穫,不可謂不大。

不過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消化掉湧入腦海中的這些信息,包括那些特殊的能力,對於我來說那些已經脫離了神跡所能產生的能力了,就如當場紅雪展現出來的冰火之力一樣奇幻,但跟那時不同,現在我已經有了門扉的鑰匙。

只是現在,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了。

先前為了掌控左眼的力量,我一路朝着外圍進行遊走,現在應該和舊東城區都有了不短的距離。

擴散出去的感知之中,能夠感受到宛如蝗蟲大軍一般湧向某個方位的喪屍異形們所產生的噪音,和那令人厭惡的衝天煞氣。

但更多的卻是那些甲蟲類的存在,它們沒有和喪屍異形走在一起,不過目標卻是一樣。

在龐大的氣息之中,我還感受到了幾股特彆強盛的波動。

燥熱的空氣流動,應該是以前打過交道的火焰異形,而緊隨其後的,則是每一個腳步都能引起大地震撼的巨型存在。

十幾隻血獸,這種架勢也許對於教會城池守備邊緣來說並不算特彆強勢,但這些集體所去的方位,卻並不是那裡。

僅剩一邊的破舊窗扇,即使推的很輕但仍然還是落了下去,墜於地面之上引起的動靜,也是沒能讓它們的腳步出現一絲停頓。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所吸引了一樣,就連一部分異形那扭曲詭異的臉上,都有一副恍惚的神色。

我閉上了左眼。

再度睜開之時,才算是明白了它們是被什麼吸引了。

那是一道極其強盛的金色光芒,直衝雲霄,彷彿連接了天地。

而在右眼之中,卻仍然是什麼都看不到。

不過那道金光的位置,似乎……

“糟糕!”

也許是在意識空間中漂流的太久了,導致我的思維有些遲鈍。

連如玉正在晉陞黑級都忘記了。

保持着潛息狀態,我選擇了一條較為僻靜的路線朝着金光所處的方位沖了出去。

這裡若是被它們糾纏,難保那些血獸和火焰異形不會對我發起圍攻。

即使我現在動用赤瞳加上第二神跡能夠得到凌駕於它們之上的力量,但它們也不是跪在地上等我斬殺,更何況它們還有些特殊的能力,我也沒能全部洞悉,被纏住腳步就得不償失了。

那道金光中散發出來的氣息我雖然感受不到,但那跟灰曾經散發出來的金色光芒非常相似。

那無疑是神跡粒子的體現,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必須開啟赤瞳才能看到。

不過現在試了一下,除了心頭出現了一股燥熱的嗜血衝動之外,其餘的負面情緒都還算可以抵擋。

完全掌控住了之後,它就已經不再是烈馬了,而是被套上了韁繩的烈馬。

“沙?”

被我拍了拍肩膀的一隻長腿異形,緩緩的將它那扭曲的腦袋轉了過來。

眼神中閃過了一絲人性化的疑惑。

旋即雙眼失去光芒,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跪倒在了地上。

我揮出了凝聚了一絲銀色粒子的斬擊,切斷了它的脖子。

如玉給予我的這把佩劍,倒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堅固。

收劍入鞘。

頭部產生了短暫的刺痛,連帶着身體的力量也被抽取了些許。

不過效果卻是還行。

除了增強自身之外,這左眼還有震懾心神的能力。

不過距離遠了,效果也會變差,而且對於心志堅定的人來說,最多只會產生一瞬的恍惚。

但使用的好,無疑可以成為決定勝負的致勝因素。

考慮到之後可能要面對的情況,我還是放棄了保持赤瞳前進的打算。

習慣能力可以之後再來,現在首先是要和如玉匯合。

驅散了因為解除赤瞳而產生的一絲恍然,我再次邁出了腳步。

匯合之後,就該開始進行救回她們的計劃了。

而現在的我,也許仍然無法與那隱藏在陰影中的存在抗衡,但卻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小愛的最終手段,那是曾經的我所使用過的,但那也只是增強一絲勝率罷了,畢竟我並沒有比過去的自己強太多。

至少在神跡上,我現在還是跟那時一樣的境界。

底牌自然是越多越好,死亡固然簡單,但我渴望得到的並非解脫。

那從瀧的記憶中所繼承而來的熾熱情緒,還在我的胸口流淌着。

它會化為我前進的動力。

至於會將我推到何處,那已不是現在的我需要思考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