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選第一個,將方白交給我,我來處理!”

看到琳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情,玉臉色平靜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面前的琳。她自己清楚今天究竟做了什麼事情,但任何結果對她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

慾望存在於我們身邊所有物種之上,動物,人,就算【靈】也不例外。它們本就是由人類所創,除了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同時,也同樣繼承了他們內心之中的慾望。

玉也不例外,她在這裡久居千年,自認為心靜如水。

可看到方白之後身體某處仍有遏制不住的慾望,因為方白是個【縛靈者】,所以玉才如此着急要將他控制在手中。

即使不觸碰他的血肉,也要保證他不會傷害到這裡的靈。

可萬萬沒有想到意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琳這個小女孩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長大了。她當了幾百年的小孩子卻在某一天某一時某一刻突然長大了,她知道什麼對什麼不對,她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所以她才會去抗拒玉的話,去做她認為正確的事情。玉其實對力量並沒有多麼渴望,要不然方白早就進了她嘴裡。她自覺是這裡的大姐姐,她掌握這裡的一切,也便有責任負責這裡所有靈的安全。

不管琳怎樣抗拒她今日的行為她都不會對琳做些什麼事情。

可對此刻仍被關在某個房間里的方白來說,他的確無法得知自己的命運在玉的心中已經被她下了死刑。

方白醒來至現在僅僅不過幾個小時,知道方白這件事情的兩個知情人就鬧得如此不可開交。

也許【縛靈者】真的是【靈】的剋星,就算他什麼都不做都可以對它們造成影響。這其中固然有玉自己的原因,她的確太急於將方便這個【縛靈者】控制住,同時還錯估了琳心裡的想法。

在那群曾經整日跟在她屁股後面的小女孩之中,也至少有那麼一個在隨着日興月落間慢慢地長大。她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小孩子如一片無邊無際的平原,到了少年便如同一團火,而那團火熄滅之後,眼前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淵域。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琳突然止住腳步,少女這才死心。最可悲的事情在於,她無法改變別人的同時,卻也無法改變自己。毫無收穫,而此刻玉就在她眼前,琳當然也不可能當著她的面就去摘幾片葉子下來然後交給方白。

她的口齒不如玉那般伶俐,經驗也不如那個在外面混跡許久的大姐姐。這件事情早已在玉的心裏面做出了決定,到了如今,她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改變。找個機會偷偷送方白出去這個方法看似行不通,琳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憋着滿肚子的鬱氣朝着方白的房間走去,她臨走前所要給方白弄點吃的,可現在已經過了許久她卻還是一無所獲,方白也估計等急了。

她頭也不回地朝着遠處走去,腦袋裡攪成一團漿糊,心臟也在撲通撲通狂跳着,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氣憤。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左手突然被玉拉住了。

“你為什麼要如此勉強自己呢?”

僅僅一陣風吹過,玉突然出現在琳的身邊,用手握住少女的胳膊,止住了她前進的腳步。“把他交給我來處理,你別去照顧他了,去好好休息幾天。這件事情以後就交給我處理,至於其他的,以後你都不要過問。”

她用一種極為溫和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就像往日了她再回答着村子裡那些小孩子們問出來的極為可笑的問題一般。只不過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琳卻早已不是小孩子,她早已過了那個一塊糖果幾句安慰就能哄騙過的年紀。

這是玉最後的嘗試,儘管就連她自己也知道到現在琳還能夠回心轉意的可能性究竟有多低,但今天不說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只是琳沒有任何說話的興緻,她稍微掙了掙玉握住她左胳膊的手臂,垂着頭雙眼無神地看着前面的草地。

周圍皆是一片昏暗,天上那輪圓月的光影印照在地面上,只有一道微弱的光芒散落在起起伏伏的草地上,與濃霧混雜在一起,換做一團迷幻的光芒。玉這時候才確信,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從此刻起再也無法回到原來那樣的親密無間。

她們曾是多麼的互相依賴,整天嬉嬉鬧鬧,甚至有時候到了晚上也會睡在一起。只是這一切在此刻全部都消散了,自從那個叫做方白的孩子醒來之後的一天之內,這一切都被改變了。

玉覺得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村子以及這個村子裡的所有姐妹,所有靈都與【縛靈者】有着那種矛盾的關係,他們之間是相互的天地,卻也能化為對方的力量。

玉也是靈,她也渴望那所謂的自由自在。更何況這裡數百位姐妹們也是靈,她們不是那條九天的神龍,她們只需要方白身上的一點血液就可以補全身上那個小小的缺口,以後就不用再日夜祈禱,為那麼一丁點信仰苦心勞力。

而這一起切都要建立在方白的身上,為了萬無一失,玉就必須要掌握方白的生命。而此時那個少年還並未失去他的純良,他知道有恩必答有仇必報。

用他的命來換他的命,這個買賣並不虧,至少在玉眼中看來。

和玉相比的話,琳的心思也就簡單了許多。她一開始只是覺得方白不應該遭受這樣的待遇,不是方白不應該付出那樣的代價,而是她們以前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救人一命需要用別人的命來還。

只是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也逐漸變了味道,因為方白的到來讓她見到了一個自己以前完全不認識的人,玉。琳想不明白,玉她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呢?

她怎麼會用這種恩惠要挾別人用生命償還呢?

她怎麼又會做出這種事情呢?

年少的她的確不知道,在大多數【靈】心中,【縛靈者】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

她輕輕掙脫出玉的束縛,彷彿渾身上下的氣都在不知不覺間消散,整個人好像只剩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軀殼,面目瘡痍。

人在成長的時候往往會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感到疑惑,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選擇,不同的道路,智慧,道德與利益。這些複雜的東西交匯在一起被盛放到人們的面前,每個人都以為他們能從那團雜亂無張的東西里挑選出他們最珍貴的東西。可命運卻不允許他們自己做出選擇,只有極少人能夠得到所有他們想要的珍寶。

而大多數人則只能在萬般無奈之下順應天命,父母,同學,老師,他們會在不知不覺中挑選出那裡面的東西,或好或壞,然後交給你。只是不管它究竟好不好,壞不壞,你都只能去被動的接受。對於琳來說,今天對她格外的特殊。只是誰都不知道今天的事情究竟會對以後造成怎樣的影響。

少女垂着頭向前走,在突然之間,這世界上的一起都失去了她原有的色彩。琳自覺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卻依舊守護不住方白這個此刻仍被蒙在鼓裡的少年。在玉面前,她現在仍就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一個孩子又怎麼去改變大人所做的決定,在他們沒有長大之前,這個世界並沒有他們的話語權。而此刻玉也只是安靜地站在琳身後,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現在就算改變心裡那個想法,她在琳心中的樣子也回不到過去了。

而且,玉並不打算就此放手,儘管這已經對琳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傷害。就算琳看那孩子看得再嚴,玉也總能找到機會去讓方白做到她想看到的事情,因為這是方白已經答應好了的約定。

至於琳,玉對這件事情最多也只有四個字:聽天由命。少女的身影最後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白霧很快就將一切都籠罩在其中,身處於其中的人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氤氳,而玉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所要做的事情,因為她也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一切都是為了這裡幾百個彷彿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為了她們終有一天能夠自由行走在外界的土地上。

身前的雲樹無聲矗立,玉突然轉過頭朝着面前的大樹跪了下來,輕輕地朝着雲樹磕了幾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朝着琳消失的方向走去。

願神靈保佑,這裡可得永世安寧。

在這裡,這棵樹便是她們所有人的神靈。

---------------------------------------------------------------------------------

少女沿着來時的路慢慢地返回,重新踏過留心河便回到了來時的小路。來時焦躁,去時失落。

這也許是她這些年來頭一次希望自己能夠改變的事情,可是也是唯一一次她反抗玉所做出的的決定。

雖已盡全力可仍改變不了那個她不希望看到的結果,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某一件事情上有着如此強烈的挫敗感。腦袋裡面彷彿有一場海嘯正在沸騰,肆虐,不僅和玉大吵了一架,而且此刻琳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不遠處被困在房子里,覺得自己已經逃出生天,什麼都不知道的少年。

他受盡千辛萬苦,甚至在路上拋棄了同伴,如今還變成了這幅認不認鬼不鬼的模樣,只為了能夠活下去。按理說這種人就算最後來到了這裡,她們也不會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不需要多麼特別的原因,這種人本就不應該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可玉卻把他帶了回來,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一位【縛靈者】。這件事本與她無關,玉想不想救他想不想吃他其實本來與琳沒有一點關係。琳不想吃他也不想救他,僅僅只是希望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要不然這一切的爭端也不會發生!

只不過,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玉會不會殺他,只能看方白自己的造化了。

噁心,糾結,這種令人感到難以承受的感覺縈繞在心頭,怎樣都無法消去。琳走在草地上,搖搖晃晃,沿着周圍錯落的木屋一路向前,直至一個小小的高坡前,高坡上樹立着一棟與坡下的一起全部格格不入的小木屋,方白也正是被關在這裡。

黯淡的光芒透過窗子照在了外面這個黑暗的世界,化作一團不曾存在過的虛無。它太過微弱,怎麼可能照亮周圍的昏暗無光。而束縛於這黑暗之中的少年仍不知道在周圍的一片朦朧之中,究竟藏着怎樣的怪物。

琳一路上搖搖晃晃地來到這裡,只是她如今也難以再堅持下去,因為只要一想到這一切都因面前木屋中的那個少年而起她心裡就生起莫名的煩躁與怒火。

只要一看到那張扭曲變異的臉龐,一種夾雜着憤怒與恐懼還有其他不能言說的情緒就會油然而生。

她不想救方白,可少女卻又不得不救。因為她只是在做自己覺得應該去做的事情,可為什麼卻又感覺到如此的厭煩。

只要一想到方白,渾身上下就會莫名其妙地發抖,怎麼也停不下來。不過好在她終於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在不顧一切地衝進去將方白罵一頓之前及時冷靜了下來,筆直站在那間小小的木屋前緊閉雙眼,雙手握拳,深呼吸了好一陣子,好似要將積攢在心中所有的怨氣都吐出去一般。

可睜開眼睛,心裡憋着的那股氣卻又在頃刻間散掉。

“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