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在原地猶猶豫豫,剛邁出腳又給收了回來。她實在沒有想到該用一種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屋子裡那個毫不知情的少年,自己現在只要一見到他就會變得不正常起來。

那些亂糟糟的事情也會一股腦地湧進腦袋裡面,蜂擁而上,就像是一場怎樣都逃脫不了的噩夢。

她在門口猶豫了許久,來來回回,腳下平整的地面都快被她的來回走動磨出了痕迹。可她還是無法讓自己變得從容起來,推開那扇門走到那個人身旁。

自己該對他怎麼說?

這件事又該不該告訴他?

現在讓他逃跑還來得急嗎?

玉之後又會做什麼?

她什麼都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是她的責任,因為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對那個少年伸出援手,除了她以外。

琳在門外來來回回了許久都不敢向前一步,可她卻也同樣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不遠處正靜靜看着她一舉一動的玉。玉此時也有着同琳心中一般的困惑,與世界隔絕了太久她需要去重新了解的東西並不亞於此刻在面前手足無措的琳。

她同樣對如今這個有些魯莽的舉動感到疑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作為一個靈而言,對一個【縛靈者】做些什麼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因為他們之間互相是對方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敵人。

靈和【異能者】同樣有着地盤上的劃分,當一個【靈】誕生於某個地方,它便永生永世不會離開那個地方,因為在那裡有着信奉着它們的人類。人類口中的香火便是它們賴以生存的食物,這看起來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交易。

人類誠心供奉那些強大的“神靈”,而“神靈”則負責為他們實現願望。當然,偉大的“神靈”大人也並非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因為它們也有着自己小小的私心。

“神靈”也會偷懶,同樣也會和人類一樣整天遊手好閒,如果它們吃的東西還足夠的話。如果的確有些吃不飽的話,它們便會親自去救助一些吃不飽的人們,因為他們周身環繞着生死,信仰最是強烈。

而且滿足他們的願望並不複雜,只需要一丁點力量所幻化而成的食物便可以讓他們生存下去。這對於靈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只不過這筆買賣哪有直接吞掉一個【縛靈者】那樣簡單。

【縛靈者】對【靈】的意義並不單單隻是“力量”,他更重要的意義則是“自由”,能夠讓它們掙脫一切的自由!!!!就像你新買的車需要一張駕照才能夠上路一樣,重要的不是車,而是駕照,那張小小的證才是你能夠打開車門的鑰匙。

不只是她們,讓任何靈突然間得到一個毫不知情被蒙在鼓裡像方白這麼傻的【縛靈者】,也難保它們的心裡不生出些其他的想法。

畢竟,只要將那個孩子塞進嘴裡,它們就能衝破出一切的束縛。只是當這一點與這裡的靈原本的生活習性產生了衝突,因為生活在這裡的靈與世隔絕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她們從來沒有吃過任何的血食,那棵大樹上的葉子是她們的一日三餐,其他植物結下的果實是她們的零食小點。

對這裡絕大部分的靈來說,吃人肉喝人血這件事情不僅僅只是噁心那麼簡單,而是她們覺得可怕。這種矛盾導致了如今這種奇奇怪怪的現象,同樣,這也是玉覺得難以去解決的原因。

如果沒有底線,這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有着自己的底線,儘管只要微微一抬腳就能踏出那一條窄窄的底線,可大多數人都無法做到這件看似簡單的事情,因為那條線是底線,如果能夠那麼輕易地就做到只能說明那個人沒有絲毫的原則。

玉此刻也同樣站在那條底線前徘徊猶豫,身後是她一直堅持守候着的東西,而面前是擁有無比誘惑力的自由與力量。

她自己也是沒有想好究竟去怎麼樣去處理那個像刺蝟一樣棘手的少年,玉只是覺得這個機會太天載難逢,不能輕易去放走他。可真要將方白直接塞到自己嘴裡,這種事情她現在也是做不到的。

只是令她沒想到琳對這件事情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會替方白出頭。雖然無論琳做什麼東西,玉都不會對她動手,可女孩的態度卻在提醒着她,她需要儘快解決掉那個孩子,在琳做出什麼更麻煩的事情之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琳仍舊呆在那扇門的門口徘徊着,來來回回猶猶豫豫,玉也沒有任何辦法,便也只能悄悄躲在一旁一個琳發現不了的位置。等着那女孩能夠想清楚然後進到那屋子裡面去,今天,尤其是發生這件事情之後琳究竟會對方白說些什麼對她和這個村子來說都至關重要。

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將琳直接丟到一個她逃不出來的地方,然後等自己處理完方白再說。只是就這件事情玉都無法下定決心,她實在無法對這裡的女孩抱有任何的殘忍。

而且,將這個小村子的未來寄託於她們的敵人身上,這種事情本身就是錯誤的。

不知道少女在那扇門前在內心做了怎樣的鬥爭,過了一會至少她終於鼓起勇氣邁出了步子,與此同時,一個木質的食盒也突然出現在她手中。她最後還是重新想起了自己出來時的初衷僅僅只是為了給方白去弄一頓晚飯。

只是這頓晚飯好像來的有些遲了,不多,也就一兩個小時而已。手上的食盒讓琳重新找到了借口,同時也給予了她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讓她能夠重新面對屋子裡面的那個少年。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那種壓力,清晰地看到一條生命在眼前逝去卻無力阻止。可明明有一種再簡單不過的方法擺在她眼前,只要她能夠擺脫那種莫名其妙的愧疚,將方白交給玉來處理便再也沒有她什麼事情。

可她卻放不下心裡對於方白的責任,明明很討厭他,卻又不想眼睜睜看着玉對他做些什麼。【靈】的能力要強出人類太多,所以它們並不需要修成【心界】便可以造物。飯盒裡便是剛剛從她手中“出爐”的方白的晚飯,只不過味道這種東西最為難以控制,她只是按照方白腦海中的記憶給他變出了幾道他平常吃過的素菜。

因為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吃肉,所以她也不會讓方白去吃。儘管變出來的肉食與直接將一個有生命的生物宰殺放血之後做成食物有着天壤之別,少女將這小小的行為看做成一種“報復”。

輕輕推開門,便看見方白正一個人坐在床上發獃,雖然這頓飯讓他等了許久,不過好在趕在方白睡覺之前送到了他面前。方白的確對琳如此之長的準備時間感到了一些小小的疑惑,不過他並未去在意如此之多的事情。

因為自從琳走後他所關注的事情便是自己如今的樣貌,雖然身上的業已經消去了許多,可它只要還存在於方白的身上,就不打算停止對這具身軀所能夠做出的影響。每時每刻,它都在影響着方白的身體,一點一滴地改變着這具身軀的每一個微小之處。

雖然房間里沒有鏡子,方白沒有辦法看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樣一副面貌,只不過身上的變化距離來到這裡之前可謂有天壤之別。最容易察覺到地便是身上的皮膚,變得通紅無比,上面有着坑坑窪窪的痕迹,像是被火整個燒過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還有那從皮膚下面莫名其妙生長出來類似於鱗片之類的物質,褐色如泥土卻有着金屬般的堅硬程度,每一片的形狀都奇形怪狀。

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雖然不多,但長在方白渾身上下每個地方,雙臂,上身和大腿,都長着這種奇怪的東西。微微碰上一碰,方白就會感覺到微微地刺痛。

牙齒也變得尖銳無比,每一顆都如同動物的牙齒,變成了一種使用起來有些特殊的武器,至少對某些人來說。眼睛裡面的紅色依舊沒有褪去,不知道自己最後會不會也變成一個長着紅眼睛的惡魔。

前者暫時還無法確定,只不過對於後者來說,他現在已經是了。不過現在唯一的一個好消息是他的身體暫時還沒有達到像鍾靈瑄那種嚴重的地步,可能是那種奇怪的葉子在這幾天里一直在醫治着他的身體。儘管距離康復仍有很長一段路,可比起之前可已經好上太多了。

但是若是能夠從這裡出去的話,卻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回到原來的生活上。這幅面孔無論給予什麼人,最後都只會引到他們走向兩種結局,變得無比的瘋狂亦或是自卑,這兩條弧形的道路最後的終點卻都是死亡。

琳進來的時候方白還在盯着自己的手掌看,回過神來看了看窗外卻發現外面早已漆黑一片,屋子裡面一盞微弱的油燈正在朝四周散發著光芒。方白剛剛的確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只不過妖精竟然也用油燈這種奇怪的東西來照明卻是讓他感到一種濃郁的違和感。

這些所謂的妖精又是如何生存的呢?

方白對這一點的確有些稍稍的在意,只不過他現在自身難保,自然無暇去思考更多的東西,而且他還想朝這些妖精去求些什麼。

不知道是因為等待了許久的緣故亦或是其他的什麼,剛剛醒來的迷茫與之前與玉那場看似公平的交易此刻都化作了星星點點的焦躁,一想到自己以後將以這副面貌示人,心裡就有着一種發狂的慾望。

方白感覺如今的他現在正朝着一個不正常的方向發展着,一點點地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或許應該說自從染上了【業】這種東西之後,他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心裡有火氣想要去發泄可被困在這裡沒有任何途徑,方白猛地從床上跳下來快步走到門口想要推開門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剛伸出手便又想到什麼一般地停下了。內向的人有時候發脾氣都覺得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就像此刻的方白一樣,在大多數時候,一件事情的失敗他也只會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渾身上下快要溢出來的火氣暫時被方白壓了下去,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氣又摸了摸露出胸口的劍柄,這才重新做回到床上。

可無論怎麼都無法靜下來,思緒不寧,彷彿將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而就在他坐在床上沒多久,琳終於帶着他的晚飯匆匆而至。一旁的木門突然被推開,琳板着一張臉右手提着一個木質的食盒推門而入。

儘管沒有看到她現在的臉,只不過方白僅聽聲音就能夠知曉此時的琳,心裡彷彿裝着同他一般難受的東西。

“吃飯吧!”琳微微抬起頭看了床上的方白一眼,兩個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突然交匯,隨即安然無恙地分開。少女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異常,只是自顧自地將食盒裡的飯菜放到身前的木桌上,然後招呼着方白享受他醒來之後第一頓晚餐。

只是這頓飯是不是好吃,是否符合方白的心意就不一定了。畢竟她以前從來沒用自己的能力去變出來人能吃的東西出來。而且在與玉交談一番過後,她此刻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當然沒有心情在方白的晚飯上下些什麼功夫。

不過為了表示自己出去的時候並沒有發生任何的事情,她一揮手就變了六七個菜裝到了那個不大不小的食盒中,以顯示自己在外出的時候沒有做其他的事情。雖然沒有肉菜,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反正琳就打算用這些東西來交方白的差。

不過,她突然又補了幾句話,向方白稍微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什麼會來的這麼晚。“剛才出去的時候,姐姐去讓我幫她做了些事情,所以來得晚了些。”

她一邊將食盒裡的飯菜放到桌子上,一般朝着方白解釋道。只不過究竟做了什麼事情並沒有打算告訴他,而且這個小小的解釋彷彿是她最後的歉意,之後便沉默下來。